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黯然销魂（二）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向远拉着凤凰坐在自家的房檐顶上，仰望那一片漫天星辰。隔了会儿，向远的目光注视到凤凰的笠帽上：“你这头上戴的玩意儿在哪买的？”
凤凰说：“这是我哥哥的。”
“你哥哥？”向远抬起眼眸，其间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嗯。”没有过多解释。
“他和你一样也会法术吗？”
“嗯。”
……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你干嘛用笠帽遮着，怪难看的。”
“他要是在别的地方见到另一个我，那戏就唱不下去了。”
“可你总不能用笠帽一辈子吧？唉，说来有点困，我先睡一觉。”
……
向远没有多问，估摸着凤凰的哥哥……应该是只差不多的老凤凰吧。反正自己现在有母凤凰伺候，不必再添一只公凤凰了，以后的福气估计还多着呢。
向远胡思乱想着，丝毫没留意一边的凤凰正透过那火焰色的纱，朝他射来两道审视般的目光。
“你好厉害！”向远蓦然转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透着一丝不解，垂下睫，“你做这些，真的只是想跟我做朋友吗？”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付出，这是向远从小就听爹娘教导懂得的道理，就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没有付出过什么，别人凭什么对你好？对方肯定有目的而来的。如果一个人总是不求回报地帮你，你就会欠他不少人情，这样在心中会产生一种愧疚感，有点儿……不舒服。
“对啊，朋友之间会互相帮助，现在我帮你达成所愿，以后我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也会帮我的吧？”凤凰粉嫩的唇角轻勾，畔边带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
他不太敢相信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帮你？你能做我做不来的事，我又能帮你做什么呢？”
“我不是万能的，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我做不了，而是你能做的。向远，你相信我吗？”
“信，当然信。可是，我真的能做你都做不了的事吗？”
凤凰笑道：“当然能的。”
“那好吧，看在你这些天的表现，我们是朋友了。”
“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看到凤凰站起身，向远猛然有一种将要离别的预感，他心底一凉，忙叫住：“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做朋友？”
这个问题……凤凰没有回答。长时间的沉默让向远愈发生起狐疑，眼神逐渐凝起戒备。
“真的要说吗？”
“你说。”
“那好吧，”凤凰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一句话，深深触动了向远的心，让他整个人都感到极为震撼。尽管向远如今才十岁，但他已知些大人的事了，他爹娘有时候就会在他眼前打情骂俏，亲亲我我的，那时他只视而不见，也不会设想有朝一日会有别的姑娘对他青睐有加。
多年以后，当向远再次回首往事，回忆起这晚的时候，都会不禁慨叹，要是他当时多观察一下她那从容的笑中全是自然，没有一丝寻常姑娘表白后露出的羞涩之意，要是多想想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喜欢就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就好了。
当时的向远也怀疑凤凰刚说才的像是假话，可他的眼睛仍控制不住地亮着灼人的光芒，甚至面上还有止不住的欢喜，嘴角咧了咧，仿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涌上心头。
——你可能只是无意说说，但是我很喜欢。只这一句，就让我记到永远。
然而，他转念一想到邻家小妹孟玢彤，就不禁有些为难：“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那没关系，你喜欢你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凤凰摸摸他的头。
向远的脸红了个通透，像发烧一样，滚烫滚烫的。他不敢再看他的凤凰……他的凤凰？向远愈加羞赧地把头埋下去了几分。
……
“刚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
