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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走后门
    冯胜利一心还捉摸着电视票的事儿,听说周围的邻居好多都准备买电视了。

    晚上端着茶缸子,和武坚强坐在石桌上唠嗑,难保不说起这些事儿,有气无力问:“你刚到电视台,人家就发电视票了?”

    武坚强啧啧的说:“单位的确不怎么样,不过弄几张电视票绝对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攥!我听说四婶他们家也打算买电视了。”

    冯胜利惊讶的瞪大眼睛:“啊?他们家?”

    武坚强点点头:“他们家有个亲戚在二轻局当司机,估计是走了后门。”

    冯胜利似乎有点腿软,坐下来半晌未语。

    武将强见他出神,连忙问:“你琢磨什么呢?”

    冯胜利嘬着牙,恨恨的说:“就算当不上第二,也不能成了咱们胡同的最后一名吧?”

    武坚强哈哈笑起来,摆摆手说:“你们家,悬!”

    冯胜利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瞪大眼睛不服气:“电视票,我的!”

    武坚强疑惑的反问:“你哪弄电视票去?”

    冯胜利一别头,火气冲冲的道:“你管不着!”然后转身就把武坚强撂那儿里。

    中午时,他推着车从胡同里出来,停在胡同口四下里张望着,徐音拎着个布包从马路对面走过来:“这儿呢。”

    冯胜利紧张问:“你的主意能成吗?走后门属于不正之风。”

    徐音见他还不相信自己,生气的说:“嘿你说你这人嘿,前怕狼后怕虎,想吃热年糕又怕烫着嘴,电视票你想不想要了?”

    冯胜利连忙点头,忙不迭的说:“要。”

    徐音哼了一声,他从布包里拿出瓶瓷坛的茅台酒,递到冯胜利面前:“拿着,给他送过去!”

    冯胜利面有难色:“就一瓶啊?送礼哪有送一瓶的?”

    徐音指着他骂:“你仔细看看,57年的,最后一批瓷坛的茅台。”

    冯胜利举着酒瓶子端详,小声嘀咕起来:“57年的又怎么了?”

    徐音摇了摇头,一脸嫌弃:“没法说你,满不懂啊!这是头几年我们商场清货清出来的,别人都不认,我就花八块钱给买下来了。就这个包装,就这个品相,你知道现在一瓶多少钱吗?”

    冯胜利惊讶的问:“多少?”

    徐音得意的说:“最少一百!”

    冯胜利不相信,觉得她失心疯了:“满天刷浆糊,你糊云呢你!一百块二锅头能买好几箱了,谁一百块买她呀?那不是闲的吗。”

    徐音气愤的踹了他一脚:“那你就给李铭柱送几箱子二锅头去,你看看他要不要?你别犯傻,我让你送什么你就送什么,李铭柱比你明白!”

    冯胜利摸出八块钱,递到徐音面前,怂道:“我没有一百,八块!”

    徐音撇着嘴,推了回去:“我不要,白给你的,我学雷锋。”

    冯胜利苦笑着点点头:“那多不好啊,那不成占你便宜啦?”

    徐音转身就走,笑着说:“以后有的是便宜让你占呢,赶紧去吧!”

    冯胜利难堪地点了点头。

    胡同角落里躲着的冯青看着冯胜利和徐音分开,咬着嘴唇:“不是好人,她就不是好人!”然后有怒气冲冲的跑开了。

    冯胜利提着57年的二锅头,一路摸索道李铭柱家,他站在胡同口,盯着墙上的路牌,点点头:“是这儿!”他走进一条陌生的胡同,忽然站住了——胡同中一户人家的门口聚集了好几十人,大刘也在场。

    冯胜利震惊:“都是来送礼的?”他觉得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只见又有几名工人进了胡同。冯胜利急忙钻进旁边的岔路里,死死地靠在墙上,在胸口上按着,“哎呦,来了这么多人啊!想走后门的真不止我一个呀!”

    李铭柱家门口的那伙人竟然开始往回走了,众人呼呼噜噜地从岔路口走了过来,冯胜利担心被他们发现,靠在墙上一动不动。

    大刘无意中回头,正好看到了冯胜利,打声招呼:“这儿还藏着一个呢,嘿嘿!”众人站在胡同口,集体笑嘻嘻地盯着冯胜利。

    冯胜利死鸭子嘴硬道:“谁藏啦?我这是健身呢!”

    “哈哈,怪不得你儿子那么聪明呢,原来是随你,瞎话张嘴还就来,健身?您这也叫健身?”

    大刘一脸嫌弃的说:“出来吧,谁不知道你是来送礼的。”

    冯胜利走过来,否认道:“没有没有,我是路过。”

    “你拉倒吧,专门在厂长家门口路过?你还挺会挑地方的。实话告诉你,我们都是来送礼的,但人家李厂长关门谢客,说是什么都不收!”

    冯胜利瞪着眼睛反问:“啊?不收!”

    “怎么样,是来送礼的吧?”

    冯胜利一把拉住大刘,问:“为什么不收啊?”

    大刘理所当然的说:“你想想啊,总共就三张票,好几十个来送礼的,你说李厂长敢收吗?”

    “其实这样也好,这样就全他娘凭运气了。”

    冯胜利感慨一句:“不收啊!”

