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报仇
朝廷将仁宗昭皇帝葬于献陵后，礼部尚书从民间采选了三百名秀女，其中一百二十名秀女被送进了宫中。
重华宫侍女最少，朱瞻基令凌青从一百二十名秀女中挑选一些充斥重华宫。凌青跟随众妃嫔来到了储秀宫，一眼望去，赏心悦目。众秀女皆是粉红宫装，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袅袅婷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娇媚无限。
凌青一眼瞧见了众秀女中的吴念寒，心中一惊，不懂她为何也在秀女之列。
以皇后为首，所有妃嫔皆挑选了一两个秀女，凌青选了吴念寒和一个叫做紫邑的女孩。
所有秀女中，吴念寒年龄最大，紫邑年龄最小。选吴念寒是因为那份友情，凌青不忍将她留在宫中，如果有机会，她定要将她送出宫中；选紫邑，因为她那份灵动和样貌像极了十三岁的自己，乍一看，就是一个小时候的凌青。就连胡皇后都忍不住笑道：“妹妹是选了一个妹妹回去了……”
众妃嫔嬉笑着，各自回去了。
回到重华宫，凌青拉住了吴念寒的手禁不住问道：“念寒，你疯了吗？这宫中深深似海，你怎么还来选秀女？”
“我父亲好贪念想，说新帝登基，是个大好的机会，便仗着权势私瞒了我的年龄，将我送进了宫中……”吴念寒笑得苦涩。
“你可以找汉王啊，也可以修书与我，我们都能帮你……”
“可是你在宫中，我想了想便答应了父亲的要求，我想你在宫中，我很想念你，凌青……”吴念寒抬眼，一双美丽动人的眸子情真意切。她的少女情怀是陷入在凌青的身上，从汉王府第一次相见，凌青的不卑不亢、雍容洒脱便像一个漩涡令她沉沦；凌青的拒婚和谈吐更让她难以自拔；当凌青与柳静一的婚约传来，那一刻，凌青女子的身份险些令她崩溃；后来，她渐渐清醒，却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大胆张狂的女子，比女子更迷人，比男子更洒脱；听说凌青进宫成为了名动天下的贤妃娘娘，她忍不住答应了父亲的要求，进宫，只为这个奇女子，她一心念想的朱凌青。
“宫中的生活并不适合你，有机会，我便将你送出宫……”凌青果断地站起身，她不愿吴念寒的大好年华断送在这个寂寥吃人的深宫之中。
“不要……”吴念寒猛地跪在了凌青的面前，伸手牵住了凌青的裙角，抬眼间一片坚定，“凌青，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我的心再无其他，父亲年迈，身体多病，我不能惹他生气，再说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凌青，我求你，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
“念寒你……”凌青伸手将吴念寒拉了起来，心有疼痛，“如若有一天你有了出宫的念想，一定告诉我……”
吴念寒紧紧地抓着凌青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初冬，梧桐树和菩提树的叶子在疾风中纷纷掉落，呵气成霜，寒气渐渐逼人。
贤妃畏寒，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傍晚时分，朱瞻基像往常一般又给凌青带来了稀罕玩意，是朱瞻基令人用金银铜铁等多种金属烧造，经十二道火烧出了茄皮棠色的炉鼎，看上去精美无双，眩人眼目。
凌青看着欣喜，朱瞻基心情极好，令人摆宴重华宫，重赏了工部的工匠。
席间，朱瞻基看见了新选入的秀女吴念寒和紫邑。尤其紫邑，令朱瞻基眼前一亮，引来他的的好奇，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紫邑，问道：“你今天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刚满十三！”
