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抉择难
卷云拨散，赤日当头，晃得人眼角生花。
沈鹤云下意识眯了眯眼，步伐沉重地从张府门口走出，满脑都是张磊方才所言所语。
他想洗清父亲身上背负的屈辱，也想证明自己，却不想以球为赌来获取利益。
可正如张磊所说，短时间除了参加球赛赌局，他却无其它办法凑齐赔款。
念及此处，沈鹤云不由看了眼布满厚茧的宽大手掌，五指缓缓握紧。
他到底该如何选择？
正当时，迎头一道瘦小的背影挡住眼前光影，直冲沈鹤云视线。
沈鹤云微一抬头，就撞见朝他匆忙跑来的小叶子，细看下神情竟有几分担心，人未到跟前就开口道：“去你家不见你，寻思你该是来了张府，果不其然！”
原来，小叶子昨晚回去后也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好不容易于后半夜有了些许倦意，却又被噩梦惊醒，脑子里近日种种遭遇。
他再难入眠，等天亮后，就去找沈鹤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沈鹤云，脚步随心而动，无法停止。
沈鹤云瞧见他却是愣了片刻，才从纷乱的大脑中理出一条线来，问：“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话落，小叶子本能地借着他的肩膀微弯下腰，气喘吁吁道：“没什么，就是担心你和张家闹起来，过来看看。”说着又很快直起身，抬眸看向沈鹤云，面色颇为忧急，“怎么样？见到张姑娘了吗？她怎么说？”
因身高差距，沈鹤云看向小叶子时需低下头，正好对上那双分外水润的好看眼眸，不由一怔。
细碎的阳光落在小叶子清秀的脸上，揉进他黑亮的瞳孔，莫名让人心头微跳，散去了几分焦躁。
沈鹤云掩唇轻“咳”一声，不大自在地稍偏移目光，将没见到张昶昶，但从张磊口中确认了张昶昶想用聘礼帮他还债的打算说了遍。
小叶子闻言眉心蹙起，忙追问道：“那怎么办？”
沈鹤云的眸光有一瞬间黯淡，语气却坚毅，道：“我会先想办法筹钱。”
小叶子瞧沈鹤云这幅模样，猜想他定是在张府遇到了其它烦心事未说，忽地想起胖乞丐老挂在嘴巴的那句“酒入温柔乡”，眼眸黠光流转，抬头问沈鹤云道：“你会喝酒吗？”
沈鹤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小叶子拉往一家酒摊。
酒摊地窄，但胜在干净，空气间还隐隐渗着股沁透好闻的酒香。
沈鹤云揪着的眉宇松了松，任由小叶子拉着他在靠里的位置坐下。
此时正值晌午，除了那位坐在角落埋头喝闷酒的青年男人，摊上几乎无人。
小叶子粗略扫了眼，见那青年男人虽外表颓丧狼狈，却只闷头喝酒，不像是会恶意滋事之人，遂放开沈鹤云的手，扬声喊道：“店家，来壶酒。”
手上的温软触感消失，沈鹤云片刻愣神，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失落感。
正想着，店家“吆喝”一声，已经提来了酒壶和碗。
小叶子没注意沈鹤云神色，动作熟络的给两人满上，率先举起酒碗道：“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来，我先敬你。”
沈鹤云惊奇小叶子的豪迈，正想调侃两句，然下一秒，就见小叶子被酒呛得小脸涨红，咳嗽不止。
沈鹤云好气又好笑，立即抬起手为小叶子顺背，露出几分无奈道：“不会喝逞什么能？”
小叶子被酒劲冲得口干舌辣，两眼洇洇，缓了片刻才抬起头，瞪向沈鹤云，语气似含着委屈，控诉道：“我这不是看你闷闷不乐，舍命陪君子麽？我见多了因醉而起的荒唐事，若不到无计可施的境地，向来只吃肉，不碰酒，这下可是为你破了例。
沈鹤云心头泛暖，柔了眉眼，端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不再相瞒，说出困恼球赛赌局之事。
