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大明相思引
101、误会起
    你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活着更为重要呢?

    在南疆有一种蛊毒,叫做相思引。

    一入相思门,从此两世人。

    爱到极致,阎王来收,恨到刻骨,自然而愈。

    此蛊乃是花蛊的一种,以九十九个负心人的血肉培植,以毒虫围之,符咒护之。年末开花,极其艳丽。当它盛开之际,此时如和受降者的鲜血相融,即成相思引。中蛊者对受降者不得思情欲,否则心痛难忍,每思一次,心痛更甚,九十九日后,心痛至死,纵使大罗神仙也无回天之力;反之,中蛊者对受降者恨之刻骨,置之死地,此毒便不治而愈。

    听完鬼佬师父一字一句讲述了相思引之毒的惨烈和绝望,柳静一坐在永寿宫的软榻上,指尖深深地嵌进了肉中,却不知疼痛,一双眼死死瞪着赵炳天,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努力地喘着气,还是窒息难忍。

    他万万想不到世上竟然有一种叫做相思引的蛊毒,更想不到爷爷以他的血为引,在凌青身上种下了相思引之毒。

    “静一,你怪我也好,恨我也好,你还得要将爷爷的遗愿继续下去。爷爷这些年来苦心经营,不能因为一个女子,毁了一切。凌青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什么样的仇恨才能让她刻骨铭心,生死相见,你心里自然清楚。她是朱家的女儿,你只有攻占她的国家,手刃她的亲人,将她所有的自尊与骄傲踩在脚下,那时,她的相思引便解了,而你,注定要成为这个天下的王者,完成我的心愿……”赵炳天吃力地握着鬼佬的手,强撑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凝视着着柳静一。

    柳静一握紧了凌青的手,猛然笑了出来,笑得疯狂,笑得眼泪顺着双颊滚落下来,他几乎难以控制自己颤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冲向了赵炳天,痛哭出声,“你还是爷爷吗?你怎么可能是爷爷……”柳静一抬手指着赵炳天,疯狂着笑道:“我的爷爷从小爱我,怎么可能如此对我?你是赵炳天!不是我的爷爷,再也不是我的爷爷……”

    “静一……”赵炳天浑身一颤,老泪禁在眼中,伸出右手在空中空洞地又落了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禁不住端详着放在膝头的双手,这双手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数不清了,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可是当静一如此数落他时,他的心还是会痛,痛得恨不得就此砍掉自己的双手。

    赵炳天颤抖地用双手扣紧了龙椅,撑着心头最后的一口气,站了起来,俯视着整座永寿宫浩叹道:“我赵炳天这一生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祖宗,却是愧对于我身边最亲最爱的人……”

    话未说完,人便从龙椅上直直地摔了下去。

    “邴天……”鬼佬震悚地叫道。

    “爷爷……”柳静一脸色惨白地喃喃道。

    夜,漆黑阴沉,暴雨摇撼着灵山皇城。

    当凌青从璟瑄宫缓缓醒来,四周漆黑一片,窗外巨大的雨点像是落在她的心上,使她隐隐不安。揉了揉晕晕沉沉的头,她下了床,最后的记忆是自己晕倒在永寿宫中,如今,人在璟瑄宫。

    “娘娘,您醒了……”宫娥秀秀燃亮了宫灯,来到了凌青的身边。

    “什么时候了?”

    “三更了……”

    “国主呢?”凌青借着宫灯的光亮,并未瞧见柳静一。

    秀秀迟疑了一下,最终咬了咬玉唇轻轻道:“国后,老国主驾崩了……”

    “怎么会?”凌青一把抓住了秀秀的手腕,不可置信地叫道:“爷爷他……”

    “老国主在掌灯时分驾崩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凌青猛然抓过床头的长袍,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散落着长发向外冲去,“国主呢?我要去见国主……”

    秀秀猛地拦住了焦急的凌青,跪在了她的面前,“娘娘,国主是不会见你的,如今,整座皇城的人都知道,您大闹永寿宫,惊扰了老国主,老国主才驾崩的……”

