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现代言情 > 亲爱的拟音师男友
第九章 述情障碍症
    张司泊显然是对进医院这件事无比抗拒的。在陈一舟认认真真地在一旁听医生说他的腿,是因为述情障碍引发的、比一般人更加疼痛到难以忍受的并发症时,张司泊已经悄悄溜出了医院,不告而别。

    陈一舟心慌无比地在医院里找了几圈,后面发现他真的走了,不免又气又急,泄了气般,一屁股坐在了楼梯间上。

    她的大脑还没好好消化完医生给的信息,她还不能理解,什么叫做张司泊的世界是没有色彩的,灰色的。什么叫做他随时可能突发各种疼的症状,耳朵疼,鼻子疼,心脏也疼……

    郭壁微打了个电话过来:“舟舟,你在哪里?你快回来吧。老娘刚刚好像看见楼下帅哥在搬行李,马上要走了!你快点,再晚一些,老娘就不管你了,听到没有?!”

    陈一舟脑袋里轰地一下炸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银行卡呢?拿走了吗?她把包里最底层的卡取出来,手有些抖,一时没拿稳,银行卡就掉在了地上。

    幸好,卡还在。卡在,人就会在的吧。可是他在乎吗?他不在乎啊。陈一舟弯下身子捡起银行卡,重新放回包里,然后飞也似地往宿舍里跑。

    张司泊要走了!

    张司泊要走了!

    陈一舟在雨中跑了不知几百米,几千米,突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留下他的理由,猛地刹住了脚步。

    张司泊,从来没有拿她当过朋友。

    至于那些算不上是经历的经历,张司泊也已经向她道过歉了。

    她想同他见面,可是等下真的见了面后,她又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还是,谢谢你。

    陈一舟慢慢地在雨中走着,思索着,积水淌过了她的鞋子,里头的袜子立即变得湿答答的,又软又冷,像踩着一团棉花。她想,反正都淋湿了,不如像小时候那般在天空底下打赤脚散个步吧。

    她脱了鞋袜拎在手上。一开始,那水简直冰得能把人打个透心凉,可没多久,她的脚便适应了环境,变得麻木而坚强。

    等陈一舟慢慢踱步回到宿舍楼下时,已经是凌晨了。张司泊的东西太多,走得又急,一时半会儿搬不完,因此即便在这个时候,楼下仍旧有许多人在进进出出地匆匆忙碌着。

    她从那台老式录音机和椅子的空隙,找到了张司泊的脸。她朝他走过去,满头满身的雨水,滴滴嗒嗒地撒了一路。

    她的白得发青的面孔,狼狈过头的出现,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很是悲伤怜悯,大概是自己在脑海里脑补了一出陈一舟被张司泊抛弃的戏码的缘故。

    陈一舟想到那个不存在的戏,突然笑了。

    她伸出手,郑重地把银行卡塞回他手里,说:“张司泊,不管怎样,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郭壁微从楼上冲下来,抓住她就往楼上拖,边走边骂,直骂到各楼各户都亮起了灯,变得一片灯火通明,“陈一舟,你他妈找死是不是?信不信老娘马上就打电话给你亲妈,叫她过来宰了你!”

    陈一舟不愿被她拖着走,看了下四周,小声地捂脸辩解:“你不要这么大声,我怕丢形象。”

    “你还要形象?!你神经病吧,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就他妈的是形象了?!”郭壁微怒气冲冲地帮她拧着头发上的水,将她的头皮扯得火辣辣的疼。

    才踏进宿舍大门,陈一舟就被郭壁微推进浴室去洗了个澡,然后又被郭壁微拉出来推到沙发上,开始给她吹头发。

    她心不在焉,一动不动。在听到楼下大车终于发动的声音时,人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肩膀往下耷拉了两分。

    郭壁微一直在头顶上骂骂咧咧,抓得陈一舟怀疑自己的头发都掉了好几把。

    郭壁微开口就骂张司泊,可是张了嘴喊了个名字,发现没什么好骂的,就转而骂陈一舟,到了后面又骂她自己,说之前千不该万不该这么乌鸦嘴,现在好了,人家真的跑了。

    陈一舟静静地听着,听她说到最后,陈一舟都觉得是自己太过矫情,情绪流露得太过火了。不过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她在听到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故事时,都会情不自禁地落泪,如今还是自己喜欢的想做朋友的人,哭一下,应该没什么吧。

    想到这,她突然拂过吹风筒,一把抱住郭壁微粗壮的小蛮腰,瑟瑟发抖,语气呜咽着说:“微微,我刚刚在外头遇到狗了,你都不知道那条狗有多凶,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你说我哪里招它们惹它们了,它们要这样子欺负我……”

    陈一舟抽抽搭搭地说完,有些累了,感觉眼睛疼,鼻子疼,浑身都疼,就赶了郭壁微回去睡觉,自己也回了房间。

    她锁了门,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里头的人眼眶微红,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她心想:如果这些疼痛,我都能一一替他受过,他以后就不疼了,该多好啊。

    陈一舟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故意很用力地吸了两下鼻子,发现现实果真不是电视剧,也没有预期而来的感冒发烧,自己真的壮得跟头牛似的,便决定以此做筹码,和妈妈商量下不吃中药的事。

    可是,妈妈还没听完,就差点没忍住要一掌拍过来,“舟舟啊,你说你看着这么细弱,以后遇到了坏人可怎么办喔?现在的社会这么乱,我们也不会再寸步不离地护着你,所以,如果你不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你要是想淋雨,你撑把伞再淋不可以?”

