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被泼油漆
木菡被送到急诊室，医生快速地拿出医疗设备给她清理完眼部外面的油漆，然后让她睁开眼。可木菡死死地闭着眼帘，怎么也不愿意睁开。
医生不停地让她放松，韩易茗见状，用力抓着她的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安慰她：“木菡，别怕，相信医生，把眼睛稍微睁开一点……”
“好痛，我不敢……”木菡的声音带着哭腔，韩易茗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哄她：“不要怕啊，我在，医生也在，你怕什么？”
木菡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停地颤动，最后，她试探性地掀开了眼帘，韩易茗模糊的脸就跌入了她的眸中。那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暖流将她包裹，她身上所有皲裂的伤口都愈合了。
医生快速地帮木菡清洗起眼睛来，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总算处理干净。
“好了，没事了。”医生一边收拾器材一边说。
木菡眨眨眼，还有些后怕。
“还疼吗？”韩易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可他不知道，此时，木菡曾如死灰一样的心又燃起了熊熊烈火。木菡带着残存的希望，答非所问地说：“你真的觉得我是行凶人，而不是受害者吗？”
虽然木桐镇的邻里对她的非议和敌意，让她也觉得自己像个畏罪潜逃的罪人，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行凶。
况且，她知道母亲的为人。母亲虽然强硬，但并不歹毒，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只是责怪母亲没有告知苏楠的死讯，却从未怀疑过母亲会包庇她，让她苟且偷安。
韩易茗望着她，她澄澈的双眸像是天上跌碎的星光，又像是微风拂过后，波光粼粼的湖面。她脆弱又无助地向他求救时的模样，和她小时候受人欺负时怯懦的模样如出一辙。
他有种感觉，只要他说“是的”，她的眼泪就会滑落下来。
而他，不想看她流泪。
韩易茗目光柔和下来，坚定地说：“不，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那一瞬间，木菡眼眸中的星光变成了流星，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她的状态从苟延残喘变成了满血复活。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你真的相信我吗？那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韩易茗顿了顿，然后也跟着笑起来：“你做木菡挺好的。但在木桐镇上，你永远都是白露。”她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不去承担这些无谓的压力。
“不！”木菡微微扬起下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自信是那么耀眼，“我一直都是白露，但我同样也是木菡。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说了算的，是我自己。”
只要韩易茗相信她，那谁都不能伤她分毫。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这里。”韩易茗坚定地说。
木菡感到惊讶：“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懂制茶吗？不，你连品茶都不会，又何必留下来浪费时间呢？”
“你不也什么都不会？你都能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木菡不服气。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韩易茗再次反问，这句话堵得木菡哑口无言，但她在心里嘀咕：未来也可能是我的家事呀。
“你修养一天，明天我送你去机场。”韩易茗不置可否地说。
“我不走。”木菡倔强得像个孩子。
“你现在定居在哪个城市？我帮你订机票。”韩易茗自顾自地问。
木菡把脸扭到一边，不愿搭理他。直到护士小姐走过来说：“你们休息好就可以走了哈。”两人才离开医院。
天色已晚，夜幕就跟四角挂着铅锤的渔网一样不停往下沉。木菡中午忙得没顾上吃饭，下午又被韩易茗气得没吃几口，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韩易茗听见她的肚子在咕咕叫，了然一笑，木菡顿时红了脸。
两人回到家时，见苏小满还在院子里等着。她见韩易茗回来，紧跟着去了车库。
