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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陆子佩犹豫了片刻,决定装作没认出他,转身准备走开。

    林肃清轻笑了一声,一把推开了车门利落地爬了下来,喊住了他:“怎么,还不认识我的车么?”

    陆子佩的背僵了僵,停在了原地。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子看着他,生硬地朝他扯了个笑,说道:“你这又是要来把我捉拿归案,就地正法吗?”

    林肃清脸色一下黑了,他这话明明就是在讽刺自己,“你杀了人,自然是要遭报应的。”他嘴角轻微地勾了勾,“可我现在没有心思来和你理论这个事情,应伶兰在哪?”

    “你想干什么?”陆子佩警觉了起来,下意识地侧身挡在了他和门之间紧紧护着那扇门。可他越是不想看见的事情,却越是要发生——应伶兰听到动静后推开了房门,探着个脑袋四处瞧着,“先生,谁来了啊?”

    借着零星的灯光,她看到了此刻正冒着雨站在不远处的林肃清,像看见什么鬼怪一般地飞速缩回了脑袋,关上了门,对外面的陆子佩说道:“先生,您快让他赶紧走。”

    陆子佩用身子轻压着门,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竟然有些心疼起了林肃清来。若不是仗着应伶兰的心在自己这里,他可能怎么都斗不过林肃清的吧。他静默了一会儿,开口对他说道:“你走吧,兰儿她现在还不想见你。”

    “那我便在这等好了,”林肃清扬起了头,任雨水轻打在自己的脸上,湿了他额前的碎发和身上的衣裳,“我等到她愿意见我。”

    陆子佩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她毕竟是不喜欢你的。”

    “我知道。”林肃清看着他,湿发垂在眼前,眼神模糊着,又像是自嘲般地说着,“我已经不奢望她原谅我了,更别说是喜欢我。”

    雨慢慢下着,细细绵绵的,好似可以滴进人的心坎里一般温柔,就像……就像那年初一,他俩在田坎上捕鸟时她真实的,如阳光般的笑一般,直直地触动着他的魂。

    而他念着的那个笑的主人,此刻正趴在门上小心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可外面现在已经安静得只能听见屋檐上的雨水聚成水滴超重落到地面上的声音。此外她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心跳声了。

    陆子佩打开门走了进来,神情有些严肃。应伶兰躲开身子站好,眼神飞快地朝外看了一眼问道:“先生,他还在吗?”

    “在。”陆子佩点了点头,微垂了眼看着应伶兰,“他不肯走,硬是要见你。”

    应伶兰低下了头,没有再说话。林肃清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她恨透了他这个人。她只是这样想着,想着这几年来由他而起的这一堆破事,想着死在他手下的夏朗……她决心就让他待在外面,也自认为成功地劝自己打消了那一丝丝的想答应见他的念头。

    “不管他了,”应伶兰说着,边和着衣服爬上了床拉上了床帘,似乎要把自己跟外面隔绝开来。陆子佩见她这样,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门外,轻轻关上了门。他走到自己的床边熄了桌上的灯,屋子瞬间陷入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应伶兰躺在床上,脑子里乱糟糟的。这样黑暗又安静的时候,总是容易让人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约莫半刻钟后,她又爬起了身子,摸着黑走到了陆子佩床边。陆子佩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赶紧点了灯。暖黄色的灯光再一次洒满了房间,映着应伶兰那张脸。那张脸上此刻根本找不到她前几日那副开心的模样,现在的她苦着一张脸,活脱脱像个怨妇一般。

    “怎么了?”陆子佩轻声问道,生怕她是哪里不舒服。

    “先生……我,”应伶兰有些犹豫,低着头不敢看他,手指不停地在把玩着自己的衣角,“我得去见见他。”

    “好啊,”陆子佩答应得爽快,转身从架子上拿了把伞和一条干毛巾给她,“那去吧,别让他生病了。”

    应伶兰显然又一次猜错了他的心思,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不生气?”

    “这有什么可气的?你又不是背着我和他跑了。”陆子佩被她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逗笑了,“你快去吧,外边冷,一会他要是病了可就麻烦了。”

    “好,”应伶兰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东西,迈着碎步走到门口,伸出手想打开门——可当她的手触到门锁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抱住了她。

    陆子佩低着头,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了她的头发里。应伶兰感受到他那凉凉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可还是顺从地让他抱着。

    无言。陆子佩只是保持这样的动作,应伶兰感觉自己背都有些酸了他才抬起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等你回来。”他松开她,伸手帮她开了门。

    一股清凉的风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吹了进来,原本有些闷的房间瞬间变得清爽了起来。应伶兰用力攥了攥手里的东西仰头出了门。夜色中,隔着雨水织成的水帘,应伶兰看到林肃清浑身湿透,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到看见她出来他才有了点反应。

    林肃清用袖子擦去了脸上的雨水,露出了一个他最真实、应伶兰从未见过的笑,那样单纯,却又泛着微微的辛酸。他看着她,说道:“你来了。”

    应伶兰避开他的目光,撑开伞走到他面前。因为个子的原因她只能踮起脚来遮住他,又把毛巾递给了他,“说吧,你有什么事?”

    林肃清从她手里拿过伞,把伞往她那边倒了倒。额前湿哒哒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让他有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意味——虽然应伶兰一直也都看不透他。他先是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轻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他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给她带来的种种伤害。这在她心里,怕是永远都无法磨灭了吧。

    “然后呢?”应伶兰咬了咬牙,鼻腔里发出一声冷笑,“你来这,淋这么久的雨,就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一句对不起?我接受不了,请你回去吧。”说完就转身离开。

    “我……”林肃清伸手想拉住她的胳膊,却被她给躲开了。应伶兰站在伞外,暴露在雨水之下。他赶紧拿着伞往前走了两步遮住了她。此刻的他,竟然这样卑微,卑微到愿意低声下气,任凭她怎样不待见自己。

    “你还想怎么样。”应伶兰背对着他,林肃清看不见她的脸,可他明显听见她言语间的冰冷,丝毫不像她原本的模样。

    “我知道你恨我。”林肃清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起来,每说一个字他都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卡着一些东西,硬生生把他憋出了眼泪来,幸好她看不见。“我不奢求你原谅我,我也不会再逼着你嫁给我。我只是……想再看看你罢了。”

    应伶兰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被人轻轻地用针扎了一下。她曾怜悯他的身世,明白他之所以会有这样阴暗、奇怪的性格。她也曾劝解过自己要理解他的所作所为……可终究,他还是太过分了。

    她转过身子,看到他通红的眼眶和湿润的睫毛不由得怔了怔。她没想过他会为自己落泪,他明明是那样冷血的一个人啊。“你怎么……”没等她说完,林肃清便一把将她抱住了。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抱着她让她感到一股凉意。她挣扎起来,奈何实在是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

    “让我抱抱。”林肃清低声说道,“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可以这样抱你了。你在这生活得很好吧,我看你都胖了些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又说了一堆什么应伶兰已经记不得了,她只知道这个雨夜里,他是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也真的很难过。

    就算是多年后,应伶兰回想起那个夜晚总是会感到内疚。那便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假设她对他稍微好一些,也不会在许多年后一回想起他就酸了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