“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不错，看这光景，我已经猜到了八分。你应该说，你前世对我有恩，我今生来报答。”
“你当我是白娘子？再说，我也想不出别的借口了。”
“可是欺骗一个人的感情是不对的，何况当他还是这么一个小小孩的时候。”
“我又没说是哪种喜欢，是他自己胡思乱想的。”
“他还小，可能会以为你所说的喜欢一时，会喜欢一世。”
“那是他太天真了，不是谁都会一直守在原地，当有些人发现一条道路不好走的时候，会选择变通。”
“你这样很不负责的。”
“我已经有太多责任了，哥哥，要是每个都像他这样，那还了得。”
“妹妹，你不要耽误人家。”
“他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我怎么耽误了。”
“呃，我竟无言以对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为谁后悔？”
“为向远，也为你。”
“我不信、”
……
下次见面，就是另一个我来照顾你了。
凤凰嘴角微微上扬。
天色渐晚，向远抬头：“时辰不早，我要去吃饭了。”
“嗯。”
只要他吩咐，凤凰就一定会在原地等他，这是向远经过几次尝试后验证的。所以，他一如往日那样，兴奋又放心地去用膳。
再次等到更阑人静，向远轻轻地拉凤凰的一片衣角，怯生道：“凤、凤凰，带我去一个地方。”
凤凰神色如常：“哪里？”
向远红着脸，不敢看她：“孟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脸有些泛红。
“谁？”凤凰问。
“孟玢彤。”向远的声音比蚊子叫的还轻。
“孟玢彤？”凤凰似乎不知道。
向远不免失望，眼神里有些怨恼：“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
“神仙有时也是灵感来了才知道将会出什么事，你都没告诉我是哪一个孟玢彤，我又怎会知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哪。”凤凰将责任推到向远身上，撇个干净。
向远生气道：“你是猪吗，当然是离我最近的那个！”
“离你最近的是我。”凤凰笑道。
向远的耳根子悄无声息地染上一抹通红，心里默默嘀咕：还以为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他好不容易才把哪几个字说出口，结果搞得这样，她居然还有心思和他玩笑！
“你告诉我在哪，我带你去。”凤凰不为难他了。
向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怯怯的，声如蚊呐：“就在隔壁。”
凤凰道：“你白天不是可以去吗，这么晚了大家都睡觉了。”
向远羞怯地低下头：“我想看看她睡觉。”
凤凰了然，嘴角慢慢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透过窗户映照在床前的月光，起初还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层层的白霜，仰首望那空中的一轮明月，不由得低下头来沉思。向远一走一停地来到一个小女孩的床前，旁边还睡着她的乳娘，两人呼吸浅匀，都似进入了睡眠。
向远小声地回头问凤凰：“她会醒吗？”
凤凰把问题抛给他：“你希望她醒吗？”
向远苦苦一笑，凤凰突然说道：“晚上偷偷来女子闺房，可不大好听。”
向远脸色僵了僵，好像才想到这一茬，又听到身边的人道：“早点回去睡吧。”他低下头，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她应该对他的做法很失望吧？尽管他尚且年幼，但大晚上的来女子闺房，总归不妥当，这样想着，心中愈加愧疚难当。
凤凰唇角一勾，觉得玩笑够了，说：“你先做你想做的。”
一听，向远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凰，然而凤凰乖觉，自动隐身在角落。向远怔了怔，终究叹息一声，伸手想触摸那床上女孩光滑的皮肤，忽又顿住。
他极为缓慢地蹲下身，脑海里晃过凤凰刚才似笑非笑的话，静静注视着那小女孩的睡颜，喃喃道：“玢彤，我……喜欢你。那天你跟张姨娘一起来我们家，我就……很喜欢上你。可是，你好像不怎么理我，我送你的东西也不知扔哪去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一辈子，可是，现在有个人对我很好，她……她也喜欢我，虽然那个人有点怪，但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她的。你……会不会生气？对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那就不知道吧，我现在跟你说了，以后，我喜欢她了。你……你长得很好看，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欢你的。”
