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嬷嬷们都说福熙嫡长公主被皇帝皇后惯坏了，最不好管。皇帝喜欢烈马，喜欢美人，钟爱悬崖上的红花却困顿于红墙青瓦的宫苑，因此爱惨了自己的长女，自出生之日便将宫廷中最宝贵的自由赠与她。皇后清流名门家的淑女，还是在及笄之前请了两位嬷嬷为她开蒙，嬷嬷们原都做好敷衍的准备了，不料福熙公主却对这三纲五常，女德女训听得尤为认真，嬷嬷们大为感动，在皇后处对陈维棠赞不绝口，夜里皇后去陈维棠宫里探望，见她点着灯烛在读《女德》，皇后拂退左右，拿起竹扇坐到陈维棠身边，为她悄悄打着扇儿，温言说道

    “温家虽是一门武将，却也世代侯爵，诗书传家，现在读会不会有些晚了？”

    陈维棠鼻头红红的，皇后知她是哭过，将她的书阖上来，搂着她的头道

    “可温家父老俱已殉国，大概没那样多苛刻规矩了，温仪贵嫔是性情温顺好说话的人，你这些日子多去她宫里走动，模样甜软一些，只要温水亭疼你爱你，便没有什么的。”

    “母亲，他会喜爱书上所说的女子么？”

    “但凡男子俱是…”皇后忽然想到自己的丈夫，停下来顿了一顿，又说“人皆有自己的偏爱，你可有问过他？”

    “我不知道。”

    她求了皇帝搬了张课桌去学堂上课，将经纶通史背得烂熟，可温水亭三年来留给她的只有脊梁挺直的背影。先生以“择妻”论国政，他说贤德为上，齐家为要，不动声色的给她响亮的耳光。可他也曾在风荷池边，在画师目光所不及的角落，寥寥几笔写意她的侧脸。那日宫宴，她一杯一杯敬过所有将军来到他面前，他淡淡的夸赞她的衣裳好看，她就醉得更深了，悄悄溜走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等他，没有想到他会从背后过来，也没想到他会醉得比她更深一些，吻是渴望，是情欲，是纠缠，是占有……是谋杀童稚。他说

    “下月初三我去向燕国公家提亲，公主要不要争一争？”

    她对皇亲国戚之间的交际一向兴趣缺缺，却也听过燕国公家长宁郡主的贤名，娴静温雅，一手山水画得令京城文人墨客竞诗称赞，人也生得如山水画一般，远山淡水之间俱是诗意。

    “可以要父皇赐婚吗？下月初三之前？”

    皇后笑笑，道

    “你急什么？你要下月半方才及笄，未及笄便急着指婚，你父皇也不怕被群臣笑掉大牙，说怕福熙公主嫁不出去？”

    “那我去向父皇说！”

    “父皇宠你，你也要知分寸，不要让父皇为难。”

    陈维棠低头，沉默了一会儿，便道

    “母后先回去吧，我要梳洗入睡了。”

    皇后也不多留，唤了纹釉进来伺候她梳洗，将女德收在手中便回自己宫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