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玄血门
凌青跌跌撞撞，满眼是泪，与柳静一出了存信殿，她步履蹒跚，死死地抓住了柳静一的衣襟哽咽道：“静一，怎么办？静一，哥哥会杀了烨林……烨林怎么办？烨林……”
“凌青，冷静些……”柳静一紧紧抱着凌青，直奔南熏门，“玄血门的人今晚必到，我一定会救出烨林，相信我，凌青……”
二人刚刚到达南熏门，从暗处猛然闪出七人，相同的黑袍装扮，齐刷刷地跪在了柳静一的面前，为首一人声音暗哑，“七杀该死，来晚了，让主子受惊了……”
“师父呢？”
“师父在客栈等候主子，残雪和夜殇已经救下了成南王和明珠公主，鬼车打开了开封的城门，等候主子出城……”
“七杀，你现在速去，救出锦衣卫指挥使沐烨林，救不出就不要来见我了……”柳静一淡淡地吩咐着，话中的狠绝不露痕迹。
“七杀明白！”猛然间，七个黑衣人动作一致，消失在暗夜中。
柳静一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眼望着天空，夜幕中，繁星一片，一轮明月皎洁无双，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可惜了，玄血门一出，只怕这夜只有血腥一片。
他牵起凌青冰冷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凌青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芙蓉娇面，精致娇媚，却紧锁眉梢，苍白一片。柳静一俯身望着凌青，笑得慵懒，仿若刚刚的血腥之事曾为发生，“凌青，知道吗？在西国最艰难的时刻，我都没有惊动过玄血门，若不是西国覆灭，我断断不会请师父出面，玄血门一出，玄血天下，这开封府城难掩太平了……”他猛然捧起了她的脸，吻上了她冰冷的嘴唇，轻言细语却是一翻惊涛骇浪，“凌青，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害怕，上天入地，成仙成魔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凌青一阵恍惚，分别两年，她才惊觉他竟然有这么多的秘密，竟然这么地强悍，他还是她青梅竹马、绝丽脱俗的柳静一的吗？为什么，她的心隐隐难忍，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裹上了一层浆，不再清晰，迷迷蒙蒙。
第二日，朗朗乾坤，明日艳阳，开封府城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百姓们掩门闭户，听说昨夜周王府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红色如驻的血悄悄而逝，流进了护城河。
出了客栈，凌青猛地捂住了双眼，阳光竟然如此刺眼，缓缓间，她睁开双眼，发觉开封府城的整座大街上竟空无一人，除了客栈外那辆豪华极致的马车。昨晚，回到客栈，柳静一便出去了，她没有见到冷噬魂，柳静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只记得一晚上噩梦不断，惊醒间，浑身汗湿，已被柳静一搂在了怀中，迷迷蒙蒙，便是天明。
马车向着开封府城的城门驰去，驶过护城河，凌青看见那原本清澈的护城河已是血红一片，到了城门，马车停了下来。
周王朱有炖以及王妃苏扶摇立在城门，呆呆地注视着从马车上随着柳静一下来的凌青。
“父王，母妃……”凌青抬眼间，已是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望向了立于城门下的人，有父亲，有母亲，还有烨林。
“凌青……”苏扶摇身子颤颤巍巍，向前一步，伸出了双手……
