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封后大典
当柳静一处理完国事，回到璟瑄宫，看到的情景却是：一群秀美的女子立于宫中，凌青凉薄地坐在软榻之中，精致无双的小脸带着淡淡笑意，放下了手中的茶，双眸愚弄地瞪着走进来的柳静一和煜城。
“凌青，你找来这么多女子做什么？”柳静一快步走到了凌青的身边，挨着凌青坐在了软榻之上，修长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放在凌青的腰间。
凌青猛然右移了一下，和柳静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转眼笑道：“这些女子可是你那个兼国帮你找来充斥后宫的，据说都是朝中重臣的子息，轻慢不得！”
柳静一瞅了一眼面前的红衣粉黛，站起身，冲着想笑却不敢笑的煜城煞有其事地说道：“煜城，把她们带下去，莫要扰了国后娘娘，以后绝不允许她们出现在我和国后娘娘的面前，去吧……”
众女子花容骤变，羡慕震惊地盯着凌青。
煜城强忍着笑意，应了一声，将一群莺莺黛黛带了下去。
顿时，大殿中空寂一片，只有柳静一和凌青两个人的呼吸声。
柳静一踱步走到了凌青的近前，抢过凌青手中的茶盅，一饮而下，笑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可以放得下碧涧明月，喝得惯安南这种黑茶呢？”
“什么事情都是慢慢习惯！”凌青站起身，抢过了柳静一手中的空杯，走到桌案前，亲手斟满了茶，玲珑别致的玉杯之中，浓黑浑浊的水色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馥郁而幽远。
柳静一走到了凌青的身后，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也不喜这样的日子，凌青，再等等，等着我将安南和西国的事情处理好，便离开这里……”
凌青转过身子，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双眸深深地凝视着他，“静一，我不会因为今天这种小事情而烦心，也不会因为呆在安南而不适，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你要浪迹天涯，我与你比翼相随，你要称帝安南，我也与你并肩而立，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我要你开心就好。只是，这一生唯有两个私念，第一个念想是，即使你是帝王，我也不愿与其他女子共同拥有你；第二个念想便是，大明是大明，安南是安南，明晰了便停战吧！”
“凌青，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比得上我心中的你，说我昏庸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快快乐乐的一辈子……”柳静一握紧了凌青的楚腰，“我希望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可是真的要选择的话，什么也比不上你……”
凌青将头靠在了他的心口，伸出手紧紧地环过柳静一的腰身，十字相扣叹道：“你定是前世欠我的，今生一股脑地全部还给我……”说着，凌青又抬起了头，明亮的眸子透着坚毅的光，不容动摇，“册封我吧！静一，我要做西国的国后，与你并肩于朝堂！”
“你终于想通了！”柳静一眼中闪过惊喜。
“我想通了，以前不愿给你招惹是非，总想着我是大明女子，怕你难做；如今，才明白，再难，我都应该站在你的身边！”凌青的眸子带着精亮的笑意，“更何况，我还真的想在朝堂上会一会你那个兼国……”
“你吃醋了……”顿时，大殿的上传来柳静一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凌青的呵斥声，使这个璟瑄宫春意融融，暖地令人幸福。
