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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你姓怂,我姓猛” 2
    (二)

    五分钟后,常铮铮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李砚妈妈才见自己第一面就充满敌意。原来,今天众女眷全体出动,是要把这个名叫孙文静的女孩介绍给李砚做女朋友。李母担心常铮铮与李砚关系不一般,会搞砸自己安排的相亲,所以想先发制人,不顾一切地把她轰出去再说。

    帮忙倒水的时候,常铮铮向李砚小声致歉:“对不起,本想收拾了这帮老太太,报答你收留之恩,可我万万没想到是你妈带个妹子来给你相亲……”

    说着,她拔腿想溜:“那么,不打扰了,告辞。”

    李砚一手拿杯子接水,另一只手迅速抓住她衣角,眼神很幽怨:“你能不能……先别走。”

    他语气中竟有一丝哀求,常铮铮大感意外:“干嘛?”

    李砚瞟了一眼孙文静,那位姑娘含情脉脉又娇羞答答的注目令他心中顿生惶恐,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我现在……还不、不需要女朋友……”

    “那你跟她们说呗,跟我说有什么用?”

    “唉——”李砚叹了口气,声音低如蚊呐,“我……我社恐啊……”

    常铮铮恍然大悟,现在家里人多,他怕脑壳疼,所以希望有个胆大的蛤蟆精替他出头表态,反对这门亲事。想到这儿,她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恨铁不成钢地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你个怂虱子!”

    李砚被戳得一晃,开水溢出两滴,烫得他直甩手。

    两人在饮水机前拉拉扯扯,又激怒了李母,故意响亮地咳嗽一声,喊道:“燕子,你李妹妹口渴了。”

    李砚背过脸,冲常铮铮作了个苦笑的表情,转身递水去了。

    常铮铮对这个外表冷若冰山其实内心很无助的孩子颇有几分同情,便留了下来,靠墙喝水,静观其变。她实在弄不懂,冷漠寡言的李砚,怎么会有如此刁蛮强横的一个妈呢?也许,这对母子的性格反差,恰恰就是个因果关系吧。

    李母假意关切地问:“小常啊,你有男朋友吗?”

    “有啊。”常铮铮喝了口水,对众人一笑,“他叫斯蒂芬•库里。”

    李母还没回应,三嫂对这个人名极感兴趣,插嘴询问:“咦,你男朋友还是外国人啊?他是做什么的?”

    “打篮球的。”

    “哦,那挺好的。”三嫂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种“料你也找不到什么上等货色”的释然笑容。

    婶娘在旁边竖起耳朵听到这里,忍不住直摆手,胖胖的粗腕子上,绕作三圈的彩色碧玺手链碰得清脆作响:“哎呀,我们从来不看那些体育比赛的,看不懂嘛。两帮人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摸爬滚打,我反正弄不明白他们到底谁好谁坏,到底图个啥。”

    常铮铮耐心纠正:“在草地上摸爬滚打的,那是足球。”

    婶娘好奇地追问:“那篮球在哪儿摸爬滚打?”

    常铮铮叹了口气:“在地板上。”

    婶娘“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笑了:“差不多,差不多,都是体力活嘛!搞体育的,吃的都是青春饭,哪比得上我们燕子啊?从小聪明,会念书,现在还是名校的高材生嘞,以后肯定有前途的。文静啊,女孩子挑男朋友呢,还是要挑这种爱动脑子的呀,现在又不是原始社会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有什么用嘛?”

    孙文静唇角噙着羞涩又满足的笑意,嗯了一声,鼓起勇气看向李砚。

    李砚僵立在一旁,目光投向鱼缸,不肯或是不敢与这个软妹子对视。他偏瘦,偏白,偏高,五官随他母亲,连秀气的尖下巴也遗传到了,只是出落得更加俊朗、端正,此刻戴着眼镜的他愈发显得斯文干净充满了书卷气,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初恋形象。

    ——就是性格内向了一点。

    ——原来男孩子也有这么漂亮腼腆的啊。

    孙文静想着,抿嘴又乐。

    早在看照片的时候,她就对李砚有好感,眼前这个男生更真切、更好看呢。

    她从来不是花痴,也并非以貌取人,那些徒有其表的草包她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李砚从始至终以礼相待,虽生得一张加分的脸,却吝于使用,浑身散发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莫名地吸引了她。

    其实,她打量李砚的时候,常铮铮也在打量她。

    孙文静长发飘飘,穿的是一件姜黄色连衣裙,有校服式的两粒袖扣和百褶裙摆,搭一双白色小雏菊凉鞋,清纯甜美。再细看她五官长相,垂眼薄唇,粉面含怯,十分秀气,端的是个邻家软妹子。

    常铮铮越满意,心中越惊疑,这么漂亮的姑娘都不要,那货别是弯的吧?

    李母看出儿子不乐意,正在苦口婆心劝说:“妈今天不对你发脾气,你喜欢讲道理,那我们就来讲讲道理好吧?文静她爸妈都是大学教授,书香门第,跟我们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哦,她自己学历也不低,是研究生呢,学外语的,聪明,你不是老说喜欢聪明人吗?”

    “人家姐妹俩,咱家表兄弟,这是缘份。你三哥娶了姐姐,你再娶妹妹,亲上加亲是不是?”

    “这也是你爸的意思,他亲口说过文静这姑娘不错,你看呢?”

    她每追问一句,李砚就嗯一声。

    李母被他敷衍得急了眼,柳眉倒竖,风度尽失:“别跟我嗯嗯嗯嗯,我冲着墙说这么半天还有个印子呢,你倒是给句话啊!我告诉你燕子,今天我把文静带过来,就没打算带她回去!你这个呆子怎么不懂大人的心呢?我吃了一辈子苦把你养这么大,都快成博士了,还没有对象,你让别人怎么看你?”