孟玢彤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睡眠十分充足，嘴边有浅浅的酒窝，好像做了个美梦，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而旁边的乳娘睡得不省人事，压根儿没发现向远的细声细语。孟玢彤显然也没有听进向远的话，犹自睡着。
不要惊了她的好梦，向远心念着，径自蹑手蹑脚地走开了几步，方在窗底下低声唤道：“凤凰，凤凰……”
凤凰果然准时出现，二话不说，带着他离开。
……
“你成功培养了他对你的感情，也造就了日后他的悲剧。”
“要利用就必须有牺牲，这是早就说好了的，我也很无奈。”
“他挺可怜，这一生，注定没有好结果……”
“你妹妹更可怜，还要在劫数的束缚下逆天而行。”
“这个……我有点赞同。”
……
将向远送至床上，凤凰安顿他睡下后，重新回到屋顶上。
凤凰叹息道：“这也是一种高明啊。”
红钻里蹦出声音：“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还小，长大以后会不会又变了注意？”
“长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咱们先把当下的功夫做完吧。
曾和向远交好的两个男孩：竺桖、庞浮，来找向远玩耍，可向远每每以没空为由拒绝。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多次的拒绝引起了两人的疑心。这天向远如往常一样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披火焰色斗篷的凤凰。昨晚的事模糊之中有些印象，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早已决定，给过去告个段落，开启新的人生。
丫鬟们帮着向远梳洗后，向远冲她眨眨眼：“等我。”
……
“等他。”戏谑的语气。
“哥！”不满的口气。
……
向远用过早膳，给长辈请完安后便快速跑来找凤凰。可走到半途中，有丫鬟告知他，竺桖、庞浮又来了，这次还一定要向远给个解释。
两人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进府，问向远怎么突然不找他们玩了。
“我嘛，”向远想到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跟一只凤凰朝夕相处，一定会羡慕死他的吧，便得意洋洋道，“当然是有新朋友了。”
“谁啊？”竺桖和庞浮好奇问道。
“你们还记得我那天说的凤凰吗？她又来我家了，全身都是火焰，能飞得老高，还可以变成……”向远没说完，已看到两人捂着肚子并发出大笑声。
竺桖笑道：“哎哟，笑死我了，向远你做梦了吧！”
庞浮哈哈：“真有凤凰干嘛来这里？凭什么去你家？要去也该去找徐知县吧——听说那个徐知县爱凤凰如命，人称第二个好龙叶公呢。”
向远涨红了脸：“你们知道什么！凤凰就在我家。”
竺桖笑不动了，捂着发疼的肚子，弯着腰，眉眼斜斜道：“那你敢不敢让我们去看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就让我们见见那只凤凰，我们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向远迟疑起来。
竺桖道：“我说什么来着，吹牛也要有限度。”
向远道：“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她！”
片刻后，向远带着竺桖、庞浮来到院子里的一棵老树旁，凤凰就在树下等他，周围没有其他人。
向远走近，却隐隐听见凤凰在和什么人对话，什么“哥哥”、“化身”，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眨眼工夫，凤凰就转过身，平静地面对着他们。向远心里狂跳了下，对她说：“凤凰，你现现身，让我的朋友见一下你好吗？”
凤凰道：“我不是说过，我不适合让你周围的人知道吗？”
向远急道：“就这一次破例好不好？凤凰，就这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就这一次！我想把你和我的朋友一起介绍一下！”
“你的朋友啊……”凤凰低头道。
“凤凰！”向远催道。
竺桖双臂靠在脑后：“向远，你在那自言自语个什么啊？凤凰呢？”
向远急了，指着一旁的凤凰说：“这就是凤凰，可她使了障眼法，除了我，你们都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又道：“凤凰，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就让他们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他的语气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恳求。
