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黯然销魂
“阿远，该吃饭了！”不远处传来声音。
“哦！”向远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又转回头看凤凰，咬咬唇，说：“你在这等我。”
“好。”凤凰说。
“一定不准离开啊。”
“嗯。”
向远这才放心走过去。
闲来无事，那些凡人又看不见她，凤凰索性在院子里四处走走。
向府的环境清雅宜人，草木茂盛，花团锦簇，假山呈“互”字，空气新鲜得很。随着接连不断的一泓泓清水从石缝间蜿蜒注入水面，清澈的池塘映着远近绿意与花艳，几点荷叶依次托浮，微风一吹，池面便荡起阵阵涟漪。旁边还有一座傍水而建的六角小亭，侧边一片小竹林，入目更是一种清幽。
过了一会儿，向远急匆匆地跑回来，看到了站在池塘畔的她，招手说：“喂，我在这里。”
“嗯。”凤凰瞬移到他的身边。
向远见状，又惊又喜，说：“我特意吃得很快。你带我去玩吧。”
“你想玩什么？”凤凰问他。
向远摸摸后脑勺：“你知道哪些玩的吗。”
凤凰笑了：“那有很多。”
“那你就一一带着我玩吧。”
凤凰沉吟了下，说：“这倒不难。”
向远欢呼，正要催凤凰快点带他离开，却见丫鬟霜霜跑了过来，说：“公子，老爷说今晚秦家要请道士捉妖做法，家家都闭了门户，还请公子早点睡呢。”
向远不悦地说：“我知道了。”
霜霜转过身回去复命了。
向远极为不高兴地踢踢脚边的石子，嘟囔道：“道士都是装神弄鬼，愚弄世人的，偏偏还会有那么多傻瓜相信。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妖怪！”但猛然想到白日在街上看到的景象，又心虚地瞥了瞥凤凰。
凤凰不动声色：“秦家有妖？”
“是啊、听说前不久秦家的公子在花园念书，不知怎的惹上了一个妖精，搞得整个人病恹恹的，现在连汤米都不能进。秦老爷为此花重金托人从外地请了一个有些声望的道士，来除妖安宅。我怀疑道士不过是想骗钱，哪有那么夸张。”
凤凰唇角微勾：“那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捉妖的？”
向远一听来了劲，声音透着喜悦：“真的吗？”假道士是一回事，看他们怎么捉妖是另一回事。相比前面这个，后者来得更有意思。
凤凰笑道：“如果你不怕妖的话。”
向远轻笑了一声：“切，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真要带我去？”
凤凰点点头。
向远说：“那我们快走吧。”
这回凤凰没有动作：“你先回去装睡，等天黑了我们再去。”
向远想想也对，便自回屋子去了。
夜幕降临，向远像死鱼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拿闷热的被子盖住身子。隔了会儿，一名丫鬟端了一碗汤进来，轻轻唤道：“公子，夫人命奴婢送骨头汤来了，您趁热喝吧。”
向远只不理她。
丫鬟像知道向远没睡似的，说：“公子，奴婢把话说了，喝不喝是公子的。奴婢先走了。”又探头看了眼向远的床褥，关上门便悄声离开。等那脚步声去远，四周彻底安静了，向远才睁开狡黠的眼睛，上半身探出被子，小声呼唤说：“凤凰，凤凰。”
“我在。”凤凰出现在床边，淡淡道。
向远瞥了眼旁边放着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十分不高兴地说：“真讨厌。”
凤凰微微一笑道：“这个长身体的。”
向远哼了一声，说：“谁要喝谁喝，反正我是不要。”
“毕竟这是你娘的一番心意，你还是喝了吧。”凤凰说。
向远凝视她：“我娘每晚都会给我送宵夜，这算什么。”
“搞得好像是她的不是了，你不该因着她对你好就耍性子。”凤凰循循善导道。
向远瞅了下骨头汤，忽歪头，抛出一个媚笑，戏谑道：“那要不你喂我。”
