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归程
14.归程
陆路速度不比御剑，一车一马走到快黄昏才一半距离。
两个孩子已经累得东倒西歪，睡着在马车里。
坐一天，腰酸背痛，四肢麻木。
给两个小家伙盖好薄毯，金光瑶低低吩咐了声停车。
蓝曦臣下马，掀开帘子，抬手扶住金光瑶，小心翼翼，唯恐他摔了。
赶车的老倌儿常年在外替人赶车，早就学会非礼勿视，说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前面有家客栈。
默默把马车赶到路边草地上，撒开，任马儿吃草。
走了几步，腿脚活动开，金光瑶觉得疲累渐消，还爬上路边一块石头往远处眺望。
快到黄昏，晚霞明丽。
秋草肥美，层林尽染。一线天蓝下，红叶如火，黄叶灿金，绿叶凝碧，层叠铺陈如画。
天高地阔，舒畅满襟。
风将衣摆吹起，与发丝上下呼应，在晚霞辉光中舞动。
许久没有这样，将自己置于无尘无垢的自然天地之中了。
不止六年的困囿，还有位尊仙督时为百姓仙门的筹谋思虑。
再往前更是在困顿泥沼里挣扎活命。
哪有什么晚霞红艳艳，都是满坑满谷的惆怅和脏血。
“当心着凉。”
蓝曦臣将自己外袍披在金光瑶身上，这件外袍是蓝曦臣特意带的，几乎时时覆在金光瑶身上。
瘦，凭这瘦削的肩膀，成仙门百家的中流砥柱。
“果真天大地大，呼吸都顺畅了。这般壮美秋景，二哥笔下才绘得出吧。”
“好！回去送你秋景图。”
“二哥忘记了？已经送过我四景图啊。”
“不嫌多。就是，想送你。”
“好。那就劳烦二哥了。”
蓝曦臣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如今还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
两人同乘一匹马，跟在马车后面，也不急投宿，慢悠悠走着。
带着两个小家伙，热闹，也添了不少琐事，竟好几天没有安静说说话了。
“二哥，还记得百凤山围猎后，那幅扇面吗？”
“那幅《牡丹深处》？”
蓝曦臣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聂怀桑向金光瑶讨要的一个扇面。正面是一幅金星雪浪花丛，叫《牡丹深处》，背面却是空白。
聂怀桑见蓝曦臣在，说曦臣哥，泽芜君，丹青妙笔，文辞绝妙，央求着题上字。
蓝曦臣浅然和煦，雅正素立，笑而不答。
金光瑶说：二哥远道而来，想也疲乏得很，怀桑就不要勉强二哥了。
旋即拿出另一个花团锦簇的扇面加一个玉坠送给聂怀桑才算了事。
回到芳菲殿，蓝曦臣问金光瑶要那个扇面。
然后，提笔，金光瑶研磨，在牡丹高处填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又在空白面上题了几行字：
敛来芳菲似有情，世间何物自轻盈。
金麟台上带露看，瑶玉一枝弄娉婷。
那扇面，金光瑶再也舍不得送人了，一直被他藏在暗格的木匣里。
百凤山围猎结束，蓝曦臣又在金麟台住了近一个月。直到蓝启仁来信才回姑苏。
启程前，金光瑶又拿出一个扇面送给蓝曦臣。一面是空白，只在一角画了一个似有似无的月亮，另一面已经写好几行字：
穿云朔月照画屏，箫音无需惆怅听。
花前远送姑苏客，未必圆时才有情。
回到姑苏，蓝曦臣在空白面的月亮下，画上金星雪浪，只一朵，将扇面藏在寒室暗格中。
两人忆起往昔，相视而笑。
晚饭吃得迅速。
蓝曦臣说明天还要一整天才能到姑苏，要早睡早起。
在洋洋不能出去逛出去玩的哀嚎中，蓝曦臣严肃地给两个小家伙掐了个安睡决。
“孩子们都睡了？”
见蓝曦臣这么快回房来，还在净面的金光瑶颇为惊讶。
“许是累得紧。躺下就睡着了。”
蓝曦臣拿过面巾，给金光瑶擦脸，擦手。
“二哥也累了，早点儿歇息吧。我自己擦洗就好。”
金光瑶心疼蓝曦臣一整天都在马上吃灰暴晒。本可以御剑的，却要为了他们三个受罪。
蓝曦臣说确是要早点歇息。
转头问金光瑶，可否发现客栈外那处树林，今晚山月高挂，正是赏月的好时机。
“不如，你我二人前去赏月？”
在姑苏也常常一起对月抚琴，只是终年都只能在寒室中遥望夜空。就算是当仙督那些年，曾一起在夜谈时临风同赏，也因殚精竭虑，没了好心思。
山野间的月亮倒是很少见，金光瑶闪着亮亮的眼睛，随蓝曦臣落在林间一处地势较高的草地上。
银盘垂挂，仿佛近在咫尺。
山风细微，虫鸣啾啾，枝叶簌簌，人在其中，顿觉无比惬意安宁。
从乾坤袋拿出薄毯，铺在软软草丛上，两人并肩坐着，仰望夜空。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世界只属于你我。
时间静止，天地方停。
转头，
互相望着对方，在爱人闪亮的眼中找到自己。
雅正和煦的笑
酒窝醇香的笑
温和绵柔的笑
明艳黠媚的笑
松鼠从一棵树跳下，将松果埋在枝旁又跳到另一棵树上，踩落几个小枝，“咔嚓”打破了宁静。
金光瑶说：
“如此好的景致，如果是文思绝妙之人，便可吟诗作赋了。”
蓝曦臣说：