凌青再也无所顾忌，猛然冲进了母亲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母亲娇柔的身子，忍不住痛哭出声，“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柳静一掀开长衫，噗通一声跪在了周王朱有炖的面前，朱有炖慌乱地伸手想扶，却又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柳静一，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他的人血洗了开封城，逼走了皇上朱瞻基，他应该恨他；可是柳静一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的心中隐隐有些感动。
“王爷，是静一不好，给您和夫人惹了麻烦，今日，静一愿恳请王爷，护送王爷和夫人离开大明……”朱有炖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缓缓扶起了柳静一，温煦的眸子带着苦涩的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静一，你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我是朱家的子孙，大明的子民，开封的主子，我的手中有先皇的圣旨，就算皇帝迁怒于我，也不能将我怎样，我不会走的，今后，我只愿你好好对待凌青，我便放心了……”
“王爷……”柳静一盯着朱有炖的眼，心中总不放心，“留在大明总是心有余悸，跟我们……”
“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
“父王……”凌青猛然松开了母亲，上前用力抓住了周王的手，“为什么不和我们走？皇上怎么能放过你们？父王……”
“凌青，你放心，我看着皇上长大，他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对我一直恭敬有加，他不会因为你的事情而迁怒于我，你尽管放心，和静一走吧，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王……”凌青猛然扑进了周王朱有炖的怀中，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泪水浸湿了朱有炖的衣襟，“我知道，这一辈子，你对我捧在手心，爱若明珠，是凌青对不起你，凌青……”
“好孩子……”朱有炖宽厚的手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一直是父王最乖的女儿，最亲的女儿，父王今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够幸福，走吧，不要担心父王和你母妃……”
凌青忍不住的哭声在朱有炖的怀中压抑地传了出来。
凌青红肿着双眼，拜别了父母，转眼望向了一旁的烨林，那张熟悉的桃花面孔从未改变，只是苍白了很多，烨林已经换下了锦衣卫服，换上了那久违的白衣飘洒，他静静地凝视着凌青，最终展颜一笑，凌青一下子扑进了烨林的怀中，伸手挽住了烨林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烨林，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烨林轻轻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缓缓点头，一个“好”字似乎吐尽了千言万语。
“今后你打算去哪里？”柳静一静静问道。
“凌青走了，我留在皇宫已无意义，回到云南，做我的沐世子，原本我就是一个游侠，或者回归老本行，还做一个游侠……”
“游侠不错，只是，你的心思也该转转了，潇潇等了你那么久，就算铁树也该开花了吧……”柳静一上前牵住了凌青的手，拍了拍烨林的肩膀，“潇潇是个好姑娘，莫要辜负了她……”
烨林笑着垂下了脸，再抬眼只是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柳静一与凌青离开了开封府城。
马车上除了凌青和柳静一，只有一个叫做鬼车的男子。一路上，鬼车始终带着玄金面具，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柳静一与凌青刚刚离开开封府城，颖水河岸便被大明上万将士所包围。
七月的骄阳缓缓沉落，颖水河上一片金辉，像是停滞了，没有一丝涟漪。上万的大明将士铁甲耀眼，夕阳中，死寂一片。
