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书语
苏染打量了一下林海洋的神色，心沉了一下。她和林海洋虽然认识，但是打交道不多，平时看他穿衣打扮，倒像是个很市侩的人，所以就用市侩的那套对他，却不想这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苏染深吸一口气，凝眉再次看向那幅字。
“不过……经林教授这么一提醒，仔细一看，好像是真的有一些问题……只是，我毕竟是个外行，说了也怕林教授笑话。”
林海洋：“说说看？”
苏染略为思索了一下，答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字应该是齐墨轩写的吧？”
“没错。”
“我觉得，这幅字，技法纯熟，行字流畅。只是……这明明是一首表达情感的诗，却只是做到了看起来舒服，而感觉不到诗文带出的情感。”
“嗯，继续……”
齐墨轩从洗手间出来，视线越过高大的展板一眼就看到了苏染，又看到她和林海洋在讨论，展板挂着的，正是自己的一幅小品。他想了想，悄悄走了过去，没有跟二人打招呼，而是站在了展板后面，将自己的身影挡住。
他倒是想听听，自己不在的时候，苏染是怎么品鉴自己的字的，走过来正听到苏染在批评自己，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苏染没有发现他，继续说道：“这幅字的书写节奏太平稳，笔墨的浓淡虽然有所变化，但却不是符合诗的心境，太稳了。尤其这几个字……”苏染指了指其中的几个字，“笔画上有漂亮的飞白部分，但是有很明显的设计感，不是那种由心而发的感觉。”
苏染说完，顿了顿，笑道：“我也不太确定我说得对不对，只是从自己看这幅字的感觉来谈的。我毕竟是个外行，如果有说得不对的，还希望林教授能指出。”
林海洋听罢，方才有些不愉快的神色一扫而光，目光里倒是带上了几分赞许，“你说得没错。文学讲究一切景语皆情语，在书法中，也是一切书语皆情语。”
“一切书语皆情语……”苏染回味了一下这句话，颇感受益。
“其实书法表达的就是人的情感寄托，而不是用来炫耀技巧和技法的，表情达意才是这门艺术最根本的所在。很可惜，在现代书坛中，这个根本，渐渐被人们遗忘了。尤其是很多技法为上的人眼中，更是对此不屑一顾。”
苏染点点头：“林教授说得很对。”
“苏小姐能透过技法看感情，已经很是难得了，远比很多专业人士更懂得欣赏书法。看来，我之前对苏小姐的看法，有失偏颇啊。”
苏染听到这番夸奖，有些受宠若惊，“林教授谬赞了，我只是凭着直觉胡说而已。”
“苏小姐就不必谦虚了。”林海洋目光悠悠地看向齐墨轩的字，“一直以来，我就很希望齐墨轩能突破自己，跳出技法的框框，可是他好像很难做到啊……”
听到林海洋这样否定齐墨轩，苏染心中有一些不舒服。
不可否认，这幅字确实是没有做到饱含情感，但这并不代表齐墨轩做不到啊……况且，就这幅字来看，也已经是上乘之作了。这个林教授，怎么连自己的学生都不信任？
苏染忍不住为齐墨轩辩解起来：“齐墨轩的字功底很深厚啊，作品也绝对上乘。而且还很可贵的带有一份独特的狷狂——”
林海洋笑了：“狷狂？你能从这幅字里看出狷狂来？”
“这幅字虽然没有，但我在他别的作品里见过。”
林海洋挑了挑眉：“是那天你留下的那幅楷书？就算有几分疏狂之感，但受限于楷书的表达形式，看不出来什么，会不会是苏小姐想多了？”
“不。”苏染解释着，“之前我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捡到的他的字，那上面就有我要的感觉。”
林海洋笑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尖，圆圆的脸下挤出来一层双下巴，声音却沉了几分：“哦？是么？小轩子自小性格就内向，一天到晚闷在笔墨纸砚里。平常练习也一丝不苟，每个字都遵循着章法，从不越矩。狷狂？我教他这两年多，就算是最能表达情感的大草，从没见到过什么狷狂。这两个字，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苏染一听，愣了愣，从未想过林海洋眼中的齐墨轩是这样的，想起齐墨轩在夜店里放纵热舞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内向啊。但林海洋是齐墨轩身边的人，他的感觉应该不会有错。至于为什么自己会看到不一样的他，只有慢慢了解才能知晓了。
苏染抬头坚定地道：“不管怎么说，林教授，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齐墨轩一定可以表达出自己内心，写出感情饱满的字来。”
林海洋不置可否，“你能对他有信心固然很好。但我希望你能够多多了解齐墨轩，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谨慎小心。”
苏染皱了皱眉，总觉得林海洋话里有话，没有挑明。多多了解齐墨轩，难道是说他的家庭？一个书法世家，有自己谱系文脉传承，确实有可能会对子孙后代做出规定，齐墨轩又是家中独子独孙，想来是有可能被干扰和控制的。
林海洋见苏染若有所思，淡笑道：“不过，刚刚苏小姐的品鉴很是专业，我是相信苏小姐的眼光的。只是，我很好奇那幅你说的能看出狷狂的字是什么样的……”