小叶子听着，嬉笑的神情渐渐收起，眼里闪过几分纠结，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劝道：“我知蹴鞠于你意义非凡，但若温饱不足，你所有的坚持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你又何必守着那点自尊？要是赌球真的能让张姑娘安心出嫁，也能还清赔款，何乐而不为呢？”
沈鹤云续酒的动作稍顿，眉头皱起，正欲反驳，抬眸便见小叶子一本正经的端坐着，表情凝肃，可那白净的脸上却因酒气浮了绯色，瞧着煞是惹人喜爱。
沈鹤云那点不快忽地散了去，笑道：“小叶子，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切勿沾酒。”
小叶子莫名其妙的瞥了沈鹤云一眼，“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扯酒干什么？”可不知是不是酒意作祟，对上沈鹤云那双明亮含笑的瞳眸，他的耳后根竟烧得厉害。
小叶子快速移开眼，遮掩道：“我记得琅塬大街下个月刚好有场堵局球赛，要不我们明天先去看看场地与规则。”
沈鹤云笑意瞬敛，垂眸不语，只埋头喝酒，小叶子拦都拦不住。
小叶子发愁地夺过酒壶，不由得提了音量，“沈鹤云沈公子，我请你来喝酒是为排忧，可不是为了买醉的。赌球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听说那比赛很是盛大，有好些蹴鞠社都会参加呢，就连裁判都是以前名队里退下的好将，叫陈，陈……”
小叶子一时卡壳，正急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掺哑的声音，悠悠道出“陈慎”两字。
小叶子眼睛骤亮，一拍大腿，道：“没错，就是叫这名儿！”
话落察觉到不对劲，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原先闷在角落里喝酒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感受到小叶子的目光，未回身，只举起酒杯，隔空相敬，举止随性，毫不拘泥。
小叶子未及反应，沈鹤云已神情激动的站起，快步走到青年男子面前，急声问道：“你刚刚说那裁判叫什么？”
然话音刚落，他又微露惊喜，拍了青年男子肩膀，道：“陈大哥。数日不见啊。”
这青年男子正是沈鹤云在鹤颐楼时结识的陈峰林。
陈峰林笑着拿起扣在桌面上的酒碗，倒满，推到沈鹤云面前道：“何必心急，同我坐下喝一杯？”
这时，小叶子已来到沈鹤云身边，瞅瞅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疑惑道：“你们认识？”
沈鹤云坐在陈峰林的桌旁，抄起酒碗一饮而尽，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小叶子瞬间明了，故意拉长音调，心存试探道：“原来是个酒鬼。”
陈峰林毫不在意，反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
小叶子闹了个没趣，也大方坐下，对陈峰林道：“你们也算有缘，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便是，故作高深做什么？”
陈峰林闻言哈哈一笑，像是许久都未曾笑得这般畅快，连声音都染上些许轻快，“你这小兄弟倒有意思。”顿了少顷，又对着沈鹤云意有所指道，“你们所说的赌局球赛我略有耳闻。那裁判名唤陈慎，是大宋蹴鞠名队里的后勤，后因曾为输球的沈蔚洲说了几句好话而被球队革职。几经沉浮，成了混在赌球赛事中的裁判。”
小叶子瞠目结舌，下意识看向沈鹤云。
