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枭雄
“世家公子排行榜……要……要重新排了……二哥……这么不修边幅……”
“阿瑶……你终于醒了！”
“二哥……你……胡子扎到我了……”
“金凌……可安好？”
“安好！都安好！除了你，都好好的。”
昏迷一天后，魏无羡醒来。
二十天后，金光瑶苏醒。
蓝曦臣抱住金光瑶，脸贴着脸，喜极而泣，泪水顺着满是胡渣的下颌落下。
昼夜守在榻前，源源不绝输入灵力，又一次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多少天？”
金光瑶看着面容憔悴、衣衫褶皱的蓝曦臣问：“过去多少天了？”
是指凶煞之气作乱那天，也是他昏迷的那天。
“二十一天。”蓝曦臣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被你吓死了！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又要死了？”
金光瑶手指轻轻卷曲回握：“不会的。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失而复得，万般珍惜。
从那天起，寒室的主人再次进入弹琴疗伤、煎药、熬大补汤的“闭关”生活。
又过了十五天，金光瑶已经能如之前一样，靠在榻首坐一会儿，检视蓝氏的账本，或者帮蓝曦臣分析仙门百家情态。
两人可谓人在室中坐，天下事皆知。
“清河，还没来人吗？”喝完一碗药，金光瑶眨巴眨巴眼睛问。
“怀桑把取你血的聂家长老，送到云深不知处了，忘机已经处理，阿瑶不要多思多虑，好好养伤。”
“二哥，不用担心我。宗务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的。如果因为我荒废了宗务，我岂不是成了云深不知处的罪人。”
“你怎么能是罪人呢？”
“怎么不是了？”
金光瑶掰着手指数：“人人喊打的恶人，攀附逢迎，让泽芜君皎月蒙尘。”
“现在，又害得蓝氏宗主闭关。”
“闭关就算了。如果被仙门百家知道，泽芜君竟为恶人沾染烟火气，可能要打我入十八层地狱吧。”
“蓝家人知道了，更会恨我吧。”
“唉，我真是……是个恶人。”
金光瑶眼睛明亮闪着，自说自话，末了无奈摇头笑笑。
“你不是罪人，是蓝氏和仙门的恩人。”蓝曦臣用帕子将他脸颊上的虚汗擦干。
“嗯？”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凶险的事了，切不可以身涉险了。”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阿瑶？”蓝曦臣指尖点着金光瑶的鼻尖儿，假装嗔怒。
“二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金光瑶咯咯笑出声，难得地发自内心的笑。
“阿瑶怎么会料到，幕后是皇宫里的人？”
“没有。没有想到那么远。不过，是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儿……哎呀，二哥，等我慢慢讲给你听，不如我们边吃东西边聊？”
“好啊。”
“叫忘机和魏公子一起？”
“我去吩咐厨房。”
“厨房做的菜，魏公子怎么吃得下去？要不，我们在小厨房下厨，你和我一起。”
“这……我怕……”
“你一个人肯定做不出菜，我一个人也做不了。可如果是你和我，两个人，倒是可以试试。”
“试试？”
“试试？”
——————————
“什么！！！！”
听说蓝曦臣请客吃饭的时候，魏无羡内心是拒绝的。
“二哥哥，厨房的树皮草根怎么能入口啊。”老祖搂着蓝忘机脖子，企图用撒娇逃避。
“兄长，亲自下厨。”蓝忘机其实也有点儿犹豫，可蓝曦臣是亲自来请的，应该不会有假。
“下厨！！亲自！！大哥！！”