煜城打发了众女子，矗立在宫门口，听到了从门内传来的阵阵笑声，脸上禁不住荡漾着欣悦的笑意。
皇城之中，封后大典掀起了轩然大波。
册封凌青的前三天开始斋戒，柳静一派遣官员祭告天地、宗庙。册封前一天，侍司仪在奉天殿御座前设册宝案。册封当日，陈列卤薄，甲士及鼓乐。
天刚亮的时候，正、副使及百官入。三鼓时刻，柳静一穿戴衮冕到奉天殿升座。煜城手持册宝，放在了册宝案上。此刻，鼓乐起，群臣行四拜礼，礼毕乐止。煜城上前一步，朗声宣读制词：“册封朱氏为国后，命卿等持节展礼！”
“臣有本奏！”煜城话音刚落，兼国明丽上前一步，清冷的眸子盯着柳静一，“国主，在我们大西国，祖宗定下的规矩，那就是执掌龙凤双翔金印、大西国国后必须是我们西国女子，国主此举于情于理不合规矩！”
柳静一坐在皇位上，手指轻轻触着精致无双的龙椅，冷冷的眸子犀利地扫过明丽，随即，落在群臣身上，开口道：“兼国言之有理，只是，如今西国覆灭，这里是安南，是谁告诉兼国，在安南，朕必须是西国之主呢？眼下，西国、大明、安南的子民不分彼此，朕坐在这里，不仅是西国的主子，也是安南的主子，那些兼国嘴中祖宗流传下来的制度是不是也要改一改了？”
“国主！”明丽震惊地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脸色凉薄的柳静一，半晌，垂下了眼睑恭敬道：“臣明白了，臣恭喜国主！”
“启禀国主，就算册封，也要册封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那朱凌青是明朝皇上的弃妃，万万担不起国后一位，国后一位只有像明珠公主和兼国这样才貌双全、玉洁冰清的女子才能担当……”群臣之中出列一个高大的老者，正是掌管西国礼部的尚书陈祗。
“大明朝的弃妃……”陈祗的话令柳静一震怒，柳静一脸色铁青，猛地站了起身，危险的眸子直直地锁在了陈祗的身上，“朕即位西国国主之前，朕与朱凌青的婚事是大明朝永乐帝亲口许诺定下的，后来，朱瞻基册封凌青为贤妃，是与朕定下的约定，他们二人只有兄妹之意，别无其他，陈尚书有些过了……”
这些日子，柳静一并未在朝堂之上讨论册封一事，而是直接定下了册封事宜，宣布了册封的时间，怕的就是这些迂腐的老臣口出侮辱，没有想到，陈祗竟然拿凌青的清白来说事。
“可是，朱氏女子居于明朝两年之久，常伴明朝皇帝身边，还莫名奇妙的多了子嗣，怎能说她清白？”陈祗情绪高昂的说辞彻底惹恼了柳静一。
“来人啊！将陈祗压下去，仗责一百！”
“国主，老尚书身体怎么经得了一百杖责？”火烈等人慌忙求情。
“拉下去，即刻执刑！”柳静一心中明白，此刻杀一儆百，只有极刑才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他不许任何人对凌青和祁镇有丝毫亵渎。
时间不久，执仗官来报，刑仗至八十，陈祗杖毙。
柳静一立于高堂之上，面对脸色苍白的群臣，握紧了拳，傲然道：“朱凌青之子祁镇是朕的亲生儿子，从今往后，朕不许任何人口出污言，否则情同陈祗！”
册封第二日，百官呈表笺祝贺，国主国后御殿受贺，并择吉日，举行揭庙礼。
受贺那日，听说陈祗一事，凌青拂晓未眠，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她悄然起身，透过雕花的窗棱，晨曦显现地一切都如此迷蒙。
蒙蒙空气让凌青禁不住地寒噤，妆台上，清晰的双鱼镜中，一双清澈的眸子含着雾气，凌青披散着长发，仅着单衣，指尖拂上冰冷的铜镜，翻转过来，一时间被铜镜上的诗文深深触动：“常宝贵，乐未央，长相思，毋相忘……”
一双手将披风轻轻地裹在了凌青的身上，一双深眸随着凌青的眸光锁在了铜镜上，“常宝贵，乐未央，长相思，毋相忘。”
凌青轻轻后仰，靠在了柳静一的怀中，指尖依旧摩挲着铜镜，“为了让我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竟然这么艰难！”
“这里的早晨有些冷，以后不要穿这么薄，容易着凉……”柳静一温柔一笑，垂下头，紧紧地将凌青搂在了怀中，一同望着窗棂外即将破晓的天，深沉的声音在空阔的宫闱之中回荡着，“如果我们不能站在一起，才最为艰难；杀陈祗，我于心不忍，可是我不能容忍他们在你的身上做一丝一毫的文章，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一个陈祗还是值得！”