凤凰一愣，随即勾起嘴:“好 。”
向远没想到她真的答应，倒是一时愣住了。凤凰却已持起银匙，舀起一勺，隔着火焰色纱吹吹气，伸到向远的唇前。向远迟疑了好一会儿，方张开口，乖乖地咽下。凤凰又是一勺，吹起，再次喂给他。如此反复，直到匙碗见底。凤凰仍极有耐心，找块绢子给向远擦嘴，动作轻柔，向远的脸已红透，一声不吭。
下一刻，他记挂起秦府捉妖之事，怕错过赶不上，踢开被子：“你带我去吧。”
凤凰看到他未脱外衣，说：“夜深露重，你跟着我，免得着凉。”
向远点头。
凤凰携着向远在一个又一个屋顶上一蹿一蹿的跳跃，根据向远的指示，找到秦家。但见他们房门紧闭，只有两个年纪大的仆人守着门。
向远指着说：“就是那里了。”
凤凰轻点头，“嗯”了一声，望到深院一处灯火璀璨，便带着向远上了那儿的屋顶。向远揭开一个瓦片，往下看时。只见里头是一个极为宽敞的房间，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供着蜡烛，旁边放了一台略显陈旧的香炉，一颗长寿香、一份钱粮、一包朱砂、一张黄毛边纸、两支笔、一方砚、一棵香菜、一碗无根水、一盘五谷粮食、一块白芨，等等。有些东西向远尚不知名色，都是凤凰一一在旁讲解给他听。
下面站了数来人，其中一个头戴青缎九梁道巾，身穿黑缎道袍，背后一个太极图案，腰系丝绦，白袜云鞋，应是道士无疑了。他在太师椅子上一坐，另有四个家仆侍候于左右。
向远疑惑地指着桌上的东西：“那都是些什么啊？”
凤凰把瓦放回原处，牵了向远的手，说：“我们下去看看。”
向远呆呆地看着被拉住的手，温润的触感自掌内传来，他想挣脱，可又说不出理由。在他烦恼之际，凤凰已经纵身一跃，带着他毫无阻碍地落至屋内的地面上。向远大惊，凤凰却说：“他们看不见，摸不着，连我们说话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不信，你试着去碰碰那个道士。”
向远有些不敢，但不一会还是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到一个老仆跟前，在他面前晃手试探，老仆双目盯着道士，果然没有一丝反应。向远又轻碰了一下老仆的衣服，发觉不对劲，他的手竟然虚空什么也没触到，甚至可以直接穿过老仆的身体。好不神奇！
向远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住了。
他回头，这下能清晰地打量那道士了：身高约莫八尺，面皮白净，发似黑瀑，一部乌髯洒满胸前，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向远兴高采烈地在道士身前蹦蹦跳跳，还做了一个鬼脸，见对方没反应，哈哈笑个不停。末了，他回过首：“你也来玩吗？”
凤凰没有回答，如一件雕塑般静静伫立在最角落。
向远有一丝不悦：“你怎么站那么远？”说着，心里莫名有一阵发虚。
凤凰说：“天交二鼓，做法降妖。”
“那又怎样？”
“你站在那里总有些违和，还是乖乖在一旁看他们怎么捉妖吧。”
“哦。”向远低垂着头，走到凤凰的旁边。他打了打呵欠，望向凤凰，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凤凰丝毫不见怪，还露出一抹笑意。向远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一抹暗红，讪讪地转过头，扭捏了下，装作困惑地说：“哎，他们怎么还没开始？”
“时候未到。”凤凰说。
向远撇撇嘴，他当然知道时辰未到。过了一会儿，他拿手肘碰碰凤凰，悄声问：“你见过妖吗？”
“嗯。”
“凶不凶？”
“和人一样，有的凶，有的不凶，有时候凶，有时候不凶。”
“他们会不会吃人？”
“要吃的话也可以吃的，就看他们各自的喜好了。”
……