    李砚遭到一通训斥,满脸通红,咬着嘴唇不说话,窘迫中透出几分倔强。

    常铮铮咳嗽一声:“大姐,这事急不来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20岁了!都快一米八了!谁家孩子比他妈还高?”李母教训儿子却得不到回应,正窝火呢,这下可算找到了发泄对象,一扭头瞪着她,“他爸的小老婆都快抱孙子了,那个野种才18岁,刚成年就慌着谈对象、怀孩子,还不是为了分家产?我儿子20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眼看这个家都要给外人霸占了,我忍气吞声一辈子到最后人财两空。你不想想别人怎么看他,也想想别人怎么看我啊?”

    常铮铮心中一叹,这家庭还挺复杂,不由得对李砚更增几分同情。

    “我伺候他们姓李的几十年,得到了什么好处?一家老小都是白眼狼!这个小坏种一年到头不回家,那个老坏种在外面马上三世同堂了。你说,亲戚朋友邻居们都怎么看我?怎么看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早知道有今天,我十八年前就应该喝瓶药水去死……”

    说到伤心处,李母一阵捶胸顿足,随行的女子天团立刻围上去七嘴八舌地劝慰。

    李砚手足无措,眉头紧锁,眼中透出一种司空见惯的茫然与空洞。

    常铮铮有条不紊地指挥他去拧一条热毛巾,递给李母擦脸,然后慢悠悠开口:“别难过了,大姐,这世上肯定有人活得比你辛苦。人生啊,没有命运,只有选择。现在这种生活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看呢?外人若不理解你,你也犯不着把他当个人。你会不会考虑路边的蛤蟆怎么看?菜场的鸡怎么看?鸭怎么看?大鹅怎么看?”

    李母抹泪的动作一顿,瞳孔收缩,突然发觉这个所谓姑姑是个不好对付的主儿。眯眼望去,这小妞儿目光英锐,声线清亮,说话跟切葱似的,干脆利落,比自己预想的还要难缠。

    而李砚看来则是另一番感受:

    ——她站在人群外,像进击的巨人;站在人群中,像定海的神针。

    常铮铮话锋一转,继续说下去:“你想利用孩子巩固家庭地位,这想法没错,但时机不对,你不能强迫儿子为了你的利益而做出违心的选择。很多东西,错过正确时机,提前得到或者过后再得到,都是不幸的。你三岁时别人给你一万块钱,可能你并不开心,因为你只想要一个洋娃娃。现在再给你三岁时候梦寐以求的洋娃娃,还有意义吗?”

    李母脑子一时转不过圈来,嗫嚅着:“我也没乱给他东西,文静可是研究生,学外语的。”

    “人家学外语是为了提高自己,并不是为了相亲加分啊。”常铮铮一笑,忍不住揶揄,“如果只为了吸引男人,那精通5国语言,远不如熟练掌握100多个国家的叫床声。”

    一旁的姥姥听不下去,呸了一口:“不要脸!”

    李母姣好的脸庞上一阵青,一阵紫,猛地一甩头盯向李砚:“那你敢不敢当着面对文静说句心里话,说你嫌弃她配不上你,让她滚蛋?只要你敢说,我就不逼你了!你说呀!说呀!!”

    李砚面色铁青,咬紧牙关不吭声。

    孙文静站在人后,不敢说话,可眼圈都红了。

    常铮铮被这妇人言行之粗鲁惊得目瞪口呆,一时失笑:“你经常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吗?怪不得李砚的社交水平都不如小学生——”

    “你闭嘴!什么事都有你一账!你算老几啊?”李母恼羞成怒,将手中的白毛巾往地下一摔,指着李砚的鼻子咄咄质问:“燕子,你到底跟谁是一家人?你要她还是要你妈?你要你妈,就把她赶出去!你要这个小婊子,就跟她一起滚出去!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不让我好过,那你也别想好过!学别上了!书也别念了!念了十几年书念成个大傻子,气得我都想吐……”

    李砚木然站在原地,心中一阵悲怆。

    20年来,他无时无刻不活在家庭的高压与阴影之下,沉默、自制、禁欲,除了学习需要,连最基本的情感诉求都不懂得表达。这些年,有很多老师都会夸他一句早熟,惊讶于这孩子小小年纪,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看起来却淡然出尘,感觉像看破了红尘无欲无求似的。

    时不时地,他甚至会涌起一股阉了自己的冲动,反正留着那玩意也没什么卵用。

    这少年迷惘无助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心酸。

    可李母还在蹦达:“你可是我生的!我亲生的!我有这个权利……”

    常铮铮简直忍无可忍,冷冷嘲讽:“没人说你儿子是充话费送的,别激动,好吧?你儿子是你亲生的,你全家都是你亲生的,你赢了,好吧?多嘴问一句,你开头说今天不发脾气,是来讲道理的?”

    这话怼得李母火一窜,跳起来,啪地抽了她一个耳刮子。

    常铮铮一愣,眼看对方张牙舞爪又冲了上来,下意识地以一个上手接球的动作扣住她额头。常铮铮身高178,臂展超过180,伸直手臂顶住对方的脑门,任凭李母抡圆了王八拳也只能在空气中扑腾打转。

    “您自重啊,再打我还手了!”

    常铮铮满眼无奈,认真警告。

    一听这话,女子亲友团唰地将她团团围住,骂的骂,拉的拉,整个客厅销烟弥漫,眼看即将演变成一场大型混战。李砚脑子一热,久违的热血在周身沸腾起来,脱口而出:“走,小姑姑,我们出去……出去吃饭!”

    常铮铮一脸晦气,将胳膊上吊着的几口子女眷掀翻在沙发上。

    “赶紧的!我快要克制不住犯罪的欲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