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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君意不可知
    回到武府时,早已过子时三刻,府中寂静无声,院中只有几盏夜灯亮着。武缘藏头踮脚的翻墙而入,还未走入几步,就被早已等在门口的武召抓了个正着。

    “大,大哥……”

    当后者看到武缘披头散发,浑身湿透的模样,二话不说皱着眉头将他一把扯入房中。

    “脱了!”

    武缘往门帘后靠了靠,扭扭捏捏不愿脱。武召直接一根银针甩出,刺进了武缘身后床沿。

    “哪有你这样当兄长的,你这是威逼……”嘴上说着,武缘手上却不闲着,在武召甩出另一根银针前,快速将外衣脱了个干净,转身跑到床榻上,将自己裹进了棉被中。

    捡起地上衣物,武召道:“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矫情给谁看呢?”

    也不知是被羞臊的,还是被棉被捂闷的,武缘面上通红一直延伸到耳后:“兄长你快回去睡吧。”

    武召出门后,躺在被子里直打哆嗦,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今日出门不利,入门更不利!”

    半刻钟后,武召轻手轻脚的再次推门而入。见床上武缘一动未动,以为对方睡着了。于是他将手中姜汤放在桌上,正准备出去,却听到床上武缘问了一句:“大哥,父亲……回来了吗?”

    “回来了,子时之前回来的。”武召拿起姜汤走到床前,将碗递到武缘面前:“赶紧起来把姜汤喝了,去去你身上的寒气。”

    武缘转身,只见一只偌大的海碗被自家兄长双手捧着送到自己嘴边,免不了惊愕道:“我能不喝吗?” 显然抗议无效,一分钟后的武缘,只感觉浑身发飘,恍若身体里多了个池塘,里面都能养鱼的那种。

    武召放下药碗,转身将武缘身上的被子掖紧:“既已及冠,往后就不要太随性行事。”

    自刚刚进门,武召就没有对武缘询问半字,此刻语气沉重,想是对他这般模样回来担心的紧。知道兄长担心自己,武缘急忙道:“我知错了!”

    武缘是何脾性,作为从小看他长大的武召最为清楚不过。他嘴上知错,心中还指不定怎么嫌弃他这个大哥唠叨。武缘自小虽然不羁了些,可遇事也是颇有主张,亦能明辨是非。对他处事上武召自是放心的。

    见武召要走,武缘急忙拦住他道:“大哥,可否问你一件事?”

    武召难得一副惊讶之态,重新坐到床边打趣道:“你这无所不知的武家二少,竟然也有事情问我?”

    武缘嘿嘿一笑,裹着被子坐起身道:“你可是武家大少,我知道的你都知道,我不知道的,你自然也知道啊。”

    论嘴上功夫,自己这个做哥哥可是比不过武缘:“说吧,到底是何事?”

    “你是永安鼎鼎有名的医师,常常出入宫中,与那宫中太子也是私交甚好,你有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关于护国府少府主农怀君的一些事情?”

    提到宫中太子,武召眼角毫无察觉的微颤一下,继而笑道:“你这是又发哪门子的邪性,怎得又对那农怀君上了心?”

    “怎得,大哥见过?”武缘急忙探头过去,看似急切的不行。

    武召摇头:“我是没见过,不过外祖父曾为这农怀君诊过脉。但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哦,对了,就是你出生的那一年。”说到此处,武召急忙闭了嘴。见武缘神色平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你刚刚不会是去了落雪山吧?那里可不是你能闹着玩的去处!”

    武缘急忙道:“没有,我听人说父亲今日去了落雪山,这才想去一探究竟……”

    “父亲今日一直都在大理寺忙着处理公事,又怎会无缘无故去落雪山。都知道那里无护国府老太君的同意,谁都不能轻易踏足,连当今君主都不能违抗。你在别处可以胡闹,但唯独落雪山不行。懂吗?”武缘点头应允,心里却对那贺兰有德恨得牙痒痒。

    临睡前武缘一直对落雪山所遇之事辗转反侧,难道那护国府少主真的身怀不可言说的病症?

    夜色深沉,大雪早已停息。武缘渐渐觉得脑袋闷重,不久便沉沉睡去。

    “冥……冥……”耳边似有似无的说话声让武缘慢慢睁开双眼。刺眼的光亮,让他轻皱眉宇。

    “你来了!”似乎对面前突然变换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不远处的红衣男子,武缘并未表现出多少惊讶。

    “瞧我这脑子,都已经忘记了今日是朔月。”

    武缘起身看向不远处的红衣男子,那人背对武缘站在一片花海中,乌发铺地屹立不动,每次见到这个人都是这般样子,若不是那滚滚流水,和他被风吹起的衣摆,武缘真的会以为,这近二十年来一直出现在他梦里的这个场景只是一幅画而已。

