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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命凶猫(九)
    远离喧嚣洋场的宾夕法尼亚医学院,在这座不夜城的阑珊一隅倒显得格外安静,实验楼手术室内,已经深昏迷了八个小时的曹俊廷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伏在手术台边的曹敬之见状,不禁颤抖着声音呼唤着:“俊廷!俊廷!你醒了……”

    而此时面色惨白的曹俊廷,看着眼前父亲模糊的轮廓,只能表情痛苦地微弱呜咽着,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一旁的维拉夫人摘下口罩用流利的中文对曹敬之说道:“曹先生,令公子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不过由于刚经过了消耗热和强烈的药物副作用,身体非常虚弱,所以还是马上把他转移到安静的地方修养吧。”

    “什么叫暂时?”曹敬之说着回头紧盯着维拉夫人,那张天生十分和蔼的脸此时变得扭曲而狰狞!

    “就是疫苗性状还不是很稳定,需要我派人继续观察护理。”维拉夫人说着在一个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又与身边的几名日本病毒专家讨论了几句。

    “你们这也是在拿我儿子做实验是吗?!”曹敬之怒瞪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人,大吼道。

    维拉淡然地抬起头,“您别无选择,没有这个临时疫苗,您儿子此刻都熬不过十分钟。”

    曹俊廷闻听,猛地转过身,朝维拉夫人厉声质问道:“你们想要的我已经安排给你们了,为什么还要把俊廷牵扯进来?!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

    而维拉夫人依旧轻描淡写地说道:“曹先生不要激动,是您儿子自己擅自又介入了我们白天的行动,才造成如今的状况,况且,我们一接到消息就带着疫苗从试验室赶到这里,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了,这也充分说明,我们T4对与您父子合作的诚意与态度。”

    “合作?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可合作的了!”曹敬之冷笑道。

    “曹先生,您不要这么冲动嘛。”随着声音走进来一个穿着西装马甲,左臂上缠着绷带的年轻男人。

    曹敬之见到此人,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陈清!”

    “曹参谋长,以您与袁家的关系,在码头帮我们运一些医化设备应该不难吧?”陈清说着走到曹敬之切近,冷笑着又说道,“反正,又不是运军火,您说是吧?”

    曹敬之听罢,浑身一震!面色惊惶地指着陈清和维拉夫人,“你!你们!是在威胁我吗!”

    “只能叫善意的提醒,这件事要是一旦泄露出去,工部局警务处和警备司令部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他们也就会知道警备司令部情报处处长宋世煊到底是怎么死的了。”陈清说着走到手术台前,瞥了一眼曹俊廷,“况且,为了曹副处长能够尽快痊愈康复,您也要全力以赴啊。”

    曹敬之听完陈清的一番话,目光有些呆滞地慢慢低下了头,看着又已昏昏睡去的儿子曹俊廷,便又坐回到手术台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时,维拉夫人说道:“曹先生,鹤田先生说得对,我们只是需要一些热风机、搅拌机、消毒柜、配料罐和冷冻柜,有了这些设备我们才能更好地测试临时疫苗的性状与稳定性,令公子的健康也就多一份保险。”

    曹敬之听罢,抚摸着曹俊廷冰冷的双手说道:“只怕沈岳麟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了,货一到岸,就会被407的人他们盯上的。”

    陈清闻听,哈哈笑道:“参谋长您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不过这件事曹参谋长您不用担心,在货没到之前,我这个他们眼里的香饽饽,一定会陪他们在好好玩玩,牢牢吸引住他们的!”

    “那就等我消息吧。”曹敬之冷冷地说道。

    “好,属下就不打扰您父子相守的温馨一幕了,告辞!”

    陈清说完,便与维拉夫人一伙人朝外面走去。

    “你真的不怕白渊溟吗?”曹敬之突然问道。

    已走到门口的陈清闻听,猛然间站住!背对着曹敬之用手用力捏了一下左臂上的绷带,洁白的纱布上很快便浸出一片血迹,随后阴着脸推开门,匆匆走了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夜话歌舞厅内的勤杂佣人们在一楼舞台下发现了抱着酒瓶,人事不省的白渊溟。

    “白一毛!你能不能别给侦探社丢脸了!”