可竺桖和庞浮等了半天，也只见到向远在那儿一个人自言自语，最后都发笑，扬长而去。向远沉下了脸。凤凰一手放在他的左肩上：“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是在是我不方便——”
向远猛地掸开她的手：“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你！你不说想成为我的朋友吗？为什么就不认识认识我的朋友！看到我被嘲笑，你满意了？”
“向远，你被嘲笑，我也很难过……”
向远吼道：“别想假惺惺的了！你要是真难过，刚才怎么一直不肯现身？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向远……”
“你滚！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你！全是因为你，害的我被人嘲笑，害我掉了多大的脸！都怪你！”
凤凰还想再劝，可向远通红着脸，嘶吼道：“你滚！你滚啊！我没你这样不义气的朋友！”
……
“小孩发起脾气来，真难哄。”
“他现在真的气头上，我多说无益，要不先暂时离开，等他气消了再回来找他？”
“我觉得小孩子不能惯着。“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这样这样……“
……
凤凰便对向远说：“好，我走。可必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向远此刻满脑子都是怒火，压根没在意凤凰说的话，只以为她又是像以前那般妥协，他也毫不客气道：“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凤凰还想碰他肩膀的手在半途中缩了回去，默了片刻，说：“惹你生气是我不好，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滚！滚！滚！”向远只顾吼着，不想再听凤凰的劝，因此也没听清——或者他压根就忽略了她的话。
凤凰就这么消失了。
傍晚时分，向远还有点余怒，可到了睡觉时候，他感受到久未尝到的孤独，忽然十分想念凤凰，甚至有点后悔白天对她的大吼大叫了。到了第二天，向远又守候在那棵老树下，可等了一天，也不见那个黑衣人身影。
一天，一周，半个月……向远真的意识到凤凰真的走了。犹如晴天里一遭霹雳，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朋友，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因为他的一些话离开他。
他不舍，怎么也不愿意！ 向远小小年纪，面对这一别离——而且好像是他一时冲动造成的，只觉得肝肠寸断、懊悔不迭。
她是要回归大自然了吗？不对，她说她是……她会不会回归仙门了？向远心里重又燃起希望。
次日，向远的卧室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孩童的笔体写了两个大字：悟道。
他自以为得意，而向夫人路过看到问及时，少不得说他几句。向老爷闻知此事，以为自家儿子开了窍，可又生怕他真悟出了什么来，夫妻俩多次规劝，向远只扭定脖子不听，众人也就随他去了。
白驹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隙着，向远想去广常山修仙的念头却是一日强甚一日。
凤凰说：“这是我哥哥的。”
“你哥哥？”向远抬起眼眸，其间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嗯。”没有过多解释。
“他和你一样也会法术吗？”
“嗯。”
……
“有句话我想说很久了，你干嘛用笠帽遮着，怪难看的。”
“他要是在别的地方见到另一个我，那戏就唱不下去了。”
“可你总不能用笠帽一辈子吧？唉，说来有点困，我先睡一觉。”
……
向远没有多问，估摸着凤凰的哥哥……应该是只差不多的老凤凰吧。反正自己现在有母凤凰伺候，不必再添一只公凤凰了，以后的福气估计还多着呢。
向远胡思乱想着，丝毫没留意一边的凤凰正透过那火焰色的纱，朝他射来两道审视般的目光。
“你好厉害！”向远蓦然转头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透着一丝不解，垂下睫，“你做这些，真的只是想跟我做朋友吗？”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付出，这是向远从小就听爹娘教导懂得的道理，就像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没有付出过什么，别人凭什么对你好？对方肯定有目的而来的。如果一个人总是不求回报地帮你，你就会欠他不少人情，这样在心中会产生一种愧疚感，有点儿……不舒服。
“对啊，朋友之间会互相帮助，现在我帮你达成所愿，以后我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也会帮我的吧？”凤凰粉嫩的唇角轻勾，畔边带了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
