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仙侠奇缘 > 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
【番外一】重归于世6(new)
    对座的江李二人见他神色有异,不明所以地对视了一眼,江成月担忧问道:“淮山兄,你没事吧?”

    夜淮山猛地立起身来,深呼吸了一口气,神情冷冽,急急转向江成月歉然道:“江兄,我有急事,需得立即回娄涿,失礼之处,还望二位海涵。”言毕便急急离了桌,奔下茶楼消失了踪迹。

    江成月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他要不要帮忙,只得茫然地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半晌,尴尬地转过来看着李云珩讪讪地笑道:“淮山兄……这,走得够急的呀。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李云珩镇定自若地饮茶,淡然接口道:“想来当真是十万火急,不说他陪着耗了半个多月的天道河魔族,他把你都丢这了,事情自然不会小了去。”

    江成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想又道:“当真这么急……也不知道他应不应付得来?”

    李云珩看了他一眼道:“若是便于说与你听,刚刚已经说了。想来是娄涿族内的事……他若愿意,事后自然也是会说的。”

    江成月道:“也是。”

    夜淮山都走了,他两人坐着也无趣,便一道出了茶楼。

    刚走出来正见前面的斗兽场一场分出胜负,里面散了场,众魔族由场内涌出,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神情,一边走一边讨论适才的精彩。

    不远处几人拿车拖着一只体型硕大鲜血淋漓的伤重魔兽,朝城门便艰难行进。仔细一看,正是先前遇见的那几个令丘妖族。

    到了传送阵法处,那魔兽还在垂死挣扎,那几个令丘妖族不由将绳索绑的更紧了些。

    李云珩忽然一震,缓缓道了一声:“啊。”

    江成月闻声忙扭头看向他,急急问道:“怎么了,阿珩?”

    李云珩微微张了嘴,许久才缓缓合上,轻声道:“我……忽然想起来齐登邈是怎么回事了……”

    ……

    齐登邈立于娄涿校场,抬头看了看冥界永远阴霾的天空,思绪回到一千六百余年前,彼时的他还是只不能化作人形的低阶魔兽。

    生于天道河的他自开了灵智以来,记忆中便只有杀戮、恐惧和血腥。为争夺资源,和他一般的同族会对他亮出獠牙利爪;魔兽的尸魂捡完了,贩卖兽魂的行商们也会对尚且活着的魔兽举起利箭进行猎杀;就算好不容易躲过这些,胆战心惊艰难活了百来年,亦会被统领天道河的高阶魔族捉住,投进斗兽场;他奋力厮杀,拼尽最后一口气杀尽全部对手存活到了最后,仍然逃脱不得奄奄一息还要被贩卖的命运。

    那些妖族拖着他通过传送法阵,百多年第一次,他离了幽冥深处,到了令丘。

    他憋了一口气,在被屠宰处死之前,忽然发难,挣脱了那些妖族的禁锢,逃出了令丘。然而他已然伤重,最后跌倒在令丘郊外荒郊野岭间。

    魔力慢慢不可抑制地散尽,濒死的他流着泪举头望了望天边残阳如血,绝望地等待着终点。出了冥界,他才发现,原来人间的天空,那么美丽。第一眼,也将是他的最后一眼。

    平心而论,从他有意识以来只记得的恐慌和痛苦终于将要结束,他该感到庆幸,可他只觉得……不甘心。

    他常自问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只能如此卑微地活着,可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魔力即将散尽的时候,他仿佛幻觉般地觉得一股冷冽的空气笼罩周身,他睁开绝望的眼,却看见了此生最美的场景。

    晚霞中,一个年仅五六岁模样,胖乎乎的银发孩童带着天真好奇蹲在了他身边。

    那孩子身上,散发着纯粹强烈的气息,一时竟不能分辨那股气息像什么,却只觉得沐浴其中,说不出的愉悦和轻松。他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氛围。

    小孩子一双棕红色漂亮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盯着他,静静看了好久好久,终于,他耐不住好奇地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去戳了戳他渗血的伤处,他此时却濒死而已然麻木,感觉不到太多的痛楚。小孩子又戳了几次,忽一震,被他身上生着的坚硬鳞甲划伤了手指,一滴血顺着他的手指滑落下来,恰滴在了他的伤处,顺着血管,融入他体内。

    齐登邈至今仍对那仿佛烈焰顺着血管流变全身的剧痛心有余悸,他不记得自己痛苦地尖啸哀嚎了多久,只记得当那股痛苦终于渐渐淡去了之时,他浑身充满了蓬勃生机和无限的生命力。他震惊地看着自己肉色的双手,打量了一番自己赤裸的周身。