“你是哪家的姑娘？”
“回皇上的话，奴婢是成山候王通家的庶女王紫邑！”
“起来回话吧……”朱瞻基好奇地盯着王紫邑，是因为她与凌青竟有七成的相似，他轻笑了一声，望向了凌青，“凌青，你是比着自己找的秀女吗？”
王紫邑站起身缓缓退到了一旁，垂着头，脸色通红，可是却掩不住满眼的喜色。
凌青淡淡一笑，捧着手中的琉璃茶盅，“哥哥说笑了……”
朱瞻基盯着凌青的瑰姿艳逸，淡然中双眼绚烂，想起柳静一，他心头一紧，不觉开口，“凌青，西国遣使者送来了文书，西国老国主退位，新任国主于今年十月朔已经举行了登基大典……”
“叭”的一声，凌青手中的茶盅滚落，她失神地盯着朱瞻基喃喃道：“他真的成了西国国主……”
“柳静一的日子并不好过，西国如今内忧外患，海上贼盗猖狂，已然成为势力，滕宇家和龙家是西国的两大世家，野心勃勃，窥视帝位已久，趁新帝登基，联手起兵反叛。”
凌青默默无语，垂下头，任赤缨收拾了破碎的茶盅。
赤缨下去，朱瞻基缓缓开口，“他做了西国国主，我倒希望他永不踏上我大明的土地！”
凌青一惊，瞪着朱瞻基。
朱瞻基突然拉住了凌青的手，凝视着凌青的双眼，深情道：“这样我便不怕，因为我有一辈子时间等你打开心扉……”凌青刚想抽手，却被朱瞻基紧紧按住，“凌青，不要怕我，记住，我会是你最亲的人，永远不会伤害你……”
“哥哥……”凌青身子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朱瞻基言罢，离开了重华宫，像每一次一样，在外人的眼中，他夜夜留宿于重华宫，实则去了养心殿整夜批阅公文。
冬至节，紫禁城中大雪皑皑。
朱瞻基在武英殿宴请群臣，皇后胡善祥、贤妃凌青陪驾。
张太后令人寻了一些稀罕玩意，给皇长子，令重华宫宫人来取。
赤缨只身去了承乾宫，待日暮，凌青回到重华宫，赤缨依旧迟迟未归。凌青令小福子速去承乾宫，承乾宫却道赤缨晌午取了东西便走了。
听到小福子的回话，凌青心中一紧，令人找来了擎苍，当擎苍听说是赤缨的事情，神色紧张，他听完了凌青的诉说，转身就走。
这一切隐隐间令凌青不安。
的确，凌青的不安终成了现实。
擎苍找到了赤缨，是在承乾宫外的假山里。当擎苍抱着赤缨回到重华宫，凌青的一颗心瞬间便被点燃，愤怒从头到脚袭击而来，她颤抖地扯开裹着赤缨的披风，眼泪即刻迷了双眼，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艰难道：“赤缨……”
披风下的赤缨衣衫尽破，裸着身子，浑身是血，触目惊心，白皙的身体上皆是青肿，手腕上用金钗划破的伤痕已被擎苍包扎，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重华宫所有人都惊得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擎苍一张脸苍白到了极点，身子竟然有些摇摇欲坠，愤怒已然成了仇恨，冲破了大脑。这一年来，朱瞻基破例允许他留在宫中，重华宫每日里与赤缨相伴，大部分时间消磨在一起，两人对祁镇的身世清清楚楚，冥冥中心有灵犀，不自觉近了许多。赤缨美丽、善良、对他极好，因为祁镇，擎苍不再沉默，渐渐两人曾在底下偷偷讨论各自的主子，也曾分享所有美好的东西，他喜欢赤缨的笑，喜欢她喋喋不休的讲话；喜欢看她忙碌的身影，喜欢和她在一起。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种喜欢就是爱。
当他在假山后找到被人蹂躏，惨不忍睹的赤缨，那一刻，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停止了心跳，因为愤怒，因为悲伤，因为疼痛，心痛得即将裂掉，那一刻，他明白了，他早已经爱上了赤缨。
擎苍将赤缨放在了躺椅上，猛然转身，握紧了双拳，大踏步向外奔去……
“站住……擎苍，你去哪里？”凌青向外追去，厉声吼道。