魏无羡跳起来：“那！更不能去啦！大哥做的菜，能吃？！”
坐在寒室的时候，魏无羡瞪大了眼，看蓝曦臣雅正地端坐在桌边，神情淡然，唇边含笑。
没有一丝烟火气，仿佛在某个清谈会般清雅，从容，高洁，宛如谪仙。
金光瑶不能久坐，菜码上桌，忘羡二人就位的时候，蓝曦臣熟练地给金光瑶净手，打横将人抱起，放在紧挨自己的软垫儿上，腿上盖好薄毯。
“大……大哥……”
魏无羡被惊得语无伦次：“大哥……闭关一次，居然会照顾人了。”
“当年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阿瑶也照顾过我的。”
蓝曦臣边说边扭头看向金光瑶，语气轻柔地问：“要喝汤吗？”
“啊！蓝湛！蓝湛！快亲我一口！让我看看这不是做梦吧！”魏无羡大声叫着。
“魏婴！”
蓝忘机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趁蓝曦臣和金光瑶对视的时候，飞速在魏无羡脸上亲了一下。
四菜一汤。
两道素菜，加上一道虾仁，一道又辣又油的荤菜。一份竹荪瓜汤。
蓝曦臣下厨，金光瑶摘菜和指导。
“不行！明天我要把大哥下厨的秘闻卖给说书的，肯定大赚一笔。”
边从红油里捞出一份羊肉，边感慨：
“天底下谁最厉害？大嫂最厉害！能让咱们泽芜君下厨。哈哈，蓝湛！蓝湛！想都不敢想啊。”
蓝忘机不置可否，不断给魏无羡布菜，看他吃得欢快，唇边溢出隐隐笑意。
魏无羡一声接一声的“大嫂”让对面两人渐渐红了脸。
“内个……大嫂，好菜配好酒，没有酒是不是有那么点儿……美中不足啊？”
金光瑶抿唇一笑，双壁一个清冷一个和煦地端坐着，魏无羡摆摆手：
“算了，算了。大哥和蓝湛肯定不会违反家规喝酒。大嫂你又重伤不能喝酒。唉，真是，忍啦忍啦。”
金光瑶笑出酒窝，指着榻边一只竹篓：“魏公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天子笑！”
魏无羡又一个惊呼。
知道双壁为了不违反家规，定是不会过手。那这坛酒便是金光瑶留给他的。
想到这儿，魏无羡觉得金光瑶其实还挺可爱的。现在也算是“酒肉朋友”了吧？
至于他怎么弄到的，也不用深究，以敛芳尊的本事，就是弄十坛酒也难不倒他。
何况，看蓝曦臣对他的宝贝样子，金光瑶就是在云深不知处挖个酒窖，也不叫个事儿啊。
毕竟，两个人已经一命双生了。
酒酣语暖，双壁话很少，魏无羡和金光瑶倒是聊得格外热闹。
聊着聊着，便聊到不久前的除凶煞。
“对了，大嫂，你是怎么想到凶煞之气谁解封的？”
“叫我孟瑶吧，或者，敛芳尊也可以。”
“啊！好吧，孟公子，敛芳尊，仙督大人，你是怎么想到凶煞和那些人有关系的？”
“我其实没有想到，只是猜测，之后引他们一步步露出破绽。”
金光瑶知道连日来几人都因为自己殚精竭虑，虽然危机已解，但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一一解答。
“封棺的目的本来应该是置我于死地。可在观音庙除了忘机斩下一臂，二哥刺出一剑，有大把时间可以杀死我，却没有人动手。特别是聂怀桑。”
蓝忘机面色阴沉，蓝曦臣愧疚地握了握金光瑶的手。
“二哥，忘机，我也是罪有应得。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封棺后，本来必死无疑。可朔月随我入棺，聂明玦只与朔月缠斗，并不与我近身。冷静下来想，也许我身上有凶尸刀灵不喜或惧怕的东西。”
“那时我不知是什么。当二哥从暗道救我的时候，已经基本能确定，有人不想我死。准确地说，有人要困住我，但要我活着。”
“是啊。炼化凶煞需要活取心头血。当然得让你活着啊。”
魏无羡觉得不可思议，当年世家怎么会修这样邪门的东西。
“挖暗道，躲过看守修士，避开禁制。二哥虽然修为高深，却不可能在刀灵凶尸作祟的地方，完全不被人察觉。那么，要么是无法阻拦，要么是二哥也是对方的目标，计划中的一环。”
