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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尖鞋头(四)
    舜公子和木华在黄地主的盛情款待下,入席而坐,黄源不情不愿地坐在了黄地主身旁,嘟起嘴,两只充满警惕的眼睛小觑了几次舜公子,又偷偷缩了回来。

    舜公子视而不见,风度优雅地执起一双筷子,挑拣自己喜爱吃的菜放到碗里。

    一桌子的人都保持一种不尴不尬的寂静,连丫鬟端盘抹桌的声音都不敢放大。

    黄地主虽是地主,年轻之时却看了不少圣贤书,知晓里头有一句话叫:“食不语,寝不言。”意思是说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不要说话,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就按时睡觉,不要发出声音吵到别人。孔子时时处处以君子的标准要求自己,让自己的行不逾礼。而黄地主观舜公子儒雅举止,更有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凛然气质,是以当礼为先,不说一句话。

    舜公子却不以为然,见四周突然安静了,微微一笑:“今日来的有些迟,劳黄地主久等。”

    黄地主忙道:“不敢。”

    他见舜公子并无吃饭不说话的意思,便道:“其实老夫请公子前来,有一事相求,信中该说的也差不多说了,就是……”

    黄地主见舜公子抬起眼眸,其中意味深长,当即了悟,咳嗽一阵,说道:“这天色将晚,明日再行事不迟。”

    舜公子道:“本公子在信上得知贵宅是去年春天开始的。”

    黄地主点头道:“正是。”刻意压低声音说:“起初没怎么注意,后来被一好心路人提醒,才发现端倪,请了无数道士和尚,都无济于事。眼看着,家宅日夜不得安宁。晚上啊……那墙头,还会平白的抛进砖头来。”

    舜公子目光一闪:“那墙对面,住着什么人?”

    “哎呀,公子,正是因为那儿从没住人,才觉得可怕啊!半夜间时常有异响,像老鼠磨牙的声音。噢,老夫有次午间在树下一张榻上半睡半醒,突然感觉身上压了一个东西,像是活物,拿一个鼻子不停地嗅。当时老夫动弹不得,唯有左脚大母脚趾能动,就弹了一下,身上那重物才退去。可老夫睁眼一看,周围空荡荡的,根本就没什么活物。老夫以为是哪家的猫狗,或是松鼠,爬了上来,问旁边的丫鬟,却说都没看见。”黄地主说。

    舜公子想了一想,说:“墙对面原先可有人住着?”

    黄地主摇头说:“实不相瞒,那对面的也是老夫家,只是用来存粮,从不住人。”

    舜公子盯着黄地主:“也就是说,对面的是仓库,里面仅有米粮?”

    黄地主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公子若不信,老夫大可陪同去看看。”

    舜公子望向那对面的墙,摆手说:“不必。”他略一低头,似在思索着。

    旁边一个绿衣的丫鬟眼珠子一动,翡翠色的轻绉裙已是一摇一摆,雪白光衬里更显得其肤白细腻,她轻轻巧巧走到舜公子身旁,矮身斟了一盏茶水,轻柔道:“公子请用茶。”

    舜公子沉浸在思考中,闻言不经意一看,却是一个穿着颜色过于亮丽的丫鬟,满头珠翠,配一副红宝耳环,一头乌黑秀发整齐地梳开,露出一张娇俏的银盘脸容,眉眼之间却是略羞略放的笑意。舜公子微微错开她的目光,低头瞧见那微露衣摆外的紫红色圆头绣鞋,不动声色道:“这位是……”

    看打扮和其他丫鬟不同,连木华都没她穿得鲜艳。

    黄地主介绍道:“这是亡荆的陪嫁丫鬟秀英,原先有两个,头一个早些年病死,亡荆便把她当亲姐妹一样对待,与一般的丫鬟不同。”

    果然如此。

    秀英只是笑:“奴婢见过公子。”

    舜公子轻轻点头,并没在意,看向黄地主:“对面那墙平日都由谁来看管?”

    黄地主说:“也就两个家仆,阿壮,阿司。”说完,一排人中走出两个灰衣的小厮。

    舜公子打量了一番,五官还算端正,问道:“你们平日可发现那墙后面有何不对劲之处?”

