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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尖鞋头(五)
    下人们都照着舜公子的吩咐,将每个房屋都贴遍了符箓,这才心安理得地统一回到大厅。

    黄源吃得满脸油腻,两只手油光发亮,任周围的丫鬟帮他一一擦洗,眼睛直勾勾盯着舜公子,闷声问道:“那个舜公子,贴了你的符箓,我真能一睡到天明吗?”

    舜公子淡然道:“那要看你的睡眠质量了。”

    黄源摸摸鼻子:“只有半夜没砖头砸窗,凌晨有东西压我,我准保能睡安稳觉。”

    舜公子神色闪了闪:“你窗户对着那面墙吗?”

    黄源疑惑道:“哪面墙?”

    木华哼道:“还有哪面,当然是粮仓的墙了。”

    “哦,那个,没有啦,就是那砖头是乱抛,今晚砸我的窗,明儿不定砸爹的了。”黄源说。

    黄地主瞥了黄源一眼,并不否认。

    “哦?”木华倒有些想开玩笑,“那也未尝是坏事。”

    黄源不解:“为什么?”他窗户坏了好几次,最后黄地主也受不了每夜的砖头砸窗户,直接都把每间房的换上了铁窗,除了先夫人、秀英那间屋子外,其他包括下人的房,用的都是铁质窗子。

    如此一来,窗户的确不容易破,但砖头砸来,反而闹得更响,更加让人睡不好觉。黄源跟黄地主投诉了几次都无效,也只得忍气吞声,罢了。

    “有个成语叫抛砖引玉,你怎么知道它抛完砖头,哪天不扔玉来砸你门户?”木华笑道。

    黄源摸摸后脑勺,不怎么明白。周围的旁人却是听得明了,不由哈哈大笑。黄源仔细回味,才晓得木华是在嘲讽他,却也不知怎么还嘴,只能用目光狠狠瞪回去。

    舜公子却在这时发问:“秀英姑娘还睡在先夫人房中?”

    “是啊,”提起这个,黄地主眼里还有一丝愧疚,“她与亡荆情同姐妹,两人关系一直都好。即便亡荆过世,她也硬不搬离。也难为她,守到这许多时。”

    舜公子略一蹙眉,按理说,先夫人去世的房屋终有些不祥,而秀英仍不忌讳地住在那,难保不会受比别人更多的邪祟的侵扰。可是方才在吃饭过程中,见她容貌俏丽,傅粉施脂,还蛮有精神的,一点也不像被邪气凌虐的样子。

    他站起身:“时辰不早,大家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只要不动那门窗上的符箓,今晚保准列位都相安无事。”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欢喜十分:“哇,那太好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有舜公子出马,咱们还怕什么。”

    “舜公子一来,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什么脏东西了。”

    ……

    面对下人们激动的神色,和黄地主难掩高兴的面情,舜公子皆是淡笑而过。黄源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只顾往袖口里塞从桌上盘中抓来的干果蜜饯,藏不下了,又一把一把填入嘴里,嚼着津津有味。

    黄地主眼风一瞥,立马发现了这偷懒的臭小子,呵斥道:“你怎么还在这吃,我们都准备睡觉了!”

    黄源不听,口里嘟囔着:“爹,我平时不也吃很多夜宵嘛。”

    黄地主正要发作,被舜公子一手拦下,垂眸轻描淡写说道:“由他去罢。”

    黄地主瞪一眼黄源,见后者气焰更加嚣张,甚至在舜公子背后做鬼脸,头顶冒青烟,咬牙道:“逆子,今日有客,看在舜公子的面子上饶你一回。”

    黄源哼唧着,仍嚼咽干果,不把老爹的话当回事。

    黄地主脸色不好看,假咳一声,对舜公子道:“公子,那我们便走吧。”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舜公子笑而还礼,回头对木华说:“木华,还不快跟上。”

    “来了。”木华提着裙摆,小跑到舜公子身后,一行人都围了过去。

    黄地主一转回身,皱眉道:“舜公子要去歇息,你们这么一行人跟去干嘛?”

    那些下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胆大的人站出来说道:“老爷,我们……想送舜公子。”

    黄地主勃然大怒,气呼呼地说:“呸!舜公子还劳你们护送?就这么点路,老夫亲自陪同他去便可。快走快走,大伙儿都散了,别来这碍眼!”

    下人们犹豫着。

    舜公子淡淡道:“列位尽管放心,本公子一言九鼎,法力方面更是有自知之明,既然保证过,自然不会出差错。”

    一个下人说道:“舜公子,其实……有一个房间没贴符箓,当时符不够了。”

    舜公子一挑眉。

    黄地主看看舜公子,抿了嘴,训斥那些人:“方才回来怎么不早说?”

    没有人回答。

    舜公子问道:“是哪个房间?”