“无论哪种情况，都会与我相关。从观音庙到随二哥回云深不知处，我身上只有一个变化，在灵力之外有一种吞噬力很强的气息。于是，想起在不夜天的时候，温家藏书中，有关于先祖封印凶煞之气的记载，基本符合当时的感受。”
“既已被封印，那么就必然有人解封。谁来解？目的是什么？”
“温家记载曾为除聂氏刀灵作祟炼化某种灵气，后却炼化出凶煞之气，为防为害于世，与仙门秘密封印。”
“秘密封印，意味着关系紧密的世家，世家历史中，聂温金蓝四家最为亲密。二哥是蓝家人，我则是金家后代。”
几人不禁叹息，金光善对金光瑶苛待至极，最终金家的事却还要他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儿子来做。
“炼化灵气、增进修为有很多途径。封印灵气却无非几种：封印于某件物品，或者封印于某地，再或者封印于心脉。”
“被封棺中，我身无长物，封棺之地又与我无甚联系，那就只有心头血了。”
“当我思索到此时，体内侵吞的气息已经遍布我全身，但奇怪的是却只有冲撞，在调息时还能为我所控。”
“联想到在温家、金麟台和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里，都曾看到过关于炼化灵气失败后封印的记载，在我身上和三家的联系有哪些？”
“当年，我手刃温若寒，观音庙二哥刺我一剑。两次刺杀都是一剑封心。我手中沾了温家的血，蓝家人手中有我的血。也就是说，封印凶煞之气的三大世家，在我身上有了交集。”
三人恍然大悟。
魏无羡道：“所以，观音庙完成了三大世家活取心头血的封印解除。”
金光瑶点点头，挪了挪有些疲惫的腰：
“本来以我的修为灵力，无法容纳和承受凶煞之气，也不够力量控制。巧合的是，二哥为了救我，取我二人的气血欺骗凶尸，施了束灵符。因这束灵符将灵识固于体内，那凶煞之气只能存于我体内，却无法将我的灵识吞噬。”
“哈哈，我知道啦。也因为大哥和你束灵符的一人两血、一命双生，大哥的修为与你相通，你就能借助大哥的灵力控制住它。”
听到这儿，魏无羡大呼过瘾。
凶煞之气，那可是极高深修为才控制得住的，一般修为的人，早就被吞噬神识、撕成碎片儿了。
蓝曦臣也有疑惑：“为何忘机和魏公子发现，凶煞之气的源头是我，而不是你？”
听到这句问话，金光瑶双眸含笑，眉眼间水光潋滟、尽是柔和：
“束灵符被视为禁术，并非因为害人，而是极易反噬。被反噬一方先是五感尽失，之后便五脏翻转而暴毙。另一人则需将被反噬之人其剖丹挖心，才能活命。”
“二哥在施咒时，以自己的血做血媒，出现反噬就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就是说，我们两人的生，皆摄取二哥的精气灵力，死则是二哥来承受。”
无论生死，都为自己考虑至此，金光瑶内心已满是浓情，虽不能宣之于口，却也深埋于心中。
遇人如此，夫复何求。
“凶煞之气需活人气血，自然将二哥视作宿主。所以，你们误以为二哥是凶煞之气的源头。”
“嗯。确实如此。”
蓝忘机难得开口说话。
吃得差不多了，魏无羡歪倒在蓝忘机身上，懒洋洋道：
“何止是我和蓝二哥哥误会，连那凶煞之气自己都被你们给骗了。”
四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金光瑶将这些秘密揭开，后面的事情便不难理解：
有人想得到凶煞之气，或者炼化凶煞。
追根溯源，是为聂家所炼化的灵气，只不过没完全成功。因此，希望得到凶煞之气的，可能有聂家。
但如果是聂家，聂怀桑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而且同时活取金家蓝家家主心头血的难度，对聂怀桑来说，几乎不可能。
那么，还有人比聂家更渴望得到凶煞之气，力量也更强大。