这陈慎竟和沈鹤云的父亲有关系？不知沈鹤云听了心思会不会更重？
忧虑间，肉眼可见沈鹤云面色变化不断，起初交织着的愤怒与愕然最终化为激动，一双眼直勾勾瞅着陈峰林，问道：“你所言当真？”
他小时候在父亲身边见过陈慎几次，印象中他寡言低调，很少出面为某件事说话。
他想，若能与陈慎搭上线，说不定能获取一些父亲当年故意输球的线索。
陈峰林上下扫了眼沈鹤云，啜了口酒道：“我何须诓你？我不过是看你有几分蹴鞠天赋，不想你因这等小事踌躇不前，白白废了这身底子，这才多说两句。你若还是不信，大可亲自去看看。”
苦练数十载，难得有人夸他蹴鞠不错，放在平常，沈鹤云必为之欣喜。
可现如今，沈鹤云满心满眼只有与父亲相关之事。只见他眸底情绪翻涌，几乎在瞬间就下了决定，语气坚定道：“下个月的蹴鞠赛，我参加。”
“等等！”不想刚刚还支持他的小叶子忽然出声反对。
沈鹤云面露疑惑。
小叶子转头看向陈峰林，警惕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怎能确定这是不是对方设好的一个局？
陈峰林似没听出言外之意，摇了摇空了的酒壶，身形不稳地站起，微微倾腰，靠近二人道：“凑巧，我和那陈慎勉强算得上是远方亲戚。”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小叶子不舒服地往后挪了挪，紧挨沈鹤云身侧，锲而不舍地追问：“亲戚？说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如何称呼？”
陈峰林轻笑一声，直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陈峰林。”
“陈峰林？”小叶子喃喃着，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凑到沈鹤云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他微侧过头，看着小叶子近在咫尺的面容，有些心不在焉道：“你说什么？”
小叶子急叹一声，如竹筒倒豆子般道：“你忘了？你义父的缙翔球社曾经有一个王牌球星，就叫陈峰林！他当时可是号称赛场上的中场王牌，就没有他掌控不了节奏的蹴鞠赛！这样一个蹴鞠高手，本该前途坦荡，风光无限，却在六年前的金杯赛中因恶意伤害对手而一朝跌落云端，声名狼藉，即是后来转社也无人可收，反倒弄得妻离子散，事业终结，成了混迹耍赖的酒鬼一个！”
“想不到他还有这种经历，倒是我疏忽了。他也从不曾提及。”沈鹤云诧异地拧紧了眉，总觉得这事处处透露着怪异。
他观陈峰林不像心狠手辣、贪图名利之人，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罢了罢了，他想来想去，终是自嘲了结。
自己都自身难保，管他人做什么。
既然决定参加比赛，他也渐渐没了饮酒的心思，和小叶子分开后，待在家中不停练习父亲教过的一些招式。
可没想到，次日到场地报名时，此次比赛的主办方，黑云蹴鞠社的老板态度很好，但人品差。
蹴鞠比赛，必与队同行，很少像沈鹤云这样独自一人。
老板见沈鹤云只身，大方的将他邀他暂时加入自己蹴鞠队，便于比赛。
就在沈鹤云想要感谢时，却听对方说，前提是他故意输球，保证对手能赢得比赛，让黑云蹴鞠社可以赚个盆体满钵。
前来参加赌球赛事本就违背了沈鹤云原有的坚持，更何况是踢假球？
沈鹤云脸色铁青，当即拒绝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恕难从命！”说罢转身欲走。
谁料球队老板却嗤笑一声，鄙夷道：“既然来了，还装什么清高？”
那副冷嘲热讽的嘴脸，蓦地勾起了沈鹤云在缙翔球社被人嘲讽孤立时的不快回忆。
那时他脾气倔，易冲动，但凡有人辱他父亲，讽他有其父必有其子时，总是拧着胸中那股子闷气，不管不顾的与人动手。
