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刽子手
第二天早上，木菡被楼下的喊声吵醒。她脑袋剧痛，浑身就跟散架了似的，环视四周才发现自己在地上睡了一晚。
苏小满站在楼下大声喊：“白露，你给我出来！白露，你还我哥哥的命！白露……”
韩易茗一早就起床工作了。听见苏小满的喊声，他连忙从房间里冲出去，厉声喝止：“小满！你……”
“易茗哥，你别拦着我！”
韩易茗冷声道：“如果你真的怀疑当初的案子判错了，就去走法律程序。”
“易茗哥，我哥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护着那个白露！”苏小满不可置信地问。
韩易茗停顿了几秒，下了逐客令：“如果没什么事，你就离开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听了他的话，苏小满备受打击。她苦笑了几声，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泪水：“我原本还不相信村里的传言，现在，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说你心硬了。够狠，你是真的够狠！”
苏小满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擦眼泪，嘴里哭着呢喃着什么。
木菡躲在窗帘后面看着这一切，而韩易茗神色淡然地回到屋子里。他上到二楼和刚拉开房门的木菡打了个照面，他见她面容苍白浮肿，就知道她昨晚肯定哭了很久。他涩涩地打了招呼：“醒了？楼下有早餐。”
“嗯。”木菡点了点头，下楼洗漱，走到楼梯转角处时又顿了顿，回头向上望去，正巧看见韩易茗走进房间的瘦削背影，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下楼吃饭去了。刚刚她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白露”二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苏小满应该是来替苏楠声讨的。韩易茗昨天还曾怀疑她，此时又这般维护她，木菡实在是闹不清他到底怎么想的。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木菡吃早饭的时候，看见韩易茗拿着两包新茶出门了。她连忙问：“你去哪儿？”
“出去，怎么了？”韩易茗没有回答，反而反问。
木菡察觉到了他的疏远和敌意，苦笑一下，摇摇头道：“没什么。”
她心里想，他虽然至始至终都护着她，但可能还是介意苏楠的死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他，是装作毫不在意？还是装出愧疚心虚的样子？
先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装作互不相识，因为这样，反而不用背负从前的恩恩怨怨，相处也没有压力。但现在不同了。一旦窗户纸捅破，所有往事便会沉沉地压下来，让他们成为负重的蜗牛，喘不过气。
木菡望着韩易茗离开的背影，快速地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在负面情绪里沉沦。她拍了拍略微水肿的面颊，督促自己：“好了好了，快去洗漱，然后努力做事。”
韩易茗拿着两包茶，去找木桐镇上德高望重的制茶师，也就是上次张婶向他推荐的老李头。
老李头一生制茶，技艺高超，只可惜中年时出了车祸，双腿残疾，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再也不能制茶了。从那以后，老李头的生活就变成了黑白色，失去了最初的意义，整日都是一副空虚寡淡的样子，调节了好几年才有所好转。
他不愿误了一身好本领，开始收徒弟。茶人的血液和灵魂，靠着传统又保守的方式，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韩易茗拿着自己的两包新茶，想让老李头帮忙品品，指点指点。他发现，他在制茶上，没有像绘画那样的天赋，尽管看了很多专业书籍，但在实践中仍旧总是碰壁。
这大概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老李头的家是一间布满岁月痕迹的老房子。围墙内圈着一栋两层的瓦房，大门是木制的，木头的色泽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变成灰黑色，暗沉而厚重，门上还有古老的门环，上面雕刻着繁复却韵味十足的文理。
韩易茗扣了扣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人打开门，是个青年人。
青年人问他：“你找谁？”
“你好，我找李师傅。”韩易茗道。
“稍等片刻，我去问一声。”青年人并未将门关上，而是虚掩着。估计是平日里，很多人都会来请教老李头，他早已习以为常。
没一会儿，老李头转动轮椅从客厅里出来了。青年人已经拉开门请他进去：“里面请。”
“谢谢。”韩易茗恭敬地道。
韩易茗跨进门槛，老李头一看见他就立马转动轮椅，对身边的人说了点什么。那人闻言，立马过来，将韩易茗往外推，嘴上说着抱歉，但语气并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不好意思，师傅忽然身体不适，今天不能接待你了，请改日再来。”
“李师傅！”韩易茗喊了一声，但他已经被满身腱子肉的汉子推出了大门。汉子对他很不客气，敌意溢于言表：“师傅年纪大了，切勿大声喧哗打扰他休息。”