金光瑶说：当蓝先生将《留尘》给二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怀疑皇宫了。因为书中记载，《留尘》是金家将炼化之术献于皇宫之时所做。只因献术之人灵脉尽毁，蓝家先祖作《留尘》助其修复灵脉。
当今皇宫龙座之主如果想取此术，大可直接与几大世家通气，不必如此掩饰隐藏，因此，想取此术的人绝非龙座之主，且要瞒住他。
“所以，阿瑶故意放出凶煞之气，引我异样，激怒忘机，又料到如此凶险蓝家定会知会金凌，金凌则会联合江宗主施压清河聂氏。”
“故意放出凶煞之气是计划之中，魏公子负伤，还有二哥与忘机身上的种种，真的是意外。当时我已经灵台混沌，和凶尸无异了。”
“不过事情大概不会偏离方向。如果是聂怀桑设计我们，重压之下，为了得到凶煞之气，解刀灵，送聂明玦入轮回，聂怀桑必会服软，和盘托出前因后果。”
“如果不是聂怀桑，他便会深究此事，以证清白，并且开始肖想凶煞之气。他急于自证或想得到煞气，必然全力追查，皇宫的人也就藏不住了。”
“让聂怀桑和龙座之主去查，我们只需要等就行了。”
余下的，他们之间如何内讧，就和我们无关了，乐见其成。当然，这话金光瑶不会说出来。
反正，凶煞之气被自己牢牢控制着。
“大嫂，幸亏现在是一家人，如果你在我们敌对方，那真是太可怕了。”
魏无羡假装心有余悸。
咳……咳……
蓝曦臣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心里对魏无羡称呼金光瑶这几声，很是受用。
吃饱喝足，魏无羡嚷嚷着要像大哥照顾大嫂那样抱着才肯回静室，否则就睡在寒室。
蓝忘机无奈，向兄长和金光瑶道别后，真就抱起了他。
魏无羡开心，“吧唧”亲了一口道：“还是二哥哥对我好！我二哥哥最好了！二哥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哦。”
走过拐弯处，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耳边说：
“蓝湛！蓝湛！我们要不要帮帮大哥大嫂啊？”
“为何？”蓝忘机不明所以。
“嗨！大哥大嫂现在，还在盖被子纯聊天儿，你不着急啊？”
“何以见得？”
“大哥榻上只有一床被子，一只枕头，大嫂睡在榻上。另一套被褥在外间，我看到了。你说，孤男寡男这么久，还在相敬如宾。啊，不对！是客客气气。”
“对着大哥这张脸，敛芳尊居然能睡得着觉。世家第一公子哎，多少人看一眼都要双腿打颤，何况天天同处一室。”
“还有大哥！天天抱着敛芳尊这样的绝色美人，还能做到清心寡欲。大嫂可是真正的人见人爱，女人喜欢男人也喜欢啊。大哥怎么扛得住啊？”
“啧～～蓝湛，大哥，不会是……不行吧？不然怎么面对绝色佳人，还能纯聊天儿……”
蓝忘机停下脚步，手一松，丢下魏无羡就走。
“哎～～蓝湛！蓝二哥哥！含光君！怎么连大哥大嫂的醋都吃啊？哎～～蓝湛！你这人！真是！”
魏无羡边喊边追了上去。
坐了太久，金光瑶有些疲倦。蓝曦臣将他抱上榻，问是坐一会儿，还是睡一会儿。
金光瑶说想和二哥待一会儿。
“叔父说，《留尘》修习一个月，便可修复血肉缺损。”
“替我谢过蓝先生，我现在无以为报，希望将来能有机会报答。”
金光瑶说没想到蓝先生不仅没有把我赶出云深不知处，还给我秘法修复灵体。
蓝曦臣说，是因为我，也不全因为我。
我从小在叔父身边长大，亲如父子，你的事，叔父自然上心。
你为了查出设计蓝家的人，为了彻底消除仙门凶煞隐患，不惜冒险吞噬凶煞之气，这种勇气叔父非常赞赏，也很欣慰。
金光瑶说我又没得选。
只有我活取过温若寒的心头血啊，这煞气自然只有由我解封和控制。
蓝曦臣捧着他的脸，郑重又疼惜地看着他说：“阿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金光瑶弯唇一笑说：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啊。
为了困住凶煞之气，防止被煞气挟持作恶，为害世人，金光瑶自毁金丹，又因循着煞气走向，每日自断灵脉。