“那你岂不成了纣王幽王似的的昏君，我这个妲己褒姒般的妖姬定让他们深恶痛绝……”凌青禁不住苦笑出声，猛然抬头回望着柳静一，明澈的眸子在幽冥的宫中美若极光，仿佛就要燃烧起来，绚烂了整个璟瑄宫，“一个陈祗就够了，静一，我朱凌青绝不会令他们小看，我要与你共同俯视天下，接受万民的真心崇拜！”
“凌青……”柳静一动容地吻着凌青的双眼，额头、鼻子，最后落在了微冷的红唇之中，“纵使你是妲己褒姒，我亦不悔！”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朱红色的朝阳照亮了整个灵山城。
正方的宫闱中，宫人森严。凌青凤冠霞帔，盛装锦袍，万人瞩目之中坐上了凤舆。国后的凤舆上绘金云凤，饰金凤十二只，十六人扛顶，摇摇晃晃地到了御殿之中。
凌青盛世宫装，顾盼生辉，款款而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在粉墨的装扮之中，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灿烂的星光水眸使整个御殿黯然失色，绝代风华天然而生。
御殿之上，鼓乐不断，群臣满座，柳静一身着龙袍，嘴角噙着一抹动人的微笑，长身玉立在御殿之上，深邃的双眸认真而专注地锁住了缓缓走来的凌青。
御殿之中，仿若再无旁人。
俯仰之中，两个人的眼中只有高台上的柳静一和高台下的朱凌青，无论寂静，无论喧哗。
当凌青踏上高台，芊芊右手便被柳静一紧紧地握在他坚毅的左手之中。
瞬间，群臣俯首，恭祝声声震耳，撼人心魂。
当她与他比肩而立，仿佛有种滚烫的温度灼烧在凌青的心头，使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一辈子更不想忘记，在人群至高处，他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
入主朝堂，凌青身为国后，与柳静一比肩朝廷，执掌政事，震撼了群臣。
第一，西国与安南虽不分彼此，却历年终有不同，为了民心所向，凌青搬下一道谕旨：国主柳静一，自海上而来，西国殇，复归故土，原本陈氏子孙，名暠。今西国安南之地再无分歧，天下一统，是为天命。凌青道，安南皇氏原本陈家，建议柳静一假借陈暠之名，一拢人心。此令一颁布，安南与西国再无区分，皆是一家，笼络了安南之地的民心，半月不到，安南子民皆不为官爵所诱、威势所怵，纷纷反明，拥立柳静一为帝。驻守交阯的明官胆颤心惊，有些甚至弃城而逃，不战而降。
第二，安南南北两治，柳静一在安南以南坐拥朝廷，安南以北，成山侯王通大军虎视眈眈，兵力悬殊，尤其参政军务的陈洽本就统领兵部，任尚书一职，柳静一与凌青都熟识此人——心性高，狡诈多变，极为难惹。凌青上奏：彼众我寡，彼劳我逸，兵法所谓，胜败在将，不在乎众寡。今彼军虽众，而吾以逸待劳，破之必矣。敌军凶猛，欲回避与伏击术想接，除陈洽，王通自会不攻而破。柳静一下令黎善分军在广威州肆扰明军，不与其正面突击，将明军引入屯宁桥，令黎利重兵驻守屯宁桥。十一月，黎利之弟黎善假意与明军周旋，败走屯宁桥，王通等人即统兵渡河，适遇大雨，道路泥泞，被黎利伏击，陈洽军中自刎，王通败走交州。此讯传入灵山，振奋人心，柳静一大宴群臣，重赏黎利、黎善。
第三，如今安南人心所向，凌青助柳静一肃清朝廷，向文武官员定下三条戒令：一、勿无情，二、勿欺慢，三、勿奸贪，助柳静一定律令，制礼乐，设科目，置禁卫，收图籍，创学校，开创了安南的繁荣局面。
月光如银，笼罩着静谧的灵山城。
柳静一带着微微醉意，牵着凌青的手回到了璟瑄宫。
今晚，宴请群臣，群臣激昂，纷纷敬酒凌青，真心钦佩，就连一向冷清傲然的明丽郡主，都和凌青喝了一杯。她不喜凌青，却不能不服凌青。自凌青入主朝堂，这两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人不能不服，凌青一介女子，手段犀利，眼光敏锐，胆识出众，是常人男子所不能及。