“我去杀了那个王八蛋……”擎苍身子僵直，从嘴里挤出的话冷冽地让人打寒战。
“不许去……”凌青飘身拦在了擎苍的面前，横手喝道：“这件事我来处理……”
岂料擎苍竟然推开了凌青，疾步离去，凌青哪里是擎苍的对手，眼睁睁望着他离去的愤怒背影，担忧万分，“小福子，你快去禀告皇上，一定要拦住擎苍……”
当凌青请来徐大夫，安顿好赤缨，小福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还未进入到重华宫，人已经喊了起来，“娘娘，不好了，擎苍劫持了彭城伯嫡孙、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张荣大人，被皇上拦截在承乾宫门外……”
凌青吩咐苏锦和念寒认真照看赤缨，自己带着如玉赶往承乾宫。
承乾宫外围绕了很多的人，远远地凌青就望见了锦衣卫团团围绕下的擎苍，他手中的张荣已经被他打得奄奄一息，怕是再来几拳，便断了呼吸，朱瞻基搀扶着几乎昏厥的张太后，盯着众人围拢下的擎苍。
“住手，擎苍……”凌青快步来到近前，高声喝道。
擎苍仿佛充耳未闻。
凌青心中一紧，她也恨那个混蛋，可是此刻，如果任由擎苍打死了他，纵有再大的本事，她也救不了擎苍，想到这，凌青握紧了双拳厉声道：“擎苍，你疯了吗？如若你再不住手，就给我滚走，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这句话令擎苍身子一僵，手猛地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愤怒的凌青，终于松开了张荣……
锦衣卫有人上前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张荣，余下的人团团擒住了面无表情的擎苍。
凌青上前，跪在了张太后和朱瞻基的面前，朱瞻基松开了张太后，伸手想扶起凌青……
“让她跪着……”岂料，张太后尖声吼道，失控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凌青，“贤妃，你好本事啊！你看看你调教出来的人，整座后宫，只有你敢把侍卫留在身边，瞻基宠你，你看看你仗着瞻基的宠爱，都嚣张成了什么样子？”
“母后……”朱瞻基忍不住喊道。
“你还护着她，瞻基，她今个手下的人敢这样打荣儿，明个我看她就要骑到哀家的头上，是不是连哀家也要打呢……”
凌青握紧了双拳，垂首，不惊不怵，冷声道：“太后娘娘，张荣强占宫人，已然死罪，何况这个宫人是臣妾从小到大的侍女，感情上情同姐妹，臣妾只是打了张荣，又有何过？”
“你还敢顶嘴？”张太后一把推开了朱瞻基，冲到了凌青的身边，令所有人意想不到地一掌狠狠地打到了凌青的脸上，“不就是一个宫女吗？侵占她有何不可？她的身份如何和荣儿相比？荣儿是皇上的表弟，彭城伯的世孙，荣儿侵占了她是看的起她……”
“母后……”朱瞻基猛然冲到了凌青的身边，伸手拉起了凌青，将她搂到了怀中，“母亲，张荣错在先，您怎么能不讲道理？”
朱瞻基此刻的举动气地张太后禁不住颤抖着。
“依照大明律例，张荣虽贵为皇上的表弟，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依然逃不脱死罪，太后娘娘，臣妾的人打了张荣，令太后不满，臣妾内疚，便不想再追究此事，望太后息事宁人，这件事到此为止，可好？”
凌青清冷的话，令张太后一愣，她愤然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凌青不想朱瞻基为难，她推开了朱瞻基，来到了锦衣卫面前，“皇上，臣妾此次来，只想把擎苍带走，臣妾回去自会好好管教……”
“不许带他走……”张太后尖声喝道。
“母后……”朱瞻基上前，抓住了张太后的手，扭头吩咐着锦衣卫，“松开擎苍，交给贤妃……”
张太后不可置信地怒视着朱瞻基。
凌青带走了擎苍，回到了重华宫。
擎苍跪在重华宫内庭。