他不太敢相信地指着自己的胸口：“我帮你？你能做我做不来的事，我又能帮你做什么呢？”
“我不是万能的，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我做不了，而是你能做的。向远，你相信我吗？”
“信，当然信。可是，我真的能做你都做不了的事吗？”
凤凰笑道：“当然能的。”
“那好吧，看在你这些天的表现，我们是朋友了。”
“那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看到凤凰站起身，向远猛然有一种将要离别的预感，他心底一凉，忙叫住：“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做朋友？”
这个问题……凤凰没有回答。长时间的沉默让向远愈发生起狐疑，眼神逐渐凝起戒备。
“真的要说吗？”
“你说。”
“那好吧，”凤凰笑了笑，“因为，我喜欢你啊。”
这一句话，深深触动了向远的心，让他整个人都感到极为震撼。尽管向远如今才十岁，但他已知些大人的事了，他爹娘有时候就会在他眼前打情骂俏，亲亲我我的，那时他只视而不见，也不会设想有朝一日会有别的姑娘对他青睐有加。
多年以后，当向远再次回首往事，回忆起这晚的时候，都会不禁慨叹，要是他当时多观察一下她那从容的笑中全是自然，没有一丝寻常姑娘表白后露出的羞涩之意，要是多想想她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因为喜欢就突然闯入他的生活，就好了。
当时的向远也怀疑凤凰刚说才的像是假话，可他的眼睛仍控制不住地亮着灼人的光芒，甚至面上还有止不住的欢喜，嘴角咧了咧，仿佛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甜蜜涌上心头。
——你可能只是无意说说，但是我很喜欢。只这一句，就让我记到永远。
然而，他转念一想到邻家小妹孟玢彤，就不禁有些为难：“可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那没关系，你喜欢你喜欢的人，我喜欢你。”凤凰摸摸他的头。
向远的脸红了个通透，像发烧一样，滚烫滚烫的。他不敢再看他的凤凰……他的凤凰？向远愈加羞赧地把头埋下去了几分。
……
“刚睡了一觉，发生了什么？”
“你错过了一场好戏。”
“不错，看这光景，我已经猜到了八分。你应该说，你前世对我有恩，我今生来报答。”
“你当我是白娘子？再说，我也想不出别的借口了。”
“可是欺骗一个人的感情是不对的，何况当他还是这么一个小小孩的时候。”
“我又没说是哪种喜欢，是他自己胡思乱想的。”
“他还小，可能会以为你所说的喜欢一时，会喜欢一世。”
“那是他太天真了，不是谁都会一直守在原地，当有些人发现一条道路不好走的时候，会选择变通。”
“你这样很不负责的。”
“我已经有太多责任了，哥哥，要是每个都像他这样，那还了得。”
“妹妹，你不要耽误人家。”
“他不是说有喜欢的人了吗，我怎么耽误了。”
“呃，我竟无言以对了……可是，我有种预感，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为谁后悔？”
“为向远，也为你。”
“我不信、”
……
下次见面，就是另一个我来照顾你了。
凤凰嘴角微微上扬。
天色渐晚，向远抬头：“时辰不早，我要去吃饭了。”
“嗯。”
只要他吩咐，凤凰就一定会在原地等他，这是向远经过几次尝试后验证的。所以，他一如往日那样，兴奋又放心地去用膳。
再次等到更阑人静，向远轻轻地拉凤凰的一片衣角，怯生道：“凤、凤凰，带我去一个地方。”
凤凰神色如常：“哪里？”
向远红着脸，不敢看她：“孟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脸有些泛红。
“谁？”凤凰问。
“孟玢彤。”向远的声音比蚊子叫的还轻。
“孟玢彤？”凤凰似乎不知道。
向远不免失望，眼神里有些怨恼：“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的。”
“神仙有时也是灵感来了才知道将会出什么事，你都没告诉我是哪一个孟玢彤，我又怎会知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着哪。”凤凰将责任推到向远身上，撇个干净。
向远生气道：“你是猪吗，当然是离我最近的那个！”
“离你最近的是我。”凤凰笑道。
向远的耳根子悄无声息地染上一抹通红，心里默默嘀咕：还以为她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呢，他好不容易才把哪几个字说出口，结果搞得这样，她居然还有心思和他玩笑！
“你告诉我在哪，我带你去。”凤凰不为难他了。
向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怯怯的，声如蚊呐：“就在隔壁。”