“静一，你是故意的，你怎么不替我拦下那些酒，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凌青几乎靠在柳静一的身上，迷迷蒙蒙的眸子瞅着柳静一嗔怪道。
“我怎么拦得住，怪只怪我的国后太过能干，那些个人真心相交……”柳静一说着笑了起来，伸手将凌青搂在了怀中。
“你休要讽刺我，我想到的那些点子，你哪个想不到，你说，哪点又不是你的主意了？”
“是、是、是……”柳静一的手游走在凌青的腰间笑道：“这只能说我们俩心有灵犀，一辈子都是不谋而合了……”
“别闹……”凌青猛地抓住了柳静一不安分的手，抬起带着醉意的双眸，认真地看着柳静一，“今日在朝堂上，你说你要与大明议和，是真的吗？”
“如今安南局势已定，朱瞻基心里应该清楚，这次我欲派人议和，只是水到渠成之事……”柳静一抬手轻轻抚着凌青那张令他百看不厌的面容，叹道：“我答应了你，只要安南，便会只要安南，其他的，别无索取！”
凌青抬手握住了柳静一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紧紧握着，“静一，你对我真好……”她扑进了他的怀中，醉眼朦胧，深情道：“我朱凌青今生有夫如此，死也心干了！”
“傻瓜……”柳静一摩挲着她的背，猛然弯腰将她抱进了臂弯中，向着恬静温暖的寝宫缓缓走去，他将她放在了龙凤相间的御床之上，轻柔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凌青情难自禁地搂住了他炽热的身子，喉中滚动着呻吟，开口已是沙哑，“静一，你说哥哥会和你议和吗？”
“安南本就不属于大明，何况我要的不多，他没有必要不答应……”柳静一抬手抽掉了凌青头上的玉钗，如瀑青丝铺洒在锦床上，他解开了她宫服上的盘扣，呼吸有些粗重，当他的手指缓缓触动着她的肩头，忍不住低吟了一声，双唇落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上……
“哥哥他……”
“凌青，专注点……”柳静一猛然咬了凌青一口，“以后，你的哥哥只有我……”
永寿宫中的花常开不败，芬芳妖娆。
凌青盯着棋盘对面的鬼佬，细细打量着他，在安南见过几面天山鬼佬，却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今日，赵炳天昭她来，竟是和天山鬼佬下棋，赵炳天在旁观战。
人曰：观棋不语真君子。
赵炳天坐在一旁，可是一张嘴就没有清闲过。
“丫头，最近关于你的传言很多，你真的很能干！”
“爷爷谬赞了，凌青只不过尽本分之责。”
“有见识，有胆魄，有手段，丫头，你还真的配得上我家的那个小子……”
“谢爷爷抬爱，我那些个绞尽脑汁的点子，如果是静一的话，只是举手之劳！”
“丫头，你还真的很谦虚！”
“凌青有自知之明！”
“听说你们要和大明和谈，是吗？”
“静一怜惜我本大明子民，朱家子嗣，大明与安南本应和好相处，何必大动干戈？如今我方胜券在握，相信大明皇帝定会化干戈为玉帛，为天下苍生带来和谐！”
“真好……”赵炳天淡淡地笑了，手指却深深地嵌进了软榻之中。
鬼佬心惊，抬首望了一眼脸色平静的赵炳天，见他猛然强撑着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两人近前，望着两个人密密麻麻的棋子，忍不住笑道：“丫头，棋盘上，你赢得了我，却不是鬼佬的对手……“
“爷爷，你怎么起来了……”凌青慌忙起身，伸手想要搀扶赵炳天，眼前却一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昏倒在软榻之中。
大殿上死寂一片。
鬼佬心痛地盯着全无意识的凌青，“人都说，和一个人下棋，在棋盘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今日和这个丫头下棋，发觉丫头心性驯良，胸怀坦荡，胆略气魄皆不输男子，静一爱她不无道理……”