煞气无法逃脱，又无法利用没有金丹和灵力的肉体施力。
只是这仿佛日日凌迟之痛，除了他，怕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忍下了。
如此心胸、心性之人，纵然之前有多么不喜，现在也合该在心里赞叹一声：
金光瑶，不愧枭雄。
“阿瑶……你终于醒了！”
“二哥……你……胡子扎到我了……”
“金凌……可安好？”
“安好！都安好！除了你，都好好的。”
昏迷一天后，魏无羡醒来。
二十天后，金光瑶苏醒。
蓝曦臣抱住金光瑶，脸贴着脸，喜极而泣，泪水顺着满是胡渣的下颌落下。
昼夜守在榻前，源源不绝输入灵力，又一次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多少天？”
金光瑶看着面容憔悴、衣衫褶皱的蓝曦臣问：“过去多少天了？”
是指凶煞之气作乱那天，也是他昏迷的那天。
“二十一天。”蓝曦臣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被你吓死了！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又要死了？”
金光瑶手指轻轻卷曲回握：“不会的。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失而复得，万般珍惜。
从那天起，寒室的主人再次进入弹琴疗伤、煎药、熬大补汤的“闭关”生活。
又过了十五天，金光瑶已经能如之前一样，靠在榻首坐一会儿，检视蓝氏的账本，或者帮蓝曦臣分析仙门百家情态。
两人可谓人在室中坐，天下事皆知。
“清河，还没来人吗？”喝完一碗药，金光瑶眨巴眨巴眼睛问。
“怀桑把取你血的聂家长老，送到云深不知处了，忘机已经处理，阿瑶不要多思多虑，好好养伤。”
“二哥，不用担心我。宗务该过问的，还是要过问的。如果因为我荒废了宗务，我岂不是成了云深不知处的罪人。”
“你怎么能是罪人呢？”
“怎么不是了？”
金光瑶掰着手指数：“人人喊打的恶人，攀附逢迎，让泽芜君皎月蒙尘。”
“现在，又害得蓝氏宗主闭关。”
“闭关就算了。如果被仙门百家知道，泽芜君竟为恶人沾染烟火气，可能要打我入十八层地狱吧。”
“蓝家人知道了，更会恨我吧。”
“唉，我真是……是个恶人。”
金光瑶眼睛明亮闪着，自说自话，末了无奈摇头笑笑。
“你不是罪人，是蓝氏和仙门的恩人。”蓝曦臣用帕子将他脸颊上的虚汗擦干。
“嗯？”
“以后，不准再做这样凶险的事了，切不可以身涉险了。”
“好。”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阿瑶？”蓝曦臣指尖点着金光瑶的鼻尖儿，假装嗔怒。
“二哥，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还问我。”
金光瑶咯咯笑出声，难得地发自内心的笑。
“阿瑶怎么会料到，幕后是皇宫里的人？”
“没有。没有想到那么远。不过，是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儿……哎呀，二哥，等我慢慢讲给你听，不如我们边吃东西边聊？”
“好啊。”
“叫忘机和魏公子一起？”
“我去吩咐厨房。”
“厨房做的菜，魏公子怎么吃得下去？要不，我们在小厨房下厨，你和我一起。”
“这……我怕……”
“你一个人肯定做不出菜，我一个人也做不了。可如果是你和我，两个人，倒是可以试试。”
“试试？”
“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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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听说蓝曦臣请客吃饭的时候，魏无羡内心是拒绝的。