她不去看木菡，盯着韩易茗，嘴唇蠕动：“易茗哥，我今晚就要回学校了，来向你道别。”
韩易茗没有理她，而是望向木菡问：“需要报警吗？”
木菡摇摇头：“算了。”
霎时，苏小满的怒气就跟接触明火的汽油一般，猛然上窜：“白露！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死了我哥，我泼你油漆都是轻的！”
“我没有！”木菡第一次信心十足地反驳他人的诋毁，只因韩易茗相信她。
韩易茗转身对她说：“你不是饿了吗？先进去吃饭吧。”
木菡迟疑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才进屋。
木菡离开后，韩易茗望向苏小满。月色下，他目光温柔，轻轻地叹了口气：“小满，我知道苏楠的死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但你不能以偏激的方式处理事情。”
韩易茗觉得苏楠走了，他有责任替他照顾妹妹。毕竟，他们曾是最好的兄弟。
“我不是你，做不到这么冷静自持，甚至还和仇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苏小满咬牙切齿地说。
“木菡不是仇人。”韩易茗强调。
“那我们就是仇人！”苏小满说完，将藏在身后的东西狠狠地砸向他，转身跑了出去。那是一条水晶手链，早已老化的皮筋经不起折腾，珠子散落一地。
韩易茗看着那些珠子，心里五味陈杂。
小时候，学校外的小卖部会卖一种零食。零食以纸盒包装，盒子里装着一小袋爆米花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至于买到什么小玩意儿全凭运气。
有一次，苏小满见别人抽到一条五颜六色的手链，就缠着苏楠，非要一条。苏楠买了好几次零食都没抽中，最后还是韩易茗花光了所有的钱才抽中。
韩易茗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蹲在地上地毯式搜索，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珠子全部找回来。
他本来以为他们的感情还如儿时一般，恒久不变，这一刻却有些动摇了。毕竟这世上，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呢？
韩易茗将珠子装到盒子里后才进屋。此时，木菡已经盛好饭了，正等他一起吃。她随口问：“小满和你赌气了？”
“随她吧。”韩易茗端起碗开始吃饭。他想，人，贵在知进退，懂收敛。他好话歹话都说了，之后怎么选择就是她的事情。笑对人生也好，仇视世界也罢，最终造成的结果都是她自己品尝，他无法强求。
“哦。”木菡想到苏小满眼睛里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的眼神，忽然有些疑惑，“韩易茗，苏家人不相信我，张婶不相信我，全镇的人都不相信我，你为什么相信我？”
韩易茗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为什么。”
他见木菡好似对回答不满意，反倒开始揶揄她：“你是想听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吗？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选择相信你，和别人没关系，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我是忤逆他人，和你站在一起。”
韩易茗顿了顿，又说：“其实，与其说我相信你，不如说，是我不相信他们。就像，他们对我的评价，我也不屑一般。”
通常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和关系的亲密程度挂钩。他和木菡很少回木桐镇，所以镇上的人对他们的熟悉度都很低，更不要说亲密关系了。
在同等情况下，镇上的人会更愿意相信时常可以看见的人，而非一个只剩下名字的陌生人。
苏家人始终觉得是木菡的母亲木箐在耍手段，却又没证据翻案，只能像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了近十年。所以哪怕只是同情，邻里也会站在他们这边。
人情又不收费，没道理不给。
吃完饭后，木菡把行李箱提回了房间，衣服挂到了衣柜里。她决定了，她死乞白赖也要待在这里。
韩易茗回房间，和大学朋友李云深视频聊天。李云深的爹妈虽然不是茶商，但也算是白手起家的人物，他想请教一下如何对产业进行经营管理。
李云深见他黑了瘦了，调侃道：“易茗，你不会被抓去挖煤了吧？”
韩易茗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高冷至极。李云深只好切入正题：“我爸妈说，撸起袖管就是干，创业都是这样的，慢慢摸索吧。你如果开个画廊什么的，我倒是可以给你投点钱，但是你要做茶，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会赔得连裤衩都不剩。别说哥们绝情，投资肯定是为了赚钱……”