鬼佬站起身，走到了赵炳天的面前，沉重地盯着赵炳天坚不可摧的眼，“相思引的蛊毒我已经从金塔上带来，你要想好，相思为引，爱愈及深，恨尽成嗔，一入相思门，从此两世人。一旦种下，便再也无法回头……”
“不用再说了……”赵炳天摇晃着来到了凌青的面前，伸手抬起了凌青的手腕，傲然一笑，“我骗静一要用他的血为我做药引，这个孩子纯良地割臂滴了一碗的鲜血，殊不知这碗血不是我的药引，却是凌青心头的断肠引！动手吧，鬼佬，我意已决，再无更改！”
鬼佬从怀中掏出了一朵绚烂至极的红花，红得似血，红得夺目，他颤抖地将红花放进了白玉碗中，瞬间，红花消失殆尽。
那一碗触目惊心的鲜血多了浓郁的异香，弥漫了整个永寿宫。
“凌青，你找来这么多女子做什么？”柳静一快步走到了凌青的身边，挨着凌青坐在了软榻之上，修长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放在凌青的腰间。
凌青猛然右移了一下，和柳静一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转眼笑道：“这些女子可是你那个兼国帮你找来充斥后宫的，据说都是朝中重臣的子息，轻慢不得！”
柳静一瞅了一眼面前的红衣粉黛，站起身，冲着想笑却不敢笑的煜城煞有其事地说道：“煜城，把她们带下去，莫要扰了国后娘娘，以后绝不允许她们出现在我和国后娘娘的面前，去吧……”
众女子花容骤变，羡慕震惊地盯着凌青。
煜城强忍着笑意，应了一声，将一群莺莺黛黛带了下去。
顿时，大殿中空寂一片，只有柳静一和凌青两个人的呼吸声。
柳静一踱步走到了凌青的近前，抢过凌青手中的茶盅，一饮而下，笑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可以放得下碧涧明月，喝得惯安南这种黑茶呢？”
“什么事情都是慢慢习惯！”凌青站起身，抢过了柳静一手中的空杯，走到桌案前，亲手斟满了茶，玲珑别致的玉杯之中，浓黑浑浊的水色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馥郁而幽远。
柳静一走到了凌青的身后，伸手将她搂在了怀中，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也不喜这样的日子，凌青，再等等，等着我将安南和西国的事情处理好，便离开这里……”
凌青转过身子，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双眸深深地凝视着他，“静一，我不会因为今天这种小事情而烦心，也不会因为呆在安南而不适，只要在你身边就好，你要浪迹天涯，我与你比翼相随，你要称帝安南，我也与你并肩而立，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屈自己，我要你开心就好。只是，这一生唯有两个私念，第一个念想是，即使你是帝王，我也不愿与其他女子共同拥有你；第二个念想便是，大明是大明，安南是安南，明晰了便停战吧！”
“凌青，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比得上我心中的你，说我昏庸也好，说我自私也好，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快快乐乐的一辈子……”柳静一握紧了凌青的楚腰，“我希望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可是真的要选择的话，什么也比不上你……”
凌青将头靠在了他的心口，伸出手紧紧地环过柳静一的腰身，十字相扣叹道：“你定是前世欠我的，今生一股脑地全部还给我……”说着，凌青又抬起了头，明亮的眸子透着坚毅的光，不容动摇，“册封我吧！静一，我要做西国的国后，与你并肩于朝堂！”
“你终于想通了！”柳静一眼中闪过惊喜。
“我想通了，以前不愿给你招惹是非，总想着我是大明女子，怕你难做；如今，才明白，再难，我都应该站在你的身边！”凌青的眸子带着精亮的笑意，“更何况，我还真的想在朝堂上会一会你那个兼国……”
