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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非你不可
    礼堂突发的横祸,终在龙德水迅妥的指挥下平息。爆炸是几名刺客为扰乱秩序,趁机发难制造,但终以刺杀未遂,死伤逃窜。然而,看似风波定,乱局犹未息。

    是夜,月光如练,透过朗府书房的窗户,洒在朗斯年沉重的脸上,也衬的朗月轩的颜色分外冷峻。

    “父亲,我总觉得今天礼堂的刺杀有些不对。我看到那几个刺客已经控制了你和施伯父,但他们却好像有什么顾虑,没有直接出手。”

    朗斯年冷哼道:“那是龙德水的人。众人皆知龙大帅好色贪财,每次张口要钱总要寻点花头,前年是要娶姨太太,去年是要赈灾放粮,今年嘛,干脆玩起了苦肉计,真是荒唐。方才,他把咱们召集在会议室说的那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不过是心虚的遮掩罢了。”说罢,他狠狠嘬了口烟,眯眼瞧着天上月,意味深长道:“开枪的女杀手才是真正想要我性命。商会会长选举在即,看来觊觎这个位置的人,不在少数。”

    朗月轩微微一愣,旋即无奈道:“哎呀,商会会长吃力不讨好,还争得你死我活的,父亲你干脆主动退让,谁想干让谁干呗。咱安全第一。”

    朗斯年摆摆手,回身走到桌案,将半截烟碾碎在烟缸,拧眉道:“没这么简单,昆杨自古以来就是胭脂水粉供应集散地。朗家的祖上一直为皇宫后院提供御用香粉胭脂,世代流传至今。如今落红街里赝品充斥,传统严谨的工艺正一步步被简化,长此下去,传下来的那点技艺恐怕要一点一点被吞噬。商会会长尊为全昆杨商贾之首,有权柄掌控整个行业,做了会长能做点归正之实,如能拨云见日扭转乾坤,也算对得起朗家列祖。”

    朗月轩撇撇嘴,坐在沙发,漫不经心的说:“父亲,您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能……”

    “能什么?能放心?能完全交给你?”朗斯年斜睨着儿子,话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意气:“我还要问你。上个月的账本是怎么回事?总店零星销售数字持平。各种产品中除了朗家祖传“鹅蛋粉”还不错之外,分店的各样收账都在下滑。照这样下去,朗家在昆杨胭脂的第一块招牌,恐怕要被人取代。还有工坊这边的产量,每个月都在下降,南洋的那几份订单离交货的时日也不远了,你到底是怎么安排生产计划的?听说工坊熟手女工流失严重,这些事情你到底有没有过问考虑过?你是想让祖上传下来的朗里春招牌,毁在你的手里吗?”

    朗月轩见父亲越说越急,忙起身缓和局势,郑重道:“父亲,你别生气嘛,我已经找来几个非常不错的女工,有信心把她们培养成朗里春的顶梁柱。招工的事我也会长期进行下去,以此优胜劣汰,良性循环。还有,施杭露从我们这里挖女工,就让他挖呗。南洋的几个订单已经完成的差不多,接下来是胭脂行业的淡季,最快到明年开春才有活做,他们这么高的价钱把人拉过去就得养着,只能无形中提高了成本。再说零散销售成绩,成人礼刚刚落下帷幕,肯定是个成交的下滑期,不过,很快会举办慈善晚宴,胭脂香粉不就又有需求了?爹你现在明白,我天天和女孩子混在一起的苦衷了吧?至于朗里春的招牌,我想也是时候有点创新,老祖宗留下的那点家底,总归是越吃越淡。最近,我时常琢磨,想把祖上传下来的飞燕胭脂发扬光大。”

    朗斯年微愣,竟也听出几分道理与好笑,神态放松几分,抬手虚点了儿子额头几下,话锋一转,“今天龙家千金莫婳惊艳夺魁,倒是实至名归。不过,能看得出有人专门帮她打造。这人很有才华,朗里春急需人才,那人一定要拢为朗家所有。还有,那个救我的姑娘,一定要找到,好好答谢。”

    “知道。父亲早休息,我还有事,不打扰您。”朗月轩实在不想继续听父亲唠叨,勉励敷衍着,退出书房。他没有告诉父亲顾海棠就是要找的人,并非不想找,而是,除了拢为己用,他又存了点别的心思。

    今日在礼堂,顾海棠于九死一生中,救下他父亲时的勇敢、果决和聪明,让他再次侧目,忽然觉得,在场所有的曼妙女子的美丽妆容,都抵不过顾海棠的自信善良与临危不惧。

    真正的风华,当由内而外,当无需粉雕玉砌。

    想着,他不觉嘴角微扬,踩着一地月光,快步走在曲径通幽的花园内,心情畅畅,错过了嫂子妙兰小心翼翼投来的爱慕视线,敷衍着妹妹朗青青热情奔放的撒娇与要求,更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阁楼窗户内,投来的阴冷目光,只期盼龙莫婳真能将顾海棠带来。