    只一滴血,便让他破茧重生,甚至化出了人形,齐登邈惊呆了。

    转眼去看那小孩子,依旧乖巧安静地抱膝坐在那处好奇而兴致勃勃地盯着他看,好似他是一件什么新奇好玩的趣物。

    好久,待到他终于对他失去了兴趣,小孩子站起身来,缓缓离开。

    齐登邈爬起身来,赤裸着跟在他身后几步远。

    小孩子却是往人界市集走去的,路上偶尔遇见几个路人,皆对小孩子身后赤身裸体的男人议论纷纷,嬉笑地望着。

    小孩子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齐登邈忽觉周身一紧,已然穿上了和遇见的路人款式无差的衣服。喃喃地,他嚅嗫着开口道:“谢……谢。”

    小孩子在市集逛了几天,他便跟了几天。

    累了乏了,小孩子缓缓往回走,最终在离他救了齐登邈不远处的一处裂谷荒野中,消失了踪迹。齐登邈惊讶地跟着追了上去,空气中似有一堵墙,然而无论他怎么敲打踢踹,也不能撼动那堵墙分毫。

    齐登邈等在那堵墙处,那小孩子却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出来。

    齐登邈最后没有等到,不得不离了那里。

    他在人间流浪了许多年,终于体会到“活着”是怎么样一种感觉,越发对那个或仅仅只是出于意外而赐予了他新生的小小人儿充满感激。

    一有机会和时间,他便会回到当初小孩子消失的那处,静静地满怀虔诚地等着,便只是等着,也叫他心里格外地踏实和满足。

    百多年后,他终于又一次如愿见到了那人。

    彼时齐登邈已经有了很多下属,他当然不可能一刻不停守在那里,为了避免错过,他是派人不间歇地轮流守住外围四处,是以那人一出来,他便得了消息。

    小孩子已非五六岁模样,长成了十二三岁少年。

    少年依旧只是兀自在周边人市集镇上好奇地转转,齐登邈依旧是远远跟在他身后看着。

    他妖异的长相和不谙世事的懵懂让他成了被围观的对象,人们先前只是好奇,渐渐多了几分恐惧,终于有大着胆子的上前对他不敬。少年很轻易便被激怒了,轻轻一翻手,一个集市的人都被冻作了冰雕,刚刚热热闹闹的地方,顷刻寂静如坟场。少年伸出一指,朝离他最近的那座冰雕轻轻一点,随着“噼里啪啦”的脆响,所有的冰雕一座接一座纷纷碎裂,化作粉尘被风卷于天空,又如同雪花般慢慢飘落下来。

    少年伸手接住一朵雪花,似乎觉得很好玩,唇瓣荡开一个依旧纯真无邪的微笑。

    齐登邈踏雪而来,抬头看了看天空不住飘落的雪,他终于知晓他该为这少年做些什么,缓缓单膝点地唤道:“吾主。”

    之后,但凡少年遇见对他不敬的,不消亲自动手或有什么表示,他身后跟着的齐登邈已经抢先替他除去了所有会令他不悦的角色。

    少年没有反对,没有驱逐他,似默许了他跟在身后。但少年也不喜他靠得太近,每每齐登邈上前多行几步,便会被他淡淡睨一眼。齐登邈读懂其中警示意味,默默又退远些,依旧跟着。

    几日后,少年又一次通过那道裂口消失在空气中。

    齐登邈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去。

    齐登邈依旧派人守着,后面的几百年间,少年又出来过几次,一次比一次看着大了些,直到他化身的模样成了个人界青年的样子。他所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广,齐登邈照列远远跟着。

    后来有一天,他派人守着的那道裂口处,忽又被别的魔族把守了,齐登邈急匆匆带人赶过去,发现对方上古魔族,自己和自己带去的人根本不是对手。好在对方无意伤他他才能侥幸逃过。

    对方自称济源君,问齐登邈是何人,他没有答,狼狈地逃走了。

    济源君在那道裂口外围布下结界,齐登邈再不能靠近,只能远远地偷望着。

    他远远望着天界上神开始往返于此地,他望着他的主人也同上神一同出过结界几次,慢慢被教会了些人情世故,他求知,他答疑,明明一派融洽的氛围……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彼此反目成仇,两败俱伤的意外结局。

    千年前神魔之战时,齐登邈不能助他主人一臂之力,从他被东皇钟封印之后,齐登邈活着便只剩下了一个目的——他要再亲眼看着他重出于世。他予他新生,他便要予他的主人自由。

    直到现下,齐登邈才知晓,原来他根本用不上等着他去解救,人家早已自救逃脱成功。

    一千年来不过一场无用功。

    齐登邈觉得有些可笑,却也未曾觉得后悔,甚至带了几分欣慰,和……仿若殉道者般的成就感。

    心愿已了,他见那予以他新生的人重现于世,终于觉得踏实了。他知道,现下是时候……该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傍上裂阳君,身在娄涿的那些年,是他迄今为止最怀念的日子,若让他自行择一处死地,他倒是愿意最后一眼所见,是娄涿的场景,最后见到的人,是他曾经当真,悉心教导过的夜氏兄妹。

    齐登邈收回视线,只觉得心底从未有过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