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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铁骨常铮铮 1
    江城的夏季,气候变幻无常。

    傍晚七点半的霞光原本尚未收尽,突然之间,便狂风大作,狼烟般黑压压的乌云自地平线上翻涌而来,将落日的余晖遮盖得严严实实。路灯尚未开启,地面幽暗、惨淡,整个城市像是被怪兽一口吞了,瞬间阴森可怖。

    少倾,一道道闪电伴着闷雷撕开漆黑的天幕,似乎预示着,这将是一个不祥之夜。

    “下雨天,单身狗和连环杀人案更配哦……”

    李砚手捧一本悬疑小说,不安地瞥了一眼窗外,喃喃自语。

    此刻,他正躺在自家浴缸里泡澡,屋内亮着一盏小灯,外面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蚕豆大的雨点不断噼哩啪叭抽打着玻璃,仿佛有人在拍窗呼救,想想就瘆人。

    “咚咚咚!”

    隐约传来几下捶门声,夹在风雨雷鸣之中,显得那么沉闷、惊悚,李砚的手指顿滞在书页上,头皮不禁一阵发麻。

    “快给爸爸开门!”

    远远听见大门外迸出一句粗犷急促的喊叫,李砚下意识直起上身,心惊肉跳。

    “谁?”

    他一面问,一面从水中站起,将书搁在旁边架子上。

    李砚是个斯文人,说话的声音素来轻柔低缓,外面那人可能没有听见,只当是自己态度粗暴无人答理,于是又拍了几下门,语气变得讨好而恳切:“爸爸……您开开门呐……”

    这喊声带着喘息,还能听出几分清脆,像是个女的。

    “你谁?”

    李砚何等警惕,扯开嗓门又问了一声。

    “小燕子,我是你姑啊,小燕子……”

    “别喊!别……别喊了!”

    李砚被自己这乳名臊得满脸通红,生怕被人听见,光着脚板一个箭步冲出浴室,边跑边穿上短裤,想了想,又扭头回去扯条浴巾裹住身子,这才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孩,脚边有几大件行李包,歪歪斜斜堆在一起,地板上已渗出了一滩水迹,显然连人带行李都被这场突降的暴雨淋了个正着。这姑娘长得英武高挑,浓眉大眼,像从印度来的,短打T恤运动裤透出一股利落劲儿,虽然浑身滴水形貌狼狈,眼中却神采奕奕,火辣辣的笑容有一种直取对方命门的热情,没有丝毫掩饰。

    对于二十左右的女孩来说,这副长相太硬、太野,不够温柔亦缺乏端秀。

    李砚对眼前的陌生异性皱了皱眉:“你是——”

    “哎,把我忘了?”她咧嘴一笑,雨水从鼻尖滴下,“你是小燕子吧?”

    李砚被这话呛得一阵咳嗽捶心,慌忙解释:“我不是……我现在改了名字,叫李砚,是笔墨纸砚的砚。”

    对方哦了一声,自我介绍:“我姓常,小时候住你家隔壁。”

    “常……珍珍?”

    李砚吐字略有迟疑,印象里,老家的邻居女孩儿就叫这个名字,是他们家八竿子都打不着得第九竿子才能打得着的某个干亲,辈份比他高一点。可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位高大威猛的……女子,权且算她是个女子吧,他怎么也无法将她与珍珍、爱爱、怜怜之类的少女名字联系起来,这浓眉大眼的样貌,就该叫李逵、张飞、程咬金,最文雅也该叫个朱时茂。

    “常铮铮,是铮铮铁骨的铮。”

    她纠正了李砚的前鼻音,又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哦,那你找我有事吗……呃,先进来再说吧。”李砚被她热切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盘算着对方来意,弯腰替她拎行李,入手一沉,那包纹丝不动,而他却在趔趄中差点儿摔了个狗吃屎,浴巾也飘然落地——我勒个去!这包里装的啥玩意儿,居然这么重!砖头啊?钢筋啊?还是混凝土啊?她的真实身份是推销黄沙水泥的吧?

    作为一个连桶装水都没亲自搬过的偶像派美少年,李砚一脸尴尬,定了定神,先从地上抢起浴巾系在腰上。

    “大意了吧?”常铮铮哈哈大笑,骄傲地伸出四个手指,“这么重的包我带了四个!”

