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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引入局
    暮色悄临,笼遮朱楼,却遮不住小叶子眼底焦躁。

    他忐忑地在张府偏门来回走动,不时伸长脖子往里瞧。

    他是来找张磊道歉的,可张磊显是怒极了赌坊之事,连接几日都将他的求见有意挡回。

    小叶子心忧如焚,就在他等到几欲放弃时,门扉终是“吱呀”打开。

    一位小厮走到他面前,语气不掩轻蔑,“少爷让你进去。”

    小叶子心中欣喜,也不在意,道声“多谢”,匆匆往里走,却在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时下意识放慢脚步,垂头讷讷,喊道:“张公子。”

    张磊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语气冰冷,“说吧,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小叶子顿觉心如针扎。他压住眼中差点夺眶的涩意,哽着嗓子,翼翼虔心道:“张公子,瞒着你帮张姑娘出逃、带她躲进赌坊,害她涉险,是我过错,我于您与张姑娘有愧,要打要骂,我都受得。但您这么疼爱张姑娘,也定然知晓她的心思。张姑娘对沈鹤云情深义重,不愿嫁作他人,一心只想帮沈鹤云,我这么做也是不愿见她郁郁不乐,想拉她一把。”

    小叶子说着抬眸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张磊,咬咬牙,心一横,继续道:“更何况沈鹤云是您义弟,难道您不想见他早日摆脱泥沼,还清欠债?”

    张磊闻言胸中怒火更甚。

    不知沈鹤云使了什么迷魂药,让他身边的人都这么为他着想。

    小叶子暂且不提,就是张昶昶自那日赌坊回来后,也是不依不饶的和家里闹起了脾气。

    王氏见张昶昶好说歹说仍是执迷不悟,也生了火气,直接请来媒人为她说媒。

    很快,临安城首富之子便携着丰厚聘礼前来提亲。

    王氏本想瞒着张昶昶将婚事定下,却不知张昶昶从何听到风声,跑到客厅大闹一通,扬言非沈鹤云不嫁,气得王氏破天荒打了张昶昶一巴掌,再次禁了张昶昶的足。

    张磊心疼不已,不时前去探望,劝张昶昶与沈鹤云保持距离。

    可张昶昶却三句不离沈鹤云,反劝他帮沈鹤云渡过此次难关。

    张磊岂会答应?两人为此不欢而散,甚至生了嫌隙。

    愈想,张磊对沈鹤云怨气愈重。

    他面色不渝地看向小叶子,冷笑嘲弄道:“这么说倒是我的不是了。我还得感谢你义薄云天,既帮了昶昶,又帮了沈鹤云。”

    小叶子将被人误会的滋味尝了个遍,连连摆手,着急解释道:“不,张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够了!”张磊拂袖打断,不愿再听,“你今日能害昶昶深陷泥潭,还差点害得张家家业受损,他日不知还能惹出什么事端来。你走吧。继续留你,只会后患无穷。往日情分就此一刀两断。”

    小叶子心下一慌,急得额间冒出细汗,忙道:“张公子,我以后定不会再如此莽撞,请您再相信我一次!我是真心想为您分忧!”

    张磊原只想敲打小叶子一二,但瞧小叶子那紧张惶然的模样,心神微动,过了几息时间才松口,“也罢,你既有这份心,我若执意赶你走,倒显得我不近人情。你且先回到沈鹤云身边,将他近日所做之事一件不漏地汇报于我。”

    说着,抬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小叶子,仍怒气未消地添上一句:“免得他再受人蛊惑,误入歧途,惹下麻烦!”

    小叶子心间悬着的石头立松,连唇角都止不住带花,只喜不自胜地保证:“您放心,我虽是一乞儿,但也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今后做事,我必不会再瞒您半分!”

    张磊这才微微点头,音色犹沉地“嗯”了声,摆摆手示意小叶子离开。

    小叶子心有不舍,脚下动作却不拖泥带水,利索地往外走。

    就在小叶子快要消失在门口时,张磊又忽地将他叫住,声色含厉,意有所指地吩咐道:“对了,昶昶已与临安首富之子定下亲事。她和沈鹤云再无可能,收起你那多管闲事的‘好心’,没得没了昶昶名声!”

    小叶子肩背一僵,忙转过身来,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张姑娘怎么会答应这门亲事?”

    张磊轻嗤一声,似在嘲讽小叶子的无知,“有什么不可能。昶昶与沈鹤云本非同路人。你回去告诉沈鹤云,昶昶下嫁那日,她会用部分嫁妆替他还了剩下欠债,也算是全了这份兄妹情谊,他若真为昶昶好,让他切勿再起旁的念头。”

    张昶昶谈起沈鹤云时的那双如星亮眸还在小叶子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大感此事荒谬却又觉确在情理之中,一时间满腹乱麻,再顾不得自己那点恼人的心思,胡乱向张磊告辞,匆匆朝沈鹤云家奔去。

    一到巷间,就见李醇正悠哉踱步,哼着曲儿从门口出来。

    小叶子立即跑上前去,拧眉急问:“沈鹤云呢?”

    李醇微愣,旋即看清来人,脸上挂着的三分笑意转为七分,停下脚步,绕着小叶子转圈,揶揄道:“啧,瞧这小脸愁的,一回来就找沈鹤云,不会在外头受了欺负吧?”