朱瞻基一马当先矗立在颖水河边，张辅、刘勉、井源、孟俊和七八个红衣如血的人紧随其后，朱瞻基眯着眸子，死死地注视着已经被自己包围的马车。
“主子……”鬼车停驻了马车，眼中冷冷的寒光直直地射向朱瞻基。
柳静一掀开车帘，望见了颖水边上的朱瞻基，清澈的眸子蒙上了淡淡的杀机；凌青身子一颤，手已经被柳静一紧紧握住，“凌青，在马车里等我，不要乱走，鬼车，保护好夫人……”柳静一说罢，转身下了马车，独自一人立于马车前，冷眼瞅着成千上万的大明将士……
“朱瞻基，你身为大明之主，竟然言而无信，我们曾经的盟约当真不作数吗？”柳静一一张清俊的脸映衬在夕阳的余晖中，俊美绝伦。
“柳静一，你舍得安南吗？如今，西国已没，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呢……”朱瞻基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柳静一，“朕不会放凌青走，更不会放你走，只有杀了你，才能令大明一劳永逸……”
“朱瞻基，你真的以为你能杀了我吗？我一直不愿与你为敌，也无意侵犯大明。取安南，只想为西国子民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你莫要逼我，不要说取你的性命，就是拿下大明江山，对于我柳静一也不是一件难事……”寂静的颖水河岸，柳静一尊贵高雅，一拢蓝衫艳丽逼人，与即将落下的夕阳交相辉映，他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眸子深邃无底，脸上淡淡的笑容却令人心底一颤，惊恐于他平静的话，平静中的致命杀气。
“柳静一，朕知道你有些本事，可是朕也不是吃素的，你当真以为朕会怕了你……”朱瞻基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井源淡淡道：“井源，你不是一直想和静一比较身手吗？今日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瞬间，井源飞马而上，直奔柳静一。柳静一立于颖水河边，一动也不动，眯着眸子盯着向自己冲过来的井源……
眨眼间，井源双手竟然多了两把短弓，谁也未料到井源竟能左右开弓，霎时间，十二柄短箭凌厉地直奔柳静一……
“静一……”凌青掀开车帘，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手指苍白地抓紧了马车的扶手，想要跳下车……
“夫人……”鬼车伸手拦住了凌青，面具下那双眼冷得逼人。
柳静一身子如鬼魅，竟无人看清楚他是如何躲过井源那十二柄短箭……井源身下的白马长嘶了一声，便被柳静一打断了四蹄，井源滚下马来，与赤手空拳的柳静一的打在一起，几个身手下来，朱瞻基便知井源根本不是柳静一的对手。
朱瞻基皱了皱眉头，低吟道：“少炎，务必要生擒柳静一……”
“臣领旨……”朱瞻基身后为首的红袍男子声音低沉，甚至有一丝沙哑，一张脸死气沉沉，与那身如血红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那双眼精亮如炬。
他跳下马，飞身直奔井源和柳静一……
“鬼车，快去帮静一……”凌青心中一惊，斜身死死抓住了鬼车的衣襟，她焦急地盯着红袍男子，她知道朱瞻基身边有一些世外绝顶高手，只是在京城，从未见过，但是她隐隐听说过，朱瞻基身旁的这些暗士皆是身着红衣，而且丹红如血。
“主子嘱托鬼车必要照看好夫人……”鬼车死板的话令凌青双颊顿时苍白几许，七窍生烟，死死瞪着鬼车，讲出来的话竟有些语无伦次，“你傻啊？那个红袍男子是朱瞻基身边的绝顶高手，你主子有个好歹，你如何交代……”
鬼车一愣，凌冽的眼中一闪而过诧异，他尴尬地盯着一眼凌青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慌忙垂下头低声道：“夫人，颖水河岸，我们玄血门有很多人，您不必担心，如果主子有难，自会有人出面……”
鬼车的话一出，凌青呆了许久，突然松开了鬼车，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拉下车帘，有些泄愤道：“我要休息了，等他们打完了，通知我一声……”
