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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府旧梦(二)
    温水亭不知该怎样描述陈维棠,他把她压在假山上,少女醉酒后酡红的脸贴在他生须的下颌处,嘴唇还是红肿着,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水亭…水亭…”

    手在他后颈摸索着,葱葱十指伸进他的发里,而此刻他僵硬冰冷,如同战场上那些死人做成的雕塑,舌在她襟口裸露的皮肤上游走,往上,牙齿触碰到温热的脉搏,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像一头苏醒嗜血的兽。陈维棠是猎物,是陷阱,是淤泥里要与他一起腐烂的种子。假山后传来一阵脚步,灯影将湖面照亮,他放下陈维棠,在她秀丽的眉宇间印下一个吻,隐入身后的竹林,没入无边的夜色,征羽一把醒冬明若霜雪,抵在他的背后。

    殿里的嬷嬷唤人将陈维棠扶了回去,小花园重归于平静,征羽将醒冬收入鞘中,温水亭转过身来,挑起一抹笑

    “你也回来了?一起去喝一杯?”

    “不用,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温水亭冷笑一声,侧身想要离开,征羽的醒冬又拦住他去处

    “我可告诉你,她是我的!”

    温水亭用食指淡淡撇开醒冬,侧身离开。

    “好剑不用出鞘。”

    过了几日征羽在废弃的冷宫的梨树上等陈维棠,陈维棠溜进院子里,在内院脱下宫装换上一身练武短打扮,天气炎热又将袖子扎上去半截,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征羽没由来的生气,脚尖一点不打招呼就向陈维棠袭去,勉强格挡几招之后陈维棠被逼得仰面倒地,拍拍屁股颇为不服的站起来

    “狗屁!偷袭我!”

    “你个傻狗,有人都没发现,白教你了。”

    “呸!你个王八蛋一走三年谁知道你回来了!”

    “三年哪!”征羽用剑柄使劲在陈维棠身上打了一下“公主殿下您能有一点长进吗?”

    “呸!我这是没顺手的兵器。”

    陈维棠勾勾手指,征羽凑上去,她从怀里掏出温水亭送的匕首,兴高采烈的给征羽炫耀

    “你这小气鬼不送我剑,自然有人送我,怎么样?”

    征羽看也不看那匕首,便断定道“不怎么样。”,陈维棠冷哼一声,将匕首愤愤揣进怀里。征羽扶上陈维棠的腰,两人双双坐上梨树,征羽自怀里掏出一小壶酒来,一人一口坐在枝桠上聊天。两人目光双双越过宫中的高墙,树影外天高云阔,征羽一声长叹,说起离家三年的日子,陈维棠伸手摸摸征羽下巴上钻出来烟青色的胡渣,硬茬茬磨蹭她的柔软的指腹,征羽僵了一瞬间,伸手拍掉陈维棠的手

    “干什么?干什么?你一国公主能不能矜持点?”

    陈维棠撅嘴不满的收回手,眼睛却还是定定地看着征羽。三年前征羽十四岁,是皇城内外有名的纨绔,征老将军年过半百方得幼子,征羽上头有五个如花似玉的姐姐,连带他也生得如花似玉,脂粉堆兵器库两头滚,十四岁时身形玉立,已成为京城秦楼楚馆中花魁们牵念的恩客。征老将军草莽出身,当年落草为寇时也是红尘里的英豪,朝中多有因为这儿子放荡形骸而弹劾他治家不严,征老将军嘴上应着,回府便就某男性功能大骂言官。征羽颇得老子精华,十二岁一手红缨枪耍得帅极,绿茵场上引得太后亲自赠花,十四岁千金一掷,买走浣梦楼花魁初夜,可惜花魁夜里便自尽了,据说是有个至死不渝的情郎,可死在征羽房里谁也说不清,征老将军只得请罪,将儿子往西流放三年。

    “征羽,你长大了。”陈维棠讷讷的说,她扯下自己的童髻,长发及腰,指给征羽看“你看,纹釉说长发及腰便能梳宫里那些繁复的发髻了。”

    “你梳什么都不好看。”征羽有些烦躁。

    “哼,征羽,我是很好看的,只有你一人说我不美。”