韩易茗还未再开口请求，老旧的木门就狠狠地关上，掀起一阵短促的风。风刃刮过他的面颊，一阵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韩易茗抿住嘴唇，神情并未有多动容，但内心深处早已暗波汹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厌恶至此。强行穿上的铠甲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被砍出一条裂缝，他内心的怯懦从罅隙间泄露出来，但是转瞬，他又变回平时坚毅如铁的模样。
不管别人怎么攻击他，中伤他，诋毁他，他都不能倒下！他不知道自己哪来如此坚定的信念，大概祖祖辈辈制茶人的意志，早已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从老李头家离开后，韩易茗顺带在小镇集市上买了一些蔬菜水果和只需加热就能吃的卤菜。他和木菡都不会做菜，每天都这么凑合过。
回家的路上，他遇见张婶。两人结伴而行，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之后，张婶神神秘秘地问他：“易茗，木菡真的就是白露？”
“你怎么知道？”韩易茗没有正面回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相对闭塞的小镇上，芝麻点大儿的事情，不出半个钟头就能传遍镇上的各个角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婶一摆手，随口说：“这不是人人都在说吗？”
韩易茗微微一挑眉，没有再说话。张婶继续问他：“到底是不是啊？苏家母女现在还在公安局闹呢，说是要翻案，没个交待就不走。”
“那就闹去吧。”韩易茗无所谓地说。
张婶自顾自地嘀咕起来：“你说，十年前的事情还能翻案吗？唉，白露这小姑娘长得倒是和善水灵，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张婶！”韩易茗转头低吼一声，口气很重，“你什么时候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如果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韩易茗回来时，也遭受过和木菡同样的非议。他从未替自己辩驳，此时却条件反射似的护着木菡，因为他忍不了。
韩易茗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补充道：“至少，不要在我面前乱说。”
这一个月来，张婶对韩易茗非常好。她以为他们彼此亲近，却没想到韩易茗作为后辈，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愣在原地，尴尬和窘迫在脸上一闪而过，但她没有发怒，反问：“易茗，你相信她是无辜的？”
这件事牵扯到韩易茗最好的朋友苏楠，他本不应该有丝毫偏颇，但他又打心眼里希望事实如原判一样，是场意外。
“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哈。”张婶笑了笑，事情也就过去了。晚辈无意冒犯，她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太计较。但同时，她也在心中确认，木菡和韩易茗的关系非同小可。
苏小满站在楼下大声喊：“白露，你给我出来！白露，你还我哥哥的命！白露……”
韩易茗一早就起床工作了。听见苏小满的喊声，他连忙从房间里冲出去，厉声喝止：“小满！你……”
“易茗哥，你别拦着我！”
韩易茗冷声道：“如果你真的怀疑当初的案子判错了，就去走法律程序。”
“易茗哥，我哥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为什么护着那个白露！”苏小满不可置信地问。
韩易茗停顿了几秒，下了逐客令：“如果没什么事，你就离开吧，我还有工作要忙。”
听了他的话，苏小满备受打击。她苦笑了几声，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眼里满是泪水：“我原本还不相信村里的传言，现在，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说你心硬了。够狠，你是真的够狠！”
苏小满说完就跌跌撞撞地跑出去了，一边跑还一边擦眼泪，嘴里哭着呢喃着什么。
木菡躲在窗帘后面看着这一切，而韩易茗神色淡然地回到屋子里。他上到二楼和刚拉开房门的木菡打了个照面，他见她面容苍白浮肿，就知道她昨晚肯定哭了很久。他涩涩地打了招呼：“醒了？楼下有早餐。”
“嗯。”木菡点了点头，下楼洗漱，走到楼梯转角处时又顿了顿，回头向上望去，正巧看见韩易茗走进房间的瘦削背影，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下楼吃饭去了。刚刚她虽然不知道两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但“白露”二字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苏小满应该是来替苏楠声讨的。韩易茗昨天还曾怀疑她，此时又这般维护她，木菡实在是闹不清他到底怎么想的。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木菡吃早饭的时候，看见韩易茗拿着两包新茶出门了。她连忙问：“你去哪儿？”
“出去，怎么了？”韩易茗没有回答，反而反问。
木菡察觉到了他的疏远和敌意，苦笑一下，摇摇头道：“没什么。”
她心里想，他虽然至始至终都护着她，但可能还是介意苏楠的死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该以什么姿态来面对他，是装作毫不在意？还是装出愧疚心虚的样子？
