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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制茶
    采茶结束后,众人抵达韩家茶厂的坝子前。这里说是厂房,其实就是一排小平房,里面都是制茶用的大铁锅,朴素又简单。

    韩易茗将基本的工具摆好,让木菡帮忙用磅秤称茶叶,每位采茶女工按斤结款后,会将称重完的茶叶倒进竹筐里。称完所有茶叶后,木菡拖了一筐到厂房里,就见韩易茗正手忙脚乱地擦着大铁锅,灶台边上堆满柴火。

    木菡把竹筐拖到他身旁,见他剑眉微蹙,盯着灶台的黑洞不停地点火,就随口问他:“现在要干嘛?”

    韩易茗猛地扭过头望向她,好似发呆时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他大概没注意到有人来了,可即使略受惊吓,他的语气也没有丝毫起伏:“杀青。”

    木菡点点头,见他点了好久都没能把火点燃,又疑惑地问:“你……是不是不会制茶?”

    连火都点不燃,他怎么可能会制茶。

    韩易茗一连按了几下打火机,不再回话了。他确实不会,虽然修过这方面的课程,但是真正面对新鲜的茶叶、面对厂里的大铁锅时,他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书上不会告诉他怎么点火,不会告诉他怎么控制铁锅的温度;书上也不会告诉他杀青要在铁锅里炒多长时间,这和铁锅的温度紧密相连;书上更加不会告诉他,如何判断茶叶的品质,如何闻香,如何食味。

    从前他太专注于绘画,从他明白自己不会走上制茶的道路时,就自动屏蔽了制茶的知识,所以连练习的机会都很少。

    就在此时,厂房外有人过来了,引得其他人议论纷纷。为首的是庄严,镇上另一个制茶世家的传人。

    庄严带了几个帮手过来,将韩易茗团团围住。两人在说着什么,但韩易茗始终神色冷淡,让人看不出丝毫情绪,反倒是庄严的气势越来越剑拔弩张,他一脚踢在竹筐上,茶叶被颠得飞起来。他怒吼:“市场价你总要给我吧!”

    庄严的声音宛若惊雷,让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女工们齐刷刷地朝他们望去。

    韩易茗的眉梢挑了挑,蹲下身不动声色地将颠出来的茶叶捡回去:“不用费口舌了,没得商量!”

    “韩易茗!”庄严拔高分贝,继续怒吼。

    韩易茗站起身和他对视,目光坚若磐石:“我说了,一分都不会加。”接着他便从包围圈内离开,还潇洒地丢下一句话,“想好了再来找我,不要浪费时间。”

    庄严怒极反笑,他抓了一把竹筐里的新茶,让茶叶从指间飘落,只留下一片叶子。

    他将它举到空中瞧了瞧透光度,又嗅了嗅味道,讥笑道:“呵,就你这技术,也糟蹋了好茶叶!我们走!”

    庄严带来的几个人也嚣张地冲韩易茗叫嚣:“你好好想想你死去的爸!”

    原本面无表情的韩易茗听见“爸”这个字时,顿时捏紧了拳头。他咬紧牙关,下颌角和太阳穴的经络都鼓起来,指关节也因用力过猛而泛白。

    周围的女工再次窃窃私语:

    “这是为了什么事儿?”

    “好像是想把承包给庄家的茶园赎回来。”

    “那不是挺好的吗?如今茶叶生意不好做,庄家也用不了那么多茶园!”

    “可问题是韩易茗想用一半的市场价赎回来……”

    “这是看庄家生意不好,想敲竹杠呐!”

    “就是这个理儿,要不怎么说他的心狠又硬,都不想想那是他老爸临终的心愿……”

    张婶见议论声愈演愈烈,连忙对女工们说:“好了好了,大伙儿都散了!”