“你吃醋了……”顿时，大殿的上传来柳静一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凌青的呵斥声，使这个璟瑄宫春意融融，暖地令人幸福。
煜城打发了众女子，矗立在宫门口，听到了从门内传来的阵阵笑声，脸上禁不住荡漾着欣悦的笑意。
皇城之中，封后大典掀起了轩然大波。
册封凌青的前三天开始斋戒，柳静一派遣官员祭告天地、宗庙。册封前一天，侍司仪在奉天殿御座前设册宝案。册封当日，陈列卤薄，甲士及鼓乐。
天刚亮的时候，正、副使及百官入。三鼓时刻，柳静一穿戴衮冕到奉天殿升座。煜城手持册宝，放在了册宝案上。此刻，鼓乐起，群臣行四拜礼，礼毕乐止。煜城上前一步，朗声宣读制词：“册封朱氏为国后，命卿等持节展礼！”
“臣有本奏！”煜城话音刚落，兼国明丽上前一步，清冷的眸子盯着柳静一，“国主，在我们大西国，祖宗定下的规矩，那就是执掌龙凤双翔金印、大西国国后必须是我们西国女子，国主此举于情于理不合规矩！”
柳静一坐在皇位上，手指轻轻触着精致无双的龙椅，冷冷的眸子犀利地扫过明丽，随即，落在群臣身上，开口道：“兼国言之有理，只是，如今西国覆灭，这里是安南，是谁告诉兼国，在安南，朕必须是西国之主呢？眼下，西国、大明、安南的子民不分彼此，朕坐在这里，不仅是西国的主子，也是安南的主子，那些兼国嘴中祖宗流传下来的制度是不是也要改一改了？”
“国主！”明丽震惊地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脸色凉薄的柳静一，半晌，垂下了眼睑恭敬道：“臣明白了，臣恭喜国主！”
“启禀国主，就算册封，也要册封一个身家清白的女子，那朱凌青是明朝皇上的弃妃，万万担不起国后一位，国后一位只有像明珠公主和兼国这样才貌双全、玉洁冰清的女子才能担当……”群臣之中出列一个高大的老者，正是掌管西国礼部的尚书陈祗。
“大明朝的弃妃……”陈祗的话令柳静一震怒，柳静一脸色铁青，猛地站了起身，危险的眸子直直地锁在了陈祗的身上，“朕即位西国国主之前，朕与朱凌青的婚事是大明朝永乐帝亲口许诺定下的，后来，朱瞻基册封凌青为贤妃，是与朕定下的约定，他们二人只有兄妹之意，别无其他，陈尚书有些过了……”
这些日子，柳静一并未在朝堂之上讨论册封一事，而是直接定下了册封事宜，宣布了册封的时间，怕的就是这些迂腐的老臣口出侮辱，没有想到，陈祗竟然拿凌青的清白来说事。
“可是，朱氏女子居于明朝两年之久，常伴明朝皇帝身边，还莫名奇妙的多了子嗣，怎能说她清白？”陈祗情绪高昂的说辞彻底惹恼了柳静一。
“来人啊！将陈祗压下去，仗责一百！”
“国主，老尚书身体怎么经得了一百杖责？”火烈等人慌忙求情。
“拉下去，即刻执刑！”柳静一心中明白，此刻杀一儆百，只有极刑才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他不许任何人对凌青和祁镇有丝毫亵渎。
时间不久，执仗官来报，刑仗至八十，陈祗杖毙。
柳静一立于高堂之上，面对脸色苍白的群臣，握紧了拳，傲然道：“朱凌青之子祁镇是朕的亲生儿子，从今往后，朕不许任何人口出污言，否则情同陈祗！”
册封第二日，百官呈表笺祝贺，国主国后御殿受贺，并择吉日，举行揭庙礼。
受贺那日，听说陈祗一事，凌青拂晓未眠，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她悄然起身，透过雕花的窗棱，晨曦显现地一切都如此迷蒙。
蒙蒙空气让凌青禁不住地寒噤，妆台上，清晰的双鱼镜中，一双清澈的眸子含着雾气，凌青披散着长发，仅着单衣，指尖拂上冰冷的铜镜，翻转过来，一时间被铜镜上的诗文深深触动：“常宝贵，乐未央，长相思，毋相忘……”
一双手将披风轻轻地裹在了凌青的身上，一双深眸随着凌青的眸光锁在了铜镜上，“常宝贵，乐未央，长相思，毋相忘。”
凌青轻轻后仰，靠在了柳静一的怀中，指尖依旧摩挲着铜镜，“为了让我和你站在同一个高度，竟然这么艰难！”
“这里的早晨有些冷，以后不要穿这么薄，容易着凉……”柳静一温柔一笑，垂下头，紧紧地将凌青搂在了怀中，一同望着窗棂外即将破晓的天，深沉的声音在空阔的宫闱之中回荡着，“如果我们不能站在一起，才最为艰难；杀陈祗，我于心不忍，可是我不能容忍他们在你的身上做一丝一毫的文章，为了堵上悠悠众口，一个陈祗还是值得！”
