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简抱了卫无周回去，长安灯火阑珊，一地花灯纸屑的狼藉，郭衍摇摇晃晃走回家，一夜无眠，打更的报过四更天了，郭衍起身，生火熬了一罐桂花糖放在桌上，东方既白，郭衍便打点好行装，去了户部报道，刚掀开户部马车的轿帘，便见了一张灿若朝阳的脸

    “呆子，蹭你一段路。”

    “好。”

    卫无周向留候称在长安待不住了，要去江南寻她爹娘，留候打发她不少盘缠，又状若不意的告知她，若是赶得早，户部有去江南的官府顺风轿。

    蝶翅鸟飞了几只也没收到回信，他爹娘看来是当真不想她，卫无周也放宽了心一路游玩，只是身边的呆子太过无趣，日日不是写作公文，便是撸起袖管下田扶苗，来往也都是些地方官员，卫无周做男子打扮，虽脸蛋精致些，身量细瘦些，但胸前平平且对人常是一身冷硬肃杀之气，倒是让人不敢生疑，只当是郭御史身边的侍卫罢了。

    郭生常向她讲解一些地方风情，讲春来农民如何播种，讲江南的九曲河是如何滋养一方水土又是如何为祸庄稼，讲九品县令如何贪得一室雪花银，讲家徒四壁的人家如何养活七八个孩子，听这些书阁里翻不到的轶事，也不算十分无趣。

    郭衍自顾自行着自己的事，赈灾之余照留候吩咐遍翻各地钱粮卷宗，他呆头呆脑察觉不出，卫无周是惯走江湖之人，在榻上打盹时也是听得清房梁屋脊上消息掩藏的呼吸吞吐之声，真是有趣。卫无周让他抱着案卷出去，郭衍不知原委，但见她周身杀气四溢，不敢多问，抱着卷宗便跑出去，红月出鞘，一剑削断房梁，屋顶塌下，掉出来两个黑衣人，还未等他们从跌落的惊惧中反应过来，头颅落地。

    偌大的州府后庭，才过掌灯时分房顶塌了也无人问津，郭生明白了，卫无周片刻后便从废墟中走出，郭衍忙问她可有受伤，牵了她的手仔细查看，卫无周脑子里还在想事情，无暇理他的动作，卫无周并未受伤分毫，郭衍才定下心来，想到刚才的一番动作，脸蓦的一红，忙拱手道

    “情急之间，小生方才失礼了。”

    卫无周摆摆手，脸色不悦，倒不是因为郭衍的一番动作，而是今夜一事让她十分不爽，她爹娘谎称送密信把她坑去长安，留候假借坐官轿把她坑来给这呆子当保镖，接二连三被老江湖坑，她着实气结。

    偏偏这呆子还被人盯上了，还不止一一拨人，相必沿路钱粮卷宗中应该是查出了朝廷大员不少龌龊事，虽然都是小喽啰但卫无周还是烦不胜烦，早没了之前沿路的好心情，江南水患，哪里都是流离失所哭天喊地的农民，她对着呆子日日苦兮兮的脸和这般景象，笑不出来。

    郭衍也还算有几分本领，巡查一路都督治水与赈灾，不过首轮，都督各地官员稳定流民，疏浚河道灾情比往年控制得当许多，情况也已汇报朝廷，粮米禾苗，御史灾款也陆续下来，御史所查之处不过半月，洪涝之地的景象缓和如常，农民开始修葺房屋，播种晚稻。

    卫无周跟着他把江南走遍也没有见着她爹娘，必定是故意躲她，今日便到了江南之巡最后一县，肥头大耳的县令一见他们便道辛苦，十分客气，酒席上唤了歌姬舞妓犒劳御史，郭衍不是个不通融的人，只要不碍公务，酒肉照单全收，与那县令相谈甚欢，卫无周被脂粉气熏得头疼，提剑去外头吹风去了。

    不多时那书生一身酒气红着脸从席间落荒而逃到后院住处，卫无周恰好从外头回来，她爹娘终于派蝶翅鸟找她，原来他们已回了流沙。留候的人马已行到城外的驿站，明日便可抵达，她在外浪荡数月，也该回家了。

    房里未曾上灯，郭衍座处点一豆灯火，执一卷书坐在帷幔重重后，卫无周不走近，靠在门边告知他明日离去的消息，郭衍沉默半响，道了一个“好”字，卫无周气不打一出来，她这一路砍砍杀杀护他周全他就连句谢也没有？迈开步子就要上前教训郭衍，郭衍忽地紧张起来

    “无周姑娘！请止步！莫再过来了！”

    “为何？”卫无周止步“你怕了？”怕我打死你么？

    “是…”郭生声音低了下去，怕爱而不能忍。

    “现在才知道怕？”

    “姑娘既要告辞，何不早些回去收拾行装，不必在小生处耽搁。”这话，便是逐客令了。

    “我耽搁又怎么样？”他竟敢这样对她说话，卫无周大步向前，她今天非要教训这呆子。

    “别再过来了！无周姑娘！”二人之间只隔了一层帷幔，卫无周看不清郭衍的表情，只是他身形颤抖，似在强忍些什么。

    “你怎么了？”卫无周也察觉到郭衍异样。

    “没…没事…”

    卫无周不由分说蹲下身扯过郭衍的手腕，一探，郭衍畏畏缩缩要把手拿回去，隔着纱帘二人目光相接，郭衍知是瞒不住了，趁无周不察将手收回袖子，发红的眼睛眸光清凉又坚定

    “在下不慎喝了魅酒，卫姑娘你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