凤凰道：“你白天不是可以去吗，这么晚了大家都睡觉了。”
向远羞怯地低下头：“我想看看她睡觉。”
凤凰了然，嘴角慢慢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那透过窗户映照在床前的月光，起初还容易让人误以为是一层层的白霜，仰首望那空中的一轮明月，不由得低下头来沉思。向远一走一停地来到一个小女孩的床前，旁边还睡着她的乳娘，两人呼吸浅匀，都似进入了睡眠。
向远小声地回头问凤凰：“她会醒吗？”
凤凰把问题抛给他：“你希望她醒吗？”
向远苦苦一笑，凤凰突然说道：“晚上偷偷来女子闺房，可不大好听。”
向远脸色僵了僵，好像才想到这一茬，又听到身边的人道：“早点回去睡吧。”他低下头，没有应，也没有不应。她应该对他的做法很失望吧？尽管他尚且年幼，但大晚上的来女子闺房，总归不妥当，这样想着，心中愈加愧疚难当。
凤凰唇角一勾，觉得玩笑够了，说：“你先做你想做的。”
一听，向远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凰，然而凤凰乖觉，自动隐身在角落。向远怔了怔，终究叹息一声，伸手想触摸那床上女孩光滑的皮肤，忽又顿住。
他极为缓慢地蹲下身，脑海里晃过凤凰刚才似笑非笑的话，静静注视着那小女孩的睡颜，喃喃道：“玢彤，我……喜欢你。那天你跟张姨娘一起来我们家，我就……很喜欢上你。可是，你好像不怎么理我，我送你的东西也不知扔哪去了。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一辈子，可是，现在有个人对我很好，她……她也喜欢我，虽然那个人有点怪，但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她的。你……会不会生气？对了，你根本不知道这件事，那就不知道吧，我现在跟你说了，以后，我喜欢她了。你……你长得很好看，以后肯定会有更多的男孩子喜欢你的。”
孟玢彤是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子，睡眠十分充足，嘴边有浅浅的酒窝，好像做了个美梦，露出甜美可爱的笑容。而旁边的乳娘睡得不省人事，压根儿没发现向远的细声细语。孟玢彤显然也没有听进向远的话，犹自睡着。
不要惊了她的好梦，向远心念着，径自蹑手蹑脚地走开了几步，方在窗底下低声唤道：“凤凰，凤凰……”
凤凰果然准时出现，二话不说，带着他离开。
……
“你成功培养了他对你的感情，也造就了日后他的悲剧。”
“要利用就必须有牺牲，这是早就说好了的，我也很无奈。”
“他挺可怜，这一生，注定没有好结果……”
“你妹妹更可怜，还要在劫数的束缚下逆天而行。”
“这个……我有点赞同。”
……
将向远送至床上，凤凰安顿他睡下后，重新回到屋顶上。
凤凰叹息道：“这也是一种高明啊。”
红钻里蹦出声音：“我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还小，长大以后会不会又变了注意？”
“长大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咱们先把当下的功夫做完吧。
曾和向远交好的两个男孩：竺桖、庞浮，来找向远玩耍，可向远每每以没空为由拒绝。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多次的拒绝引起了两人的疑心。这天向远如往常一样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披火焰色斗篷的凤凰。昨晚的事模糊之中有些印象，但那已经不重要了，他早已决定，给过去告个段落，开启新的人生。
丫鬟们帮着向远梳洗后，向远冲她眨眨眼：“等我。”
……
“等他。”戏谑的语气。
“哥！”不满的口气。
……
向远用过早膳，给长辈请完安后便快速跑来找凤凰。可走到半途中，有丫鬟告知他，竺桖、庞浮又来了，这次还一定要向远给个解释。
两人好不容易逮到了机会进府，问向远怎么突然不找他们玩了。
“我嘛，”向远想到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跟一只凤凰朝夕相处，一定会羡慕死他的吧，便得意洋洋道，“当然是有新朋友了。”
“谁啊？”竺桖和庞浮好奇问道。
“你们还记得我那天说的凤凰吗？她又来我家了，全身都是火焰，能飞得老高，还可以变成……”向远没说完，已看到两人捂着肚子并发出大笑声。
竺桖笑道：“哎哟，笑死我了，向远你做梦了吧！”
庞浮哈哈：“真有凤凰干嘛来这里？凭什么去你家？要去也该去找徐知县吧——听说那个徐知县爱凤凰如命，人称第二个好龙叶公呢。”
向远涨红了脸：“你们知道什么！凤凰就在我家。”
竺桖笑不动了，捂着发疼的肚子，弯着腰，眉眼斜斜道：“那你敢不敢让我们去看看？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对，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就让我们见见那只凤凰，我们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向远迟疑起来。