“那你岂不成了纣王幽王似的的昏君，我这个妲己褒姒般的妖姬定让他们深恶痛绝……”凌青禁不住苦笑出声，猛然抬头回望着柳静一，明澈的眸子在幽冥的宫中美若极光，仿佛就要燃烧起来，绚烂了整个璟瑄宫，“一个陈祗就够了，静一，我朱凌青绝不会令他们小看，我要与你共同俯视天下，接受万民的真心崇拜！”
“凌青……”柳静一动容地吻着凌青的双眼，额头、鼻子，最后落在了微冷的红唇之中，“纵使你是妲己褒姒，我亦不悔！”
天边渐渐亮了起来，朱红色的朝阳照亮了整个灵山城。
正方的宫闱中，宫人森严。凌青凤冠霞帔，盛装锦袍，万人瞩目之中坐上了凤舆。国后的凤舆上绘金云凤，饰金凤十二只，十六人扛顶，摇摇晃晃地到了御殿之中。
凌青盛世宫装，顾盼生辉，款款而来。一张精致的小脸在粉墨的装扮之中，逃之夭夭灼灼其华，灿烂的星光水眸使整个御殿黯然失色，绝代风华天然而生。
御殿之上，鼓乐不断，群臣满座，柳静一身着龙袍，嘴角噙着一抹动人的微笑，长身玉立在御殿之上，深邃的双眸认真而专注地锁住了缓缓走来的凌青。
御殿之中，仿若再无旁人。
俯仰之中，两个人的眼中只有高台上的柳静一和高台下的朱凌青，无论寂静，无论喧哗。
当凌青踏上高台，芊芊右手便被柳静一紧紧地握在他坚毅的左手之中。
瞬间，群臣俯首，恭祝声声震耳，撼人心魂。
当她与他比肩而立，仿佛有种滚烫的温度灼烧在凌青的心头，使她一辈子也无法忘记，一辈子更不想忘记，在人群至高处，他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
入主朝堂，凌青身为国后，与柳静一比肩朝廷，执掌政事，震撼了群臣。
第一，西国与安南虽不分彼此，却历年终有不同，为了民心所向，凌青搬下一道谕旨：国主柳静一，自海上而来，西国殇，复归故土，原本陈氏子孙，名暠。今西国安南之地再无分歧，天下一统，是为天命。凌青道，安南皇氏原本陈家，建议柳静一假借陈暠之名，一拢人心。此令一颁布，安南与西国再无区分，皆是一家，笼络了安南之地的民心，半月不到，安南子民皆不为官爵所诱、威势所怵，纷纷反明，拥立柳静一为帝。驻守交阯的明官胆颤心惊，有些甚至弃城而逃，不战而降。
第二，安南南北两治，柳静一在安南以南坐拥朝廷，安南以北，成山侯王通大军虎视眈眈，兵力悬殊，尤其参政军务的陈洽本就统领兵部，任尚书一职，柳静一与凌青都熟识此人——心性高，狡诈多变，极为难惹。凌青上奏：彼众我寡，彼劳我逸，兵法所谓，胜败在将，不在乎众寡。今彼军虽众，而吾以逸待劳，破之必矣。敌军凶猛，欲回避与伏击术想接，除陈洽，王通自会不攻而破。柳静一下令黎善分军在广威州肆扰明军，不与其正面突击，将明军引入屯宁桥，令黎利重兵驻守屯宁桥。十一月，黎利之弟黎善假意与明军周旋，败走屯宁桥，王通等人即统兵渡河，适遇大雨，道路泥泞，被黎利伏击，陈洽军中自刎，王通败走交州。此讯传入灵山，振奋人心，柳静一大宴群臣，重赏黎利、黎善。
第三，如今安南人心所向，凌青助柳静一肃清朝廷，向文武官员定下三条戒令：一、勿无情，二、勿欺慢，三、勿奸贪，助柳静一定律令，制礼乐，设科目，置禁卫，收图籍，创学校，开创了安南的繁荣局面。
月光如银，笼罩着静谧的灵山城。
柳静一带着微微醉意，牵着凌青的手回到了璟瑄宫。
今晚，宴请群臣，群臣激昂，纷纷敬酒凌青，真心钦佩，就连一向冷清傲然的明丽郡主，都和凌青喝了一杯。她不喜凌青，却不能不服凌青。自凌青入主朝堂，这两个月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令人不能不服，凌青一介女子，手段犀利，眼光敏锐，胆识出众，是常人男子所不能及。
“静一，你是故意的，你怎么不替我拦下那些酒，我的头昏昏沉沉的……”凌青几乎靠在柳静一的身上，迷迷蒙蒙的眸子瞅着柳静一嗔怪道。
“我怎么拦得住，怪只怪我的国后太过能干，那些个人真心相交……”柳静一说着笑了起来，伸手将凌青搂在了怀中。
“你休要讽刺我，我想到的那些点子，你哪个想不到，你说，哪点又不是你的主意了？”