“二哥哥，厨房的树皮草根怎么能入口啊。”老祖搂着蓝忘机脖子，企图用撒娇逃避。
“兄长，亲自下厨。”蓝忘机其实也有点儿犹豫，可蓝曦臣是亲自来请的，应该不会有假。
“下厨！！亲自！！大哥！！”
魏无羡跳起来：“那！更不能去啦！大哥做的菜，能吃？！”
坐在寒室的时候，魏无羡瞪大了眼，看蓝曦臣雅正地端坐在桌边，神情淡然，唇边含笑。
没有一丝烟火气，仿佛在某个清谈会般清雅，从容，高洁，宛如谪仙。
金光瑶不能久坐，菜码上桌，忘羡二人就位的时候，蓝曦臣熟练地给金光瑶净手，打横将人抱起，放在紧挨自己的软垫儿上，腿上盖好薄毯。
“大……大哥……”
魏无羡被惊得语无伦次：“大哥……闭关一次，居然会照顾人了。”
“当年温氏火烧云深不知处，阿瑶也照顾过我的。”
蓝曦臣边说边扭头看向金光瑶，语气轻柔地问：“要喝汤吗？”
“啊！蓝湛！蓝湛！快亲我一口！让我看看这不是做梦吧！”魏无羡大声叫着。
“魏婴！”
蓝忘机不为所动。
不一会儿，趁蓝曦臣和金光瑶对视的时候，飞速在魏无羡脸上亲了一下。
四菜一汤。
两道素菜，加上一道虾仁，一道又辣又油的荤菜。一份竹荪瓜汤。
蓝曦臣下厨，金光瑶摘菜和指导。
“不行！明天我要把大哥下厨的秘闻卖给说书的，肯定大赚一笔。”
边从红油里捞出一份羊肉，边感慨：
“天底下谁最厉害？大嫂最厉害！能让咱们泽芜君下厨。哈哈，蓝湛！蓝湛！想都不敢想啊。”
蓝忘机不置可否，不断给魏无羡布菜，看他吃得欢快，唇边溢出隐隐笑意。
魏无羡一声接一声的“大嫂”让对面两人渐渐红了脸。
“内个……大嫂，好菜配好酒，没有酒是不是有那么点儿……美中不足啊？”
金光瑶抿唇一笑，双壁一个清冷一个和煦地端坐着，魏无羡摆摆手：
“算了，算了。大哥和蓝湛肯定不会违反家规喝酒。大嫂你又重伤不能喝酒。唉，真是，忍啦忍啦。”
金光瑶笑出酒窝，指着榻边一只竹篓：“魏公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天子笑！”
魏无羡又一个惊呼。
知道双壁为了不违反家规，定是不会过手。那这坛酒便是金光瑶留给他的。
想到这儿，魏无羡觉得金光瑶其实还挺可爱的。现在也算是“酒肉朋友”了吧？
至于他怎么弄到的，也不用深究，以敛芳尊的本事，就是弄十坛酒也难不倒他。
何况，看蓝曦臣对他的宝贝样子，金光瑶就是在云深不知处挖个酒窖，也不叫个事儿啊。
毕竟，两个人已经一命双生了。
酒酣语暖，双壁话很少，魏无羡和金光瑶倒是聊得格外热闹。
聊着聊着，便聊到不久前的除凶煞。
“对了，大嫂，你是怎么想到凶煞之气谁解封的？”
“叫我孟瑶吧，或者，敛芳尊也可以。”
“啊！好吧，孟公子，敛芳尊，仙督大人，你是怎么想到凶煞和那些人有关系的？”
“我其实没有想到，只是猜测，之后引他们一步步露出破绽。”
金光瑶知道连日来几人都因为自己殚精竭虑，虽然危机已解，但还有很多疑问需要一一解答。
“封棺的目的本来应该是置我于死地。可在观音庙除了忘机斩下一臂，二哥刺出一剑，有大把时间可以杀死我，却没有人动手。特别是聂怀桑。”
蓝忘机面色阴沉，蓝曦臣愧疚地握了握金光瑶的手。
“二哥，忘机，我也是罪有应得。你们不用放在心上。”
“封棺后，本来必死无疑。可朔月随我入棺，聂明玦只与朔月缠斗，并不与我近身。冷静下来想，也许我身上有凶尸刀灵不喜或惧怕的东西。”
“那时我不知是什么。当二哥从暗道救我的时候，已经基本能确定，有人不想我死。准确地说，有人要困住我，但要我活着。”
“是啊。炼化凶煞需要活取心头血。当然得让你活着啊。”
魏无羡觉得不可思议，当年世家怎么会修这样邪门的东西。
“挖暗道，躲过看守修士，避开禁制。二哥虽然修为高深，却不可能在刀灵凶尸作祟的地方，完全不被人察觉。那么，要么是无法阻拦，要么是二哥也是对方的目标，计划中的一环。”