    小叶子没心思与李醇贫嘴,烦躁挥手,干脆自己进屋瞧个究竟。

    李醇落了个冷脸,也不在意,反是看着小叶子削瘦弱小的背影,饶有兴趣的感慨了句:“还别说,这小叶子即使未着女装,那喜笑怒嗔的姿态也真像个女人,难怪沈鹤云对他多有容让。”

    言罢,念及沈鹤云的“还债”期限,稍许犹豫后收回跟上去看热闹的脚步,转身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去寻来钱的路子。

    这端,小叶子已冲进屋内,不想撞见刚从浴室出来的沈鹤云。

    沈鹤云光着臂膀,纹理分明的肌肤上还挂着水珠,欲落不落,揉散了平日里正容沉稳的气质。

    小叶子低叫一声,不自主转过身去,指责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语落又立马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心下懊恼,不待沈鹤云答话,又飞快加了句“我在前头等你”,眨眼便出了门。

    沈鹤云顿觉好笑,坦荡的道了声:“你脸皮可真薄,都是男人,有那么害羞吗?”

    可话虽如此,他却在音落,见小叶子关上门后,悄然耳红。

    这边的小叶子等待时,已渐渐平复方才的愕然情绪,但也不想沈鹤云提刚才那事,见其穿好衣服出来,抢先开口,说明来意。

    果然,沈鹤云脸上挂着的笑意缓缓消失,失了逗弄小叶子的心思,沉吟片刻,问道:“你从何知晓昶昶议亲一事?”

    小叶子面上有稍许不自然,眼神微移,回道:“我在街上闲逛时听张府下人在议论……”瞥见沈鹤云面无忧色,又急道,“沈鹤云,你就不担心吗?”

    沈鹤云沉默片刻,招呼小叶子进屋,往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倒上粗茶,由心道:“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是好事。”

    小叶子心里蓦地涌起几分火气,为张昶昶感到不值,“你明知张姑娘心悦于你,怎地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鹤云讶异抬眸,看向神情激动的小叶子,眉眼轻拢,神色认真道:“我一直将昶昶看作妹妹,也望她能嫁个好人家。昶昶心思单纯,不曾与其他外男接触,等她年岁渐长,便会明白此时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冲动,做不得数。”

    小叶子一怔,忽然哑然,但不知怎么,听到沈鹤云过分冷静成熟的解释,心里竟有种类似欣慰的错觉。

    “可张姑娘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然这错觉只萦绕了两秒,他便心头大震,忙脱口而出,声调颇高,好似是要掩盖住心里的那一点奇怪情绪。

    沈鹤云眉头皱的一紧,“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叶子把张磊的话半挑半捡的说了遍,连连感慨,最后道:“沈鹤云,婚姻是女儿家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是真心盼着张姑娘好,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稀里糊涂的嫁了。”

    沈鹤云沉吟好一会儿,表情越发凝重,终沉甸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去张家走一趟,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随后,他顿了顿,莫名轻咳一声,朝窗外看了眼,指了指星月稀疏的暗穹,对小叶子道:“天色已晚,你若不嫌弃,就在这里歇下?”

    “嗯?”这话一出,小叶子脑海中立即浮现沈鹤云未着上衣的画面,当即受惊跳起,耳尖发热,有些慌乱地摆手拒绝,“不了,我还是先回去,明儿再来找你。”说罢,逃也似没进夜色中,消失不见。

    沈鹤云心里装着事,对小叶子的拒绝略显失落,但也不曾执意挽留,只追到院外,高声嘱咐路上小心,便回屋思索着张昶昶一事, 一夜难眠。

    翌日大早,沈鹤云径直来到张府,想找张昶昶聊清楚。

    可张府下人却说张昶昶不便见客,连通传意思也无,将沈鹤云晾在了那。

    沈鹤云心生无奈,揉了揉额头,转身去寻张磊。

    碍于他的身份,下人们虽对他不恭敬,倒也没刻意拘了他的行动。

    不多时,沈鹤云便见到了张磊。

    他端坐在位首,轻呷一口新茶,复才抬眸,淡淡瞥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怎么想起回来了?”

    沈鹤云明晓张磊因赌坊一事对他多有微词,心有歉疚,语气轻和道:“义兄,我想见昶昶一面。”

    张磊面色瞬沉,用力放下茶盏,震起清脆响声,怒道:“你找昶昶做什么?还嫌害她害得不够?”

    沈鹤云暗叹口气,自知先前发生的那些事早已解释不清,只好道:“义兄,你误会了。我听闻昶昶不日即将大婚,特来看看。”

    谁知张磊冷笑一声,语气更冲,“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你,昶昶何需如此!沈鹤云,你父亲当年自甘堕落去做那叛国之事,你身为他儿子 ,非但不引以为耻,却是变本加厉,竟当那缩头乌龟,躲在女人背后。沈鹤云,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沈鹤云神情骤变,心绪翻腾,猛地抬头看向张磊。

    他最听不得旁人说他父亲是卖国贼,即是张磊先前对他多有照拂,也难掩他心中愤慨。

    只见他双拳紧攥,薄唇成线,沉声道:“义兄,此前种种,若是我惹下祸端,我认。可你说我便罢,又何故牵扯家父?”

    张磊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但他正值气头,想到张昶昶为了沈鹤云要死要活的模样更是胸中郁结,就算心有歉意也说不出缓和的话来,反倒冷言相讥,“怎么,敢做却不敢让人说了?你若真有担当,就不会让昶昶为你还债嫁人!”

    沈鹤云目光含愤,语气坚定,“你放心,我自会想办法还清欠款,万不会牺牲昶昶幸福。”

    张磊仿若听到笑话一般,“办法?你有什么办法?昶昶婚期再即,短时间想要凑齐这笔巨款,除非赌球。可你别忘了,这钱便是你因赌球欠下,你让我如何信你?”

    沈鹤云呼吸微滞,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又听张磊恨铁不成钢的道:“沈鹤云,你父亲当年虽被千夫所指,但好歹球技一绝,也曾为国效力,可你呢?”

    沈鹤云瞬间愣住,周身所有愤怒如陷进棉花,堵得他喉口生涩,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