凌青任他跪着，径直去了赤缨的房间。一眼望见赤缨，凌青的心顿时犹如刀割，只见赤缨苍白一张小脸，半靠在床上，眼神呆滞，像一个木偶一般，了无生气。
凌青冲着吴念寒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所有人退下，凌青已经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了赤缨冰冷的手，用力，将她搂进了怀中，她轻抚着赤缨的后背，靠在她的耳边幽幽道：“赤缨，我一定会杀了那个混蛋，你有多痛，我便会让他痛上十分……”从小，凌青就护短，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伤害她在乎的人；伤害她，她可以谈笑而过，伤害她身边的亲人、爱人、在乎的人，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说罢，凌青松开了赤缨，站起身，向外走去……
“郡主……”赤缨颤巍巍的声音想起，她猛然掀开了棉被，披散着长发，冲下了床，伸手从凌青的身后搂住了凌青，眼泪簌簌落下，哽咽道：“郡主，你在宫中那么不容易，赤缨不要你为了我犯险，郡主，赤缨只要你好好的，赤缨反正今生不会嫁人，只要郡主不嫌弃赤缨就好……”
凌青僵硬了背，禁住了眼中的泪，抓住了赤缨冰冷的小手，抚弄着她手上包扎的伤口喃喃道：“赤缨，在我心中，你不是侍女，你一直就是我的亲姐姐，这口气，你能咽下，我也不会咽下……”说着，她一把松开了赤缨的手，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内庭中，凌青走进了擎苍的身边，轻声道：“我要你去为我办一件事情，拿着这块玉牒，找到京师的桑扈，让他为我除掉张荣，要神不知鬼不觉，死得难堪万分……”
擎苍一愣，这两年，幽冥宫宫主令桑扈留在京师照应凌青，就算自己再过艰难，凌青从不碰触幽冥宫，只是这一次，她竟然破例。
擎苍接过玉牒，点头，转身而去。
宣德元年上元节。
彭城伯世孙张荣生性风流，嚣张跋扈，这期间疯狂留恋青楼，常与妓女厮混，竟然染上了恶疾，下体糜烂，不能起，人不能近身，所有大夫束手无策，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怪病，终于，与上元节这天张荣亡，临死之前痛苦不堪，长哀不止。
听到宫人的传说，凌青一笑而过，此事就此告终。
重华宫侍女最少，朱瞻基令凌青从一百二十名秀女中挑选一些充斥重华宫。凌青跟随众妃嫔来到了储秀宫，一眼望去，赏心悦目。众秀女皆是粉红宫装，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袅袅婷婷,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娇媚无限。
凌青一眼瞧见了众秀女中的吴念寒，心中一惊，不懂她为何也在秀女之列。
以皇后为首，所有妃嫔皆挑选了一两个秀女，凌青选了吴念寒和一个叫做紫邑的女孩。
所有秀女中，吴念寒年龄最大，紫邑年龄最小。选吴念寒是因为那份友情，凌青不忍将她留在宫中，如果有机会，她定要将她送出宫中；选紫邑，因为她那份灵动和样貌像极了十三岁的自己，乍一看，就是一个小时候的凌青。就连胡皇后都忍不住笑道：“妹妹是选了一个妹妹回去了……”
众妃嫔嬉笑着，各自回去了。
回到重华宫，凌青拉住了吴念寒的手禁不住问道：“念寒，你疯了吗？这宫中深深似海，你怎么还来选秀女？”
“我父亲好贪念想，说新帝登基，是个大好的机会，便仗着权势私瞒了我的年龄，将我送进了宫中……”吴念寒笑得苦涩。
“你可以找汉王啊，也可以修书与我，我们都能帮你……”
