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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苏楠哥哥
    韩易茗一把将木菡抱起,朝山下走去。路上有一段路有点滑,他就将木菡的手挂到自己脖子上,拉着路旁的枝丫下山。

    这期间,木菡好似被吓傻了一样目光呆滞。韩易茗担忧地问她:“你还好吧?”

    木菡没有说话,韩易茗加快了脚步。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哭声,脸上的泥泞,有些也进到了嘴里。她一边哭一边喊:“苏楠哥哥,苏楠哥哥,我的苏楠哥哥……”

    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开始“吼吼吼”地猛烈喘息。韩易茗连忙将她放下,捏着她的双肩,望着她的脸紧张地问:“你怎么了?木菡。”

    木菡将手伸进衣服兜里,韩易茗见她如此痛苦不堪,剧烈喘气的模样,慌慌张张地问:“你有哮喘?”

    木菡连连点头。

    韩易茗立刻伸手在她的衣兜里摸来摸去。他找到哮喘喷雾剂,递到木菡嘴边狠狠地喷了几下。木菡用力吸了许久,气息才算平复下来。她又开始哭,哽咽着喊:“苏楠哥哥,还我苏楠哥哥……”

    韩易茗再次将她抱起,他用力地抱紧她,步伐也越来越快,到家后径直朝浴室走去。他拧开莲蓬头,冰冷的水洒下来,瞬间将木菡淋得浑身湿透。

    木菡也不反抗,自甘堕落地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继续哭,一边哭一边问:“你都知道对不对?你知道我是白露,你知道苏楠哥哥去世了,你也知道我不知道他去世了……你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韩易茗,你这个骗子!”

    韩易茗站在一旁,眼中没有丝毫动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只可怜虫道:“你先洗个澡清醒一下。”说完,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莲蓬头里的水变成了温热的,可那冰寒彻骨的感受却没能从木菡的身体里消散。木菡坐在地上哭,先是哀嚎,后是抽泣,最后变成了呜咽……

    大概坐了一刻钟,她机械地动起来,慢慢地搓着自己的头发。她回想着过去,觉得时间仿佛已经断裂,自己从前世走到今生。

    韩易茗担心她,所以一直在她的房间里守着。半小时后,木菡洗好了澡,她看见地上满是泥巴的衣服,嗓音沙哑地问:“韩易茗,你在吗?”

    韩易茗没有回应。木菡又喊了一声:“韩易茗?”

    他这才开口:“怎么了?”

    “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换洗的衣服?我……”木菡咬了咬嘴唇,红着脸说,“内衣……内衣在行李箱的小包里。”

    “等着。”韩易茗语气不善,戾气很重。他起身随便拿了一套衣服,挂在臂弯上,然后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下,帮她翻找内衣。

    他找到后,手肘不小心碰到旁边桌上的鼠标,休眠的电脑立马被唤醒,屏幕上出现木菡最新涂鸦的画。那是韩易茗的侧脸,画中他眉目忧郁,薄唇轻抿。

    韩易茗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连他自己都很难发现的弧度。而木菡见他迟迟没有来,以为他介意找内衣的事,连忙说:“要不你先出去,把门关上,我自己来?”

    韩易茗抱着衣服走到浴室外,他轻轻敲了敲门道:“好了。”

    木菡伸出纤细白嫩的胳膊,拿到衣服就缩了回去。韩易茗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了。

    木菡换好衣服后,躲在浴室里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在喜欢的人面前能糗成那样,除了她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她该怎么办?她要怎么面对他?是不是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木菡拘谨地走出浴室,却发现房间里早已空无一人。她整理了一下,下楼时,韩易茗已经炒好了两道简单的小菜,等着她吃饭了。

    木菡坐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开口:“易茗……”

    韩易茗像是知道她会问什么一样,一边吃饭一边云淡风轻地说:“你双手空空地来木桐镇实地考察,本来就引人怀疑,后来,你偷偷让酒店把行李寄过来时,写的是你外婆家的地址,我在和你讨论画稿的时候看到了……”他顿了顿,心想:况且,你对我的态度这么古怪,我又怎么可能不留个心眼呢?

    木菡低着头:“那你为什么不……”

    “你假装自己不是白露,我又该怎么告诉你,苏楠去世的消息呢?”韩易茗反问。

    木菡将头低得更下了,几乎要埋到碗里。她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得承认,她因为太难过、太悲伤,把韩易茗当成了出气筒。她的责备完全就是泄愤。

    “我原谅你。”韩易茗居然正儿八经地回答了。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语气变得缥缈起来:“我同样埋葬了很多过去,如果我不想说,也希望他人不要追问。将心比心,你不想说,我也就没有拆穿。”

    “对不起。”木菡又说。

    韩易茗没有再说话,只管吃饭了。过了良久,木菡问:“苏楠哥哥是怎么去世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韩易茗道:“十年前,苏楠忽然失踪了,镇上的人都在找他,可两天后,大家在一个偏远的山崖下找到他时,他的身体已经硬了。”

    韩易茗顿了顿,微微侧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目光锐利地望向木菡,问:“最后和苏楠在一起的,是不是你?”