鬼车身子一颤，瞪着起伏的车帘，心中点点暖意升起。
凌青坐在马车中，心中百感交集，痛楚的感觉一点点啃噬着她，马车外，一个是她患难与共的哥哥，一个是她深情相许的爱人，无论谁输谁赢，都是痛楚万分……
她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和刀剑声；听见了所有人的惊叫声，当她听到了鬼车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了车帘，猛地跃出了马车，顿时惊得呆若木鸡……
颖水河岸混乱成一团，人们的尖叫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大明将士和玄血门的人僵持着，谁也不敢动一动，两个黄金面具的玄血门人已经劫持了朱瞻基，冰冷刺眼的长剑架在朱瞻基的脖颈上，令人不寒而栗；四个丹红如血的红衣人围拢住了柳静一，那个叫做龙少焱的红衣人手持一把精致的短枪，抵住了柳静一的后心……
朱瞻基和柳静一两个人竟然毫无惧意，只是冷冷地对视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凌青……”猛然间，凌青跃出了马车，向着二人走去，两个人同时惊叫出声。
“夫人……”鬼车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跟在了凌青的身后。
“柳静一，你不要以为你的人挟持了朕，朕就会怕了你，只要朕的一句话，你送给朕的洋火便会要了你的性命……”朱瞻基张狂的声音还未落下，千旋的剑瞬间割破了朱瞻基的皮，血丝丝流了下来……
“皇上……”上万将士惊叫出声。
“放开皇上，否则我便开火了……”龙少炎的枪向前，用力抵住了柳静一的后心。
凌青立一身男装立于颖水岸边，冷静地望着朱瞻基，“哥哥，你拦截我与静一，所谓就是我与安南之事，静一无意侵犯大明，安南之事可以好好协商，如果你伤了静一，怕是安南之事要无限扩大化，便再无商议；至于我……”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凌青猛地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快的令鬼车来不及阻拦，便刺进了自己的左胸。
“凌青……”
“夫人……”
“贤妃娘娘……”
……
一瞬间，柳静一竟然完全不顾身后的火枪，猛然冲向了凌青；朱瞻基推开了千旋也奔向了凌青，两个人惊慌失措，再也顾忌不到自己的性命，龙少焱和千旋心中愕然，握剑和拿枪的手愣在半空中，最终放了下来。
柳静一一把抱住了摇摇晃晃的凌青，血顺着蓝衫流动，刺人眼目。
“哥哥……”凌青强忍着剧痛，一把抓住了朱瞻基的手，笑得美艳，“哥哥，不要担心，这一刀还不至于要命，可是如果哥哥执意如此，凌青这条性命交给哥哥，凌青也愿意……”
朱瞻基滚热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凌青的手，目光中的慌乱和惊恐令凌青心中温暖，“凌青，你疯了吗？哥哥只是不舍得你，岂会要你性命……”
“这两年，哥哥待凌青恩重如山，凌青心中明白，只是情字一事，勉强不得，如若没有静一，凌青此生便毫无意义了，哥哥如能成全，凌青自会拳拳报答；哥哥不答应，凌青便将这条贱命还给哥哥就好……”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朱瞻基盯着凌青逐渐苍白衰颓的面孔，手指轻轻颤抖，说出的话竟然有一丝艰难和哽咽，“哥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哥哥都答应你……”
“哥哥……”凌青猛地挣脱了柳静一的手，扑向了朱瞻基，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一把搂住了朱瞻基的脖颈，眼泪滴滴滚落，落在朱瞻基的脖颈上，滚烫一片，灼烧了朱瞻基了一颗心，疼痛难忍，“哥哥，凌青对不起你，至始至终，哥哥对凌青一直难么好，好得令凌青无以回报……”