若不是义父张韶成对他多有担待，他怕早已酿下祸端。
也因此，他改了性子，不再莽撞无畏，凡事多三分思量。
可如今，他却只想痛快的将人揍一顿。
这般想着，沈鹤云愤然转身，满面怒容地盯着球队老板，双拳被他握的咯咯作响。
球队老板唬了一跳，色厉内荏地指着沈鹤云，喊道：“你，你想干什么？”
沈鹤云下意识眯了眯眼，步伐沉重地从张府门口走出，满脑都是张磊方才所言所语。
他想洗清父亲身上背负的屈辱，也想证明自己，却不想以球为赌来获取利益。
可正如张磊所说，短时间除了参加球赛赌局，他却无其它办法凑齐赔款。
念及此处，沈鹤云不由看了眼布满厚茧的宽大手掌，五指缓缓握紧。
他到底该如何选择？
正当时，迎头一道瘦小的背影挡住眼前光影，直冲沈鹤云视线。
沈鹤云微一抬头，就撞见朝他匆忙跑来的小叶子，细看下神情竟有几分担心，人未到跟前就开口道：“去你家不见你，寻思你该是来了张府，果不其然！”
原来，小叶子昨晚回去后也辗转反侧，睡不安稳，好不容易于后半夜有了些许倦意，却又被噩梦惊醒，脑子里近日种种遭遇。
他再难入眠，等天亮后，就去找沈鹤云。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迫切的想要见到沈鹤云，脚步随心而动，无法停止。
沈鹤云瞧见他却是愣了片刻，才从纷乱的大脑中理出一条线来，问：“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
话落，小叶子本能地借着他的肩膀微弯下腰，气喘吁吁道：“没什么，就是担心你和张家闹起来，过来看看。”说着又很快直起身，抬眸看向沈鹤云，面色颇为忧急，“怎么样？见到张姑娘了吗？她怎么说？”
因身高差距，沈鹤云看向小叶子时需低下头，正好对上那双分外水润的好看眼眸，不由一怔。
细碎的阳光落在小叶子清秀的脸上，揉进他黑亮的瞳孔，莫名让人心头微跳，散去了几分焦躁。
沈鹤云掩唇轻“咳”一声，不大自在地稍偏移目光，将没见到张昶昶，但从张磊口中确认了张昶昶想用聘礼帮他还债的打算说了遍。
小叶子闻言眉心蹙起，忙追问道：“那怎么办？”
沈鹤云的眸光有一瞬间黯淡，语气却坚毅，道：“我会先想办法筹钱。”
小叶子瞧沈鹤云这幅模样，猜想他定是在张府遇到了其它烦心事未说，忽地想起胖乞丐老挂在嘴巴的那句“酒入温柔乡”，眼眸黠光流转，抬头问沈鹤云道：“你会喝酒吗？”
沈鹤云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小叶子拉往一家酒摊。
酒摊地窄，但胜在干净，空气间还隐隐渗着股沁透好闻的酒香。
沈鹤云揪着的眉宇松了松，任由小叶子拉着他在靠里的位置坐下。
此时正值晌午，除了那位坐在角落埋头喝闷酒的青年男人，摊上几乎无人。
小叶子粗略扫了眼，见那青年男人虽外表颓丧狼狈，却只闷头喝酒，不像是会恶意滋事之人，遂放开沈鹤云的手，扬声喊道：“店家，来壶酒。”
手上的温软触感消失，沈鹤云片刻愣神，心里莫名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失落感。
正想着，店家“吆喝”一声，已经提来了酒壶和碗。
小叶子没注意沈鹤云神色，动作熟络的给两人满上，率先举起酒碗道：“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来，我先敬你。”
沈鹤云惊奇小叶子的豪迈，正想调侃两句，然下一秒，就见小叶子被酒呛得小脸涨红，咳嗽不止。
沈鹤云好气又好笑，立即抬起手为小叶子顺背，露出几分无奈道：“不会喝逞什么能？”
小叶子被酒劲冲得口干舌辣，两眼洇洇，缓了片刻才抬起头，瞪向沈鹤云，语气似含着委屈，控诉道：“我这不是看你闷闷不乐，舍命陪君子麽？我见多了因醉而起的荒唐事，若不到无计可施的境地，向来只吃肉，不碰酒，这下可是为你破了例。
