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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广常收徒(二)
    看形势,两男一女都站在正殿上,排成一行,三位仙尊不发一语,只拿探究意味的眼光瞟他们。向远起初被盯得不舒服,但很快就发现他们只管打量身旁的东尚和那个少女。也许是自己资质平庸,没啥稀奇的地方,吸引不起那些尊长的注意吧。

    向远这才细细地看清了那个少女的容颜:一头黑发,肌肤欺霜胜雪,唇不点而红,宛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了雕饰。被高座上那三种目光齐齐盯着,她没有流露出一丝胆怯和慌张的情绪,就这么淡淡的,面情沉静如水,无波无澜,如浮冰碎雪,又像最高山上不可攀附的晶莹之白。

    向远心头狂跳,那不就是去年在街上,踩着剑飞在半空中的女孩吗?

    他又望向三位仙尊,他们打量完少女后,好像更偏向东尚,对他的目光充满着赞许和欣赏。向远对此没有丝毫嫉恨,反而为好朋友得到仙尊们的认可而感到由衷的欢喜。他转头看东尚,希望他也知道有这么个好朋友为他的出色而感到高兴,可是东尚始终沉着脸,抿着唇,不言语,没有侧首看自己。

    向远感到奇怪,但不好当着人过问,只得敛了脸上的喜悦之情,也像个木雕似的一动不动,面无表情。

    敢情仙尊喜欢这个调调?

    三位仙尊倒果真因此多瞧了向远几眼,看他的眼神舒服了许多。

    向远在心里腹诽:真死板。

    过了好一会儿,通关的人彻底到齐了,一些人被淘汰出局。捷师兄向三位仙尊禀报考验情况,并转过身恭喜孩子们通过了考验,向他们一一作了介绍。

    左边的是掌教庞过,相貌堂堂,三缕长须;坐中间为首是掌门秦华辉,黑发黑须,年过五旬的样子,实则已有上千万年;右侧的是护教齐文山,花白胡子大老头,外头有老态龙钟之誉。

    捷师兄讲解了一下广常山的规矩,提了几个要点,并请三位仙尊逐步演讲,内容有些枯燥乏味,孩子们终究是爱玩的天性,对此大为头疼,有几个甚至受不了大皱眉头。好不容易讲完了唐僧念经似的演讲,众孩子连忙热烈鼓掌。

    秦华辉望了一眼孩子们,对捷师兄道:“捷,给他们定一下名册吧。”

    “是。”捷师兄毕恭毕敬道。

    他走下来,统计名字,又告诉大家从今往后便是新入门的广常弟子,应时刻遵守仙门规矩。与他们相关的,还有一场一年后的试炼,由两人拟成一个小组,相互合作,共同进步。过了一年的试炼会后还有一场年试,根据年试的成绩来决定拜位师长。

    接着,捷师兄将名单制好,安排了小组合作。

    向远心里十分激动,他多么想和东尚一组,两人才刚认识,却一见如故,有他照应,自己在学业上一定能突飞猛进。  

    捷师兄报名字,报到的两人自觉站出来根据捷师兄的指示排好。

    捷师兄报道:“东尚……”

    向远敛声屏息,双目如炬,心砰砰跳个不停。

    东尚在众人中众星攒月般走出来,唯一的黑棕发色特别招眼。三位仙尊也都看着,这样的黑棕发少年虽少见,但已查证此人出身良家,身上无其他诡异之处,竟比那命数不定的少女更妥帖——可能是远方的外来人也没数,有幸拜入广常山门下。

    捷师兄道:“……关若锦。”

    一个瓜子脸的女孩子走出来,站在东尚的旁边。

    向远泄了气,失望地望着他们。这一刻,他顿时希望自己是单独剩出的一个,或者捷师兄忘了,独独落下他。他真的只希望自己能和东尚一组。

    一抬眼,便看到那个叫关若锦的女孩,穿着鹅黄长裙,晃荡着不长不短的麻花辫子,跟东尚有说有笑的。

    向远心中一涩,浑身不自在起来,怏怏不乐的。这个东尚,有了新朋友,忘了老朋友,真是的!如果小组安排必须是男女合作,那还说得过去,向远也无一句怨言,但他分明看到男男、女女、男女都有,捷师兄安排的到底有没有脑子?肯定是自己看哪个顺眼就弄哪个,安排全看心情。然而,向远的感受捷师兄怎么会知道?在心里,向远早已骂到了捷师兄的祖宗十八代,连连暗骂东尚忘恩负义、喜新厌旧,骂完了东尚再骂捷师兄有眼无珠、毁人良缘,接着连带三位仙尊也被骂了进去,骂光了广常山在场所有人。

    捷师兄道:“……向远。”

    向远才反应过来,忙站出,仔细一看,四周只有那个古怪的少女旁边还有空位。是她吗?