李云深废话说了一箩筐，韩易茗平静地听完后，便挂断了视频。别说李云深觉得他会血本无归，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就像最近，他带人跑得老远采鲜叶，完全是在倒贴钱。
但有些事情，人总是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韩易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路茫茫，荆棘丛生，这不仅是一条注定艰辛的道路，还有可能是一条暗无天日的死路。
医生不停地让她放松，韩易茗见状，用力抓着她的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调安慰她：“木菡，别怕，相信医生，把眼睛稍微睁开一点……”
“好痛，我不敢……”木菡的声音带着哭腔，韩易茗只能像哄小孩一样哄她：“不要怕啊，我在，医生也在，你怕什么？”
木菡长而卷翘的睫毛不停地颤动，最后，她试探性地掀开了眼帘，韩易茗模糊的脸就跌入了她的眸中。那一瞬间似乎有一股暖流将她包裹，她身上所有皲裂的伤口都愈合了。
医生快速地帮木菡清洗起眼睛来，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总算处理干净。
“好了，没事了。”医生一边收拾器材一边说。
木菡眨眨眼，还有些后怕。
“还疼吗？”韩易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微表情。
可他不知道，此时，木菡曾如死灰一样的心又燃起了熊熊烈火。木菡带着残存的希望，答非所问地说：“你真的觉得我是行凶人，而不是受害者吗？”
虽然木桐镇的邻里对她的非议和敌意，让她也觉得自己像个畏罪潜逃的罪人，但她不知从哪里来的自信，相信自己绝对不可能行凶。
况且，她知道母亲的为人。母亲虽然强硬，但并不歹毒，绝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只是责怪母亲没有告知苏楠的死讯，却从未怀疑过母亲会包庇她，让她苟且偷安。
韩易茗望着她，她澄澈的双眸像是天上跌碎的星光，又像是微风拂过后，波光粼粼的湖面。她脆弱又无助地向他求救时的模样，和她小时候受人欺负时怯懦的模样如出一辙。
他有种感觉，只要他说“是的”，她的眼泪就会滑落下来。
而他，不想看她流泪。
韩易茗目光柔和下来，坚定地说：“不，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那一瞬间，木菡眼眸中的星光变成了流星，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她的状态从苟延残喘变成了满血复活。她笑起来，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你真的相信我吗？那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韩易茗顿了顿，然后也跟着笑起来：“你做木菡挺好的。但在木桐镇上，你永远都是白露。”她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不去承担这些无谓的压力。
“不！”木菡微微扬起下颌，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自信是那么耀眼，“我一直都是白露，但我同样也是木菡。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别人说了算的，是我自己。”
只要韩易茗相信她，那谁都不能伤她分毫。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离开这里。”韩易茗坚定地说。
木菡感到惊讶：“为什么？”
“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你懂制茶吗？不，你连品茶都不会，又何必留下来浪费时间呢？”
“你不也什么都不会？你都能留下来，我为什么不能？”木菡不服气。
“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韩易茗再次反问，这句话堵得木菡哑口无言，但她在心里嘀咕：未来也可能是我的家事呀。
“你修养一天，明天我送你去机场。”韩易茗不置可否地说。
“我不走。”木菡倔强得像个孩子。
“你现在定居在哪个城市？我帮你订机票。”韩易茗自顾自地问。
木菡把脸扭到一边，不愿搭理他。直到护士小姐走过来说：“你们休息好就可以走了哈。”两人才离开医院。
天色已晚，夜幕就跟四角挂着铅锤的渔网一样不停往下沉。木菡中午忙得没顾上吃饭，下午又被韩易茗气得没吃几口，此时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韩易茗听见她的肚子在咕咕叫，了然一笑，木菡顿时红了脸。
两人回到家时，见苏小满还在院子里等着。她见韩易茗回来，紧跟着去了车库。