沈鹤云心头泛暖，柔了眉眼，端起他面前的酒一饮而尽，不再相瞒，说出困恼球赛赌局之事。
小叶子听着，嬉笑的神情渐渐收起，眼里闪过几分纠结，沉吟片刻，终是开口劝道：“我知蹴鞠于你意义非凡，但若温饱不足，你所有的坚持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你又何必守着那点自尊？要是赌球真的能让张姑娘安心出嫁，也能还清赔款，何乐而不为呢？”
沈鹤云续酒的动作稍顿，眉头皱起，正欲反驳，抬眸便见小叶子一本正经的端坐着，表情凝肃，可那白净的脸上却因酒气浮了绯色，瞧着煞是惹人喜爱。
沈鹤云那点不快忽地散了去，笑道：“小叶子，以后若我不在你身边，你切勿沾酒。”
小叶子莫名其妙的瞥了沈鹤云一眼，“我跟你说正事呢，你扯酒干什么？”可不知是不是酒意作祟，对上沈鹤云那双明亮含笑的瞳眸，他的耳后根竟烧得厉害。
小叶子快速移开眼，遮掩道：“我记得琅塬大街下个月刚好有场堵局球赛，要不我们明天先去看看场地与规则。”
沈鹤云笑意瞬敛，垂眸不语，只埋头喝酒，小叶子拦都拦不住。
小叶子发愁地夺过酒壶，不由得提了音量，“沈鹤云沈公子，我请你来喝酒是为排忧，可不是为了买醉的。赌球未必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听说那比赛很是盛大，有好些蹴鞠社都会参加呢，就连裁判都是以前名队里退下的好将，叫陈，陈……”
小叶子一时卡壳，正急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浑厚掺哑的声音，悠悠道出“陈慎”两字。
小叶子眼睛骤亮，一拍大腿，道：“没错，就是叫这名儿！”
话落察觉到不对劲，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之人正是原先闷在角落里喝酒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男子感受到小叶子的目光，未回身，只举起酒杯，隔空相敬，举止随性，毫不拘泥。
小叶子未及反应，沈鹤云已神情激动的站起，快步走到青年男子面前，急声问道：“你刚刚说那裁判叫什么？”
然话音刚落，他又微露惊喜，拍了青年男子肩膀，道：“陈大哥。数日不见啊。”
这青年男子正是沈鹤云在鹤颐楼时结识的陈峰林。
陈峰林笑着拿起扣在桌面上的酒碗，倒满，推到沈鹤云面前道：“何必心急，同我坐下喝一杯？”
这时，小叶子已来到沈鹤云身边，瞅瞅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疑惑道：“你们认识？”
沈鹤云坐在陈峰林的桌旁，抄起酒碗一饮而尽，道：“酒逢知己千杯少。”
小叶子瞬间明了，故意拉长音调，心存试探道：“原来是个酒鬼。”
陈峰林毫不在意，反是颇为认同的点点头，“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
小叶子闹了个没趣，也大方坐下，对陈峰林道：“你们也算有缘，有什么话敞开了说便是，故作高深做什么？”
陈峰林闻言哈哈一笑，像是许久都未曾笑得这般畅快，连声音都染上些许轻快，“你这小兄弟倒有意思。”顿了少顷，又对着沈鹤云意有所指道，“你们所说的赌局球赛我略有耳闻。那裁判名唤陈慎，是大宋蹴鞠名队里的后勤，后因曾为输球的沈蔚洲说了几句好话而被球队革职。几经沉浮，成了混在赌球赛事中的裁判。”
小叶子瞠目结舌，下意识看向沈鹤云。
这陈慎竟和沈鹤云的父亲有关系？不知沈鹤云听了心思会不会更重？
忧虑间，肉眼可见沈鹤云面色变化不断，起初交织着的愤怒与愕然最终化为激动，一双眼直勾勾瞅着陈峰林，问道：“你所言当真？”
他小时候在父亲身边见过陈慎几次，印象中他寡言低调，很少出面为某件事说话。
他想，若能与陈慎搭上线，说不定能获取一些父亲当年故意输球的线索。