    他决定赌一把,郑重其事地走过去。

    少女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冷光自目中流水般闪过,很快扭头去抚弄腕上的佛珠,不再理他了。

    向远神色一僵,脸都憋红了。这个女的心眼也太高了,自己就算不怎么样,中等水平也有吧,犯得着这么看他吗?

    不过,向远真的赌对了,他的确是和这个少女为一组。

    等人数弄清排好后,捷师兄将名单贴在外面的一棵树上,招呼大家要看的快看,即日便要撕掉的。

    向远挤过黑压压的人群,呆呆地看着一行字:玉槿微,向远。

    玉槿微……向远喃喃念着,那个少女的姓名叫玉槿微。

    不到半天,广常山定制的独家校服便发了下来。男女款式有稍稍不同,而且广常山的仙家校服有一个特别之处——衣裳长短会随着身体的变化而自然伸缩。

    捷师兄说校服每日都要穿的。

    有人就发表疑惑,脏了怎么办。

    捷师兄答道:“我教你们的第一个法术就是净水诀。简单易学,方便使用。”

    众弟子面露欣喜,这样以后再不愁洗衣服了。由此也得知,原来他们的代理夫子就是捷师兄啊。

    捷师兄笑道:“掌门每届都会在旧弟子中挑选合适的做代理夫子,负责教新入门的弟子一个月。我是你们的主代理,还有几个是副代理,都是负责暂时教授你们功课的。也许你们以后也有机会当上哦,待遇不错的。一年后,我也要和你们正式说再会了。”

    “捷师兄,你要去哪?”说话的是一个叫段玮彤的女孩子,一身色彩鲜艳的长裙,高马尾及膝,红瞳秀目,玫唇银齿。

    捷师兄蔼声道:“你们要拜师,我自然也要回师父那边了。我师父就是齐文山齐护教,你们有机会的话也可以做他的弟子,或许,也可以做我的弟子。”

    “真的?”孩子们露出惊喜之色。

    “我要拜捷师兄为师!”

    “我也要拜捷师兄为师!”

    “捷师兄,你一定要收我做弟子!”

    “好了好了,”捷师兄摆手安抚他们,“捷师兄算不得什么,比我厉害的多的去了。拜师是按年试成绩来的,仙尊们会根据你们的成绩,先从你们当中挑出几名优秀的弟子,然后再是轮到我们这些旧弟子来选。不过有几届,仙尊们一个都没选,全被我们这些老弟子收了。”

    “为什么?”

    捷师兄苦笑道:“资质太平庸了。名师出高徒,但一个好弟子更是修仙的良才,名师更喜欢神童。”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听说想当首座弟子难如登天。”

    “没那么夸张,不过难是挺难的,毕竟首座弟子只有一个。”捷师兄笑道。

    “捷师兄,如果我成绩不好,你能不能收我为徒啊?”

    “捷师兄,捷师兄,我也想当你的徒弟。”

    “哎,捷师兄,你收几个徒弟啊?算上我行不行?”

    “捷师兄,我有没有份啊?”

    ……

    捷师兄被围得水泄不通,自己都有点眼花缭乱了,又是好笑又是气,这帮猴孩子!

    向远只顾着看自己的校服,雪白色的大袖衫,宽大的袖子更添一份飘逸,清新素雅。外披的淡蓝色雪纱衫,缀有碎点,看起来十分干净。

    等到大家统一穿上白衣后,远远看去,真是飘飘若雪。

    让向远不明白的是,玉槿微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为什么不像其他女孩那样成群结伴,反而独自一人孤零零的站着。莫非是这儿就她一个有法术的根基,所以不屑与旁人多话?