她不去看木菡，盯着韩易茗，嘴唇蠕动：“易茗哥，我今晚就要回学校了，来向你道别。”
韩易茗没有理她，而是望向木菡问：“需要报警吗？”
木菡摇摇头：“算了。”
霎时，苏小满的怒气就跟接触明火的汽油一般，猛然上窜：“白露！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害死了我哥，我泼你油漆都是轻的！”
“我没有！”木菡第一次信心十足地反驳他人的诋毁，只因韩易茗相信她。
韩易茗转身对她说：“你不是饿了吗？先进去吃饭吧。”
木菡迟疑地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圈，才进屋。
木菡离开后，韩易茗望向苏小满。月色下，他目光温柔，轻轻地叹了口气：“小满，我知道苏楠的死对你造成很大的伤害，但你不能以偏激的方式处理事情。”
韩易茗觉得苏楠走了，他有责任替他照顾妹妹。毕竟，他们曾是最好的兄弟。
“我不是你，做不到这么冷静自持，甚至还和仇人共处一个屋檐下。”苏小满咬牙切齿地说。
“木菡不是仇人。”韩易茗强调。
“那我们就是仇人！”苏小满说完，将藏在身后的东西狠狠地砸向他，转身跑了出去。那是一条水晶手链，早已老化的皮筋经不起折腾，珠子散落一地。
韩易茗看着那些珠子，心里五味陈杂。
小时候，学校外的小卖部会卖一种零食。零食以纸盒包装，盒子里装着一小袋爆米花和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至于买到什么小玩意儿全凭运气。
有一次，苏小满见别人抽到一条五颜六色的手链，就缠着苏楠，非要一条。苏楠买了好几次零食都没抽中，最后还是韩易茗花光了所有的钱才抽中。
韩易茗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蹲在地上地毯式搜索，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将珠子全部找回来。
他本来以为他们的感情还如儿时一般，恒久不变，这一刻却有些动摇了。毕竟这世上，有什么是恒久不变的呢？
韩易茗将珠子装到盒子里后才进屋。此时，木菡已经盛好饭了，正等他一起吃。她随口问：“小满和你赌气了？”
“随她吧。”韩易茗端起碗开始吃饭。他想，人，贵在知进退，懂收敛。他好话歹话都说了，之后怎么选择就是她的事情。笑对人生也好，仇视世界也罢，最终造成的结果都是她自己品尝，他无法强求。
“哦。”木菡想到苏小满眼睛里恨不得把她挫骨扬灰的眼神，忽然有些疑惑，“韩易茗，苏家人不相信我，张婶不相信我，全镇的人都不相信我，你为什么相信我？”
韩易茗面无表情地说：“没有为什么。”
他见木菡好似对回答不满意，反倒开始揶揄她：“你是想听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吗？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选择相信你，和别人没关系，所以你也不要觉得我是忤逆他人，和你站在一起。”
韩易茗顿了顿，又说：“其实，与其说我相信你，不如说，是我不相信他们。就像，他们对我的评价，我也不屑一般。”
通常情况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和关系的亲密程度挂钩。他和木菡很少回木桐镇，所以镇上的人对他们的熟悉度都很低，更不要说亲密关系了。
在同等情况下，镇上的人会更愿意相信时常可以看见的人，而非一个只剩下名字的陌生人。
苏家人始终觉得是木菡的母亲木箐在耍手段，却又没证据翻案，只能像祥林嫂一般絮絮叨叨了近十年。所以哪怕只是同情，邻里也会站在他们这边。
人情又不收费，没道理不给。
吃完饭后，木菡把行李箱提回了房间，衣服挂到了衣柜里。她决定了，她死乞白赖也要待在这里。
韩易茗回房间，和大学朋友李云深视频聊天。李云深的爹妈虽然不是茶商，但也算是白手起家的人物，他想请教一下如何对产业进行经营管理。
李云深见他黑了瘦了，调侃道：“易茗，你不会被抓去挖煤了吧？”
韩易茗一副“懒得搭理你”的模样，高冷至极。李云深只好切入正题：“我爸妈说，撸起袖管就是干，创业都是这样的，慢慢摸索吧。你如果开个画廊什么的，我倒是可以给你投点钱，但是你要做茶，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会赔得连裤衩都不剩。别说哥们绝情，投资肯定是为了赚钱……”
李云深废话说了一箩筐，韩易茗平静地听完后，便挂断了视频。别说李云深觉得他会血本无归，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这么觉得，就像最近，他带人跑得老远采鲜叶，完全是在倒贴钱。
但有些事情，人总是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韩易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前路茫茫，荆棘丛生，这不仅是一条注定艰辛的道路，还有可能是一条暗无天日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