    她自小与征羽厮混在一处,此事只有天知地知。征羽长姊征葚是陈维棠小舅的夫人,与皇后颇为投缘,二人几成密友,征老将军常年繁忙,征羽母亲又难产离世,征葚便将征羽带在身边。征羽幼年便耍得一手好剑,满嘴跑火车能将端庄的皇后也哄得开怀大笑。那年征羽在润德殿里耍剑,后殿里一个据说通天命的宫廷老嬷嬷在给陈维棠算命,说她若是不碰兵械,便一生荣华,若碰兵械,便一生陷于泥沼。陈维棠笑笑,打发了嬷嬷两个翡翠镯子便让人送出门去了,去寻母后时恰遇上征羽耍一套凤回巢,于是在御花园便将人堵住,要征羽教她耍剑,征羽乍见一粉雕玉琢小姑娘,比他以美貌著称的三姐征偌眼睛更亮,腰上挂着镂“福熙”二字的玉牌,征羽挑眉,这不是皇帝皇后藏着掖着不让见的福熙公主么?

    “你可知道我是谁?”

    “呵,我管你是谁。”征羽双手报剑,凑近小姑娘眼前,“咱们也算女才郎貌,你要是亲我一口,本公子就收你这个徒弟。”

    话音才落,征羽尚未来得及收拢调侃,一个响亮的吻就印上他火辣辣的左脸,征羽捂着脸踉跄退了两步,环顾四周御花园此时无人出没

    “你你你……”

    “教我耍剑!”

    征羽不敢理她,扭头飞快逃跑,陈维棠泄气之际征羽又通红着脸跑回来

    “明日西南角冷宫珍时苑!你不来我便不教了!”

    自此,陈维棠与征羽学了近十年剑,冷宫珍时苑中,由童稚到少年。后来陈维棠懂事了,便明白事实上征羽教的东西好坏掺半,比如剑招“回风流雪”,是好东西,比如“傻狗”和“王八蛋”就是糟粕,完蛋的就是陈维棠学啥都快。

    风吹得梨树哗哗作响,树叶间有环佩啷当作响,陈维棠抬头一看,枝桠间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不用想又是征羽的花样,却不知是不是他新从兵书上学来的陷阱拿她来试验,便闻

    “那是什么?”

    “你自己去取呗,拿到了便归你。”

    一听这话,便知道征羽又有好东西要送她,踮起脚来伸手探到那节枝桠,取下一柄剑来,黑竹制剑鞘配和田墨玉,剑身玄黑龙纹,两道极深的血槽,便知是杀人凶器。

    “我的剑叫醒冬,这把叫眠春。”

    “是一对吗?”

    “黑白配啊。”

    陈维棠把征羽的醒冬抢过来仔细端详,醒冬乃白金剑鞘,云纹剑身,有青霜光华,配翡翠山虎玉牌。征羽一把抢过醒冬

    “休想!”

    “你一个大男人配这么华丽的剑合适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君子不夺人所爱!”

    “公主,现在是你要夺我所爱!”

    “剑如其人,你和这剑配吗?你想想!好好想想!”

    “我和醒冬配着呢!要你管!”

    两人在树上争抢,一个不稳双双坠地,征羽腰背着地,陈维棠闷头摔在他胸上,纵然他自称硬汉也忍不住叫疼,陈维棠手上仍紧抱着两把剑,单手支起身体想要起身征羽便双手掐上她腰间将她锁在胸上

    “想要醒冬?”

    “你给不给?”

    “再亲一个你要啥都给你。”

    陈维棠红了脸,三年前征羽流放之前她问他还回不回来教她,他说亲一个就再教,那时候陈维棠还是一个老实孩子,说亲凑上去就亲了,反正不是一二三四五回,也不知他为何这次要吮吸自己的嘴唇,为何要吻她的眼泪,可是后来温水亭出现了,那个教会她几乎一切的温水亭。

    “不要。”

    她挣扎着从他身上爬起来,把醒冬和眠春都扔给他。

    “我…我们都不是小孩了…”

    “公主要翻脸不认账了?”

    “你…你懂什么!我马上及笄了…”

    “及笄又怎么样?”

    “及笄…”陈维棠深吸一口气,梗着脖子红着脸,“及笄便要许婚,不和你一块厮混!”

    征羽脸色沉下来,陈维棠不知为何心里憋得慌,结结巴巴告辞剑也没拿就走了,到寝殿后门时又见征羽立在墙头上,面色郁郁的盯着她,陈维棠心中发毛,征羽将醒冬扔给她,沉默一跃消失在宫墙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