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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危险
    第二章 危险

    夏璎蜷着腿,坐在三轮车的最外面,车子在山路上以不要命的速度飞驰,好像下一个转弯,她就会被甩抛向空中。

    耳边,夜风呼啸吹过。

    凉爽。舒服。还有一种濒临死亡的痛快。

    夏璎仰起头,闭上眼,享受风与黑暗的洗礼,唇角不自觉向上翘了翘。

    等她回过神,钟强和之前摆弄手机的大哥都在愣愣地看她,只有内裤哥,偏着头,还在迎风抽烟。

    厉害了,不怕烟灰糊满嘴?

    钟强嘿嘿笑,介绍身边同样被迷的神魂颠倒的大哥:“这位是大全哥,里面的是咱们正哥,骑车的是尤塌,佤邦人。”

    “嗨!”大全哥看起来不到四十,似乎为了拉近和年轻女工程师的距离,别扭地打招呼。

    尤塌也向后看一眼,腾出一只手,吹了声流氓口哨。

    夏璎面无表情,目光收回时,看了眼“内裤哥”。

    “内裤哥”大概是位思想家,一直不说话,在想什么事,谁都懒得理。当然包括她。

    “姐姐,你叫什么啊?”钟强探头,笑意盈盈。

    其他三人都在等她的自我介绍。

    夏璎抿了抿唇,没出声。

    深更半夜,搭上四个陌生男人的车,去往未知的地方,她已经不是白天一本正经、不苟言笑的“夏老师”、“夏工”,所以,有必要让他们知道她的名字?

    钟强挑挑眉:“你要是不说,我们就叫你叶嫂。”

    “我叫夏璎。夏天的夏,王字旁右边是婴儿的璎。”

    “夏璎。有文化的人起名就是讲究,好听好听……”钟强和大全哥谈论的热火朝天。

    尤塌又回头,拗口的重复:“夏璎,夏璎。”然后伸手举出大拇指,“好听好听。”

    突然,车把一偏,超载的三轮车差点驶出车道,跌入山崖。

    “内裤哥”终于有了反应,“蹭”地起身,长腿一伸,踢了一脚尤塌的车座靠背。

    “关你屁事!骑你的车!”

    “OKOK!”尤塌吓的不敢再搭腔。

    夏璎攥紧拳头,目光化作挖掘机的大铲子一般,深深望向内裤哥坐下的角落,可感觉到他慢悠悠地回看她的时候,还是怂了,别开脑袋,去观察三轮车的尾气。

    车子又行驶一段路,大全哥抱怨信号不好,将手机揣进裤子兜。

    许是太无聊,他凑近夏璎,闷声问:“喂,夏工,真看不出来,你够离经叛道的啊!这才到一晚上,和小叶闹矛盾了?别嫌我多嘴。女人嘛,得服软,千万别冲动,小心来不及后悔。”

    夏璎皱眉,指了指车道外陡峭的悬崖:“从现在开始,有人再提叶朝旭,我就从这跳下去。”

    夏璎人狠话不多,一说就吓死人,大全哥和钟强对视一眼,耸耸肩,恢复沉默。

    夜风继续吹,三轮车突突的发动机声充斥耳畔,身体也随之颠簸抖动,她还是从这些杂音里面听到一声轻轻的冷嗤,夏璎知道,是来自“内裤哥”的不屑。

    他这会儿抽完了烟,身子转回来,身上的短袖被风吹得鼓鼓的,他丝毫不受影响,双手自然搭在膝盖上,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这人,真是……神一般的存在。

    过了两个多小时,道路两旁渐渐出现房屋,大概进了城,街路上灯红酒绿,热闹起来。

    这一带的三蹦子差不多一个挨一个,都是招揽生意的,人们穿着随意,对话里夹杂着中文和当地话。

    佤邦是缅甸的第二个特区,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导致历史政治背景尤为复杂。这里流通人民币,汉语高度普及,手机信号用的是中国移动,但人,却不是中国人……

    总之,夏璎若不是因为研究院的项目被指派来,恐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世界上存在这么个灰色地带。

    尤塌在一个霓虹灯闪烁的巷子口停下车,同路边的人叽里呱啦说几句,那人穿着花衬衫往车后探头探脑,看到夏璎时,指着她,色眯眯笑了下。

    夏璎尤其反感,低下头,眼前陡然一黑,内裤哥站起身,长腿挡住花衬衫赤裸的视线,和上车时的动作一样灵活地跳下车,面向她,递给她一只手:“下车。”

    尤塌冲花衬衫不停摇头,脖子快摇断了似的,最后,用大拇指朝后指了指内裤哥。

    花衬衫终于悻悻离开。

    周遭虽是灯火闪烁,却照不亮小巷里破败的黑暗。夏璎垂头看向那只黯淡中稳稳伸向她的手掌——宽大、粗糙、似蕴藏着力量,略有些迟疑。

    “还不下车?”内裤哥耐心有限。

    夏璎的手臂本来已经探向前,被他语气冲得也来了劲,扭头蹭到车尾:“我自己可以下去!”

    内裤哥哼笑,没管她,第一个离开。

    大全哥介绍,尤塌的亲戚里有云省人,会说一点普通话,只是说的不好。

    他们常年在矿上干活,偶尔也需要下山来找找乐子,尤塌知道好地方。

    “你不会要跟我们一起进去吧?”钟强和大全哥齐齐等着她的决定。

    不过是夜店、歌厅、再过分是赌-场之类,夏璎早已猜到,她摇头:“我不去。我去城里其他地方转转。”

    “那你打算几点回去?”钟强关切,“天亮之前?”