“无论哪种情况，都会与我相关。从观音庙到随二哥回云深不知处，我身上只有一个变化，在灵力之外有一种吞噬力很强的气息。于是，想起在不夜天的时候，温家藏书中，有关于先祖封印凶煞之气的记载，基本符合当时的感受。”
“既已被封印，那么就必然有人解封。谁来解？目的是什么？”
“温家记载曾为除聂氏刀灵作祟炼化某种灵气，后却炼化出凶煞之气，为防为害于世，与仙门秘密封印。”
“秘密封印，意味着关系紧密的世家，世家历史中，聂温金蓝四家最为亲密。二哥是蓝家人，我则是金家后代。”
几人不禁叹息，金光善对金光瑶苛待至极，最终金家的事却还要他这个最不受待见的儿子来做。
“炼化灵气、增进修为有很多途径。封印灵气却无非几种：封印于某件物品，或者封印于某地，再或者封印于心脉。”
“被封棺中，我身无长物，封棺之地又与我无甚联系，那就只有心头血了。”
“当我思索到此时，体内侵吞的气息已经遍布我全身，但奇怪的是却只有冲撞，在调息时还能为我所控。”
“联想到在温家、金麟台和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里，都曾看到过关于炼化灵气失败后封印的记载，在我身上和三家的联系有哪些？”
“当年，我手刃温若寒，观音庙二哥刺我一剑。两次刺杀都是一剑封心。我手中沾了温家的血，蓝家人手中有我的血。也就是说，封印凶煞之气的三大世家，在我身上有了交集。”
三人恍然大悟。
魏无羡道：“所以，观音庙完成了三大世家活取心头血的封印解除。”
金光瑶点点头，挪了挪有些疲惫的腰：
“本来以我的修为灵力，无法容纳和承受凶煞之气，也不够力量控制。巧合的是，二哥为了救我，取我二人的气血欺骗凶尸，施了束灵符。因这束灵符将灵识固于体内，那凶煞之气只能存于我体内，却无法将我的灵识吞噬。”
“哈哈，我知道啦。也因为大哥和你束灵符的一人两血、一命双生，大哥的修为与你相通，你就能借助大哥的灵力控制住它。”
听到这儿，魏无羡大呼过瘾。
凶煞之气，那可是极高深修为才控制得住的，一般修为的人，早就被吞噬神识、撕成碎片儿了。
蓝曦臣也有疑惑：“为何忘机和魏公子发现，凶煞之气的源头是我，而不是你？”
听到这句问话，金光瑶双眸含笑，眉眼间水光潋滟、尽是柔和：
“束灵符被视为禁术，并非因为害人，而是极易反噬。被反噬一方先是五感尽失，之后便五脏翻转而暴毙。另一人则需将被反噬之人其剖丹挖心，才能活命。”
“二哥在施咒时，以自己的血做血媒，出现反噬就会反噬到自己身上。就是说，我们两人的生，皆摄取二哥的精气灵力，死则是二哥来承受。”
无论生死，都为自己考虑至此，金光瑶内心已满是浓情，虽不能宣之于口，却也深埋于心中。
遇人如此，夫复何求。
“凶煞之气需活人气血，自然将二哥视作宿主。所以，你们误以为二哥是凶煞之气的源头。”
“嗯。确实如此。”
蓝忘机难得开口说话。
吃得差不多了，魏无羡歪倒在蓝忘机身上，懒洋洋道：
“何止是我和蓝二哥哥误会，连那凶煞之气自己都被你们给骗了。”
四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金光瑶将这些秘密揭开，后面的事情便不难理解：
有人想得到凶煞之气，或者炼化凶煞。
追根溯源，是为聂家所炼化的灵气，只不过没完全成功。因此，希望得到凶煞之气的，可能有聂家。
但如果是聂家，聂怀桑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而且同时活取金家蓝家家主心头血的难度，对聂怀桑来说，几乎不可能。
那么，还有人比聂家更渴望得到凶煞之气，力量也更强大。
金光瑶说：当蓝先生将《留尘》给二哥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怀疑皇宫了。因为书中记载，《留尘》是金家将炼化之术献于皇宫之时所做。只因献术之人灵脉尽毁，蓝家先祖作《留尘》助其修复灵脉。
当今皇宫龙座之主如果想取此术，大可直接与几大世家通气，不必如此掩饰隐藏，因此，想取此术的人绝非龙座之主，且要瞒住他。