    大刘点点头:“行啦,不要心存侥幸,让人家轰出来有什么意思?”

    “就是,大冯,走吧!”众人稀稀拉拉地走了,冯胜利垂头丧气地在后面跟着,抱着二锅头去商场里找徐音,准备还给他。

    徐音听了他的叙述,怒冲冲地盯着,反问:“他们都没送进去,你连门都没敲就回来啦?”

    冯胜利无辜点点头:“人家李铭柱谁的东西都不要,我再去敲门那不就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吗?”

    徐音冷笑道:“二锅头、烂水果、破点心,人家李铭柱保证不要。但你包里东西他要是不要,我,以后我两只眼全都看不见。”

    徐音忽然倒抽了一口气,紧张地盯着冯胜利。

    “一只眼看不见就够倒霉了,还两只眼睛,你也够狠的。”冯胜利感慨一句。

    徐音勉强稳定住情绪,把他往外赶:“去,赶紧去,他保证会要的!东西和东西不一样。”

    冯胜利不可置信的反问:“还去?”

    徐音激动的恨不能亲自动手:“现在去正好没人,您就别磨蹭了。我求求你,你要是打算赶在你儿子之前弄到电视,你现在就去,还磨蹭什么?”

    冯胜利狠狠一跺脚,赌气说:“去就去,别那么疾赤白脸的!”然后上了自行车,气呼呼地走了。

    徐音忽然照着旁边的树干上狠狠踹了两脚:“废物,废物!人家还没打你呢,你自己都招供了,你怎么这么废物!徐音,笨蛋!”

    这会儿,冯胜利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李铭柱家里,他家客厅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台十二寸的黑白电视机,电视罩着丝绒绣花的电视罩,颇是气派。

    李铭柱嘿嘿笑着:“大冯,也就是你啊,别人来了我连门都不开,在门口就把他们打发了,嘿嘿嘿!咱们的关系不一样,多少年的老街坊了,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在外面站着呀,是吧。”

    冯胜利局促点点头:“就是就是,大家都知根知底的!”

    李铭柱脸色一变,语气不善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冯胜利连忙圆场,谄媚的说:“我是说,咱们熟,嘿嘿!”

    李铭柱这才缓和了语气:“哦,那说说,干嘛来了,要是送礼的话就免谈了。狼多肉少,咱们厂一共三百多人,我就搞来三张电视票。咱可不敢玩邪的歪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三百多人每人骂我一句,就能把我爸爸骂活过来。这次大家伙全凭运气。”

    冯胜利点点头:“全凭运气也不完全对吧?刚进厂的年轻人凭什么跟我们这些二十年的老职工一个待遇呢?年轻人以后的日子还长呢,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就算抓上电视票还能看几年?”

    李铭柱惊讶地看着他,高声说:“好,好!你这是合理化建议,不错,让年轻的先抓阄,抓出几个代表来再跟老同志同场抓阄,这样才公平!大冯,脑子好使!”

    冯胜利有些吃惊,反问:“啊?我顺口一说。”

    李铭柱一股领导的正气:“你顺口说的就是群众的心声,这事我得表扬你。”

    冯胜利连忙道:“谢谢厂长,那什么,那什么!”

    李铭柱又问:“大冯,还有事!?”

    冯胜利紧张地将布包摆到桌子上,小声道:“我给您带来一瓶酒!”

    李铭柱急忙摆手:“别,别,别,大冯,大家都是过日子的,我也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小,不容易,别弄这些事。跟你说句良心话,我要是想收礼啊,半车礼都收了,我真的不敢!”

    冯胜利直接说:“五七年的茅台!”

    李铭柱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语气中透着惊喜:“五七年的茅台!”

    冯胜利点头,呆呆的道:“啊!”然后将酒瓶子拿出来,递到李铭柱面前,“您看看!”

    李铭柱极其郑重地接过酒瓶子,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口中嘟囔:“五七年的瓷坛茅台,二十多年了!哎呦!品相还不错呢,一点没跑!”

    冯胜利立马问:“要不您尝尝?”

    李铭柱的眼珠子都立起来了:“打开了就糟践了,这个你不懂,你真不懂!”然后突然放低声调,贼兮兮的告诉他,“那什么,抓阄的时候抓带蓝点的。”

    冯胜利一愣:“啊?”

    李铭柱将酒瓶子放下了,然后从茶几下拿出一条烟来,塞到他怀里:“大冯,烟酒不分家,礼尚往来,你别推辞啊,拿着拿着!电视票的事我真的没办法,拿着烟,回去好好上班,给年轻人做个老职工的表率!”

    说着李铭柱三把两把地将冯胜利往外推。

    冯胜利不明所以,反问:“厂长那什么?”

    李铭柱再次小声说:“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赶紧走,外面有人!”

    冯胜利还是没听懂:“啊?”

    李铭柱一把拉开院门,外面果然站着两名工人模样的来访者。冯胜利拎着香烟,有点不知所措!

    李铭柱干笑着说:“大冯是我的老街坊,他来跟抓阄的事没关系。看见没有,他送我一瓶酒,我送他一条烟。我们家可没有那么多烟,挨个回送我也送不起!”

    门外的两名工人尴尬地笑着。

    李铭柱拍着冯胜利的后背,大喇喇的说:“回去上班,抓阄全凭运气!”

    冯胜利连忙点点头:“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