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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鼠神庙(六)
    “哎呀,我当什么话,原来是这个。公子啊,其实是……”温老爷还没说完,就被舜公子打断。

    舜公子摆手看向一旁的温温,淡淡说:“让温小姐自己说。”

    温温抿嘴,垂眸说:“小女子听闻鼠神庙素有灵验,如今虽有些荒废,但还是有点好奇,所以想去许愿,祝愿家父能在忙于商务之余,抽空多陪温温。”

    “哎,你许的是这个愿?”温老爷一阵惊讶。

    舜公子继续问道:“那你进鼠神庙后,有何感想?”

    温温一皱眉,陷入神思中:“那里有些冷清,里面……也不甚干净,但温温想真人不露相,想必这庙宇自有来头,也就随意烧烧香,许了愿望。”

    “是何人告诉你说什么有灵验?”舜公子问。

    温温一怔,清澈温柔的眸子略有丝疑惑:“这个,安乡县的人不是都知道的吗?”

    “那你可知,在那许愿是要付出代价的?”舜公子问。

    温温复低头:“略有耳闻。”

    “这……”温老爷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还许愿?”舜公子道。

    温温抬起脸:“因为家父平时忙着生意,甚少有空与温温多聊。家母不幸早世,也不敢有新人来为难温温,温温知道家父,家父爱温温,可是,温温也想有人来陪。”

    温老爷忍不住问道:“小廖不一直陪你吗?”

    温温摇摇头,眼里隐隐有泪光:“那不一样,温温希求的是父爱,哪怕是有一天也好,让温温做什么都愿意。所以,温温不管什么代价,只要能让家父多陪温温就好。可温温也想不到,在病后得到了父亲的怜惜,却反而耽误了他的生意,家里钱财也都投入了看病医药中。温温不想拖累大家,可是……”她低低啜泣着。

    沉默不语的小廖轻轻走来,用帕子给温温擦拭。

    舜公子道:“得不偿失。”他目光闪了闪,转头对木华轻声道:“或许,鼠神庙真的有‘神’。”

    木华睁大眼睛:“什么?”他十数天前不还说那都是假的吗?

    舜公子扯着嘴角,低声道:“但也不是真的神。”

    木华松了一口气,公子也真是的,就来吓唬她。她眨了眨眼:“是有人在捣鬼吗?”装神弄鬼,可非君子作为,那人是谁,为何帮人偿愿,又是如何做到的?

    舜公子颔首说:“应该是,不过我还不能确认那人的身份。”

    鼠神庙的灵验事迹,角落和房梁上的死老鼠,梅雨后毒发的疣,一切线索集中在一起,成了一个谜团。而要拨云见日,必得有足够的智慧。

    半个月内,舜公子打探得了大致消息,鼠神庙虽在安乡县中坐落有些年数,但听闻它具体传说的人是不足十分之八的,也就是说还有将近十分之二的人不知道底细,更有可能不晓得鼠神庙许愿灵验的同时还要付出代价。

    茶博士有句话说错了,鼠神庙其实很灵,就是太灵了,反而纵横了邪气。

    试想一下,真正的神灵哪会让你付出更惨痛的代价?观音大士有求必应,玉净瓶中甘露挥洒,普度受苦受难的信佛众生。可是这鼠神,先不说是否存在,单是许愿之后让人付出的代价,就已经让一些尝到苦头的人不满。

    如果给你一屋子金银珠宝,却要断了你一只手臂,你会愿意吗?也许,有些人宁可花去十年寿命,只换得数不尽的财宝。但是,从理论上讲,这做法还是不妥当的。

    木华说:“公子,奴婢觉得,像面馆的老板,茶馆的茶博士,他们起早贪黑,忙着生意活计,脸上写满了沧桑,他们用生命来挣钱,只希望能给家人带来温饱。他们在忍受寒冷困倦,岁月的磨打时,已经等同于在鼠神像前许愿,换来用以温饱的钱财。”

    舜公子叹道:“这世间比我们千机门还复杂的多,形形色色的人不少,他们尚且养家糊口,却又碌碌其中,到底,还是平庸啊。”

    木华嘟起嘴:“公子,你可又来,谁还会像你超脱世外?”

    舜公子淡淡一笑:“你莫想差了,我没那般高见。”他眯眼望向越走越近的鼠神庙,心中的预感越来越浓。

    木华眨眨眼,好奇地问道:“公子,你既然给温小姐扎针逼毒,为何不再做好事帮那面馆的老板扎一下呢?”

    舜公子没好气地说:“他又没给钱。”

    木华抽抽嘴角,公子收钱才办事的规矩还是没变。

    舜公子悠然道:“我看安乡县不止温小姐一个长了疣,面馆老板只是运气好,被火烧了皮上只剩一片焦黑,想来那里面的毒亦应没了。”

    木华问道:“可为什么没有别人得疣的消息呢?”