面对他的一系列问题，凤凰总会耐心地回答，表面上仿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不容易挨到时辰，道士把蜡烛点上，恭恭敬敬地烧上一股香，祷告了会儿，将头上的道冠摘下，解开包头，披散了长发，抽出宝剑，拿香菜在无根水上沾了一下，往宝剑上一掸，并在剑上搁放那些五谷粮食，取白芨研浓朱砂，画好三道灵符。
向远立刻来了精神，好奇又专注地看道士动作。那些家仆也都一同瞧着道士，但见他把头符贴在剑尖上，口中念念有词。道士点着头符，晃了一下宝剑，立马出现一团火光，将符一甩，登时狂风大作。道士又念咒，拿剑挑着第二道符，点燃扔出去，从外面滚来一股又浓又长的紫气，还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奇香。
众人皆大惊失色。
道士不慌不忙，拔剑就要斩。
谁知那紫气化作一个美丽的女子，芙蓉白面，双眉弯若春柳，眼含秋波，身穿白纱袖口笼鹅黄衫。她瞥了一眼道士，呵呵笑了：“我当是谁啊，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杂毛小道！”
道士恼羞成怒：“呔，妖精，你迷惑秦家公子，扰乱家宅，罪不可赦，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看山人结果你！”
女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果真要杀我？”
道士一愣，女子晃了下，袖中猛然飞出一道紫光，落在地上，逐渐化作一只巨大的独角蛟龙，尖牙利爪，摇头摆尾地扑奔道士而来。
向远和那些家仆们无不骇然变色。
凤凰莞尔道：“他若这么轻易被打败的话，就不该当道士了。”
果然，道士晃动宝剑，手中招诀，以剑一指，须臾间，那独角蛟龙化为一只纸蛟龙，现了原形。
女子冷哼一声，说：“有两下子。”美目一闪，有手腾起，紫光乍现，便望见一把紫莹莹的利刃，从半空荧荧浮现，朝着道士当头劈下。
道士眉宇紧锁，口中念诀不停，却忽然身子如受重创，面色霎时转成绯红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女子，不可思议道：“你……”
女子邪笑道：“邪魔争胜负，可不择手段，你不知道吗？”
道士只觉得自己眼前金星乱闪，全身剧痛，而那股痛苦也越来越逼近了心脏。他勉强镇定心神，稳住身子。他的袖口，慢慢爬出一只青色小蛇，滑腻腻的，直教人恶心。
女子手一招，小蛇飞回了她的袖里。那道士脸上的黑气却越来越重，眼看是活不成了，他拭去嘴角流出的浓血，蠕动嘴唇，却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变得嘶哑许多，咒诀在脑海里的印象渐渐模糊，无法说出来。他惨无人色，干脆把眼一闭，大有壮士扼腕之态。也罢，今日着了这妖女的道，只怪他修为不精，遇上敌手，死就死罢。
“啊！”向远失声道。
凤凰虚指一点，道士头上浮现出一个太极八卦图，瑞气腾腾，白芒绽放，驾住了那紫色的利刃。女子遭到反噬，大口喷出鲜血，脸上似有一丝怒意掠过，但只是一瞬间，那流韵在身上的万种风情，仿佛把轻怒也化做了美不可言的娇态，写在面上，直教看她的人为之神魂颠倒。
她抬头，红着眼瞪那道士：“好你个杂毛畜生，竟敢偷袭老娘。算你有种，姑奶奶不玩了！”说着，化为来时的一股紫气，翻滚着出了秦宅。
道士面上浓重的黑气好似受到一种外来力量的驱使，迅速散去，道士自觉舒畅了许多，犹在发愣，周围那些仆人却都反应了过来，各个称谢，又赶紧去叫老爷和公子，妖精已被吓跑了。等那秦老爷和秦公子火急火燎进来，道士方才缓过神，对着他们抬袖作礼，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敢说出来。
“妖精明明是被你打跑的，偏偏成了那道士的功劳，真不公平！”向远噘着嘴说。