    更让向远不明白,怎么大家换了身衣服后,他竟觉得玉槿微和东尚长得有几分相似?当然,这话他没敢跟东尚说。

    玉槿微高傲的态度,不光向远,其他弟子也都发觉了。

    不知谁开头说了一句:“她脾气好像不见得好。”向远因此留神观察了好几天,玉槿微的确不怎么与人交往,寡言少语的,或许是她本性就僻静吧。性格这个东西最强求不来,独来独往的,也可能是小女孩家害羞的表现。

    可向远又偶尔发现,玉槿微的眼神盈盈如水,却又有种微不可察的深邃,嘴角时常噙着一丝狡猾的蔑笑。

    向远摇摇头,怀疑自己多虑了。人家不过就是不怎么理他,合作时话不多,但也不该斤斤计较,何况他还是个男的。大家正值天真烂漫的年纪,谁会动什么阴谋诡计歪心思来害人呢,一定是想多了。

    倒是那个叫段玮彤的女孩,长得很漂亮,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都会和大家分享,一下子就有了好人缘。而且她家世显赫,让不少弟子急着讨好巴结。

    “我姑父是嵯峨山的掌门。”段韦彤这样说。

    “哦对!我在仙剑大会上看见过你,还有嵯峨掌门,”说这话的是崆峒山一名女弟子的堂妹司徒莉,她堂姐不怎么出色,但在那次仙剑大会上以家眷名义带过她,使她得以亲眼目睹那一次次壮观的比试,司徒莉心里无比渴慕,恨不得自己也能有朝一日平步青云,法力高强,站在仙剑的顶峰。

    “哇!”一时许多弟子围拢过来,满面笑容,问这问那,巴不得和段玮彤拉好关系。

    段玮彤得意洋洋。

    一个人有时为了提高自身的身价,可能会不择手段地作践别人,而同性往往是可能性最大的。她东挑挑,西挑挑,只有玉槿微从不和她说一句话,表面上也不冷不热的,完全合乎是外人。

    段玮彤最讨厌别人对自己如此不敬,上一回偶然碰面,她还跟玉槿微打了个招呼,哪知玉槿微却不过微微颔首,神情傲慢。段玮彤瞅着眼下这个机会,便说:“那个谁,叫什么来着?玉槿微,这么奇怪的名字,哪个人会起这种名字!”

    “是哦,这人好奇怪。”立马有人附和。

    “就是。”

    “不要惹她,哪时候发疯了不知道。”

    “长得也不好看。”

    “嗯嗯,和韦彤姐姐你比差远了。瞧,她的胸这么小。”

    “咦,头发都不会梳,真是恶心!”

    “人家这叫凌乱美,嗤嗤。”

    路过的玉槿微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从始至终淡漠着一张脸,将那些恶意侮辱她的言语置若罔闻,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开了。

    广常山很美,云气缭绕在山间,缥缈虚远,桃树吐红,一片粉色,瀑布泉流,亭台楼阁,奇花异草,丰富多彩,偶有一只只蓝荧蝶飞过,近看却发现它们的翅膀上都泛着淡淡的流光。桃海映在水上,日光照下来,有珍珠般的光泽。

    可是自从上了广常山,向远与其他弟子的每日课程就这么被安排下来了:第一天金系,第二天木系,第三天水系,第四天火系,第五天土系,第六天飞行术,第七天剑法。如此循环。

    要命的是所有弟子每日必须早起绕广常山跑十圈,最后一名罚抄当日所学口诀十遍,傍晚新老弟子每人去砍一捆干柴。就连罚站,也很有特色——保持金鸡独立姿势站在木桩上,五柱香时间。

    才刚开始几天,向远就不适应了,起先还好,总有几个资质差的垫底,但到后来不知不觉换成了每每是他落弟,每天除了学习功课还要罚抄一大堆口诀。郁闷啊郁闷!

    向远打打哈欠,眼皮直打架,竟在课堂上睡着了。教水系术法的闵清一眼瞧见,逮了个正着,气得一桶水泼过去。

    向远陡然惊醒,头发还在湿嗒嗒的滴着水,引得全班人发笑。

    闵清对着向远的耳朵大吼:“为什么上课睡觉?!”

    从没这么被虐待过!