    “冥……找到我……”同一个声音,同一句话。这句话武缘在梦里已经听过无数遍。起初他还以为这人能多言几句,最起码转过身让他瞧见他的相貌也好。可直到如今,那红衣男子除了唤一个“冥”字,也就只剩下“找到我”三个字了。

    时间一长,武缘只当是自己在梦里欣赏了一幅会说话的风景画,连起初那咒骂的力气都懒得再去使了。

    眼前男子到底是谁?他口中的“冥”又是何人?这个梦到底要告诉他什么?这几个疑问武缘已经想了近二十年,却始终都没想通。

    “刺啦”,只见头顶突然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武缘脸色巨变,对着那抹红影破喉大喊:“跑啊,跑!”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因为这一幕他看了无数遍,可每一次都无法阻止。

    “你这个傻子,站那里等雷劈吗?傻子,傻子……”可无论他如何呐喊,那人始终站在原地未曾动过。

    当那道巨大黑色闪电从上空劈下时,红衣人终于动了,他慢慢转过了身。下一刻闪电直冲而下,将他淹没。

    武缘终究还是没有看清那人样貌。电闪雷鸣之下,红衣人化作千万彼岸花瓣,消散在天地之间。心疼,无法呼吸的那种疼,每一次都是。

    “醒来,醒过来……”梦里武缘想撕破一切,他想离开这里。

    武丰起站在床边来回踱步,脸上掩饰不住的焦虑和担忧。

    “都已经三天了,为何缘儿还不醒?召儿啊,你弟弟到底是怎么了?”

    武召坐在床边为武缘诊脉,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片刻后,武召松了口气道:“父亲莫急,阿缘只是受了风寒,发热太久体虚了些,这才久久未醒。我已吩咐厨房熬了汤药,喂下后就会醒的。”

    武丰起心中石头终于放下,瘫坐在椅子上看似疲惫不堪:“为父是不是对他太过严苛了些?”

    武召走到父亲面前,抬手一根银针刺入武丰起手背,轻轻捻动,以此来为父亲减轻满身的疲惫。

    “父亲,我知您还在为当年母亲的死责怪阿缘。难道只因母亲当时为了保阿缘,不听您的话,舍弃了自己性命生下阿缘吗?可说到底,这与阿缘又有何关系。”

    武丰起张了张口,却未出声。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未醒的武缘转身离开了房间。

    与此同时,大雪覆盖的落雪山迎来了许久未出现的护国府老太君赵轻灵。她早已是古稀之年,身板却硬朗的很。老太君一脸威严的坐在大厅之中,砰砰砰的敲打着手中的木杖,对面跪在地上的木炔和水爻低着头不敢吭声。

    “告诉我,君儿这是昏迷几日了?”

    “老、老太君别激动,少主并非昏迷,只是、只是多睡了一会儿而已!”水爻急忙解释,却被旁边木炔急忙堵住了嘴。

    老太君将手中木杖直接扔了出去,木炔将水爻护在身后,木杖打在了他胳膊上。

    “多睡了一会儿而已?整整三日未醒,你却说只是多睡了一会儿而已?”

    木炔本想解释,却在此时一个侍从跑了进来:“老太君,少主子醒了。”

    老太君一听这话,顾不上其他,起身往后屋里跑。

    “哎呦我的孙儿哦,你可是吓死祖母喽!”老太君抱着刚刚从床上起身的农怀君不停抹泪。

    农怀君自刚刚醒来就一字未说,直到见到老太君跑进来,这才张口道了一句:“祖母,孙儿要下山!”

    武缘醒来时,屋外漆黑一片。他起身下床,还未站起身,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床上。

    “不会吧,自己只是睡了一觉,难道就残废了不成?”

    此时武召推门而入,见武缘醒来甚是欢喜。急忙上前为他诊脉询问:“身体还有什么地方感觉不妥吗?”

    武缘将武召手推开,撒娇道:“大哥,我饿了!”

    武召笑道:“也是,三天未进食,确实该饿!”

    武缘惊愕:“难道我睡了三天不成?”

    武召对着武缘里外查看了一番,见并无大碍后这才道:“这三日,父亲一直守在你床边寸步未离,你这一睡可是吓到他了。”

    武缘撇撇嘴道:“大哥你就别替父亲说话了,他才不会关心我呢。”

    屋门突然被推开,传来武丰起特有的严声厉语:“臭小子,我看你是病的轻了。下月开始,你去护城军严将军那里报到。”

    “父亲!”武召本想为武缘说几句话,却被武丰起堵了回来,“隔三岔五的就就给我生病,你这副身子要了有何用?下月就去,不许反驳。”

    武丰起摔门而去,留下武召对武缘投去怜悯的目光:“缘啊,为兄帮不了你了。”

    武缘一头扑到床上嚎啕大哭:“我这是得罪哪位祖宗了?”

    “你得罪的不是祖宗,是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