先前，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装作互不相识，因为这样，反而不用背负从前的恩恩怨怨，相处也没有压力。但现在不同了。一旦窗户纸捅破，所有往事便会沉沉地压下来，让他们成为负重的蜗牛，喘不过气。
木菡望着韩易茗离开的背影，快速地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在负面情绪里沉沦。她拍了拍略微水肿的面颊，督促自己：“好了好了，快去洗漱，然后努力做事。”
韩易茗拿着两包茶，去找木桐镇上德高望重的制茶师，也就是上次张婶向他推荐的老李头。
老李头一生制茶，技艺高超，只可惜中年时出了车祸，双腿残疾，余生只能在轮椅上度过，再也不能制茶了。从那以后，老李头的生活就变成了黑白色，失去了最初的意义，整日都是一副空虚寡淡的样子，调节了好几年才有所好转。
他不愿误了一身好本领，开始收徒弟。茶人的血液和灵魂，靠着传统又保守的方式，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韩易茗拿着自己的两包新茶，想让老李头帮忙品品，指点指点。他发现，他在制茶上，没有像绘画那样的天赋，尽管看了很多专业书籍，但在实践中仍旧总是碰壁。
这大概也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老李头的家是一间布满岁月痕迹的老房子。围墙内圈着一栋两层的瓦房，大门是木制的，木头的色泽经过风吹日晒，已经变成灰黑色，暗沉而厚重，门上还有古老的门环，上面雕刻着繁复却韵味十足的文理。
韩易茗扣了扣门环，不一会儿便有人打开门，是个青年人。
青年人问他：“你找谁？”
“你好，我找李师傅。”韩易茗道。
“稍等片刻，我去问一声。”青年人并未将门关上，而是虚掩着。估计是平日里，很多人都会来请教老李头，他早已习以为常。
没一会儿，老李头转动轮椅从客厅里出来了。青年人已经拉开门请他进去：“里面请。”
“谢谢。”韩易茗恭敬地道。
韩易茗跨进门槛，老李头一看见他就立马转动轮椅，对身边的人说了点什么。那人闻言，立马过来，将韩易茗往外推，嘴上说着抱歉，但语气并没有丝毫道歉的意思。
“不好意思，师傅忽然身体不适，今天不能接待你了，请改日再来。”
“李师傅！”韩易茗喊了一声，但他已经被满身腱子肉的汉子推出了大门。汉子对他很不客气，敌意溢于言表：“师傅年纪大了，切勿大声喧哗打扰他休息。”
韩易茗还未再开口请求，老旧的木门就狠狠地关上，掀起一阵短促的风。风刃刮过他的面颊，一阵寒意从他心底升起。
韩易茗抿住嘴唇，神情并未有多动容，但内心深处早已暗波汹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人厌恶至此。强行穿上的铠甲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被砍出一条裂缝，他内心的怯懦从罅隙间泄露出来，但是转瞬，他又变回平时坚毅如铁的模样。
不管别人怎么攻击他，中伤他，诋毁他，他都不能倒下！他不知道自己哪来如此坚定的信念，大概祖祖辈辈制茶人的意志，早已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从老李头家离开后，韩易茗顺带在小镇集市上买了一些蔬菜水果和只需加热就能吃的卤菜。他和木菡都不会做菜，每天都这么凑合过。
回家的路上，他遇见张婶。两人结伴而行，不痛不痒地聊了几句之后，张婶神神秘秘地问他：“易茗，木菡真的就是白露？”
“你怎么知道？”韩易茗没有正面回答。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在相对闭塞的小镇上，芝麻点大儿的事情，不出半个钟头就能传遍镇上的各个角落，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张婶一摆手，随口说：“这不是人人都在说吗？”
韩易茗微微一挑眉，没有再说话。张婶继续问他：“到底是不是啊？苏家母女现在还在公安局闹呢，说是要翻案，没个交待就不走。”
“那就闹去吧。”韩易茗无所谓地说。
张婶自顾自地嘀咕起来：“你说，十年前的事情还能翻案吗？唉，白露这小姑娘长得倒是和善水灵，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张婶！”韩易茗转头低吼一声，口气很重，“你什么时候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如果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韩易茗回来时，也遭受过和木菡同样的非议。他从未替自己辩驳，此时却条件反射似的护着木菡，因为他忍不了。
韩易茗顿了顿，咬牙切齿地补充道：“至少，不要在我面前乱说。”
这一个月来，张婶对韩易茗非常好。她以为他们彼此亲近，却没想到韩易茗作为后辈，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跟她说话。她愣在原地，尴尬和窘迫在脸上一闪而过，但她没有发怒，反问：“易茗，你相信她是无辜的？”
这件事牵扯到韩易茗最好的朋友苏楠，他本不应该有丝毫偏颇，但他又打心眼里希望事实如原判一样，是场意外。
“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
“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哈。”张婶笑了笑，事情也就过去了。晚辈无意冒犯，她这个做长辈的总不能太计较。但同时，她也在心中确认，木菡和韩易茗的关系非同小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