    左边的阿壮道:“我和阿司昼夜换班看守,除了白日会少一些米外,晚上还会好端端的飞出几个砖头砸到对面。”

    阿司补充说:“小的们都不知道那许多砖头从哪运来,从哪个方向抛过去,反正就是有落地砸碎的声响,整夜闹得不可开交。”

    舜公子沉吟会儿,说:“白天米会少,大概少多少?”

    阿壮顿了顿,说:“一袋大米的四分之一。”

    黄地主悄然观察舜公子的神色,见他默然不语,心中一紧,问道:“公子,那粮仓可有不妥?”

    舜公子说:“目前尚不能确定。”

    他看向阿壮和阿司:“除了你两人,还有谁去那儿?”

    阿壮和阿司相互看一眼:“老爷,管家,扛米的阿牛。”

    黄地主解释道:“阿牛上个月老母生重病,老夫给他开假教他回去了。”

    舜公子摸着下巴:“也就是说,那儿除了黄地主,管家,阿壮和阿司,再没有其他人去了?”

    阿壮说:“是的,旁人并无钥匙。”

    舜公子叹道:“那你们除此之外,在家里还有什么异样的事?”

    “这……公子,天这么晚了。”黄地主瞅瞅外面的黑夜,说不慌是假的,其实心里早狂跳如打鼓,紧张得不行。

    舜公子道:“无妨,有本公子在,万事周全。”

    他说的话,仿佛有一种魔力,瞬间让心里有些不安的人立刻平静下来,并用信任的眼神望向他。

    黄地主说:“要说最异样的,还是亡荆的卧房。”他瞅一眼舜公子,咽了咽唾沫,有他在,怕什么,硬着头皮说:“亡荆在世时,曾说房中有脏东西,老夫和源儿还不信,直到有天看到亡荆的房中,有一个朱砂画就的符咒,这才知道大为不妙,并请了法师去除驱邪。但亡荆的身子从那以后就越来越不好,不到半年就染病在床,一日源儿过生辰,她多喝了几杯,由秀英扶着入睡,第二日醒来,骨瘦如柴,干巴巴的只剩一副干瘦躯壳,形容憔悴,惨不忍睹,竟然抛下我们父子,去了。”

    舜公子问道:“先夫人的房间,平时都有谁去的?”

    黄地主道:“我和源儿有事没事都去,丫鬟婆子任谁都可以,她病了后,我们更加没日没夜地照顾,除了那几个小厮,没有人进不得的。”

    黄源正嚼着猪腿肉,听到黄地主说起此事,插话道:“秀英姐姐无时不刻都能在娘亲房里的,她和娘亲分睡两张床,一问她就知道了。”

    舜公子目光一动:“黄地主,本公子和木华的客房可有安排?”

    黄地主忙道:“这个早就备好了,三天前就让下人们打扫,腾出来干干净净的两间,专给舜公子和木华姑娘留的。”他说到“干干净净”这四个字时,并没有多少底气。

    舜公子淡淡一笑,放下筷子:“本公子吃得差不多,那便开始干活吧。”

    黄地主一喜:“公子要如何操作?老夫这就去准备。”

    舜公子道:“不消许多,就来几张黄毛纸,朱砂笔,即可。”

    黄地主迟疑道:“不用香桌香烛等物吗?”

    舜公子淡笑道:“我又不似那些劳什子道士,单用符箓就能辟邪。”

    黄地主忙命下人去拿材料,又不忘训斥还趴在桌上细嚼慢咽的黄源:“吃吃吃,一天到晚只知道吃,看哪天不吃死你!”

    黄源瞪大眼睛瞅着自家父亲,有这么当着众人面骂自己儿子的吗?

    舜公子等东西齐了,就在纸上画了一道道符箓,一一交给下人们:“每扇门窗都贴一张,务必要把每个房间都贴过了。”

    下人们如得了圣旨一般,急急忙忙揣着符箓飞奔各处。

    黄地主有点疑虑道:“公子,靠这些符箓,真能镇一方邪祟吗?”

    舜公子还未作答,木华就先翻了白眼,敢质疑我家公子,要不你来试试?

    黄地主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赔笑道:“啊,老夫一时失言,公子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