    其实,在白天,龙莫婳邀请他出游时,他便借机提出带上为她化妆的人的要求。现在,只翘首待相见。

    龙莫婳对朗月轩的心思,在昆杨的富家儿女间,无人不知。她听了朗月轩的要求,满口答应,即刻用父亲的关系,找到顾海棠的家,亲自登门拜访。

    对顾海棠,龙莫婳很欣赏,有羡慕她的漂亮与化妆技巧,也记着礼堂危难时,彼此生死相助的情义,再次见面,自然抱着真诚相交的心。

    龙莫婳的来意,在短暂的笑谈后暴露。顾海棠实在耐不住对方以终身幸福的成败做理由,在几番软磨硬泡下妥协。

    于是,便有了四人迎霞踏花的登山之旅。

    “海棠,快看看我的妆有没有花?月轩就来了。”龙莫婳紧张的跑向顾海棠,双颊微红。

    顾海棠看着五十米外,越来越近的朗月轩与施迪文,翻了个白眼,理了理龙莫婳已足够标志的前襟,道:“我说过了你已经很美了,我真是不明白你约会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来。”

    龙莫婳更显女儿娇媚,“哎呀,你别抱怨,我一看到月轩就紧张,一紧张我就出汗,一出汗妆就花了,离了你我肯定搞不定。好海棠你就安心跟着我吧,我保证加你双倍工资。”说罢,她转身向朗月轩迎去,羞怯而期待的看着对方。

    朗月轩着实对龙莫婳的装扮惊喜,但惊喜一分,便更欣赏顾海棠一分。他对龙莫婳投以温柔一笑,一双如星灿然的眼睛转而锁住端庄秀雅的顾海棠,道:“顾小姐,别来无恙啊。”

    顾海棠懒得搭理,匆匆回了一个嗯字,便兀自站在一边,哈欠连天。

    气氛未因顾海棠的冷漠而尴尬。在龙莫婳的执意下,四人单车赏景,只是车仅两辆。龙莫婳坐在朗月轩身后,甜蜜无比,举目便是良辰美景。顾海棠则不情愿的坐在施迪文身后,百无聊赖,昏昏欲睡,直到朗月轩叫她,才幡然而醒。

    “顾海棠,你在花魁赛上救了我父亲,谢谢你。”朗月轩逆着光,眉梢眼角浸透温暖。

    顾海棠掀起眼皮看去的第一眼,竟莫名觉出一点缱绻,心如石落平湖,惊起道道涟漪。

    不得不说朗月轩虽然人渣了点,但的确生了一幅好皮囊。她暗自赞叹,但面上不动声色,“不用说的这么严重,我也是误打误撞,何况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来的救人的本事。”

    朗月轩轻笑:“了不起,你会这么想,真难得。”顾海棠不解,拧眉道:“难得?因为我是女子?”朗月轩见她似当真,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胸襟宽广,不拘小节,是个干大事的人。对了,莫婳的妆是你给化的吗?”

    见顾海棠点头,他掩不住的欣喜,接道,“那天你答应我做三件事,现在我想起来要你做第二件事了。”顾海棠闭上眼,冷冷道:“对不起,我也脑子一时失忆不好使,想不起来了。

    “什么?”朗月轩登时瞠目,回头死死的盯着顾海棠,连前方的路也顾不得看,结果压到了一块石头,车子一颤,与龙莫婳齐齐栽地。

    见龙莫婳摔的晕厥,顾海棠与施迪文忙下车去扶,却不小心碰到了龙莫婳的痒痒肉,后者几声忍不住的甜笑露了出来。

    朗月轩转惊为喜,“行了,她装的。”龙莫婳精神的起身,笑盈盈的抖落身上的泥土,道:“差点就把你们骗到了,可惜没忍住,不然就让月轩背着我去医院了!

    顾海棠无奈的抬起龙莫婳的胳膊,“你还闹,你看的胳膊,都流血了!”朗月轩呵呵一笑,“我看你摔得还是不疼。”

    龙莫婳走近朗月轩,满脸的娇气,完全不在乎胳膊上擦破的伤口,“本来疼,听说你要背我,就不疼了。”朗月轩略有些不耐:“你就是没事找事!”

    顾海棠不满的瞪着朗月轩,“你怎么说话呢!她从你的车上摔下来,你一点歉意都没有,还在这说风凉话,你看她都摔成什么样了!”朗月轩不以为意,理直气壮道:“谁让她故意骗我们呢!谁让你言而无信,害得我精神分散呢!”顾海棠气结,“哪有你这样的男人,一点度量都没有!跟女孩较劲算什么英雄!”