陈峰林上下扫了眼沈鹤云，啜了口酒道：“我何须诓你？我不过是看你有几分蹴鞠天赋，不想你因这等小事踌躇不前，白白废了这身底子，这才多说两句。你若还是不信，大可亲自去看看。”
苦练数十载，难得有人夸他蹴鞠不错，放在平常，沈鹤云必为之欣喜。
可现如今，沈鹤云满心满眼只有与父亲相关之事。只见他眸底情绪翻涌，几乎在瞬间就下了决定，语气坚定道：“下个月的蹴鞠赛，我参加。”
“等等！”不想刚刚还支持他的小叶子忽然出声反对。
沈鹤云面露疑惑。
小叶子转头看向陈峰林，警惕道：“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他怎能确定这是不是对方设好的一个局？
陈峰林似没听出言外之意，摇了摇空了的酒壶，身形不稳地站起，微微倾腰，靠近二人道：“凑巧，我和那陈慎勉强算得上是远方亲戚。”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小叶子不舒服地往后挪了挪，紧挨沈鹤云身侧，锲而不舍地追问：“亲戚？说了这么久，还不知你如何称呼？”
陈峰林轻笑一声，直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陈峰林。”
“陈峰林？”小叶子喃喃着，面色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凑到沈鹤云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
他微侧过头，看着小叶子近在咫尺的面容，有些心不在焉道：“你说什么？”
小叶子急叹一声，如竹筒倒豆子般道：“你忘了？你义父的缙翔球社曾经有一个王牌球星，就叫陈峰林！他当时可是号称赛场上的中场王牌，就没有他掌控不了节奏的蹴鞠赛！这样一个蹴鞠高手，本该前途坦荡，风光无限，却在六年前的金杯赛中因恶意伤害对手而一朝跌落云端，声名狼藉，即是后来转社也无人可收，反倒弄得妻离子散，事业终结，成了混迹耍赖的酒鬼一个！”
“想不到他还有这种经历，倒是我疏忽了。他也从不曾提及。”沈鹤云诧异地拧紧了眉，总觉得这事处处透露着怪异。
他观陈峰林不像心狠手辣、贪图名利之人，不知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罢了罢了，他想来想去，终是自嘲了结。
自己都自身难保，管他人做什么。
既然决定参加比赛，他也渐渐没了饮酒的心思，和小叶子分开后，待在家中不停练习父亲教过的一些招式。
可没想到，次日到场地报名时，此次比赛的主办方，黑云蹴鞠社的老板态度很好，但人品差。
蹴鞠比赛，必与队同行，很少像沈鹤云这样独自一人。
老板见沈鹤云只身，大方的将他邀他暂时加入自己蹴鞠队，便于比赛。
就在沈鹤云想要感谢时，却听对方说，前提是他故意输球，保证对手能赢得比赛，让黑云蹴鞠社可以赚个盆体满钵。
前来参加赌球赛事本就违背了沈鹤云原有的坚持，更何况是踢假球？
沈鹤云脸色铁青，当即拒绝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恕难从命！”说罢转身欲走。
谁料球队老板却嗤笑一声，鄙夷道：“既然来了，还装什么清高？”
那副冷嘲热讽的嘴脸，蓦地勾起了沈鹤云在缙翔球社被人嘲讽孤立时的不快回忆。
那时他脾气倔，易冲动，但凡有人辱他父亲，讽他有其父必有其子时，总是拧着胸中那股子闷气，不管不顾的与人动手。
若不是义父张韶成对他多有担待，他怕早已酿下祸端。
也因此，他改了性子，不再莽撞无畏，凡事多三分思量。
可如今，他却只想痛快的将人揍一顿。
这般想着，沈鹤云愤然转身，满面怒容地盯着球队老板，双拳被他握的咯咯作响。
球队老板唬了一跳，色厉内荏地指着沈鹤云，喊道：“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