    木菡抬起头和他对视。她拧着眉疯狂地回忆,却觉得脑中传来剧烈的疼痛。冷汗从额间冒出来,她说:“我……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自己醒来时已经在医院里了。妈妈跟我说,她和爸爸离婚了,让我跟着她生活,然后,我就……”

    木菡解释的声音偃旗息鼓,对于小学时代的孤独落寞和病痛折磨,她觉得整本字典的词汇都不足以概括,就算费心费力地描述出来,都差了点什么。

    韩易茗直截了当地说:“有人看见事发当天你和苏楠在一起玩,但那天之后,你就从人间蒸发了。你外婆去世,你父亲多年没有来过镇上,大家以为你也发生了意外,还四处寻找,但并没有找到你的尸体。再后来,你母亲出现处理了这件事,她配合警察调查,结案时说苏楠是意外坠崖,致死原因是失血过多。”

    听着韩易茗平静又麻木的叙述,木菡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木菡,我不得不承认,你有一个厉害的母亲,她能摆平所有的事情。”韩易茗说出的话,无疑是在木菡的伤口上泼硫酸,“至于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有你知道!”

    当苏家母女将矛头指向木菡时,韩易茗一直在保护她。木菡以为韩易茗是相信她的,可是,此时他说的话分明就是在质疑!

    这种感觉,就跟被最信任最依赖的人,猝不及防地从背后捅了刀子一样。

    “不是我,虽然我什么事情都记不起来了,但我不可能伤害苏楠……”木菡眼睛里的泪水滚落下来,滚烫得好像要灼伤皮肤。她不受控制地哽咽起来,肩膀上下耸动,不能自已。

    忽然,米粒呛到气管里,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

    韩易茗手忙脚乱地冲到她身边,拍着她的后背,慌忙问:“喷雾剂在哪儿?”

    木菡摇摇头:“没……没喘,只是,噎住了。”

    韩易茗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她的背帮她把米粒咳出来,然后上楼,在浴室的脏衣服里翻出喷雾剂,让木菡随时备在身上。

    哮喘发病没有规律,若是没能及时救治,患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晚上临睡前,木菡给母亲木箐打电话,她声音低沉幽冷,带着敌意:“妈,苏楠去世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知道,怎么了?”木箐冷冷地反问。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木菡激动地问,“我今天去祭扫时才知道他已经去世十年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不知道。”木箐毫不犹豫地道,“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挂断了,有工作要忙。”

    “你就不会关心一下自己的女儿吗?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木菡还没有吼完,木箐就已经挂断了电话,不留一点情面。

    木菡望着手机出神。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又膝盖啜泣起来。她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苦地叫嚣,脑海里闪过的和苏楠的种种过往,宛若老电影一般,在一帧一帧地播放。

    从小到大,木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想到苏楠,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要向他汇报,好像他在,她的心就很安定。

    他就像她生命里的那根稻草,垂死挣扎时,便会被她拼命抓住。可从此往后,却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韩易茗正在看有关种茶的书籍。他隐隐听见木菡的哭声,思忖半晌还是放下书,走到她的门前。

    他准备敲门时,听见木菡在呓语:“苏楠哥哥,你回来好不好……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他刚要敲下去的手,在听见木菡的梦话后僵在原地。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开了。

    以前,木菡给苏楠寄了很多很多的信,而信寄送到学校的那部分是他收的。那时候,他和苏家的人一样,诅咒木菡,因为他也认为是木菡的母亲用金钱和权势摆平了这件事。

    他几乎每个月都能收到信,最开始的那几封被他丢了,但后来不知为什么,他开始默默把信留下来。

    有一年清明,他忍不住打开了一封,那时候木菡正在上六年级,依旧不能适应城市的生活。她说:“苏楠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我信呢?是没有收到吗?我好想你,我在这里像一座孤岛,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只能听见波涛的声响。很吵,我感受不到一丝温度和气息……苏楠哥哥,虽然在木桐镇时大家也讨厌我,没有人和我玩,有时候还会欺负我,但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现在你也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一开始,他会到墓地去,把信读给苏楠听,可每次读到那句酸不溜秋的“苏楠哥哥,我好想你”,他就失去了兴致,同时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在作祟,后来,他便不想念了,直接将信烧给了苏楠。再后来,他连她的模样都快忘记了,直到十年后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儿时的记忆才好似泉水一样涌动起来。

    初次重逢时,他确实没有认出她来,可在他们再次偶遇又同住后,他就开始怀疑了。

    木菡隐藏身份的技巧破绽百出,但他没有戳破。他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却没想到她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难道,她只是回来找苏楠的?那她赖在他家干嘛?

    韩易茗也曾怀疑,木菡可能暗恋他,可如今的情形来看,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她的苏楠哥哥。这还是他第一次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