    闵清爱提着酒葫芦儿,时常累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仰脖子灌酒,不醉不归。可他身上始终带着一种独特的气质,给人一种其好似随意的水流一样抓也抓不住的错觉。然而,现在动起怒来的他严厉之色透出一种不可言喻的威势,向远不由震了震,结结巴巴道:“对不住,夫子,弟子昨晚练功太久,睡得迟了。”

    “练功练功,你练哪门子的功!”闵清哼了一声,指着一边的水缸道:“喏,你今日的作业便是把这缸里的水舀干,不管用什么方法,反正就是要让缸里没有一滴水。明天老夫就来验收,如果没有完成,哼哼,你就自己把这里面的水喝干吧。”

    他转过身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一回头:“其他人今天没有作业,下课!”

    众弟子欢呼,纷纷跑出去了。唯有玉槿微还坐在原位上,低头看着书,眼睛却时不时偷偷瞟着向远。

    向远摸摸后脑勺,想想这缸水,一桶一桶拎出来,应该不难。

    然而向远还是低估闵清的狡猾度了,谁知道他这么一个半老夫子,居然会和一个新入门不久、连三爪猫功夫都不会的小毛孩开这种恶趣味的玩笑。凭他扛着扁担,提着桶来回好几遍,缸里的水仍像个无底洞,一桶舀过又满满地涨上来,怎么也舀不完。直到夕阳西下,向远额上布满着细细汗珠,再看看缸里源源不断的水,一筹莫展,这才着急起来。

    他左思右想,决心去请教东尚,然眼前忽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闪过,发丝随风飘散,轻轻的脚步声走近。

    玉槿微看了看向远,他脸颊上有一抹红晕,汗涔涔的,可知花费了多少劲儿。

    被她看见,向远有点挂不住脸。

    玉槿微不以为意地道:“把缸砸破,水自然就干。”

    向远一听,愣住了,待他反应过来,半信半疑道:“这怎么行……夫子要生气的。”

    玉槿微明显早就知道这不过是闵清捉弄人的把戏:“这个缸被施了法,表面看上去才这点水,其实已将四海里的水都调运过来,你一舀,它会自动运送相应的水量,凭你这小小的饭桶怎么捞得完。”话里虽充满嘲讽,却还是有一点关心在里头。

    向远约莫感受到了一点暖意,对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讪讪的:“那怎么办?”他可不想喝海水,又苦又咸的,就是把肚子涨破了也喝不完啊!

    闵清哪会这般计较,只不过是想给向远一个小记性,让他丢点脸,不再在上课时睡觉罢了。玉槿微倒有心帮他,不让闵清阴谋得逞,她凝聚灵气,用力一踢,水缸登时翻倒破碎,水哗哗流出。但那水真的只是缸里能容量的份儿,并没有十分多。

    向远目瞪口呆:“你……”

    “明儿闵清那老酒鬼要是真怪罪,你就说是我干的好了。”玉槿微冷冷道。

    向远右手轻轻颤抖,指着道:“可是,这原是喝酒的酒缸,就这么被踢坏了,事情不会太简单吧?”闵清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玉槿微不屑道:“司马光砸破了缸你怎么不问问他要不要赔钱。投鼠忌器,凭他是谁,一个破缸而已!他只说把水舀干,没说不能把缸砸破啊。缸破,术法自然就解了。”这是最简单的方法。

    “这样好吗?”向远瞅着地上的碎片,水渐渐干涸,此刻居然也能受热蒸发,“你怎么知道他是将别的水运来的?”

    “看见的呀!”玉槿微抹身离开。

    向远尴尬地站在一堆碎渣旁边,愁眉苦脸。

    哪知次日闵清见了这场面,眼里的惊异之色仅一瞬,无半分计较,对向远说了一些勉励的话,并嘱咐下次不可再犯同样的错事。至于关于砸缸的办法向远是怎么想出来,闵清没有过问——反正不是向远脑筋急转弯,就是一些弟子眼尖,帮衬他作弊了。反正问题也不大,闵清横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且顺水推舟吧。

    倒是把向远搞得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砸坏了缸非但不计较,还说了那么多好听的话,怎么山上的人一个比一个怪?

    算了,他没多想,此事便这般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