“所以，阿瑶故意放出凶煞之气，引我异样，激怒忘机，又料到如此凶险蓝家定会知会金凌，金凌则会联合江宗主施压清河聂氏。”
“故意放出凶煞之气是计划之中，魏公子负伤，还有二哥与忘机身上的种种，真的是意外。当时我已经灵台混沌，和凶尸无异了。”
“不过事情大概不会偏离方向。如果是聂怀桑设计我们，重压之下，为了得到凶煞之气，解刀灵，送聂明玦入轮回，聂怀桑必会服软，和盘托出前因后果。”
“如果不是聂怀桑，他便会深究此事，以证清白，并且开始肖想凶煞之气。他急于自证或想得到煞气，必然全力追查，皇宫的人也就藏不住了。”
“让聂怀桑和龙座之主去查，我们只需要等就行了。”
余下的，他们之间如何内讧，就和我们无关了，乐见其成。当然，这话金光瑶不会说出来。
反正，凶煞之气被自己牢牢控制着。
“大嫂，幸亏现在是一家人，如果你在我们敌对方，那真是太可怕了。”
魏无羡假装心有余悸。
咳……咳……
蓝曦臣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心里对魏无羡称呼金光瑶这几声，很是受用。
吃饱喝足，魏无羡嚷嚷着要像大哥照顾大嫂那样抱着才肯回静室，否则就睡在寒室。
蓝忘机无奈，向兄长和金光瑶道别后，真就抱起了他。
魏无羡开心，“吧唧”亲了一口道：“还是二哥哥对我好！我二哥哥最好了！二哥哥我好喜欢好喜欢你哦。”
走过拐弯处，魏无羡趴在蓝忘机耳边说：
“蓝湛！蓝湛！我们要不要帮帮大哥大嫂啊？”
“为何？”蓝忘机不明所以。
“嗨！大哥大嫂现在，还在盖被子纯聊天儿，你不着急啊？”
“何以见得？”
“大哥榻上只有一床被子，一只枕头，大嫂睡在榻上。另一套被褥在外间，我看到了。你说，孤男寡男这么久，还在相敬如宾。啊，不对！是客客气气。”
“对着大哥这张脸，敛芳尊居然能睡得着觉。世家第一公子哎，多少人看一眼都要双腿打颤，何况天天同处一室。”
“还有大哥！天天抱着敛芳尊这样的绝色美人，还能做到清心寡欲。大嫂可是真正的人见人爱，女人喜欢男人也喜欢啊。大哥怎么扛得住啊？”
“啧～～蓝湛，大哥，不会是……不行吧？不然怎么面对绝色佳人，还能纯聊天儿……”
蓝忘机停下脚步，手一松，丢下魏无羡就走。
“哎～～蓝湛！蓝二哥哥！含光君！怎么连大哥大嫂的醋都吃啊？哎～～蓝湛！你这人！真是！”
魏无羡边喊边追了上去。
坐了太久，金光瑶有些疲倦。蓝曦臣将他抱上榻，问是坐一会儿，还是睡一会儿。
金光瑶说想和二哥待一会儿。
“叔父说，《留尘》修习一个月，便可修复血肉缺损。”
“替我谢过蓝先生，我现在无以为报，希望将来能有机会报答。”
金光瑶说没想到蓝先生不仅没有把我赶出云深不知处，还给我秘法修复灵体。
蓝曦臣说，是因为我，也不全因为我。
我从小在叔父身边长大，亲如父子，你的事，叔父自然上心。
你为了查出设计蓝家的人，为了彻底消除仙门凶煞隐患，不惜冒险吞噬凶煞之气，这种勇气叔父非常赞赏，也很欣慰。
金光瑶说我又没得选。
只有我活取过温若寒的心头血啊，这煞气自然只有由我解封和控制。
蓝曦臣捧着他的脸，郑重又疼惜地看着他说：“阿瑶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金光瑶弯唇一笑说：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啊。
为了困住凶煞之气，防止被煞气挟持作恶，为害世人，金光瑶自毁金丹，又因循着煞气走向，每日自断灵脉。
煞气无法逃脱，又无法利用没有金丹和灵力的肉体施力。
只是这仿佛日日凌迟之痛，除了他，怕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忍下了。
如此心胸、心性之人，纵然之前有多么不喜，现在也合该在心里赞叹一声：
金光瑶，不愧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