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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鼠神庙(七)
    男子看了他,叹一口气,略有惋惜地说:“舜公子知晓,为人在世,多有许多不得已,况鼠神一案,还是不要再查下去的为好。”

    “这是为何?”舜公子挑眉凝目,“鼠神庙的传说从起源到现在也将近十五年头了,其中添油加醋的难免也能理解,不过本公子有点好奇,鼠神庙许愿真能如愿以偿却要付出代价的本事,你们是如何办到的?”

    男子面色一沉:“舜公子不要过问太多,这对你我都有好处,否则,那对于你,是百害而无一利。”

    舜公子摇晃着扇子,说道:“本公子虽不知是何人指使你跟察行踪,不过看你面相与所作所为,定然不是光明磊落之事。千机门虽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机构,但亦有匡扶天下的责任,尔等利用死鼠尸之毒,借梅雨传播教人们染上疣,又是为的什么?”

    男子冷哼道:“敝人说过,舜公子不要多管闲事。”

    “本公子是在多管闲事吗?”舜公子一眯眼,瞅到男子黑色箭袖上密密的金色铜钱绣纹,脑海里有一抹亮光掠过,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状似不经意道:“本来本公子也没多少事,不过收钱帮人看病,尔等散播毒疣,倒是能让本公子赚上一笔。但,比起这个,本公子宁可分文不赚,也不希望百姓遭受毒疣的折磨。鼠神庙,已被千机门清理,你们今后还想利用,恐怕没机会了。”

    舜公子眸光一沉,周身阴郁之气扩散开来,杀机毕现。

    男子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去看舜公子那双杀气腾腾的拓墨清眸,知晓自己若再多待上一刻,保不准这脾气古怪的门主会一个折扇把自己劈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冷冷哼了一声,说:“我们不会和千机门为敌,但敝人还是有一句话想提醒舜公子:我们不与千机门为恶,并不是怕你。这次暂且不做计较,可舜公子不要得寸进尺了,什么人,该站在什么地方,手伸太长是容易被剁了的。”

    舜公子合拢折扇,挥出一掷,男子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侧身避开,却被那旋转飞掷出的折扇一个回转,打到了左肋。只听得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折扇飞旋着重新回到了舜公子手中。

    男子扶着左臂,吃痛地发出一声声“嘶”的呻吟,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舜公子冷漠着脸,说:“你的话太难听,这次暂且饶你。”

    说完,转身翩翩走开。

    男子终于捱不住,蹲下身来,抱着左臂,大声呼出惨叫。

    舜公子回到了鼠神庙,木华蹦蹦跳跳地凑到他跟前,兴高采烈地说:“公子,你回来了啊。这庙里都打扫好了,可干净呢。”玄衣和悬拟本是舜公子的暗卫,如今都办完差事,各自躲在暗处守着舜公子了。

    舜公子淡淡应了一声,将折扇放回袖口中,目光凝视着鼠神塑像,那儿被擦得锃亮,透出一道反光,倒有一种新鲜感。

    木华特意指着说:“那个塑像,玄衣用了五块抹布,才擦干净的。喏,那些布,都黑成什么样了。”

    舜公子把木华指着神像的手指按下去,视线仍停留在鼠神的面貌上。

    木华不由疑惑:“公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舜公子端详着鼠神像,问:“木华,你觉得那鼠神长得像谁?”

    木华愣是没想到舜公子会问这个问题,禁不住噗嗤一笑,道:“公子,鼠神当然长得像老鼠了。”不然还叫鼠神干嘛。

    “不,我说的是像什么人。”舜公子说。

    木华又一愣,这才正视观察那塑像,看了很久,摇摇头,说:“不知道。”

    舜公子嘴角轻扬:“我也想不起来了。”

    “呃?”木华没明白舜公子话里的意思。

    舜公子没有做解释,只是用手揉着眉心,说:“本公子记性好的时候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坏的时候,连饭菜都忘了吃的也有。这个时候,还想起一个塑像像谁呢?”

    木华迟疑道:“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舜公子摆手说:“无碍。”

    他一回头,看向鼠神,对木华说:“木华,安乡县不知有哪些人在梅雨前后来过鼠神庙,不管怎样,我们都去调查清楚,然后判断他们是否生了疣,一面为他们治疗,一面……”

    “一面收诊金。”木华说。

    舜公子微笑道:“对。”

    “哈,公子,咱们又有生意做了。”木华兴奋道。

    “不过鼠神庙被我们清扫干净了,老鼠的死尸也都被处理,应该没什么病毒能通过雨水传播。我们也可以对外告知此事,让百姓们不必惊慌,只要不再向鼠神庙许愿,应是没多大问题。”舜公子说。

    “咦,公子,这鼠神庙许的愿真的灵验啊?”木华诧异道。

    舜公子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但应该是……能梦想成真的。”

    “哇!虽然我没怎么听懂,不过公子你说鼠神那儿真的可以许愿,奴婢也好像去……呃,算了算了,奴婢付不起代价,还是不要受苦为好。可是,公子你到底知道了什么啊,快跟我说说!”