    陈一舟点头:“好的。可是,妈,你老实说,我是不是有什么医学检验不出的隐疾或者遗传病?”

    妈妈一愣,终于一巴掌拍了过来,“你好好的咒你自己、咒我们做什么?!一边玩去。哎呦,你的发卡被打掉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妈我承认自己更年期到了,话越来越多,下手也越来越暴力了。不行,不行,我得去喝两杯茶压压惊了。再见。”

    陈一舟看着妈妈的背影,不知是因为她刚才的话,还是别的什么,真的就觉得她跑得没有从前快了,因为穿了白裤子显得更粗壮的小短腿,在大雨滂沱下被模糊了线条,反射出温柔而刺人的光。

    一个女人撑着硕大的红格子伞从陈一舟身边走过,似是嫌她占了地方般,有意无意地碰了她一下。

    陈一舟没有防备,一下子踩到了旁边的水坑里,好容易堪堪站稳,在看了她那张扬放肆的面容一眼后,陈一舟顺利地联想起昨夜就是她打电话给自己的事。

    当时,自己的旁边还坐着张司泊,可惜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许,他那会儿的心里其实是在想着怎么摆脱旁边的她也不一定。

    想起张司泊,陈一舟的眼神变得有些呆,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的行为落在面前的胡音眼里,就成了藐视和目中无人。

    胡音说:“做人还是脚踏实地的好,是癞蛤蟆,就别成日妄想着吃天鹅肉。”

    陈一舟听得不太服气,认真反问她:“难道不是因为自己已经是癞蛤蟆了,所以才要经常做做美好的白日梦,以便能够热气腾腾地过日子吗?”

    胡音许是被陈一舟眼里的热忱惊了下,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鼻子里哼了一声,便神色不渝地走了。

    陈一舟跟在后头,想着胡音的事。

    胡音比她先来监狱工作一年,马上就要满三年合同期限,她有资历,是会计师,进来后又跟了个经营了几十年关系网、马上就要退休的的老警察做师傅,别提有多让人艳羡了。尤其,听同辈们说,胡音很快就要嫁给师傅的儿子,如此亲上加亲之下,老警察自然着手开始把自己的关系网全部转移给她。

    几个同辈们偶尔在聊天时说起胡音,总难免语气酸酸地说她有眼光,找了棵好乘凉的大树。又说她心比天高,独来独往,从不与他们为伍,太过小看人。

    陈一舟对照了下眼前这个行事作风高调直率的女人,觉得传言似乎不可尽信。

    她换上制服,将刘海夹住塞进帽子里,努力拍了两下衣服上看不见的灰尘,让自己换了个思绪,然后精神抖擞地干完了分内工作,就去找老严,没想到,半路先遇到的人却是曾安。

    自从陈一舟上次给他提醒过沈奕年的身份之后,他和琴婶都快把陈一舟当亲女儿对待了,热情到陈一舟已经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们的亲生女儿。

    曾安说,昨天值班的同事一时没留意,让犯人们钻了空子,两个闹事的都把对方的头打破了,现在正躺在病床上叫苦连天。

    他说:“本来,我和老严的意思是让住得比较近些的你来看看情况,给犯人分发新的囚服的,可没想到,他来了,”曾安悄悄用手指点着膝上做记录的白纸,上边写着沈苑杰的名字。

    “他硬是把休假中的胡音叫过来办事,胡音自然有气,当着他的面都敢撒三分气,更别提是你了,她后来打电话给你说的几句话,我都听到了,你也别太往心里去。”

    陈一舟“嗯”了一声,知道他说的是沈苑杰,心里不太舒服,便岔开话题问他:“胡音是不是身体不好?今天看到她,感觉脸色不太好。”

    “你就别五十步笑百步了,自己脸色都青着,还有空管别人?”曾安关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陈一舟忍不住笑着打哈哈:“我那只是没睡好而已。”

    曾安听了,也配合得懒得戳穿她,只是说:“年轻人,别太为难自己。该怎么过时,就怎么过。”

    陈一舟不置可否,只是难得一日热情极了,又是主动请缨地跟着老严和曾安去牢里帮着巡逻了几圈,又是去给屋顶上执勤的武警送上两杯热茶的,倒让他们有些受宠若惊。

    她看了下表。好在,如此见缝插针地帮着忙了许多事情后,终于可以下班了。

    她在同事的遮挡下,避开沈奕年的车子,独自走向了风雨之中。

    只是,回来后在上楼梯时,房东突然拦住了她,说她朋友张司泊落了些东西在这里,请她带回去。陈一舟原本不太想理会,可看到张司泊的风铃被房东小孩提在手里几次摇摇欲坠,她还是忍不住将它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这串因为挂得太高而被张司泊遗弃的风铃,挂在了窗前。然后,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述情障碍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