“那不是妖，亦不是精，而是魔。”凤凰说。
“魔？！那不是比妖更可怕吗！”向远吓得面色苍白。
“没事的，魔也有好坏之分，并不是所有的魔都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邪恶。”凤凰轻抚向远的头。
向远把头躲开，嘟起嘴，并不接话，道：“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凤凰说。
二人白光一闪，回到了向府。向远四处一看，赫然是他的房间，连忙爬上床，叫凤凰快快离开，随后宽衣解带，盖上被子，一合眼便睡到天明。
“哦！”向远不太情愿地应了一声，又转回头看凤凰，咬咬唇，说：“你在这等我。”
“好。”凤凰说。
“一定不准离开啊。”
“嗯。”
向远这才放心走过去。
闲来无事，那些凡人又看不见她，凤凰索性在院子里四处走走。
向府的环境清雅宜人，草木茂盛，花团锦簇，假山呈“互”字，空气新鲜得很。随着接连不断的一泓泓清水从石缝间蜿蜒注入水面，清澈的池塘映着远近绿意与花艳，几点荷叶依次托浮，微风一吹，池面便荡起阵阵涟漪。旁边还有一座傍水而建的六角小亭，侧边一片小竹林，入目更是一种清幽。
过了一会儿，向远急匆匆地跑回来，看到了站在池塘畔的她，招手说：“喂，我在这里。”
“嗯。”凤凰瞬移到他的身边。
向远见状，又惊又喜，说：“我特意吃得很快。你带我去玩吧。”
“你想玩什么？”凤凰问他。
向远摸摸后脑勺：“你知道哪些玩的吗。”
凤凰笑了：“那有很多。”
“那你就一一带着我玩吧。”
凤凰沉吟了下，说：“这倒不难。”
向远欢呼，正要催凤凰快点带他离开，却见丫鬟霜霜跑了过来，说：“公子，老爷说今晚秦家要请道士捉妖做法，家家都闭了门户，还请公子早点睡呢。”
向远不悦地说：“我知道了。”
霜霜转过身回去复命了。
向远极为不高兴地踢踢脚边的石子，嘟囔道：“道士都是装神弄鬼，愚弄世人的，偏偏还会有那么多傻瓜相信。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妖怪！”但猛然想到白日在街上看到的景象，又心虚地瞥了瞥凤凰。
凤凰不动声色：“秦家有妖？”
“是啊、听说前不久秦家的公子在花园念书，不知怎的惹上了一个妖精，搞得整个人病恹恹的，现在连汤米都不能进。秦老爷为此花重金托人从外地请了一个有些声望的道士，来除妖安宅。我怀疑道士不过是想骗钱，哪有那么夸张。”
凤凰唇角微勾：“那你想不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捉妖的？”
向远一听来了劲，声音透着喜悦：“真的吗？”假道士是一回事，看他们怎么捉妖是另一回事。相比前面这个，后者来得更有意思。
凤凰笑道：“如果你不怕妖的话。”
向远轻笑了一声：“切，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你真要带我去？”
凤凰点点头。
向远说：“那我们快走吧。”
这回凤凰没有动作：“你先回去装睡，等天黑了我们再去。”
向远想想也对，便自回屋子去了。
夜幕降临，向远像死鱼一样直挺挺躺在床上，拿闷热的被子盖住身子。隔了会儿，一名丫鬟端了一碗汤进来，轻轻唤道：“公子，夫人命奴婢送骨头汤来了，您趁热喝吧。”
向远只不理她。
丫鬟像知道向远没睡似的，说：“公子，奴婢把话说了，喝不喝是公子的。奴婢先走了。”又探头看了眼向远的床褥，关上门便悄声离开。等那脚步声去远，四周彻底安静了，向远才睁开狡黠的眼睛，上半身探出被子，小声呼唤说：“凤凰，凤凰。”
“我在。”凤凰出现在床边，淡淡道。
向远瞥了眼旁边放着的一碗热气腾腾的骨头汤，十分不高兴地说：“真讨厌。”
凤凰微微一笑道：“这个长身体的。”
向远哼了一声，说：“谁要喝谁喝，反正我是不要。”
“毕竟这是你娘的一番心意，你还是喝了吧。”凤凰说。
向远凝视她：“我娘每晚都会给我送宵夜，这算什么。”