“可是你在宫中，我想了想便答应了父亲的要求，我想你在宫中，我很想念你，凌青……”吴念寒抬眼，一双美丽动人的眸子情真意切。她的少女情怀是陷入在凌青的身上，从汉王府第一次相见，凌青的不卑不亢、雍容洒脱便像一个漩涡令她沉沦；凌青的拒婚和谈吐更让她难以自拔；当凌青与柳静一的婚约传来，那一刻，凌青女子的身份险些令她崩溃；后来，她渐渐清醒，却感叹世间怎会有如此大胆张狂的女子，比女子更迷人，比男子更洒脱；听说凌青进宫成为了名动天下的贤妃娘娘，她忍不住答应了父亲的要求，进宫，只为这个奇女子，她一心念想的朱凌青。
“宫中的生活并不适合你，有机会，我便将你送出宫……”凌青果断地站起身，她不愿吴念寒的大好年华断送在这个寂寥吃人的深宫之中。
“不要……”吴念寒猛地跪在了凌青的面前，伸手牵住了凌青的裙角，抬眼间一片坚定，“凌青，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朋友，我的心再无其他，父亲年迈，身体多病，我不能惹他生气，再说能够陪伴在你的身边，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凌青，我求你，让我留下来，不要赶我走……”
“念寒你……”凌青伸手将吴念寒拉了起来，心有疼痛，“如若有一天你有了出宫的念想，一定告诉我……”
吴念寒紧紧地抓着凌青的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初冬，梧桐树和菩提树的叶子在疾风中纷纷掉落，呵气成霜，寒气渐渐逼人。
贤妃畏寒，这是宫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傍晚时分，朱瞻基像往常一般又给凌青带来了稀罕玩意，是朱瞻基令人用金银铜铁等多种金属烧造，经十二道火烧出了茄皮棠色的炉鼎，看上去精美无双，眩人眼目。
凌青看着欣喜，朱瞻基心情极好，令人摆宴重华宫，重赏了工部的工匠。
席间，朱瞻基看见了新选入的秀女吴念寒和紫邑。尤其紫邑，令朱瞻基眼前一亮，引来他的的好奇，他盯着跪在地上的紫邑，问道：“你今天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刚满十三！”
“你是哪家的姑娘？”
“回皇上的话，奴婢是成山候王通家的庶女王紫邑！”
“起来回话吧……”朱瞻基好奇地盯着王紫邑，是因为她与凌青竟有七成的相似，他轻笑了一声，望向了凌青，“凌青，你是比着自己找的秀女吗？”
王紫邑站起身缓缓退到了一旁，垂着头，脸色通红，可是却掩不住满眼的喜色。
凌青淡淡一笑，捧着手中的琉璃茶盅，“哥哥说笑了……”
朱瞻基盯着凌青的瑰姿艳逸，淡然中双眼绚烂，想起柳静一，他心头一紧，不觉开口，“凌青，西国遣使者送来了文书，西国老国主退位，新任国主于今年十月朔已经举行了登基大典……”
“叭”的一声，凌青手中的茶盅滚落，她失神地盯着朱瞻基喃喃道：“他真的成了西国国主……”
“柳静一的日子并不好过，西国如今内忧外患，海上贼盗猖狂，已然成为势力，滕宇家和龙家是西国的两大世家，野心勃勃，窥视帝位已久，趁新帝登基，联手起兵反叛。”
凌青默默无语，垂下头，任赤缨收拾了破碎的茶盅。
赤缨下去，朱瞻基缓缓开口，“他做了西国国主，我倒希望他永不踏上我大明的土地！”
凌青一惊，瞪着朱瞻基。
朱瞻基突然拉住了凌青的手，凝视着凌青的双眼，深情道：“这样我便不怕，因为我有一辈子时间等你打开心扉……”凌青刚想抽手，却被朱瞻基紧紧按住，“凌青，不要怕我，记住，我会是你最亲的人，永远不会伤害你……”
“哥哥……”凌青身子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朱瞻基言罢，离开了重华宫，像每一次一样，在外人的眼中，他夜夜留宿于重华宫，实则去了养心殿整夜批阅公文。
冬至节，紫禁城中大雪皑皑。
朱瞻基在武英殿宴请群臣，皇后胡善祥、贤妃凌青陪驾。
张太后令人寻了一些稀罕玩意，给皇长子，令重华宫宫人来取。
赤缨只身去了承乾宫，待日暮，凌青回到重华宫，赤缨依旧迟迟未归。凌青令小福子速去承乾宫，承乾宫却道赤缨晌午取了东西便走了。
听到小福子的回话，凌青心中一紧，令人找来了擎苍，当擎苍听说是赤缨的事情，神色紧张，他听完了凌青的诉说，转身就走。