    “你个小疯柚子!上你的班去!感情你们昨晚都有地方睡!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舒服的地方!嗯……这地毯真软真好!”白渊溟皱起眉,一脸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随后安然地抱着怀里的那卷地毯又睡了起来。

    筱优看着白渊溟,撇了撇嘴,朝身边的陆铭阳说道:“走,送我上班去。”

    “可是,社长他……”

    陆铭阳为难地刚想蹲下去把白渊溟扶到自己的房间,却被筱优用背包抡了一下!

    “你管他还是管我?”

    “我送你!我送你!……”

    “真吵!总算走了……又可以梦到林小姐了……”听着两人脚步声远去的白渊溟喃喃痴笑道。

    过了一会儿,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在环顾了一下四周后,便朝白渊溟走了过来,皮靴踏在光亮的瓷砖上,发出“啪哒啪哒!”的回响。这个人走到白渊溟身后,先是点了一支烟,随后用脚轻轻踢了一下白渊溟的屁股。

    “哎呀!又是谁?!让不让人睡觉了!”白渊溟猛地翻身,撩开盖在头上的幕布,眯着眼睛,便看到阳光下一个曼妙挺拔的身影正低头注视着自己。

    当半睡半醒的白渊溟透过阵阵烟雾,再次仔细辨认着那个身影时,他好像又看到了那个俏丽可爱,梳着马尾辫的漂亮女孩儿正朝自己笑着,白渊溟看着看着自己也笑了,“一定是在做梦……你回来了。”

    可当白渊溟适应了光线,完全睁开眼时,眼前的身影逐渐又变成了一个身着灰色西装马甲,面色冷傲,挽着发髻的女人。

    “……嗯?你?!”白渊溟陡然间坐了起来,又揉了揉眼睛,裹着地毯说道,“颜科长怎么今天这么得闲,这一大清早亲自来叫我起床吗?”

    颜冰掐灭那只抽了几口的香烟,俯下身将半截香烟塞进了酒瓶里,轻声说道:“你的线索有发现了。”

    “这么快!”白渊溟瞪大眼睛看着颜冰,“额……我能先吃个早饭再聊吗?”

    “少啰嗦,跟我走。”颜冰冷斥道。

    颜冰静静地看着满嘴酒气的白渊溟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衣服,目光中隐隐闪过一丝别样的温情。当白渊溟抬头再次看向自己时,颜冰又立刻站起身,转身走开了。

    白渊溟望着颜冰的背影,苦奈地微微摇了摇头。而这一幕也正被站在大厅侧门口的谭诒君看在了眼里。

    车上,白渊溟捧着一包鸡肉生煎馒头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一边满嘴流油地说道:“难得你还记得我爱吃这个!又酥又脆,馅大汁还多,真香!”

    “我就是什么都记得,才不像你可以依旧活得这么轻松。”颜冰说完,突然在路口踩了一个急刹车。

    白渊溟紧跟着身体猛烈向前一倾,一晃神竟用力咽下了半个生煎,缓了好一阵,才打着嗝说道:“嗝……额,咱们,嗝……去哪啊?”

    “西人隔离医院。”颜冰看着变色的信号灯,随即又紧踩下了油门。

    白渊溟这时识趣地把油纸包扔出窗外,抹抹嘴,若有所思地说道:“传染科医院?还是工部局的,难道说我的怀疑是对的?”

    颜冰点点头说道:“昨天当秦钧告诉了我曹俊廷被感染的事后,我就立刻派人盯住了曹敬之,结果发现他晚上去了宾夕法尼亚医学院,正当我要带人潜进去时,却有两辆轿车从里面开了出来,而里面正是德国医学交流团的人,随后我一直就跟着他们来到了西人隔离医院,而这时我也接到了秦钧的情报,希望我能查一查这个医院在当天收治的记录,于是,我便请了沈孟琪沈小姐以实习医生的身份掩护我进入了医院。”

    “堂堂沈孟琪沈大小姐,又是沈司令的宝贝侄女凭什么这么帮你?”白渊溟侧仰着头,故意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颜冰。

    “就凭她相信现在只有我能抓住凶手,从而让欧阳宸能彻底摆脱阴影好起来。”颜冰说这微微叹了口气,“用情至深的女人总是心怀着一种甘愿牺牲一切的准备,真傻。”

    白渊溟听完,笑着又把头转向窗外说道:“哈!一个只能利用其他女人幸福向往的女人,真可怜呐,既然你什么都懂,这些年你真正为了自己而活吗?”