    “你说什么?”凌青心中吃了一惊,瞪着秀秀,“秀秀,我只是在永寿宫中昏了过去……”

    “鬼佬大人亲眼所见,整座永寿宫的宫人都可以作证,您真的大闹了永寿宫……”

    “让开,我要亲自问问他们……”

    “您不能去,群臣请求处死您来祭奠老国主,国主震怒,命您不能出璟瑄宫一步……”

    “让开……”凌青一把推开了秀秀,冲过璟瑄宫的大门,冲进了磅礴大雨中。

    “娘娘……”璟瑄宫的几个宫娥疯狂地追在了凌青的身后。

    “姐姐……”桑扈撑伞跟着凌青追了过去,与凌青奔向了永寿宫。

    夜色中的永寿宫哀鸣不断,紧闭宫门。

    门外是一列列肃谨的侍卫,身着哀服,守护在永寿宫外。

    “娘娘……”鬼车头裹白巾,将凌青与桑扈拦在了宫门外。

    “让开,我要进去,我要见国主!”凌青长发浸湿,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手紧紧地攥着。

    “娘娘,国主有令,谁也不见,尤其娘娘……”鬼车面无表情的面具在磅礴的大雨中看起来令人心冷。

    凌青心中着恼,向前一步,冲了过去……

    鬼车被桑扈拦了下来,凌青猛地推开了永寿宫的宫门,瞬间,花苑中层层的白幡迷了她的双眼,数不清的大臣宫服肃穆跪在了永寿宫大殿的门外,哀恸声一片……

    “娘娘……”凌青苍白着面孔,一张绝艳的脸上全是雨水,楚楚怜人地出现在群臣面前,却令群臣恨之入骨。

    凌青缓缓走过群臣,来到了大殿门外,大殿之门依旧紧闭。

    凌青想要推开殿门,可是紧闭的殿门纹丝未动。

    “娘娘,您请回吧,国主现在不会见您……”煜城撑伞来到凌青身后,叹了一口气。

    “煜城,我没有大闹永寿宫,静一为何不见我?”凌青转眼盯着煜城,惶然解释着,“我要进去,我要见静一,我要问问他,为什么不相信我?我怎么可能大闹永寿宫……”

    “娘娘,老国主已经去了,如今,您这个样子闯入永寿宫,怎能令他安详?”煜城的话让凌青一震,凌青忍不住瞧了一眼群臣,发觉大家都怨毒地盯着她,不觉心寒,她缓缓走下了大殿的高台,来到群臣之首,跪了下来,“我等国主出来……”

    “你还有什么脸面跪在老国主的面前?”猛然间,群臣之中窜出了一个高大的蓝眸之人,正是火烈,“若不是你这个妖妇大闹永寿宫,老国主怎会仙逝?”

    火烈的一句话瞬间点燃了群臣的愤慨,这些人大多数一生跟随赵炳天,忠心耿耿,视赵炳天为天,如今宫中皆知,凌青大闹永寿宫,使老国主驾崩,怎能不恨?

    “我没有大闹永寿宫!”凌青凝视着一群愤慨激昂的人。

    “杀了她祭奠老国主……”群臣之中有人吼道。

    “放肆,老国主刚刚驾崩,国主尚未发话,你们胡闹些什么?”煜城护在凌青的面前。

    凌青静静地跪在地上,一颗心沉了下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静一迟迟不肯露面?她只是晕倒在永寿宫,为何成了罪魁祸首?这样的局面要如何继续?不能这样,她必须见到静一,必须见到静一,要将所有的事情问个清楚,思索至此,凌青猛地起身,冲到了大殿地门外,抬手叩响了大殿之门,凄厉地叫道:“让我进去,静一,和我说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磅礴的大雨中,群臣众怒的喊声和凌青无助的叫声回荡在永寿宫中……

    大殿之门缓缓而开,白烛耀眼,柳静一一身孝服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紧随着擎苍、鬼佬、华子隽、冷噬魂、武子骞、陆小凤、黎利以及兼国明丽郡主,就连苏锦抱着熟睡的祁镇也立于柳静一的身后。

    那一个瞬间,凌青突然觉得自己离静一竟然那么远,心中百般委屈,眼泪不知不觉浸在了眼中,所有人都陪在他的身边,为何最亲的她却被他拒之门外?