“搞得好像是她的不是了，你不该因着她对你好就耍性子。”凤凰循循善导道。
向远瞅了下骨头汤，忽歪头，抛出一个媚笑，戏谑道：“那要不你喂我。”
凤凰一愣，随即勾起嘴:“好 。”
向远没想到她真的答应，倒是一时愣住了。凤凰却已持起银匙，舀起一勺，隔着火焰色纱吹吹气，伸到向远的唇前。向远迟疑了好一会儿，方张开口，乖乖地咽下。凤凰又是一勺，吹起，再次喂给他。如此反复，直到匙碗见底。凤凰仍极有耐心，找块绢子给向远擦嘴，动作轻柔，向远的脸已红透，一声不吭。
下一刻，他记挂起秦府捉妖之事，怕错过赶不上，踢开被子：“你带我去吧。”
凤凰看到他未脱外衣，说：“夜深露重，你跟着我，免得着凉。”
向远点头。
凤凰携着向远在一个又一个屋顶上一蹿一蹿的跳跃，根据向远的指示，找到秦家。但见他们房门紧闭，只有两个年纪大的仆人守着门。
向远指着说：“就是那里了。”
凤凰轻点头，“嗯”了一声，望到深院一处灯火璀璨，便带着向远上了那儿的屋顶。向远揭开一个瓦片，往下看时。只见里头是一个极为宽敞的房间，灯光照得如同白昼。当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供着蜡烛，旁边放了一台略显陈旧的香炉，一颗长寿香、一份钱粮、一包朱砂、一张黄毛边纸、两支笔、一方砚、一棵香菜、一碗无根水、一盘五谷粮食、一块白芨，等等。有些东西向远尚不知名色，都是凤凰一一在旁讲解给他听。
下面站了数来人，其中一个头戴青缎九梁道巾，身穿黑缎道袍，背后一个太极图案，腰系丝绦，白袜云鞋，应是道士无疑了。他在太师椅子上一坐，另有四个家仆侍候于左右。
向远疑惑地指着桌上的东西：“那都是些什么啊？”
凤凰把瓦放回原处，牵了向远的手，说：“我们下去看看。”
向远呆呆地看着被拉住的手，温润的触感自掌内传来，他想挣脱，可又说不出理由。在他烦恼之际，凤凰已经纵身一跃，带着他毫无阻碍地落至屋内的地面上。向远大惊，凤凰却说：“他们看不见，摸不着，连我们说话的声音他们也听不见。不信，你试着去碰碰那个道士。”
向远有些不敢，但不一会还是壮着胆子，蹑手蹑脚地到一个老仆跟前，在他面前晃手试探，老仆双目盯着道士，果然没有一丝反应。向远又轻碰了一下老仆的衣服，发觉不对劲，他的手竟然虚空什么也没触到，甚至可以直接穿过老仆的身体。好不神奇！
向远被眼前的这一幕深深震撼住了。
他回头，这下能清晰地打量那道士了：身高约莫八尺，面皮白净，发似黑瀑，一部乌髯洒满胸前，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向远兴高采烈地在道士身前蹦蹦跳跳，还做了一个鬼脸，见对方没反应，哈哈笑个不停。末了，他回过首：“你也来玩吗？”
凤凰没有回答，如一件雕塑般静静伫立在最角落。
向远有一丝不悦：“你怎么站那么远？”说着，心里莫名有一阵发虚。
凤凰说：“天交二鼓，做法降妖。”
“那又怎样？”
“你站在那里总有些违和，还是乖乖在一旁看他们怎么捉妖吧。”
“哦。”向远低垂着头，走到凤凰的旁边。他打了打呵欠，望向凤凰，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她。凤凰丝毫不见怪，还露出一抹笑意。向远脸上不自觉地爬上一抹暗红，讪讪地转过头，扭捏了下，装作困惑地说：“哎，他们怎么还没开始？”
“时候未到。”凤凰说。
向远撇撇嘴，他当然知道时辰未到。过了一会儿，他拿手肘碰碰凤凰，悄声问：“你见过妖吗？”
“嗯。”
“凶不凶？”
“和人一样，有的凶，有的不凶，有时候凶，有时候不凶。”
“他们会不会吃人？”
“要吃的话也可以吃的，就看他们各自的喜好了。”
……
面对他的一系列问题，凤凰总会耐心地回答，表面上仿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不容易挨到时辰，道士把蜡烛点上，恭恭敬敬地烧上一股香，祷告了会儿，将头上的道冠摘下，解开包头，披散了长发，抽出宝剑，拿香菜在无根水上沾了一下，往宝剑上一掸，并在剑上搁放那些五谷粮食，取白芨研浓朱砂，画好三道灵符。