    龙莫婳忙拉着顾海棠的衣角,大大咧咧道:“我没事,我爹是当兵的,他练兵的时候,我从小就跟着他摸爬滚打,这点伤不算什么!”

    这话听着更让顾海棠揪心,哪有女孩子愿意习惯摸爬滚打。

    一旁的施迪文见状不好,忙打圆场,“就是就是,出来玩大家高兴就行,一会我做东,请你们吃饭,给莫婳小姐压压惊。”然龙莫婳刚要拍手称好,忽听朗月轩严肃道:“我一会还有事呢!我也不喜欢和言而无信的人呆一起。”

    施迪文搡了搡朗月轩,低声道:“别这么扫兴,给点面子!”

    龙莫婳急忙一瘸一拐的忍痛拦住朗月轩,道:“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开玩笑。”说罢,又看向顾海棠,委屈巴巴的恳求:“海棠,你就答应月轩吧。他让你做的事,肯定不会害你的。”

    “为什么跟他说对不起!他该向你道歉!” 顾海棠被龙莫婳的卑微气到咬牙切齿,勃然说罢,转身向山坡处走去。

    朗月轩见顾海棠果真生气,知道自己弄巧成拙,暗自悔恨,顾不得龙莫婳的挽留,回头嘱咐施迪文:“你呆这守着莫婳,我跟上去看看。”

    顾海棠发现朗月轩追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问:“你跟着我干嘛?” 朗月轩好整以暇道:“没有,是顺路。”

    顾海棠便加快脚步,边嗤笑,:“我去采草药给莫婳治腿,你也顺路?”见朗月轩无言以对,又道鄙夷道:“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很招人讨厌,可能别人会觉得你很有个性,但我觉得这是幼稚,是不懂得尊重别人的表现,说白了就是没素质,我不想和这样的人有任何来往。”

    朗月轩无谓的笑道:“我没让你和我来往。”顾海棠不耐烦的说:“那你到底要干嘛?”

    “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下,你现在对我的状态,只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你想引起我的注意,就好比小男孩动手去打小女孩,他并不是讨厌她,而是想引起她的注意,与其建立关系,成为朋友,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主动。还有一种,那就是真的讨厌,讨厌我不按自己的方式与你交流接触,讨厌我不明白你的心意,着急烦恼,现在问题来了,你是哪一种。”

    顾海棠站住,一脸厌恶的回望着朗月轩,“这两种可能只存在于你的想象里,你是一个很自卑的人,你人前故作潇洒,穿戴高级,油头粉面,但这一切无法掩饰住你内心的脆弱。你不善于直接与人交流,面对问题经常选择回避,你不但幼稚,而且愚蠢,最可怕的是你还不觉得。”

    朗月轩毫不在意,“你已经回答我了,你两种都是。”

    顾海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被说的竟没了脾气,只能长吁短叹,客客气气的请对方去忙自己的正经事。可朗月轩仍不依不饶,蹲在正分辨伸筋草的顾海棠身边,凑近她耳畔,轻声道:“找你就是我的正经事,你要履行诺言来当我的工人,这是你答应做的第二件事。”

    顾海棠向旁挪了挪,瞧都不瞧道:“我原来正有此意,但我不喜欢你这个老板。”朗月轩嘴角一翘,揪起一根狗尾巴草,甩来甩起,端的是万般无赖,“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需要钱,不应该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而闹脾气。而且,依着莫婳的脾气,一定会说服你为我做事。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已知结果的事情上。”

    朗月轩津津乐道,可很快发现对方好似充耳不闻,甚至起身走到了十米开外,怏怏道: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顾海棠正盯着树下的一小片伸筋草欣喜,决定暂时不计前嫌,对朗月轩喊道:“还呆在那干嘛!快来帮忙!”

    朗月轩情绪低落,扔了狗尾巴草,快跑过去,小声嘟囔着:“对株草都比对我上心。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

    可话还未尽,他便戛然而止。

    暖阳倾落在顾海棠的身上,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更将她清丽姿容衬托的触目惊心,可谓俏胜三春之桃,雅比白玉之兰,漫山姹紫嫣红不及。朗月轩也因此一眼定神,顿时消了抱怨之气,默默走到她身边一起挖药,直至快要结束,也不愿出声打扰这一刻的美好。

    二人整理好最后一株伸筋草返回时,顾海棠出奇的没有介意朗月轩并肩而行,眺望着蔚蓝天际,淡淡开口:“我答应你去朗里春做工,只是,你要对莫婳好些。”

    说话时,她没有正视朗月轩,卷翘的睫毛阻隔阳光,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暗淡的蝶翅,扑簌着掩盖了眼中的情绪。 但朗月轩却满心得意,侧头看她的眼中,闪动着连自己也未料到的如获至宝般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