    舜公子想了想:“可能是不管,没怎么注意,又或者不想透露消息吧。管务长老检查过,那死老鼠肉里滋生了一种毒物,凡是人碰到了便会受到一丝影响,加之不久前下的一场梅雨,气味混杂在雨水中,随风飘荡,不知不觉就进入人的皮肤内,逐渐繁殖出新的毒,而后突出,成了疣。”

    木华边走边说:“是了,我们问过温小姐,她说那天房梁上有一小块模糊东西掉了下来,正好砸在她头上,她没怎么注意,只当是陈年积垢的碎物,却不知其实是一块脱落下来的老鼠肉,而且她出庙门正赶上天下大雨,丫头撑伞那工夫淋了几滴,恰恰沾染到了老鼠肉碰触过的地方,所以就……”

    舜公子点头:“还有面馆老板,他嫌鼠神庙有些脏,拿了角门旁的一把扫帚,将地上的灰尘清扫一番,掸蒲团的时候手背碰到一团黑乎乎的肉块,也是鼠肉。”

    木华吐舌头:“幸亏我们掩瞒着,没告诉他们真相。否则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碰到那恶心的东西居然是死的老鼠肉,一定会把绿色的胆汁都吐出来。”

    舜公子眉宇轻蹙:“然而,面馆老板说他打扫过程中并未发现任何动物的尸体,看他的神情不像说谎,看来是有人刻意为之。”

    木华紧皱眉:“谁这么坏,害村里人得病。”

    舜公子一抬脚,迈进了庙,环顾一番,说:“这人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但我想,他总有时会露出马脚。”

    木华缩着脖子,有些畏惧地躲在舜公子身后,觑着小眼睛偷看地上的灰尘,担心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了恶心的东西。

    “老鼠在那里,你可以放心走。”舜公子指着角落说。

    木华噘着嘴,不悦道:“我有蜥蜴,才不怕呢。老鼠来了,蜥蜴一吸溜就能吞下一大只。”

    舜公子莞尔道:“你饭做的难吃,蜥蜴倒是照顾得很好。”

    木华不高兴了:“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呗。”舜公子简洁答道,伸出手,扯开千机门主象征的折扇,摇着,驱散那恶臭的气味。

    木华捏着鼻子,跟在他身旁,紧皱眉头,怪里怪气道:“公子,事情差不多有了头绪,我们这回是来干嘛?”

    舜公子说:“自然是清理洒扫,去味消毒,把鼠神庙搞干净了,省得再有一场梅雨,传起毒疣。”

    木华眼皮跳了跳:“这地方还不小,还这么脏,要打扫到什么时候去啊?”最关键的是,公子四肢不勤——从不打扫卫生的那种,清理洒扫的活儿肯定轮不到他来干,那么眼下除了自己,还有谁?

    这破庙,房梁就朽了半边,哪时候塌下来都不知道。扫帚也只一把,连畚箕都没有,拿什么装水,拿什么擦拭?

    舜公子瞥她一眼,说:“不劳你费心。”

    木华眨了眨睫毛,忽而眼睛一亮:“公子对女孩一向温柔体贴,对木华更是关怀备至,定不忍心让奴婢干重活的。”

    舜公子扯了下嘴角:“别把话说得这么恶心,我让玄衣和悬拟把这里弄干净了,你呆在这负责监督,谁也别偷懒。”

    “是,公子,奴婢保证完成任务。”木华立马道。

    舜公子当下丢了两颗黑雾弹,招呼出两个蒙面黑衣人,相较之下,二人身形竟然分毫不差,若不是其中一个右手背上有一道经年久月留下来的疤痕,名唤悬拟,旁人决不能判断出另外一个便是玄衣。

    玄衣,就是上回舜公子命令带着死老鼠肉转交给管务长老的黑衣人。

    舜公子将任务发下了,撇开三人,自己乐得清闲,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只手摇着扇子,轻轻闲懒地晃悠出了庙门。

    他一路直着走,看似漫步无目的,墨黑如星的眸子微微眯着。然而,在一个转角口,他忽然一个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闪到了一面墙后,手中扇子依旧轻摇,还是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加重了语气:“阁下一路跟踪许久,何不出来一见?”

    不远处一阵破空之声,一个黑影翻飞到了他身前,站定之时,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三角眼,鹰钩鼻,尖下巴,一脸凶相,看上去一肚子坏水的样子。

    舜公子收起折扇,道:“阁下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吗?”

    那男子大皱眉头:“尊驾是谁,为何插手敝人之事?”

    舜公子说:“我乃千机门门主舜公子。”

    男子眉毛打成一结,似在冥思苦想许久,忽然大惊失色,讶然地看着他:“你、你是舜公子?”

    舜公子敞开折扇,刻意露出那四个字,扇了扇,说道:“正是。”

    男子显然听说过舜公子的名头,不免有些慌手慌脚,然而他到后来还是镇定了下来,缓和了语气,说:“敝人之事,错综复杂,舜公子还是莫要插手为好,免得引火烧身。”

    “哦?”舜公子一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