    韩易茗对流言蜚语并不在意。他继续工作,接下来要杀青。

    杀青是通过高温,破坏茶叶中酶类的活性,制止茶叶继续氧化,同时蒸发叶内水分,使叶子变软,为揉捻做准备。

    在火烧起来之前,韩易茗、木菡、张婶三人将装满鲜叶的竹筐全部搬到了平房里。

    张婶把手掌放在铁锅上试探了一下温度,然后开始讲解:“铁锅的温度要控制好,太高容易炒焦,太低又不能很好地蒸发鲜叶的水分……”张婶抓了好几捧鲜叶到锅里,韩易茗和木菡连忙照着她的动作做起来。

    “把茶叶放到锅里,用手快速翻炒。”张婶一边说一边做,“一定要掌握‘抖闷结合,多抖少闷’的原则……”

    抖杀,就是将叶子扬高。这有利于鲜叶水分的散失,同时令茶香透发,还能防止叶色黄变。

    闷杀,就是加盖不扬叶。这使得热蒸气会在叶内作短时间的停留,迅速提高叶温,彻底破坏酶的活性,促进有关物质的水解和转化,使芽叶杀匀杀透,避免产生红梗红叶。

    木菡照猫画虎地学着张婶的动作,因为没经验,所以常被铁锅烫伤。每次她都会条件反射地缩回手,韩易茗见状,就会对她说:“烫的话就在旁边休息会儿。”

    “没事儿。”木菡连忙摇摇头,咬紧牙关跟着学。

    如果可以,她愿意替他分担所有苦难。如果他愿意,她也想分享他的所有喜悦。

    制作绿茶的工序分别是采摘、杀青、揉捻、干燥。因为第一天采摘的茶叶不多,四个人花了几个小时就将杀青完成了,接下来就是揉捻。

    张婶将茶叶放在簸箕上,跟揉面团一样,不停地揉搓茶叶,将叶片揉破。叶片变轻,卷转成条,体积缩小便于冲泡。同时,挤溢出来的茶汁附着在叶表面,对提高茶滋味、浓度也有重要作用。

    揉捻后是干燥,韩易茗从厂房里找出几个铁桶,整齐排列。他将烧红的钢碳放进去,再在铁桶上面放上铁筛子,将揉捻好的茶叶均匀地分布在铁筛上进行干燥。

    “等会儿烘干后,再去铁锅里炒一遍,绿茶就制作完成了。”张婶松了口气,“但是你不能掉以轻心,要时时刻刻看着茶,别烤焦了。”

    “好。”韩易茗点点头,继续揉捻剩下的茶叶。

    木菡见天色已晚,自己也饿得五脏庙都闹翻了,便兴致勃勃地去厨房做饭。她走后,张婶语重心长地对韩易茗道:“张婶是个采茶工,对制茶一知半解,教不好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去拜后头那屋的老李头为师吧。他是远近闻名的制茶高手,让他教你,你才有出路。”

    “嗯。”韩易茗点头。

    木菡回来时,张婶已经回家了。她以前只会下泡面,现在也只会下面条,两人一人一碗清汤寡水面,她不抱太大希望地问:“好吃吗?”

    “不好吃。”韩易茗冷冷地答。虽然他连哄骗人都没兴致,却把面吃得一干二净。

    深夜时,茶还没制完,韩易茗便让木菡回房休息。木菡坚持陪着他,可没过多久,她就打起瞌睡来,在躺椅上睡着了。

    韩易茗强打起精神通宵制茶,等到天微微亮起时,他已经将大部分茶叶制作完成并密封起来,只剩下最后一筛茶叶没有炒干。

    大概是因为一夜没合眼,加上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他的神经松懈下来,困得眼皮打架,一坐到椅子上就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平房的门被拍得噼里啪啦地响。

    “易茗!快开门!易茗!”

    木菡和韩易茗同时惊醒,鼻翼间全是茶叶烤焦的味道。韩易茗赶紧将铁筛子从炭火上端下来,慌乱中还忘记戴手套了,掌心烫出一道铁丝网般的伤痕。

    木菡去开门,一个鬓角染霜的男人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他扭头望向张婶,冷声反问:“这就是你说的专心致志?茶都能烤焦!”这是制茶中的忌讳。

    男人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张婶望了望韩易茗,连忙追着丈夫的脚步跑出去:“孩子是新手,犯点错很正常,你就帮帮他……”

    韩易茗望着张叔的背影,神色未动。他也不管烫伤的手,回到平房内继续工作,还抽时间将最新制作出来的茶包装好,沏了一杯茶给木菡。

    “你尝尝。”

    木菡平时很少喝茶,品了一口笑嘻嘻地道:“好喝。”

    韩易茗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默不作声。他虽然喝茶不多,但毕竟是制茶世家出身,很清楚自己将这些上好的鲜叶制作坏了。茶,原本应该清新回甘,但此时口感只剩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