朱瞻基的手僵硬地落在了凌青的肩上，最终搂住了凌青颤抖的身子，眼中湿润，“你知道，哥哥最终都会依你，哥哥舍不得你，更舍不得伤害你，从今而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若柳静一欺负你，便回来找哥哥，哥哥永远是你的依靠……”朱瞻基说着，竟然把凌青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了马车，将凌青放回了马车，“走吧，快走吧，走晚了，哥哥怕又要改变心意了……”
柳静一走到了朱瞻基的面前。
两个人近在咫尺，冷静地打量着对方。
“柳静一，安南之事，我们战场上再议，凌青，朕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凌青，如果让朕知道你有一丝委屈凌青，朕一定不会放过你……”朱瞻基说罢，转身走向明军，留下了一身落寞。
柳静一翻身跃上了马车，鬼车紧随其后，随着马声长嘶，马车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只是一个瞬间，头带黄金面具的玄血门人都离去了，茫茫大地，只留下了朱瞻基孤寂的身影。
“少炎,你随他们而去，从今而后，守护在凌青身边……”朱瞻基低吟的话令红衣男子一愣。
随即，龙少焱淡淡垂下头：“臣遵旨！”
“凌青，冷静些……”柳静一紧紧抱着凌青，直奔南熏门，“玄血门的人今晚必到，我一定会救出烨林，相信我，凌青……”
二人刚刚到达南熏门，从暗处猛然闪出七人，相同的黑袍装扮，齐刷刷地跪在了柳静一的面前，为首一人声音暗哑，“七杀该死，来晚了，让主子受惊了……”
“师父呢？”
“师父在客栈等候主子，残雪和夜殇已经救下了成南王和明珠公主，鬼车打开了开封的城门，等候主子出城……”
“七杀，你现在速去，救出锦衣卫指挥使沐烨林，救不出就不要来见我了……”柳静一淡淡地吩咐着，话中的狠绝不露痕迹。
“七杀明白！”猛然间，七个黑衣人动作一致，消失在暗夜中。
柳静一长长出了一口气，抬眼望着天空，夜幕中，繁星一片，一轮明月皎洁无双，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可惜了，玄血门一出，只怕这夜只有血腥一片。
他牵起凌青冰冷的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凌青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芙蓉娇面，精致娇媚，却紧锁眉梢，苍白一片。柳静一俯身望着凌青，笑得慵懒，仿若刚刚的血腥之事曾为发生，“凌青，知道吗？在西国最艰难的时刻，我都没有惊动过玄血门，若不是西国覆灭，我断断不会请师父出面，玄血门一出，玄血天下，这开封府城难掩太平了……”他猛然捧起了她的脸，吻上了她冰冷的嘴唇，轻言细语却是一翻惊涛骇浪，“凌青，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害怕，上天入地，成仙成魔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凌青一阵恍惚，分别两年，她才惊觉他竟然有这么多的秘密，竟然这么地强悍，他还是她青梅竹马、绝丽脱俗的柳静一的吗？为什么，她的心隐隐难忍，像是蒙上了一层纱，裹上了一层浆，不再清晰，迷迷蒙蒙。
第二日，朗朗乾坤，明日艳阳，开封府城的血腥气弥漫开来，百姓们掩门闭户，听说昨夜周王府尸横遍地，血流成河，那红色如驻的血悄悄而逝，流进了护城河。
出了客栈，凌青猛地捂住了双眼，阳光竟然如此刺眼，缓缓间，她睁开双眼，发觉开封府城的整座大街上竟空无一人，除了客栈外那辆豪华极致的马车。昨晚，回到客栈，柳静一便出去了，她没有见到冷噬魂，柳静一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只记得一晚上噩梦不断，惊醒间，浑身汗湿，已被柳静一搂在了怀中，迷迷蒙蒙，便是天明。
马车向着开封府城的城门驰去，驶过护城河，凌青看见那原本清澈的护城河已是血红一片，到了城门，马车停了下来。
周王朱有炖以及王妃苏扶摇立在城门，呆呆地注视着从马车上随着柳静一下来的凌青。
“父王，母妃……”凌青抬眼间，已是浑身颤抖，不敢置信地望向了立于城门下的人，有父亲，有母亲，还有烨林。
“凌青……”苏扶摇身子颤颤巍巍，向前一步，伸出了双手……