    黑衣公子和碧衣丫鬟一左一右相伴而行,夕阳映红了他们头上的天际,上边是难得一见的沉沉的火烧云,斜晖将两人倒在地面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接近却不交叠。如果没有街上周遭一群来来往往的路人群众,那画面还真的很美观和谐……

    回程路上,铁栓低着头,隐秘表情掩藏在斗笠之下,手握着缰绳,熟稔地驾驶着马车。车厢内的两人好不惬意,尤其是舜公子,双臂为枕,靠着马车壁,不顾形象地翘起二郎腿,晃荡着,时不时哼上一两个小调。

    木华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看不过的神情,反倒由衷对舜公子的潇洒自然有了几分钦佩,数了数钱袋里的数目,享受着囊鼓鼓的感觉,不论面上还是心里,都忍不住一阵欢喜。

    舜公子半睁开眼,瞧见她那副财迷样,挖苦道:“眼皮子这么浅么,跟本公子混了这些年,治一村子的钱才不到一两银子,还高兴成这样。”

    木华反驳道:“公子,我们这是行侠仗义,助人为乐。我们不仅是帮助别人,还收获了报酬,一举两得,这还不值得高兴吗?”她掂了掂钱袋子:“这不只是价钱的问题,每二十文钱都代表了一个病人,公子一下子诊治了那么多,积了不少功德,定能享受许多福气。”

    “你还理这迷信啊。”舜公子用手揉着眉心。

    木华一愣道:“公子,怎么了?”

    舜公子叹口气:“我自创立千机门,就没打算积阴德之事,无非能纵意在人间逍遥,不受旁人拘束,做自己喜做之事,行自己喜走之路。”

    木华眨了眨眼睛,说:“可公子在为自己谋划的时候,也为天下人谋划,除了公子心怀悲悯,谁还会做出此等君子之事?”

    “君子,”舜公子似听到了一个笑话,自嘲道,“本公子若是君子,那小人岂非更加遍地都是?”

    木华瞪大眼:“公子何以妄自菲薄,反正在奴婢心里,公子就是个大大君子!”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声音铿锵有力。

    舜公子意兴阑珊,说道:“算了,理那做什么。”他伸出一只看上去苍白瘦弱的手,掀开帘子,往外一拉,照进来金灿灿的阳光,映亮了那张几近雪白的脸庞,睫毛轻眨,细长的眼睛瞬间眯起。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浑身寒气逼人,邪戾满身的清瘦男子,木华心里总有一阵的抽搐,十分心疼。

    舜公子看了看天气,简单说了声“还不错”,便欲放下帘子。忽然,一道风声渐近,紧随着扑扇翅膀的声音,舜公子一瞧,却是一只大白鸽子,坚定不移地斜飞到他面前。舜公子顺势抬起手,那只白鸽立刻停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歪着头蹭了那光洁的皮肤。舜公子淡淡一笑,右手去打开那只白鸽脚上的信筒,抽出一张纸来,看了看,转而对白鸽说:“知道了。”

    白鸽子咕咕叫了两声,便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舜公子又靠回车壁,慢悠悠地将那张白鸽送来的信纸放进兜里。

    木华好奇地看他:“公子,又接手什么生意了?”

    舜公子睁开眼,闲闲散散道:“这个有点刺激,一段时间没玩了,捉鬼。”

    前番话木华还能接受,一听到后面“捉鬼”二字,她两只眼睛一亮,兴奋道:“真的,在哪捉啊?”

    她手摸了摸衣带,找到了一个锦绣囊袋,晃到舜公子的面前说:“公子,奴婢特意让铁栓做了一个机关重重的捉鬼袋,别看它小,功能大着呢!凡是被锁在里面的鬼,不过三个时辰就会化成一缕青烟飘出来,魂飞魄散。”

    “哦?”舜公子饶有兴致地望向车外,说:“铁栓还有两把刷子的嘛。”

    骑在马背上的铁栓立刻更低下头,嗓音粗犷略涩,生硬地说:“公子过奖,属……属下不敢……”

    木华睁大眼睛,哈哈大笑:“铁栓啊铁栓,我跟你交识了这么久,通常都是我话最多,你偏连屁都不放一个。这回公子夸奖你,你可可儿的就冒出来,不当哑巴了啊?”

    马车前头没吭声了。舜公子笑道:“别欺负铁栓,他说话笨拙,哪像你伶牙俐齿。”

    木华吐着舌头:“奴婢是伶牙俐齿,那公子的能说会道又是什么?奴婢万不敢当。”

    谈笑声无歇止地回荡着,马车悠悠在城外行驰,郊野外路边的鲜花开满了一地,裹着淡黄色的花蕊,衬着小小的绿叶,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