苏染想想，拿出手机，“那幅字，我倒是……”苏染正准备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那幅字的照片给林海洋看，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师，染姐，你们在看什么呢？”
苏染寻声望去，正看到齐墨轩从展板后踱步出来。她笑道：“正和林教授品鉴你的作品呢，你就过来了。”
齐墨轩笑：“品鉴？我那破字儿，有什么好品鉴的。随便看看就算了，染姐，我带你到那边再看看，那边好字儿更多。”
林海洋点点头：“也好，苏小姐你多看看，也许还能发掘出新的签约对象呢？”
“看看没问题，新的签约对象就算了。”苏染目光灼灼地看向齐墨轩，“我就相中这个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齐墨轩没来由地心突突跳起来。明知道她说的相中是看中自己写的字，但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林海洋眯眼看了下齐墨轩的脸，了然地拿出手机假装接电话，“喂，啊……嗯……好，那我马上过来啊。”然后拍拍齐墨轩的肩膀，“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啊。”
“好的，改天再抽空找林教授好好学习学习。”苏染笑道。
“老师再见。”
齐墨轩很是无语，苏染没看清楚，他却看清楚了。老师那个贴在耳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明明是锁屏界面……
他目送老师离开，然后转头看向苏染，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扬起来。
“染姐，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看展子啊？”
苏染也莫名地觉得开心，脸上笑意盈盈：“当然特地来看你的作品啊，怎么样，很给你面子吧？有没有感动到想直接和我签约呀？
“感动，太感动了，不过……签约就再说吧。”
“喂，这么没良心么？”
齐墨轩领着苏染边走边说，“我的良心大大的有，展览结束后请染姐吃饭怎么样？”
苏染翻了个白眼，“我差你那一顿饭么？”
齐墨轩嘿嘿一笑，“那你请我呗？”
“越发不要脸了。”苏染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林教授还说你老实，我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齐墨轩立即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染姐，老师说得没错啊！我真的老实巴交的！”
“老实巴交？”苏染扶额，“啧啧啧，老实巴交的蹦迪小王子？”
“蹦迪就不老实了吗？染姐你是不懂，你没有看出来我当时的舞步吗？其实是在用我的双脚，规规矩矩练着欧楷呢。”
苏染忍俊不禁：“净胡说八道。得了，既然你在这，我就不劳烦别人了，就请你给我当当解说员，带我好好学习一下你们的作品？”
“没问题！”齐墨轩扬眉，还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苏染回眸看了一眼何瑶，两人跟着他继续参观展览。
苏染深吸一口气，凝眉再次看向那幅字。
“不过……经林教授这么一提醒，仔细一看，好像是真的有一些问题……只是，我毕竟是个外行，说了也怕林教授笑话。”
林海洋：“说说看？”
苏染略为思索了一下，答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字应该是齐墨轩写的吧？”
“没错。”
“我觉得，这幅字，技法纯熟，行字流畅。只是……这明明是一首表达情感的诗，却只是做到了看起来舒服，而感觉不到诗文带出的情感。”
“嗯，继续……”
齐墨轩从洗手间出来，视线越过高大的展板一眼就看到了苏染，又看到她和林海洋在讨论，展板挂着的，正是自己的一幅小品。他想了想，悄悄走了过去，没有跟二人打招呼，而是站在了展板后面，将自己的身影挡住。
他倒是想听听，自己不在的时候，苏染是怎么品鉴自己的字的，走过来正听到苏染在批评自己，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苏染没有发现他，继续说道：“这幅字的书写节奏太平稳，笔墨的浓淡虽然有所变化，但却不是符合诗的心境，太稳了。尤其这几个字……”苏染指了指其中的几个字，“笔画上有漂亮的飞白部分，但是有很明显的设计感，不是那种由心而发的感觉。”
苏染说完，顿了顿，笑道：“我也不太确定我说得对不对，只是从自己看这幅字的感觉来谈的。我毕竟是个外行，如果有说得不对的，还希望林教授能指出。”
林海洋听罢，方才有些不愉快的神色一扫而光，目光里倒是带上了几分赞许，“你说得没错。文学讲究一切景语皆情语，在书法中，也是一切书语皆情语。”
“一切书语皆情语……”苏染回味了一下这句话，颇感受益。
“其实书法表达的就是人的情感寄托，而不是用来炫耀技巧和技法的，表情达意才是这门艺术最根本的所在。很可惜，在现代书坛中，这个根本，渐渐被人们遗忘了。尤其是很多技法为上的人眼中，更是对此不屑一顾。”
苏染点点头：“林教授说得很对。”
“苏小姐能透过技法看感情，已经很是难得了，远比很多专业人士更懂得欣赏书法。看来，我之前对苏小姐的看法，有失偏颇啊。”
苏染听到这番夸奖，有些受宠若惊，“林教授谬赞了，我只是凭着直觉胡说而已。”