凌青再也无所顾忌，猛然冲进了母亲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母亲娇柔的身子，忍不住痛哭出声，“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们……”
柳静一掀开长衫，噗通一声跪在了周王朱有炖的面前，朱有炖慌乱地伸手想扶，却又有些不知所措，面对柳静一，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他的人血洗了开封城，逼走了皇上朱瞻基，他应该恨他；可是柳静一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的心中隐隐有些感动。
“王爷，是静一不好，给您和夫人惹了麻烦，今日，静一愿恳请王爷，护送王爷和夫人离开大明……”朱有炖叹了一口气，向前一步，缓缓扶起了柳静一，温煦的眸子带着苦涩的笑意，他轻轻摇了摇头，“静一，你的好意我知道，可是，我是朱家的子孙，大明的子民，开封的主子，我的手中有先皇的圣旨，就算皇帝迁怒于我，也不能将我怎样，我不会走的，今后，我只愿你好好对待凌青，我便放心了……”
“王爷……”柳静一盯着朱有炖的眼，心中总不放心，“留在大明总是心有余悸，跟我们……”
“你不必说了，我心意已决！”
“父王……”凌青猛然松开了母亲，上前用力抓住了周王的手，“为什么不和我们走？皇上怎么能放过你们？父王……”
“凌青，你放心，我看着皇上长大，他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对我一直恭敬有加，他不会因为你的事情而迁怒于我，你尽管放心，和静一走吧，远走高飞，再也不要回来了……”
“父王……”凌青猛然扑进了周王朱有炖的怀中，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颈，泪水浸湿了朱有炖的衣襟，“我知道，这一辈子，你对我捧在手心，爱若明珠，是凌青对不起你，凌青……”
“好孩子……”朱有炖宽厚的手臂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你一直是父王最乖的女儿，最亲的女儿，父王今生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够幸福，走吧，不要担心父王和你母妃……”
凌青忍不住的哭声在朱有炖的怀中压抑地传了出来。
凌青红肿着双眼，拜别了父母，转眼望向了一旁的烨林，那张熟悉的桃花面孔从未改变，只是苍白了很多，烨林已经换下了锦衣卫服，换上了那久违的白衣飘洒，他静静地凝视着凌青，最终展颜一笑，凌青一下子扑进了烨林的怀中，伸手挽住了烨林的脖子，贴着他的耳朵轻轻道：“烨林，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烨林轻轻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缓缓点头，一个“好”字似乎吐尽了千言万语。
“今后你打算去哪里？”柳静一静静问道。
“凌青走了，我留在皇宫已无意义，回到云南，做我的沐世子，原本我就是一个游侠，或者回归老本行，还做一个游侠……”
“游侠不错，只是，你的心思也该转转了，潇潇等了你那么久，就算铁树也该开花了吧……”柳静一上前牵住了凌青的手，拍了拍烨林的肩膀，“潇潇是个好姑娘，莫要辜负了她……”
烨林笑着垂下了脸，再抬眼只是吐出了两个字，“保重！”
柳静一与凌青离开了开封府城。
马车上除了凌青和柳静一，只有一个叫做鬼车的男子。一路上，鬼车始终带着玄金面具，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柳静一与凌青刚刚离开开封府城，颖水河岸便被大明上万将士所包围。
七月的骄阳缓缓沉落，颖水河上一片金辉，像是停滞了，没有一丝涟漪。上万的大明将士铁甲耀眼，夕阳中，死寂一片。
朱瞻基一马当先矗立在颖水河边，张辅、刘勉、井源、孟俊和七八个红衣如血的人紧随其后，朱瞻基眯着眸子，死死地注视着已经被自己包围的马车。
“主子……”鬼车停驻了马车，眼中冷冷的寒光直直地射向朱瞻基。