这一切隐隐间令凌青不安。
的确，凌青的不安终成了现实。
擎苍找到了赤缨，是在承乾宫外的假山里。当擎苍抱着赤缨回到重华宫，凌青的一颗心瞬间便被点燃，愤怒从头到脚袭击而来，她颤抖地扯开裹着赤缨的披风，眼泪即刻迷了双眼，一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艰难道：“赤缨……”
披风下的赤缨衣衫尽破，裸着身子，浑身是血，触目惊心，白皙的身体上皆是青肿，手腕上用金钗划破的伤痕已被擎苍包扎，奄奄一息，不省人事。
重华宫所有人都惊得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擎苍一张脸苍白到了极点，身子竟然有些摇摇欲坠，愤怒已然成了仇恨，冲破了大脑。这一年来，朱瞻基破例允许他留在宫中，重华宫每日里与赤缨相伴，大部分时间消磨在一起，两人对祁镇的身世清清楚楚，冥冥中心有灵犀，不自觉近了许多。赤缨美丽、善良、对他极好，因为祁镇，擎苍不再沉默，渐渐两人曾在底下偷偷讨论各自的主子，也曾分享所有美好的东西，他喜欢赤缨的笑，喜欢她喋喋不休的讲话；喜欢看她忙碌的身影，喜欢和她在一起。
只是，他从未想过这种喜欢就是爱。
当他在假山后找到被人蹂躏，惨不忍睹的赤缨，那一刻，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快要停止了心跳，因为愤怒，因为悲伤，因为疼痛，心痛得即将裂掉，那一刻，他明白了，他早已经爱上了赤缨。
擎苍将赤缨放在了躺椅上，猛然转身，握紧了双拳，大踏步向外奔去……
“站住……擎苍，你去哪里？”凌青向外追去，厉声吼道。
“我去杀了那个王八蛋……”擎苍身子僵直，从嘴里挤出的话冷冽地让人打寒战。
“不许去……”凌青飘身拦在了擎苍的面前，横手喝道：“这件事我来处理……”
岂料擎苍竟然推开了凌青，疾步离去，凌青哪里是擎苍的对手，眼睁睁望着他离去的愤怒背影，担忧万分，“小福子，你快去禀告皇上，一定要拦住擎苍……”
当凌青请来徐大夫，安顿好赤缨，小福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还未进入到重华宫，人已经喊了起来，“娘娘，不好了，擎苍劫持了彭城伯嫡孙、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张荣大人，被皇上拦截在承乾宫门外……”
凌青吩咐苏锦和念寒认真照看赤缨，自己带着如玉赶往承乾宫。
承乾宫外围绕了很多的人，远远地凌青就望见了锦衣卫团团围绕下的擎苍，他手中的张荣已经被他打得奄奄一息，怕是再来几拳，便断了呼吸，朱瞻基搀扶着几乎昏厥的张太后，盯着众人围拢下的擎苍。
“住手，擎苍……”凌青快步来到近前，高声喝道。
擎苍仿佛充耳未闻。
凌青心中一紧，她也恨那个混蛋，可是此刻，如果任由擎苍打死了他，纵有再大的本事，她也救不了擎苍，想到这，凌青握紧了双拳厉声道：“擎苍，你疯了吗？如若你再不住手，就给我滚走，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这句话令擎苍身子一僵，手猛地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愤怒的凌青，终于松开了张荣……
锦衣卫有人上前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张荣，余下的人团团擒住了面无表情的擎苍。
凌青上前，跪在了张太后和朱瞻基的面前，朱瞻基松开了张太后，伸手想扶起凌青……
“让她跪着……”岂料，张太后尖声吼道，失控地指着跪在地上的凌青，“贤妃，你好本事啊！你看看你调教出来的人，整座后宫，只有你敢把侍卫留在身边，瞻基宠你，你看看你仗着瞻基的宠爱，都嚣张成了什么样子？”
“母后……”朱瞻基忍不住喊道。