    李砚瞟了她一眼,感到不可思议:“你是起重机成的精吧……”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说的话,常铮铮冲他微微一笑,双手各抓住两个行李包的带子,吐气开声,“起——”,大臂上两坨肱二头肌顿时胀得滚圆,小臂上青筋暴起,宛如蛟龙盘绕于石柱。就这样,她颤颤巍巍地提起四个大包,迈步进门,像一座移动的山峦,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弱鸡李砚挤到一旁。

    放下行李,她环顾着感叹:“你家真大!真气派!不愧是大老板的儿子!”

    李砚拧起眉头,淡淡地哼了一声,将目光投向别处。他素来反感别人用这种艳羡的语气提及自己父亲,什么“大老板”、“土豪”、“李总”,他很清楚父亲事业发达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多少血泪与侥幸——没上过几年学的大老粗,连签名都是花钱请别人设计好了再一笔一划教会,这种半文盲,却成了家族中最有钱、人人敬仰的大老板,这正是反智主义现象的典型。外人的恭维,父亲听来或许很受用,可对他来说却是一种讽刺,那些人往往会对富二代的勤奋刻苦感到不解和不屑:“学那么多没用的干嘛?以后接你爸的班不就行了?”可是,难道每一个人的成就都能用挣多少钱来衡量吗?他生来聪慧,天赋奇高,3岁精通两位数的加减法,5岁读一年级,9岁上了初中,14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18岁跳过研究生直接念博士预料。20年来,沉迷学习,日渐消瘦。

    父亲自然给予支持:“爹还年轻能干,你好好读书,给祖宗十八代大老粗争脸!”

    ——在这位父亲看来,读书做学问也有好处,就是能给祖上的文盲们争光。但也仅此而已。等他老了,不再年轻能干,儿子即便已经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仍然要回来接他的班,继承家里的祖业。

    否则呢?作为富二代,他还有其他选择吗?究竟命运会不会给他别的选项?

    到底给不给呢?李砚心中也是一团迷茫。

    “给!”

    常铮铮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心里直发毛,怎么这姑娘会读心术?

    回过神来,李砚才愕然发现家里大变样了,他不过发个呆的工夫,这姑娘已经拆开四个大包将私人物品铺满了客厅地板,摆得像开坛作法一样——我勒个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啥玩意儿?钢管!哑铃!篮球!收音机!电磁炉!还有两大包婴儿纸尿片!她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搞小商品批发的吧?

    这会儿,她拿着两个简装三明治,将其中一个递给他。

    “给!”她说话爽快又大方,老熟人一般,毫不生分,“这个好的给你,压扁的那个我来吃。”

    “谢谢,不用了。”

    李砚极其自然地摆手拒绝。

    “你晚饭吃过了?那行,明天我再请你吃!”常铮铮也不跟他推让,小心地将那个完美无损的三明治塞进包里,拆开另一个压扁的,然后拽起脖子上挂的干毛巾,一边擦揉头发,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李砚穿好衣服,见她吃得狼吞虎咽,生怕噎死在自己家,倒了杯水推过去。

    “常小姐,喝点水吧……”

    “叫姑姑啊,熊孩子真没礼貌!”常铮铮笑吟吟地接过水杯,就着凉水,几口干掉三明治。

    ——什么熊孩子?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李砚本来就不爱说话,紧张起来还有点儿轻微口吃,在外人面前一向沉默寡言,有心反驳,却难以开口,只得眼睁睁看她从包里收拾出几件湿衣服,继而巡睃一圈,拖了个圆形小电器挪到脚边,踩上去,手持一个长架子将湿衣服挑起来晾在高处的吊顶上。

    看架势,她今天是不想走了。

    李砚给自己也倒了杯水,抿几口,清清嗓子,假装不在意地问:“常小……小姑姑,你要在这住几天?”

    “嗯。”

    “住几天?”

    “两年。”

    窗外应景地滚过一道电光,“咔嚓”炸响在两人耳畔,李砚大惊失色,嘴唇哆哆嗦嗦差点儿把马克杯咬下一块瓷片来:“两……两年?开什么玩笑!你怎么不干脆在这住……住上三年,把哪吒生……生了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