柳静一掀开车帘，望见了颖水边上的朱瞻基，清澈的眸子蒙上了淡淡的杀机；凌青身子一颤，手已经被柳静一紧紧握住，“凌青，在马车里等我，不要乱走，鬼车，保护好夫人……”柳静一说罢，转身下了马车，独自一人立于马车前，冷眼瞅着成千上万的大明将士……
“朱瞻基，你身为大明之主，竟然言而无信，我们曾经的盟约当真不作数吗？”柳静一一张清俊的脸映衬在夕阳的余晖中，俊美绝伦。
“柳静一，你舍得安南吗？如今，西国已没，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朕谈条件呢……”朱瞻基驱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柳静一，“朕不会放凌青走，更不会放你走，只有杀了你，才能令大明一劳永逸……”
“朱瞻基，你真的以为你能杀了我吗？我一直不愿与你为敌，也无意侵犯大明。取安南，只想为西国子民寻一个安身立命之地，你莫要逼我，不要说取你的性命，就是拿下大明江山，对于我柳静一也不是一件难事……”寂静的颖水河岸，柳静一尊贵高雅，一拢蓝衫艳丽逼人，与即将落下的夕阳交相辉映，他微微仰着头，清澈的眸子深邃无底，脸上淡淡的笑容却令人心底一颤，惊恐于他平静的话，平静中的致命杀气。
“柳静一，朕知道你有些本事，可是朕也不是吃素的，你当真以为朕会怕了你……”朱瞻基转头望了一眼身后的井源淡淡道：“井源，你不是一直想和静一比较身手吗？今日便是个绝佳的机会……”
瞬间，井源飞马而上，直奔柳静一。柳静一立于颖水河边，一动也不动，眯着眸子盯着向自己冲过来的井源……
眨眼间，井源双手竟然多了两把短弓，谁也未料到井源竟能左右开弓，霎时间，十二柄短箭凌厉地直奔柳静一……
“静一……”凌青掀开车帘，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手指苍白地抓紧了马车的扶手，想要跳下车……
“夫人……”鬼车伸手拦住了凌青，面具下那双眼冷得逼人。
柳静一身子如鬼魅，竟无人看清楚他是如何躲过井源那十二柄短箭……井源身下的白马长嘶了一声，便被柳静一打断了四蹄，井源滚下马来，与赤手空拳的柳静一的打在一起，几个身手下来，朱瞻基便知井源根本不是柳静一的对手。
朱瞻基皱了皱眉头，低吟道：“少炎，务必要生擒柳静一……”
“臣领旨……”朱瞻基身后为首的红袍男子声音低沉，甚至有一丝沙哑，一张脸死气沉沉，与那身如血红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是那双眼精亮如炬。
他跳下马，飞身直奔井源和柳静一……
“鬼车，快去帮静一……”凌青心中一惊，斜身死死抓住了鬼车的衣襟，她焦急地盯着红袍男子，她知道朱瞻基身边有一些世外绝顶高手，只是在京城，从未见过，但是她隐隐听说过，朱瞻基身旁的这些暗士皆是身着红衣，而且丹红如血。
“主子嘱托鬼车必要照看好夫人……”鬼车死板的话令凌青双颊顿时苍白几许，七窍生烟，死死瞪着鬼车，讲出来的话竟有些语无伦次，“你傻啊？那个红袍男子是朱瞻基身边的绝顶高手，你主子有个好歹，你如何交代……”
鬼车一愣，凌冽的眼中一闪而过诧异，他尴尬地盯着一眼凌青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慌忙垂下头低声道：“夫人，颖水河岸，我们玄血门有很多人，您不必担心，如果主子有难，自会有人出面……”
鬼车的话一出，凌青呆了许久，突然松开了鬼车，苍白的手指死死地拉下车帘，有些泄愤道：“我要休息了，等他们打完了，通知我一声……”
鬼车身子一颤，瞪着起伏的车帘，心中点点暖意升起。
凌青坐在马车中，心中百感交集，痛楚的感觉一点点啃噬着她，马车外，一个是她患难与共的哥哥，一个是她深情相许的爱人，无论谁输谁赢，都是痛楚万分……
她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和刀剑声；听见了所有人的惊叫声，当她听到了鬼车的声音，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了车帘，猛地跃出了马车，顿时惊得呆若木鸡……
颖水河岸混乱成一团，人们的尖叫声和抽气声此起彼伏，大明将士和玄血门的人僵持着，谁也不敢动一动，两个黄金面具的玄血门人已经劫持了朱瞻基，冰冷刺眼的长剑架在朱瞻基的脖颈上，令人不寒而栗；四个丹红如血的红衣人围拢住了柳静一，那个叫做龙少焱的红衣人手持一把精致的短枪，抵住了柳静一的后心……