    回去?几点?天亮?夏璎大脑停滞。

    她走得干脆,没回头,只说:“你们不必管我了!”

    小城里的路面换成了柏油路,夏璎沿着街边散步,更加漫步目的,不知不觉中被身后忽然出现的人群挤在中间,陀螺一样旋转。

    人群里闹闹哄哄,似乎在义愤填膺地控诉什么。

    等街上安静一些,她晕乎着一抬头,看见一块中文招牌——宾至如归。

    是宾馆。

    不管怎样,她想先冲个澡。

    到了柜台,她才意识到,自己除了一个手机,身份证、现金都没带,店里还没先进到开通某宝支付。

    被凶巴巴的老板娘轰出门外,夏璎越发暴躁,这时,方才的一大帮人掉头又涌向了来时的方向。

    她跟随着,回到那个霓虹灯闪爆的土味夜店。

    门禁很松,夏璎昂着脖子,坦坦荡荡走进去。

    音乐声震耳欲聋,蓝紫色的频闪光从四面八方投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的心脏一下一下,仿佛要被从胸腔里震出来。

    夏璎穿越人群,感到天旋地转,腿脚发软,手臂强撑在吧台边。

    余光里,有一片花里花哨的东西在摆弄什么,然后,向她的方向移动。

    竟如此光明正大,没有丝毫鬼祟。

    “美女,请你喝东西。”花衬衫将酒杯推向她面前,面含笑意。

    花衬衫是不是方才和尤塌说话的花衬衫,夏璎已经记不得,她垂眸盯着酒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发愣,只认定,她下了叶朝旭的床,并不打算再回去。

    这情境与当年何其相似啊,一杯酒,令她走一遭人间地狱。是结束,也是开始,在这又一次结束。

    再好不过。

    夏璎扯开一个张狂绝望的笑,笑着笑着,心里十分满足。

    花衬衫一脸猥琐,安心等待猎物上钩。

    夏璎痛快的举起酒杯,酒已经流淌到了唇边,啪——连带着酒杯里的酒,以几乎直线的轨迹被打飞了出去。

    耳边灌进男人凄惨的哀嚎,来人将花衬衫按到在地,默不作声将花衬衫的脸揍得一起开了花。

    夏璎未缓过劲,手臂被拖着,出了嘈杂肮脏的夜店。

    呼吸困难的感觉终于消失,她胡乱挣扎,不经意垂眼,发现了黑影大喇喇的白色内裤边。

    “你放开我!”

    夏璎大喊,下一秒,她如愿被丢到了电线杆旁边。

    脚腕传来剧痛,夏璎站不稳,内裤哥看了她几秒钟,将她拽起来。

    “想死?”他咬牙,拽完了,又把她丢开。

    夏璎背靠着电线杆,大口呼吸,让空气顺畅地进入肺中,一开口,声音不住地颤抖:“你……关你什么事?!”

    内裤哥脸上的线条绷紧,一直淹没在黑暗里的五官,在这一刻才在夏璎眼中明显起来。

    他的眉目偏硬朗,鼻子高挺,撑得整张脸很有立体感,下巴上长着短短的胡茬,此时的嘴唇抿的又薄又直,黑色上衣让他和身后的热带黑夜融为一体,像……冰冷无情的死神。

    他走近,单臂撑在电线杆上,左眼角抽了抽:“你找死,也找个痛快的死法。知道因为那东西死的人,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么?”

    他虽然不再野蛮地吼她,但平静中带着威慑的口气,另夏璎突然后怕起来。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夏璎下意识否认。

    “我知道。你看见了。”他收回手臂,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燃,“你看见他给你加了料,你还是敢喝,不是故意找死?”

    夏璎当面被揭穿,手心攥紧,心也越跳越快。

    才静了几秒钟,巷子口忽然涌入一波失叫逃窜的人群,紧接着,一串剧烈的声响响彻天际。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那是夏璎第一次真切的听到枪声。没错,是枪声。

    危险、死亡,仿佛近在咫尺。

    状况来的太快,夏璎吓呆了,也许是被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孔和拼命的呼救所渲染,她顾不得脚腕的疼,本能的也想保命。

    她刚踏出一步,不知怎么,身子一轻,便被大头朝下扔向厚实的肩膀,再然后,她就只能看得到内裤哥后腰的内裤边边了。

    被放下来后,夏璎四脚并用爬到墙角干呕,差不多足足两分钟。

    结果,什么没吐出来,她仍是浑身虚脱,翻身躺在石子地上。

    天空中闪着白色的灯柱,晃来晃去,耳边还有类似军警车的鸣叫。

    “刚才……”

    “刚才……”

    旁边还有个累到虚脱的人和她一起开口。

    “你先说。”内裤哥这次发挥了绅士风度。

    夏璎上气不接下气:“刚才……发生了什么?”

    “你屁股底下的是佤邦和缅政府军管辖的交界地,军械火拼……常有的事……”

    内裤哥语气平淡,起身摸烟。

    夏璎花了几秒钟接受她有生之年居然经历了一场“火拼”的事实,说:“该你了。”

    “刚才……”他狠狠吸一口烟,手肘撑在大腿肚里,呼吸缓下来,“你,是不是扒我裤子了?”

    夏璎“噗嗤”一笑,懒懒散散也坐起,盯着他黝黑的眼睛,手指若有似无勾住他牛仔裤前的门襟,微微撑开,毫不顾忌向里看了看:“是啊!我好奇啊,你穿的到底什么样的内裤?好像是CK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