“你还护着她，瞻基，她今个手下的人敢这样打荣儿，明个我看她就要骑到哀家的头上，是不是连哀家也要打呢……”
凌青握紧了双拳，垂首，不惊不怵，冷声道：“太后娘娘，张荣强占宫人，已然死罪，何况这个宫人是臣妾从小到大的侍女，感情上情同姐妹，臣妾只是打了张荣，又有何过？”
“你还敢顶嘴？”张太后一把推开了朱瞻基，冲到了凌青的身边，令所有人意想不到地一掌狠狠地打到了凌青的脸上，“不就是一个宫女吗？侵占她有何不可？她的身份如何和荣儿相比？荣儿是皇上的表弟，彭城伯的世孙，荣儿侵占了她是看的起她……”
“母后……”朱瞻基猛然冲到了凌青的身边，伸手拉起了凌青，将她搂到了怀中，“母亲，张荣错在先，您怎么能不讲道理？”
朱瞻基此刻的举动气地张太后禁不住颤抖着。
“依照大明律例，张荣虽贵为皇上的表弟，可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依然逃不脱死罪，太后娘娘，臣妾的人打了张荣，令太后不满，臣妾内疚，便不想再追究此事，望太后息事宁人，这件事到此为止，可好？”
凌青清冷的话，令张太后一愣，她愤然地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凌青不想朱瞻基为难，她推开了朱瞻基，来到了锦衣卫面前，“皇上，臣妾此次来，只想把擎苍带走，臣妾回去自会好好管教……”
“不许带他走……”张太后尖声喝道。
“母后……”朱瞻基上前，抓住了张太后的手，扭头吩咐着锦衣卫，“松开擎苍，交给贤妃……”
张太后不可置信地怒视着朱瞻基。
凌青带走了擎苍，回到了重华宫。
擎苍跪在重华宫内庭。
凌青任他跪着，径直去了赤缨的房间。一眼望见赤缨，凌青的心顿时犹如刀割，只见赤缨苍白一张小脸，半靠在床上，眼神呆滞，像一个木偶一般，了无生气。
凌青冲着吴念寒等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所有人退下，凌青已经坐在了床边，伸手握住了赤缨冰冷的手，用力，将她搂进了怀中，她轻抚着赤缨的后背，靠在她的耳边幽幽道：“赤缨，我一定会杀了那个混蛋，你有多痛，我便会让他痛上十分……”从小，凌青就护短，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伤害她在乎的人；伤害她，她可以谈笑而过，伤害她身边的亲人、爱人、在乎的人，她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说罢，凌青松开了赤缨，站起身，向外走去……
“郡主……”赤缨颤巍巍的声音想起，她猛然掀开了棉被，披散着长发，冲下了床，伸手从凌青的身后搂住了凌青，眼泪簌簌落下，哽咽道：“郡主，你在宫中那么不容易，赤缨不要你为了我犯险，郡主，赤缨只要你好好的，赤缨反正今生不会嫁人，只要郡主不嫌弃赤缨就好……”
凌青僵硬了背，禁住了眼中的泪，抓住了赤缨冰冷的小手，抚弄着她手上包扎的伤口喃喃道：“赤缨，在我心中，你不是侍女，你一直就是我的亲姐姐，这口气，你能咽下，我也不会咽下……”说着，她一把松开了赤缨的手，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内庭中，凌青走进了擎苍的身边，轻声道：“我要你去为我办一件事情，拿着这块玉牒，找到京师的桑扈，让他为我除掉张荣，要神不知鬼不觉，死得难堪万分……”
擎苍一愣，这两年，幽冥宫宫主令桑扈留在京师照应凌青，就算自己再过艰难，凌青从不碰触幽冥宫，只是这一次，她竟然破例。
擎苍接过玉牒，点头，转身而去。
宣德元年上元节。
彭城伯世孙张荣生性风流，嚣张跋扈，这期间疯狂留恋青楼，常与妓女厮混，竟然染上了恶疾，下体糜烂，不能起，人不能近身，所有大夫束手无策，从未见过如此邪门的怪病，终于，与上元节这天张荣亡，临死之前痛苦不堪，长哀不止。
听到宫人的传说，凌青一笑而过，此事就此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