    一人说:“先夫人,而今秀英的卧房。”

    舜公子略低首,望了一圈人:“要让她暂且搬到别的房住吗?”

    话音一落,人群中又走出一个灰衣丫鬟,战战兢兢低着头,不敢看舜公子,嗫喏道:“奴婢跟秀英姐姐说起过,但秀英姐姐一脸不耐烦,说家宅每处都贴了符箓,那些邪祟肯定怕得慌,况且她的房间又夹在老爷和公……黄公子的中间,两人阳气重,就算有邪气也会被冲散,没什么好怕的。奴婢说不过,劝了几次被赶出来。”

    舜公子说:“她既然不想搬出来,那就这样住一晚吧。”

    黄地主有些担忧道:“公子,这不会有危险吧?”听丫鬟口中秀英的说辞,虽然有些奉承之意,但其中道理还是有疏漏。他父子二人阳气再怎么重,晚上还不是会被砖头砸窗户吗?况且每个人房中都贴了护身的符箓,唯独秀英那间没有防范措施,那里可是曾死了人的!没准邪祟会去那儿,到时秀英可能就糟了。

    舜公子说:“我观秀英的气象,似不容易被邪气侵体,就算这一晚她真遇到了什么,本公子也不是白住着,一旦发现有异样,就会起身去看。”

    见舜公子再三保证,黄地主心里踏实了些,虽隐隐有些疑虑,但还是将所有信任都交付于这个浑身凝着阴郁之气,却又锋芒毕露,笑意中尽是沉稳内敛的精锐气魄的黑衣男子。仿佛只要有他在,就算有天大的麻烦,也都能被其悄然化解,安然无恙。

    众人这才放心地各回各方歇息去了。黄地主让灰衣丫鬟提着灯,拉上黄源一起送舜公子和木华去客房。

    黄地主边走边殷勤地说:“公子,敝室简陋,恐委屈尊驾,今夜全且将就宿之。”

    舜公子礼貌性地笑笑:“黄地主客气了,贵府碧瓦朱甍,层台累榭,本公子有幸得住,已是难寻一福气。”

    两人客套着,仿佛又重新认识一番。

    黄源看不过虚伪的两人,偏了头,东张西望,看着什么。实在没意思,他拿手肘碰碰旁边目不转睛瞅着舜公子背影的木华:“喂。”

    木华吓了一跳,嗓音偏大:“你干嘛!”

    黄地主一回眸,神色闪了闪,又转回去,跟舜公子聊着原先没讲完的话题。舜公子却似没听见一样,没有回头看过一眼,依旧谈笑风生的模样。实则,他明面上应着黄地主没完没了的说词,瞅着空档瞄周围庭院的景致。

    池馆水榭,映在青竹翠柳之中;假山怪石,藤萝花团,点缀其中。这里绿意盎然,若在白天的确是一番自然的美丽景色,可是在黑夜里,月光之下,倒会投出黑黑的植物的影子,风随影动,竟似人影。

    舜公子想了想,要跟黄地主说把这些植物都修理搬迁了吧,黄地主看他的面子,或许会表面应承,但背后多半不会实行。总不能告诉他,你这里树木太多,容易招鬼?说出来,倘若是普通人,黄地主铁定不信,没准还会以为那是个傻子。但凭着他千机门门主的名头,黄地主虽然半信半疑,但也会承认个八九十。

    舜公子在心里叹气,却听黄地主说道:“公子,老夫和犬子就先送到这了。”他又指着隔壁的屋子:“那间是姑娘的。”

    木华走在跟前,对着黄地主施礼,说:“有劳黄地主费心。”

    黄地主眉眼弯起,和蔼笑道:“不敢,公子和姑娘请自便。”

    舜公子颔首,对木华说:“那我们今早休息,晚上不定还出来看看。”他看向黄地主和吸着手指头的黄源:“谢过地主和黄公子招待。时辰不早,你们也快点回去吧。”

    黄地主连连点头:“好,我们这就回去。”

    舜公子转身看门进入房,木华也去了自己的房间。

    黄地主见两人都进去了,也对黄源说道:“走吧,回去睡觉了,你今晚吃了那么多,估计难以入眠。”

    黄源笑呵呵:“没关系,才这么点食物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黄地主一皱眉,却不再说什么,让灰衣丫鬟调转灯笼,折返回去,迈出一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刀剑刺破窗格子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脸色大变,叫声:“不好!”

    黄源也是吓了一跳,两眼圆睁:“有刺客!”

    “嘣!”身旁两扇门齐开,舜公子和木华衣冠楚楚地走出,舜公子手中执着一把敞开的折扇,现出那“千机门主”身份的四个字,视线朝声源处一望,说:“本公子先去看看,你们召集众人跟上!”右足轻点,腾身一跃,竟是最上乘的轻功,衣袍翻飞,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这边木华目光暗沉,沉声道:“快召集所有人,一个不得少,集中去案发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