竺桖道：“我说什么来着，吹牛也要有限度。”
向远道：“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她！”
片刻后，向远带着竺桖、庞浮来到院子里的一棵老树旁，凤凰就在树下等他，周围没有其他人。
向远走近，却隐隐听见凤凰在和什么人对话，什么“哥哥”、“化身”，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眨眼工夫，凤凰就转过身，平静地面对着他们。向远心里狂跳了下，对她说：“凤凰，你现现身，让我的朋友见一下你好吗？”
凤凰道：“我不是说过，我不适合让你周围的人知道吗？”
向远急道：“就这一次破例好不好？凤凰，就这一次，以后我都听你的，好不好？就这一次！我想把你和我的朋友一起介绍一下！”
“你的朋友啊……”凤凰低头道。
“凤凰！”向远催道。
竺桖双臂靠在脑后：“向远，你在那自言自语个什么啊？凤凰呢？”
向远急了，指着一旁的凤凰说：“这就是凤凰，可她使了障眼法，除了我，你们都看不见她，也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又道：“凤凰，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就让他们见一下，就一下，好不好？”他的语气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恳求。
可竺桖和庞浮等了半天，也只见到向远在那儿一个人自言自语，最后都发笑，扬长而去。向远沉下了脸。凤凰一手放在他的左肩上：“我不是有意让你难堪，是在是我不方便——”
向远猛地掸开她的手：“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认识你！你不说想成为我的朋友吗？为什么就不认识认识我的朋友！看到我被嘲笑，你满意了？”
“向远，你被嘲笑，我也很难过……”
向远吼道：“别想假惺惺的了！你要是真难过，刚才怎么一直不肯现身？你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向远……”
“你滚！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到你！全是因为你，害的我被人嘲笑，害我掉了多大的脸！都怪你！”
凤凰还想再劝，可向远通红着脸，嘶吼道：“你滚！你滚啊！我没你这样不义气的朋友！”
……
“小孩发起脾气来，真难哄。”
“他现在真的气头上，我多说无益，要不先暂时离开，等他气消了再回来找他？”
“我觉得小孩子不能惯着。“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不如这样这样……“
……
凤凰便对向远说：“好，我走。可必要的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向远此刻满脑子都是怒火，压根没在意凤凰说的话，只以为她又是像以前那般妥协，他也毫不客气道：“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凤凰还想碰他肩膀的手在半途中缩了回去，默了片刻，说：“惹你生气是我不好，我以为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的。”
“滚！滚！滚！”向远只顾吼着，不想再听凤凰的劝，因此也没听清——或者他压根就忽略了她的话。
凤凰就这么消失了。
傍晚时分，向远还有点余怒，可到了睡觉时候，他感受到久未尝到的孤独，忽然十分想念凤凰，甚至有点后悔白天对她的大吼大叫了。到了第二天，向远又守候在那棵老树下，可等了一天，也不见那个黑衣人身影。
一天，一周，半个月……向远真的意识到凤凰真的走了。犹如晴天里一遭霹雳，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朋友，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因为他的一些话离开他。
他不舍，怎么也不愿意！ 向远小小年纪，面对这一别离——而且好像是他一时冲动造成的，只觉得肝肠寸断、懊悔不迭。
她是要回归大自然了吗？不对，她说她是……她会不会回归仙门了？向远心里重又燃起希望。
次日，向远的卧室墙上贴了一张纸，上面用孩童的笔体写了两个大字：悟道。
他自以为得意，而向夫人路过看到问及时，少不得说他几句。向老爷闻知此事，以为自家儿子开了窍，可又生怕他真悟出了什么来，夫妻俩多次规劝，向远只扭定脖子不听，众人也就随他去了。
白驹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隙着，向远想去广常山修仙的念头却是一日强甚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