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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您点我三下,可是觉得我是可塑之才?
    赵小渔也被那气势镇住了,刹那忘了瓷葫芦,呆呆地望着挡在前面的颀长背影。

    这一幕像极了话本里英雄救美的桥段。

    ‘呔,大胆毛贼,放开那美人!’赵小渔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跑出这样的画面。

    美人本美赵小渔看着那‘毛贼头头’元少康像个鼓气儿的蛤蟆,光瞪着眼,瞪了老半天才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来。

    “姓林的小厮不懂事,我替他家主子管教管教,宋公子不是连这种小事都要插一手吧?”

    “吃人嘴软。”宋慕青简明扼要,未见退让。

    元少康循着视线看到了灭掉火堆旁的鱼骨头,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好,好!”尾音里携着咬牙切齿的狠劲儿,元少康甩袖走了。

    他对宋慕青的忌惮,不单是宋家在京城的势力,还有其背后靠着的那位。

    父亲的来信中写了,除了要和宋慕青结交外,还要看他与什么人来往。但看他对林家那小子的态度,连他家的小厮都回护,这样上心,倒让元少康难得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公子,咱们就这样放过那小子了?”那随从话音刚落,脑门就重重挨了一记。

    “难道你还能去跟宋慕青抢人不成?”元少康眉眼闪动了下,啐了口,“等着,来日方长!”他就不信,在明州地界还有他元大少动不了的人!

    这头的赵小渔凭着直觉笃定元少康不可能和宋慕青杠上,躲过一劫,然而对上宋慕青清冷眉眼,这劫应该是没渡完。

    她双手作揖:“多谢宋公子,宋公子大恩大德,小人没齿难忘!”

    “然后呢?”

    “嗯?”赵小渔被他这话问得一愣,谦谦君子,翩翩公子,不应该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大概是她眼神里透出的意思太过明显,宋慕青冷不丁对上那双滚圆带着些憨厚的眼睛,忽然语塞,稍稍撇开了视线,左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

    “他不会再找你麻烦,只是需得私下防范。”

    赵小渔被岔开了注意,点了点头,心底暗忖这愣头青看人的眼力还挺行。

    元少康被她设计了一遭,又在人前跌了面子,八成要憋着劲儿找补回来。不过想和她斗哪有这么容易,明着来她许会吃亏,可要是玩阴的,那她可是他祖师爷!

    两人相顾无言。

    赵小渔生怕这人觉出点熟悉感来,借着拾柴的由头溜了。

    余下被撇在原地的宋慕青登时觉得这情形有些熟悉,随后便觉得自己放在林怀甫这名小厮身上的注意过多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于是便没再想那一丝熟悉和异样。

    回小屋的路上,赵小渔暗自庆幸,这样能糊弄过去,好运是一部分,另外跟她行事反着来也有关,最主要宋慕青这样的公子哥儿,看着是翩翩风度,实际心气儿傲得很,才不会把心思浪费在一无名小厮身上。

    只是幸运归幸运,赵小渔心里念的还是早点偷师成功回家去。

    眼下走一步是一步。

    等赵小渔抱着一捆柴火回枫桦舍住处,林怀甫还没回来。想了想他能去的地儿,她果断就把柴火堆了厨房那,那家伙今晚想不想回来还两说。

    中午的饭,在河边垫过后赵小渔一点不饿。

    倒是那些个学生们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光是生火都耗费了半天。

    赵小渔坐在台阶上,看得直摇头。

    这一幕落了本就因生不起火而窝火的孙德才眼里,大声道:“嗳你这看热闹,林怀甫呢,都是一组的,赶紧让他出来生火。”

    眼看火烧到了自己头上,赵小渔机灵地一掩屋门:“我家公子肚子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脸上还起红疙瘩,就别操劳他了。公子们缺个打下手的,尽管使唤我呀,挑水劈柴生火抓鱼什么都能干,二两银子一回,不亏!”

    孙德才一噎,想到林怀甫这仆从为了钱敢在闹鬼的竹林待十天半月的,果然担得起‘死要钱’的名声。

    “给给给,赶紧弄,快饿死了!”

    赵小渔见钱眼开,立马忙活起来。

    短短半个时辰就进账了二十两。

    小钱袋涨鼓鼓的别在腰上,别提多快活,就连元少康在旁阴测测盯着的目光都不在意了。

    赵小渔自个弄了个番薯粥,用了厨房内的铁锅,临时架起来焖煮而成。

    一颗颗米粒都软化了,撒两颗乌梅,再配上特意带上的萝卜干,酸甜口,又开胃吃了不少。

    有把米饭烧焦了的,来她这要一碗,她也都客客气气给了。

    平常不见的多美味的食物,因为此时的环境和氛围,突然变得美味起来,对赵小渔这个伙夫也亲切了几分。

    严莛是闻着香味出现的,看着大家都自力更生很是满意。

    “你们用过午饭就一道出发去观景台,届时我领路,不能告假。”

    赵小渔突然想到了林怀甫那厮,一阵后槽牙痛。

    “老师,林怀甫吃坏东西了在房里休息,告个假!他那小厮可以代他听课!”