朱瞻基和柳静一两个人竟然毫无惧意，只是冷冷地对视着，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凌青……”猛然间，凌青跃出了马车，向着二人走去，两个人同时惊叫出声。
“夫人……”鬼车倒抽了一口冷气，紧紧地跟在了凌青的身后。
“柳静一，你不要以为你的人挟持了朕，朕就会怕了你，只要朕的一句话，你送给朕的洋火便会要了你的性命……”朱瞻基张狂的声音还未落下，千旋的剑瞬间割破了朱瞻基的皮，血丝丝流了下来……
“皇上……”上万将士惊叫出声。
“放开皇上，否则我便开火了……”龙少炎的枪向前，用力抵住了柳静一的后心。
凌青立一身男装立于颖水岸边，冷静地望着朱瞻基，“哥哥，你拦截我与静一，所谓就是我与安南之事，静一无意侵犯大明，安南之事可以好好协商，如果你伤了静一，怕是安南之事要无限扩大化，便再无商议；至于我……”
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凌青猛地从靴子中抽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快的令鬼车来不及阻拦，便刺进了自己的左胸。
“凌青……”
“夫人……”
“贤妃娘娘……”
……
一瞬间，柳静一竟然完全不顾身后的火枪，猛然冲向了凌青；朱瞻基推开了千旋也奔向了凌青，两个人惊慌失措，再也顾忌不到自己的性命，龙少焱和千旋心中愕然，握剑和拿枪的手愣在半空中，最终放了下来。
柳静一一把抱住了摇摇晃晃的凌青，血顺着蓝衫流动，刺人眼目。
“哥哥……”凌青强忍着剧痛，一把抓住了朱瞻基的手，笑得美艳，“哥哥，不要担心，这一刀还不至于要命，可是如果哥哥执意如此，凌青这条性命交给哥哥，凌青也愿意……”
朱瞻基滚热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凌青的手，目光中的慌乱和惊恐令凌青心中温暖，“凌青，你疯了吗？哥哥只是不舍得你，岂会要你性命……”
“这两年，哥哥待凌青恩重如山，凌青心中明白，只是情字一事，勉强不得，如若没有静一，凌青此生便毫无意义了，哥哥如能成全，凌青自会拳拳报答；哥哥不答应，凌青便将这条贱命还给哥哥就好……”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朱瞻基盯着凌青逐渐苍白衰颓的面孔，手指轻轻颤抖，说出的话竟然有一丝艰难和哽咽，“哥哥答应你，只要你好好的，哥哥都答应你……”
“哥哥……”凌青猛地挣脱了柳静一的手，扑向了朱瞻基，顾不得身上的伤口，一把搂住了朱瞻基的脖颈，眼泪滴滴滚落，落在朱瞻基的脖颈上，滚烫一片，灼烧了朱瞻基了一颗心，疼痛难忍，“哥哥，凌青对不起你，至始至终，哥哥对凌青一直难么好，好得令凌青无以回报……”
朱瞻基的手僵硬地落在了凌青的肩上，最终搂住了凌青颤抖的身子，眼中湿润，“你知道，哥哥最终都会依你，哥哥舍不得你，更舍不得伤害你，从今而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若柳静一欺负你，便回来找哥哥，哥哥永远是你的依靠……”朱瞻基说着，竟然把凌青抱了起来，径直走向了马车，将凌青放回了马车，“走吧，快走吧，走晚了，哥哥怕又要改变心意了……”
柳静一走到了朱瞻基的面前。
两个人近在咫尺，冷静地打量着对方。
“柳静一，安南之事，我们战场上再议，凌青，朕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凌青，如果让朕知道你有一丝委屈凌青，朕一定不会放过你……”朱瞻基说罢，转身走向明军，留下了一身落寞。
柳静一翻身跃上了马车，鬼车紧随其后，随着马声长嘶，马车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只是一个瞬间，头带黄金面具的玄血门人都离去了，茫茫大地，只留下了朱瞻基孤寂的身影。
“少炎,你随他们而去，从今而后，守护在凌青身边……”朱瞻基低吟的话令红衣男子一愣。
随即，龙少焱淡淡垂下头：“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