“是、是、是……”柳静一的手游走在凌青的腰间笑道：“这只能说我们俩心有灵犀，一辈子都是不谋而合了……”
“别闹……”凌青猛地抓住了柳静一不安分的手，抬起带着醉意的双眸，认真地看着柳静一，“今日在朝堂上，你说你要与大明议和，是真的吗？”
“如今安南局势已定，朱瞻基心里应该清楚，这次我欲派人议和，只是水到渠成之事……”柳静一抬手轻轻抚着凌青那张令他百看不厌的面容，叹道：“我答应了你，只要安南，便会只要安南，其他的，别无索取！”
凌青抬手握住了柳静一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紧紧握着，“静一，你对我真好……”她扑进了他的怀中，醉眼朦胧，深情道：“我朱凌青今生有夫如此，死也心干了！”
“傻瓜……”柳静一摩挲着她的背，猛然弯腰将她抱进了臂弯中，向着恬静温暖的寝宫缓缓走去，他将她放在了龙凤相间的御床之上，轻柔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凌青情难自禁地搂住了他炽热的身子，喉中滚动着呻吟，开口已是沙哑，“静一，你说哥哥会和你议和吗？”
“安南本就不属于大明，何况我要的不多，他没有必要不答应……”柳静一抬手抽掉了凌青头上的玉钗，如瀑青丝铺洒在锦床上，他解开了她宫服上的盘扣，呼吸有些粗重，当他的手指缓缓触动着她的肩头，忍不住低吟了一声，双唇落在了她白皙的肌肤上……
“哥哥他……”
“凌青，专注点……”柳静一猛然咬了凌青一口，“以后，你的哥哥只有我……”
永寿宫中的花常开不败，芬芳妖娆。
凌青盯着棋盘对面的鬼佬，细细打量着他，在安南见过几面天山鬼佬，却从未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今日，赵炳天昭她来，竟是和天山鬼佬下棋，赵炳天在旁观战。
人曰：观棋不语真君子。
赵炳天坐在一旁，可是一张嘴就没有清闲过。
“丫头，最近关于你的传言很多，你真的很能干！”
“爷爷谬赞了，凌青只不过尽本分之责。”
“有见识，有胆魄，有手段，丫头，你还真的配得上我家的那个小子……”
“谢爷爷抬爱，我那些个绞尽脑汁的点子，如果是静一的话，只是举手之劳！”
“丫头，你还真的很谦虚！”
“凌青有自知之明！”
“听说你们要和大明和谈，是吗？”
“静一怜惜我本大明子民，朱家子嗣，大明与安南本应和好相处，何必大动干戈？如今我方胜券在握，相信大明皇帝定会化干戈为玉帛，为天下苍生带来和谐！”
“真好……”赵炳天淡淡地笑了，手指却深深地嵌进了软榻之中。
鬼佬心惊，抬首望了一眼脸色平静的赵炳天，见他猛然强撑着站了起来，踱步来到了两人近前，望着两个人密密麻麻的棋子，忍不住笑道：“丫头，棋盘上，你赢得了我，却不是鬼佬的对手……“
“爷爷，你怎么起来了……”凌青慌忙起身，伸手想要搀扶赵炳天，眼前却一黑，顿时天旋地转，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昏倒在软榻之中。
大殿上死寂一片。
鬼佬心痛地盯着全无意识的凌青，“人都说，和一个人下棋，在棋盘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性，今日和这个丫头下棋，发觉丫头心性驯良，胸怀坦荡，胆略气魄皆不输男子，静一爱她不无道理……”
鬼佬站起身，走到了赵炳天的面前，沉重地盯着赵炳天坚不可摧的眼，“相思引的蛊毒我已经从金塔上带来，你要想好，相思为引，爱愈及深，恨尽成嗔，一入相思门，从此两世人。一旦种下，便再也无法回头……”
“不用再说了……”赵炳天摇晃着来到了凌青的面前，伸手抬起了凌青的手腕，傲然一笑，“我骗静一要用他的血为我做药引，这个孩子纯良地割臂滴了一碗的鲜血，殊不知这碗血不是我的药引，却是凌青心头的断肠引！动手吧，鬼佬，我意已决，再无更改！”
鬼佬从怀中掏出了一朵绚烂至极的红花，红得似血，红得夺目，他颤抖地将红花放进了白玉碗中，瞬间，红花消失殆尽。
那一碗触目惊心的鲜血多了浓郁的异香，弥漫了整个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