    说话的是孙德才,正好帮了赵小渔,不枉费她从刚刚就一直营造一心为少爷好好上学的好仆从形象。

    严莛在小事上不拘小节,允了赵小渔一道去。

    不同于学生们背着画架子,她就两手空空的到了观景台。

    整个岐山湖被一片红枫林围绕着,四月里,枝条舒展,叶似层云,那样鲜活似翡翠的绿意,似新芽上的露珠,嫩的要滴出水来。

    何况是这样一大片,美不胜收。

    岐山湖右侧有一辟出来的空地,摆了十几张竹木桌,露天敞摆着,一如授业堂里。

    学生们取出笔墨纸砚,听严莛讲说。

    “山水之画,水墨着力需拿捏得当,这是初次习作,且让我看看你们如何。记住,山水意在共情,融情于景……”

    赵小渔就着盘根交错的大树根坐着,拿着一根细长的树枝,一边听严莛讲,一边在地上比划。

    那些深的她没听懂,依样画葫芦她还是会的,只不过水平在那,描得歪歪扭扭的,竟还能描出些轮廓来。

    严莛朝她走过来时她没发现,等一片阴翳落了头顶才仰头,看着严莛打量自己的‘画作’,一颗心无端提到了嗓子眼,虽说她连个像样的笔都没有,但若能得两句指点……她已经想美了。

    而这头严莛被学生问及画韵,一边口说着,一边用一把尺子在赵小渔的头上轻轻点了三下,然后倒背着手转过身去了。

    赵小渔愣了半天,又挠了挠头,渐渐浮现出一丝喜色来。

    到了夜半三更,赵小渔偷摸起身摸向严莛那间屋子。

    一边靠近木门,“老师,老师?”

    半晌,从那扇木门里传出“呼、呼呼”震天的呼噜声响。

    “……”

    点三下拜师,那不是美猴王学艺的故事,难道……是她意会错了?!

    赵小渔因为振奋睡不着的眼睛在黑夜里透着亮,可要就这么放弃就不是赵小渔了。

    咚咚咚!

    “老师,老师开门呐!”

    锲而不舍一阵拍门响,把严莛惊醒了。

    醒过来的严莛睡眼迷离地开了门,一看门口站着的一黑咕隆咚的身影,把门一甩,差点撞掉赵小渔的鼻子。

    “老师,您白天拍我三下脑袋,不就是夜里让我来拜师么!我知道我是给人当下人的,让您收我当学生怕损了您面子,可不是有句话叫什么为人师者……什么天地来着……”她焦急地挠着脑袋一时半会想不起听说书讲过的那句话了。

    “为人师者,德以配天地。”严莛醒了七分,板着脸道。

    “对!”

    赵小渔故意哆嗦了下,进了屋:“您点我三下,可是觉得我是可塑之才,我也不奢求师父真能收我当徒弟,我只求您能教授我一点点,有您的一点点本事,您就是我赵小渔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做!师父!”

    严莛面无表情问:“你是因我白天点了你三下?”

    赵小渔一阵点头,满脸希冀。

    “哦,当时想事儿走神,错当作教案了。”

    “……”赵小渔一哽,嘴一瘪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您不是觉得我画的好?”

    严莛愣住,瞧着‘他’睁着无辜的大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看,跟圆核桃似的,纯粹诚挚,而此刻眼底的光黯淡下去,仿佛被伤了心……回想‘他’在地上描的,似乎是有些模样的,“对于你这样毫无经验的初学者来说,也不是……”

    说完后,严莛全醒了,再细想这小厮画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倒真是有些天赋。

    赵小渔人精儿一个,直接就给跪下了,不卑不亢:“若是老师您不嫌弃,还望您能指点我一二,我虽出身低微,但也想有所学成。”

    那带着几许奶音的声音忽而变得铿锵有力起来,再看‘少年’唇红齿白的清秀面庞此刻透着坚定冷静的辉光,因执着信念而勇往无前无所畏惧的眼神,多少年不曾见过,令严莛瞬间有所触动。

    然而听着隔壁起了的响动,严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微微转深,见‘他’还执拗站着,干脆握住‘他’肩膀,把人往门外一带:“今日夜深,明日再议。”

    被关在门外的赵小渔:“……”

    回到枫桦舍住处,四周都黑影憧憧的,‘失魂落魄’的赵小渔冷不丁撞上个人。

    那人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嘘,别喊,是我。”

    “少爷?”赵小渔听出声儿来了,就着一点月明看清楚了林怀甫那张肿得像猪头的脸了。“你这是……怎么了?”

    元少康又下黑手了?!

    林怀甫一副被戳了痛脚的炸毛样子:“不提了,这一路倒霉透了!”他才走了十几里路,就跌坑里滚了一身泥浆,还不小心捅了马蜂窝,美人没看到,逃了一路……

    搞成这幅样子,唯一能安心的,大概是宋慕青一块住的清白之身了。

    “对了,宋慕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