    “我,在等一个解释。”颜冰坚定地说道。

    白渊溟则轻叹道:“你们为什么都要把那个已经要腐烂的丑陋真相再次挖出来,你、陆铭阳、陈清,你们或许是同一类人。”

    “这是我们近些年来聊得最多的一次,没想到你还是不肯说。”颜冰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整理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说回案子吧,我在看当天就医记录时,的确发现了蹊跷,去过圣三一教堂的很多人都来就过医,他们的脖颈处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红斑,而最令人奇怪的是,教堂神父也来到过医院,虽然这些人没什么大碍,但是医院也没有给与患者什么明确的诊断,只是说是某种季节性真菌引起常见反应。”

    白渊溟听罢,冷笑道:“租界最好的医院之一,又是传染科医院,居然给出了这样的诊断,的确更让人怀疑。”

    “你是怎么猜到圣水会有问题的?”颜冰犹豫了一下,对白渊溟问道

    “原本我只是在接受审讯时,偶然发现工部局警务处那两个去过教堂的副探长出现了这种奇怪的症状,于是我猜测也许会与入内雀毒菌有关,而且圣三一教堂又紧挨着工部局,每星期去教堂的人群非常固定,基本上都是工部局的外国人,所以我就拜托了里面的一个朋友暗中探听了一番,当结果传回时,恰巧我被放了出来,于是我坐在谭诒君的车里,继续推测,如果这种红斑真的与入内雀病毒有某种联系,那么最有可能让包括神父在内的人都被感染的环节,只会是布洒圣水洗礼的时候!所以,我就借着要去花店给林楚怡买花的时机,雇了一个小乞丐预先去通知了秦钧。”白渊溟得意地点头说道。

    “你,是在不戒备谁?”颜冰忽然警觉地看白渊溟一眼。

    “现在还不能确定,哎,既然你把这些都查清楚了,还叫我来干什么?”

    颜冰面色凝重地说道:“我和沈孟琪发现了更蹊跷的事,昨晚查完接诊记录后,我顺便想再去查验一下布朗夫人与深田俊的尸体,可意外地发现了除了江万春外的那六名政商精英的尸体,而且同在一室的竟然还有吴奇伟一家六口,这些尸体全都在一个单独隔离出来的停尸间内。”

    “吴奇伟一家?中国死者应该交由淞沪警察厅安置才对,怎么会和外国死者同在一个医院?这一定是日本人搞的鬼。”白渊溟冷笑道。

    “而且,那六具死在侦探社的尸体中有几具伤口处也果然出现了红色斑点,但是还没等我们取完样,T4的人就回来了。”颜冰接着说道。

    “只有几具?这六个人身上应该都有的,难道是病毒性状不稳定导致的?也许是和那只黑猫有关。”白渊溟点了一支烟,奇怪地自问自答道。

    “除了查出试验室的下落,407还必须尽可能实时掌握入内雀毒菌的试验情况,我已经把昨晚采集的样本血液交给沈孟琪化验了,我怀疑这所医院,很可能就藏着入内雀毒菌的试验室。”

    白渊溟不以为然地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医院里有便利的条件,但专业的医务人员太多,终归还是容易引人注目,况且日、德两国在工部局的势力是绝对不允许把这种危险的试验室放在租界区的。”

    “好吧,沈孟琪已经在那里准备好等着我们了,到时候相信会自见分晓。”

    颜冰说完猛打方向盘,将车拐进了老靶子路。十五分钟后,早已等在医院门口附近的沈孟琪拿着一个鼓鼓的袋子小跑着上了颜冰的车。又过了一会儿,沈孟琪便带着已经换好了白大褂,戴着口罩的白渊溟与颜冰从车里出来,径直朝医院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