    “国主,杀了妖妇祭奠老国主……”

    “国主,臣请求杀了妖妇……”

    “国主,妖妇不德,杀了她……”

    “国主,老国主走的委屈,不能便宜了妖妇……”

    ……

    随着火烈的请求,一群人跪在了大殿门外恳请柳静一处死凌青。

    “够了……”柳静冷冷的脸上星眼圆睁,他压着所有的悲愤,怒视着跪在脚下的一群人,“别以为老国主西去,朕就不敢动你们……”

    柳静一说着走到了凌青的身边,指着凌青,凌厉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朗朗的声音回荡在永寿宫中,“她是朕的国后,要生要死,自是朕说了算,从今往后,朕不许你们任何人对她妄加评断,否则以死论罪!”

    凌青眼中的泪滴滴滚落下来,再也看不清楚眼前的静一,一颗心百感交集,突然间,像被人用刀子剜去了一块,痛得身子痉挛在一起,难以忍受,再也站立不起……

    “凌青……”柳静一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凌青。

    “痛……好痛……”凌青紧紧抓住了自己的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浑身瑟缩着,盯着柳静一,痛得叫了出声,“静一,好痛……”

    鬼佬上前,抬手捏住了柳静一的手腕,“静一,你要好自为之……”

    柳静一猛然抬头,呆呆地望着鬼佬,他明白凌青的心痛刚刚开始,即使看她痛得肝肠寸断,他只能远远地望着,什么都不能做,这不如杀了他;但,他必须松开凌青,让凌青恨他。想到这里,柳静一手指微微颤抖,一把松开了凌青,后退一步,微冷的眼百感交集地瞅着因疼痛痉挛在地上的凌青,他转过脸,轻声道:“擎苍,送国后回宫,不要在老国主灵前喧哗……”

    “国主……”擎苍盯着柳静一的背影,不可思议地叫道。

    “生前,老国主不喜国后,现在送国后速速回去……”柳静一不忍再看凌青,盯着大殿上的灵棺冷冷道。

    一刹那,悲愤顺着凌青的心头密密麻麻地弥漫开来,心头的疼痛好了许多,凌青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推开了擎苍,冲到了柳静一的面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盯着柳静一凉薄的眼,“静一,我没有大闹永寿宫,我没有惹爷爷生气,这些日子在永寿宫,我百般讨好,诸事都不计较,又怎么会大闹永寿宫……”

    柳静一的身子微微颤抖,抬眼,盯着凌青,那双原本深情无限的眸子冷得令凌青后退了一步,“你先回去,等我处理好爷爷的后事,再来找你……”

    “你不相信我……”凌青不敢相信地摇着头,眼泪弥漫了眼眶,“你不相信我……”

    说着说着,凌青的眼泪无助地滴滴滚落在脚下,“我舍了父母,舍了故土,舍了一切,跟你来到安南,怎么会傻得去大闹永寿宫呢?你竟然不相信我……”

    “张擎苍,送国后回璟瑄宫!”柳静一握紧了拳,再也不能忍视,一颗心痛得变了形,他转头冷冷地盯着呆若木鸡的擎苍,强硬地喝道:“听到没有,送国后回去!”

    “我有脚,自己会回去……”凌青抬手胡乱地擦着眼泪,转身,颤抖的身子跑出了永寿宫。

    擎苍冲进了雨中,尾随而去。

    柳静一踉跄地踱步到赵炳天的棺前,悲怆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和鬼佬师父有事交代,煜城,你守在门口,勿要让其他人打扰我和鬼佬师父……”

    众人应了一声,缓缓出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