向远立刻来了精神，好奇又专注地看道士动作。那些家仆也都一同瞧着道士，但见他把头符贴在剑尖上，口中念念有词。道士点着头符，晃了一下宝剑，立马出现一团火光，将符一甩，登时狂风大作。道士又念咒，拿剑挑着第二道符，点燃扔出去，从外面滚来一股又浓又长的紫气，还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奇香。
众人皆大惊失色。
道士不慌不忙，拔剑就要斩。
谁知那紫气化作一个美丽的女子，芙蓉白面，双眉弯若春柳，眼含秋波，身穿白纱袖口笼鹅黄衫。她瞥了一眼道士，呵呵笑了：“我当是谁啊，原来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杂毛小道！”
道士恼羞成怒：“呔，妖精，你迷惑秦家公子，扰乱家宅，罪不可赦，今日便是你的忌日，看山人结果你！”
女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果真要杀我？”
道士一愣，女子晃了下，袖中猛然飞出一道紫光，落在地上，逐渐化作一只巨大的独角蛟龙，尖牙利爪，摇头摆尾地扑奔道士而来。
向远和那些家仆们无不骇然变色。
凤凰莞尔道：“他若这么轻易被打败的话，就不该当道士了。”
果然，道士晃动宝剑，手中招诀，以剑一指，须臾间，那独角蛟龙化为一只纸蛟龙，现了原形。
女子冷哼一声，说：“有两下子。”美目一闪，有手腾起，紫光乍现，便望见一把紫莹莹的利刃，从半空荧荧浮现，朝着道士当头劈下。
道士眉宇紧锁，口中念诀不停，却忽然身子如受重创，面色霎时转成绯红色，他颤抖着手，指着女子，不可思议道：“你……”
女子邪笑道：“邪魔争胜负，可不择手段，你不知道吗？”
道士只觉得自己眼前金星乱闪，全身剧痛，而那股痛苦也越来越逼近了心脏。他勉强镇定心神，稳住身子。他的袖口，慢慢爬出一只青色小蛇，滑腻腻的，直教人恶心。
女子手一招，小蛇飞回了她的袖里。那道士脸上的黑气却越来越重，眼看是活不成了，他拭去嘴角流出的浓血，蠕动嘴唇，却发现连自己的声音也不知何时变得嘶哑许多，咒诀在脑海里的印象渐渐模糊，无法说出来。他惨无人色，干脆把眼一闭，大有壮士扼腕之态。也罢，今日着了这妖女的道，只怪他修为不精，遇上敌手，死就死罢。
“啊！”向远失声道。
凤凰虚指一点，道士头上浮现出一个太极八卦图，瑞气腾腾，白芒绽放，驾住了那紫色的利刃。女子遭到反噬，大口喷出鲜血，脸上似有一丝怒意掠过，但只是一瞬间，那流韵在身上的万种风情，仿佛把轻怒也化做了美不可言的娇态，写在面上，直教看她的人为之神魂颠倒。
她抬头，红着眼瞪那道士：“好你个杂毛畜生，竟敢偷袭老娘。算你有种，姑奶奶不玩了！”说着，化为来时的一股紫气，翻滚着出了秦宅。
道士面上浓重的黑气好似受到一种外来力量的驱使，迅速散去，道士自觉舒畅了许多，犹在发愣，周围那些仆人却都反应了过来，各个称谢，又赶紧去叫老爷和公子，妖精已被吓跑了。等那秦老爷和秦公子火急火燎进来，道士方才缓过神，对着他们抬袖作礼，心里有些疑惑，却不敢说出来。
“妖精明明是被你打跑的，偏偏成了那道士的功劳，真不公平！”向远噘着嘴说。
“那不是妖，亦不是精，而是魔。”凤凰说。
“魔？！那不是比妖更可怕吗！”向远吓得面色苍白。
“没事的，魔也有好坏之分，并不是所有的魔都像人们想象中的那么邪恶。”凤凰轻抚向远的头。
向远把头躲开，嘟起嘴，并不接话，道：“我想回家了。”
“好，我们现在就回家。”凤凰说。
二人白光一闪，回到了向府。向远四处一看，赫然是他的房间，连忙爬上床，叫凤凰快快离开，随后宽衣解带，盖上被子，一合眼便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