“苏小姐就不必谦虚了。”林海洋目光悠悠地看向齐墨轩的字，“一直以来，我就很希望齐墨轩能突破自己，跳出技法的框框，可是他好像很难做到啊……”
听到林海洋这样否定齐墨轩，苏染心中有一些不舒服。
不可否认，这幅字确实是没有做到饱含情感，但这并不代表齐墨轩做不到啊……况且，就这幅字来看，也已经是上乘之作了。这个林教授，怎么连自己的学生都不信任？
苏染忍不住为齐墨轩辩解起来：“齐墨轩的字功底很深厚啊，作品也绝对上乘。而且还很可贵的带有一份独特的狷狂——”
林海洋笑了：“狷狂？你能从这幅字里看出狷狂来？”
“这幅字虽然没有，但我在他别的作品里见过。”
林海洋挑了挑眉：“是那天你留下的那幅楷书？就算有几分疏狂之感，但受限于楷书的表达形式，看不出来什么，会不会是苏小姐想多了？”
“不。”苏染解释着，“之前我在学校外面的小餐馆捡到的他的字，那上面就有我要的感觉。”
林海洋笑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皮鞋尖，圆圆的脸下挤出来一层双下巴，声音却沉了几分：“哦？是么？小轩子自小性格就内向，一天到晚闷在笔墨纸砚里。平常练习也一丝不苟，每个字都遵循着章法，从不越矩。狷狂？我教他这两年多，就算是最能表达情感的大草，从没见到过什么狷狂。这两个字，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苏染一听，愣了愣，从未想过林海洋眼中的齐墨轩是这样的，想起齐墨轩在夜店里放纵热舞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内向啊。但林海洋是齐墨轩身边的人，他的感觉应该不会有错。至于为什么自己会看到不一样的他，只有慢慢了解才能知晓了。
苏染抬头坚定地道：“不管怎么说，林教授，我相信自己的眼光，齐墨轩一定可以表达出自己内心，写出感情饱满的字来。”
林海洋不置可否，“你能对他有信心固然很好。但我希望你能够多多了解齐墨轩，了解他为什么会如此谨慎小心。”
苏染皱了皱眉，总觉得林海洋话里有话，没有挑明。多多了解齐墨轩，难道是说他的家庭？一个书法世家，有自己谱系文脉传承，确实有可能会对子孙后代做出规定，齐墨轩又是家中独子独孙，想来是有可能被干扰和控制的。
林海洋见苏染若有所思，淡笑道：“不过，刚刚苏小姐的品鉴很是专业，我是相信苏小姐的眼光的。只是，我很好奇那幅你说的能看出狷狂的字是什么样的……”
苏染想想，拿出手机，“那幅字，我倒是……”苏染正准备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那幅字的照片给林海洋看，却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老师，染姐，你们在看什么呢？”
苏染寻声望去，正看到齐墨轩从展板后踱步出来。她笑道：“正和林教授品鉴你的作品呢，你就过来了。”
齐墨轩笑：“品鉴？我那破字儿，有什么好品鉴的。随便看看就算了，染姐，我带你到那边再看看，那边好字儿更多。”
林海洋点点头：“也好，苏小姐你多看看，也许还能发掘出新的签约对象呢？”
“看看没问题，新的签约对象就算了。”苏染目光灼灼地看向齐墨轩，“我就相中这个了。”
听到她这么一说，齐墨轩没来由地心突突跳起来。明知道她说的相中是看中自己写的字，但还是不争气地脸红了。
林海洋眯眼看了下齐墨轩的脸，了然地拿出手机假装接电话，“喂，啊……嗯……好，那我马上过来啊。”然后拍拍齐墨轩的肩膀，“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啊。”
“好的，改天再抽空找林教授好好学习学习。”苏染笑道。
“老师再见。”
齐墨轩很是无语，苏染没看清楚，他却看清楚了。老师那个贴在耳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明明是锁屏界面……
他目送老师离开，然后转头看向苏染，不知道为什么，嘴角就是忍不住上扬起来。
“染姐，怎么有空来我们学校看展子啊？”
苏染也莫名地觉得开心，脸上笑意盈盈：“当然特地来看你的作品啊，怎么样，很给你面子吧？有没有感动到想直接和我签约呀？
“感动，太感动了，不过……签约就再说吧。”
“喂，这么没良心么？”
齐墨轩领着苏染边走边说，“我的良心大大的有，展览结束后请染姐吃饭怎么样？”
苏染翻了个白眼，“我差你那一顿饭么？”
齐墨轩嘿嘿一笑，“那你请我呗？”
“越发不要脸了。”苏染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林教授还说你老实，我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齐墨轩立即瞪大眼睛，一本正经地道：“染姐，老师说得没错啊！我真的老实巴交的！”
“老实巴交？”苏染扶额，“啧啧啧，老实巴交的蹦迪小王子？”
“蹦迪就不老实了吗？染姐你是不懂，你没有看出来我当时的舞步吗？其实是在用我的双脚，规规矩矩练着欧楷呢。”
苏染忍俊不禁：“净胡说八道。得了，既然你在这，我就不劳烦别人了，就请你给我当当解说员，带我好好学习一下你们的作品？”
“没问题！”齐墨轩扬眉，还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苏染回眸看了一眼何瑶，两人跟着他继续参观展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