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患，这几日留候家中来来往往许多官员议事，郭生随户部大员也常在留候家中往来，郭生如今在户部早已不似刚调过来时那样颇受重用，官场话照说，花酒照喝，饭局照凑，官员俸禄地方津贴倒还好，赋税灾款上这郭生偏生就是不肯在纸笔上退让分毫，他恰恰卡住了上下串通的中间环节。户部侍郎提出户部遣队前往江南视察，将各县涝灾情况摸清之后再行赈灾，户部此行众人心知肚明，偏偏一个愣头青站出来，不卑不亢

    “禀丞相，下官以为不妥，旱涝之灾往年部里皆有记载，各县灾患情况可依往年记载先往各县济灾款两成，不必枉费人力物力。”

    昔年郭生在白石县务农时，逢旱涝之灾，皆是巡视官员鱼肉之时，巡查之后再降灾款，物价飙升，已是无用之功。

    众目睽睽下，年轻人梗着脖子驳了顶头上司，断了同僚财路，卫无周在屏风后听着，这呆子，还不错。

    照郭生的意见，该先在各地调配人手并往年济灾银两成，疏浚河道，缓解涝灾，再使御史出巡，一来视察首轮赈灾情形，让地方官员不敢懈怠。二来上书灾情材料，跟进灾情。此举既可敦促地级官员积极赈灾，也不至于让户部完全捞不着油水。留候在饭间说起此事，尤其提到这后招，郭生还建议将灾后赈灾银两由中央折几成换成粮食或作物种子，还可抑制灾后物价飞涨。

    “昨日淮南王送我一小壶沉雁吟不见了，王府五十年才出的好酒啊，酒香三日不散。”留候话头一转。

    “我拿去喝了，谁知道是什么沉雁吟。”卫无周埋头吃饭。

    留候微微一笑，不再追问，可惜五十年一出的沉雁吟他只闻得一缕酒香，还是在今日户部的年轻人郭衍身上。

    郭衍被留候派为江南巡察都史，不日便前往江南救涝，这些日子卫无周不来看他，他不知如何联系她，明日便要前往江南了，郭衍拿了卷书在柚子树下看，等到月上中天也没有动静，她大约是不会来了。郭衍提了灯笼往街上走，两月不能回长安，今夜且好好逛逛。

    到了街上才知今夜是七夕，护城河边多是放莲灯的少女，花灯将长街照得通亮。长安繁华，天下好梦之所寄，郭生望着孔明灯飞过长安高高低低的屋檐，向银河去。正发呆之际，后脑勺忽地一同，盖简一身白衣，笑吟吟的站在身后

    “许久不见，郭兄可是有心上人了对着天上的鹊桥这般发痴？”

    虽是一句玩笑话，却戳破了郭生此时的心思。盖简不容他分辩，携他上了高楼，摸出一葫芦好酒，要与他对饮

    “郭兄说要来长安求荣华富贵，妻妾成群，怎么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郭某大约没有富贵命罢。”

    “这户部可是捞银子的好去处啊！”

    “这人胆小心软，怕贪！”话音刚落，红衣少女提着剑站在高楼的檐角上。

    “噢？郭兄几月前还只求荣华富贵，怎么改主意了？”

    “世事变迁着实难料，一年前郭某食不果腹还未生计发愁，七月前为山贼所劫，性命堪忧，那时郭某不饿死便已十分艰难，求得荣华富贵便是一生志愿。只是…”

    “只是如何？”红衣少女走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书生垂下头

    “只是郭某如今尚能果腹，又如何忍心鱼肉他人填饱自身？子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郭某不才，勉强方能独善其身，若是有多一分力，也要多善一人，不使人沦落如我一般，日日担心饿死。”

    二人听了郭衍这一席话，都不做声，他们自一出生便是天之骄子，如何品尝人间酸涩？盖简又敬郭衍一杯酒，三人躺在高楼屋檐上，遥看牵牛织女，郭衍忽问

    “盖兄风流如此，想来是无婚配吧。”

    “哎…我早已定亲了。”盖简叹气，指身边的卫无周，无周姑娘不胜酒力，浅浅吹着风睡了，郭衍脱下外衣为她盖上，声音缥缈得似要随风而散

    “盖兄好福气。”

    眼前的两人…确实是再相配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