“何需如果，阿瑶便是文思绝妙之人啊。”
“在二哥面前，怎敢言诗文？”
“阿瑶自然可与我同对诗，同作赋。不如我们以此地风华夜月为题，对上几对？”
“好啊。对答不上，二哥可是不要取笑我才好。”
蓝曦臣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金光瑶，说：
“月下清姿露华浓，倚风不语敛从容。”
金光瑶肩膀轻轻晃了蓝曦臣一下，嗔怪道：
“二哥惯会取笑我。”
稍加思索，和道：
“应知今宵人自在，最是两心入蟾宫。”
蓝曦臣拢过金光瑶肩膀轻轻说：
“阿瑶，以后，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信你，你也信我。”
“嗯。”
看着月亮依旧，想起斗转星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果真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一无所有，只有眼前这个人在旁边。
摸了摸那剑痕，痕迹永远不会消失，却也感觉不到疼了。
何必囿于往日的恩怨情仇，既然老天让你活下来，就不能白白活着。
命运再无常，也有可以转圜的一天。
金光瑶想了想，出一句：
“芳菲落尽成泥久，孤魂一缕问归家。”
蓝曦臣拢了拢他鬓边碎发，在耳边说：
“而今姑苏云端月，独照金麟台上花。”
命运芜杂，各人有各人的无奈和伤悲。
命运无常，从前的落魄、从前的恣意、从前的富贵荣华，一朝反转，成了握不住的指间沙。
唯有那九天银月，高挂在那里。巅峰得意时看你，跌落坑谷时看你，顺风顺水时看你，深陷泥足时看你。
他那样高不可攀，那样卓然不群。原只当他无悲无喜，只会为自己落下升起，不会因为别人阴晴圆缺。每个人眼里都有月亮，都能看到它，它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后来才知道，月亮高高在上，也会有孤独，有无奈，有不可对人言的凄凉，有无人懂得的苦闷。
如今，他却落下凡尘，只为一人悲伤欢喜。
这夜，这山间，这月下，两个清影，一个人间。
林暗素衣落，月下赏牡丹。
兴味何嫌久，入怀不知寒。
———没错，这四句就是那两千字的扭扭车———
临近午时金光瑶才醒来。蓝曦臣正盯着他颈上两处紫痕浅笑。
忘了今天还要赶路，怕是披风的毛绒也很难遮住。被他发觉知道，又要怪自己无状。
蓝曦臣刚刚要给金光瑶挽头发，洋洋的呼叫声传来，紧跟着是小苏的制止声。
“大美人还没起？”
“小点儿声，叫师父！我师父昨夜给你师父疗伤了吧。别吵。”
“那应该是你师父起不来啊。”
“让你小点儿声！不许敲门！站好。”
门口没了声音。
挽好发髻，交换了一个吻。蓝曦臣打开门。
俩孩儿一边站一个，小苏规规矩矩，洋洋蹲在地上。
“进来吧。”
金光瑶说，嗓音有点儿沙哑，只因昨夜用得过度。
“师父，敛芳尊，安好。”
小苏施礼。洋洋白了他一眼，嘀咕：马屁精。
小苏看着金光瑶的脖子，担忧涌上脸，旋即要哭出来：
“师父！师父！快来看看敛芳尊，这是怎么了啊？”
蓝曦臣一看小手指头正指向那两处紫痕，小脸儿急得通红。
“无妨。疗伤瘀血，难免如此。不必担心。”
一个字儿都没说假话，也一个字儿真话都没有。
离姑苏越来越近，金光瑶告诉他们，要见到很多师兄，还会有师叔，师叔公。
叫他们不要怕，说蓝家人是世上最好的人。
不过还是一遍遍嘱咐，不要太淘气，要好好学习，修炼。
洋洋坐不住了，喊着要撒尿拉屎。小苏说这种粗话以后不许说。洋洋说那怎么说。小苏嫌弃地告诉说委婉些，要说离开一会儿、方便或者小解。总之不许那么粗鲁。
俩人和师父打完招呼，推推搡搡往林深草密的地方走去。
蓝曦臣耳力好，隐隐听见俩孩儿在密谋什么。
“哎～我其实不拉……不方便。就是一紧张就想……内个……小解。”
洋洋对小苏说。
“紧张什么？你不会吓尿裤子了吧？”
小苏笑起来。
洋洋沮丧地说：
“我也想好好的，可是没人教过我，我也不会。到了蓝家，万一坏了规矩，会不会被赶出来啊？”
小苏说：“应该不会。你别惹事就行。”
洋洋说：“也是。有你师父和我师父在，咱俩不会被赶出来的。”
“就因为有师父在，咱俩才应该好好学规矩。”小苏语气严肃起来：
“蓝家本来不会要咱俩这样的，因为师父，才能要咱俩。不能给师父丢人，知道吗？”
“可怎么才能不给师父丢人啊？”
“哎呀，你就学我。实在不行，看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来。少说话，多练功。总之，不要惹师父生气。”
“知道啦。要是不小心坏了规矩，你要提醒小爷。”
“知道啦。烦死啦。走吧，别让师父等久了。”
蓝曦臣正对金光瑶耳语，金光瑶笑得眉眼弯弯。见俩人嘀嘀咕咕钻进马车，吩咐老倌儿出发。
看看忽然规矩的俩小孩儿，金光瑶说：
“刚刚蓝宗主对我说：小苏很好，洋洋也很好。”
“真的吗？”
“当然。你们是受云深不知处欢迎的孩子。”
“你们，很好。”
陆路速度不比御剑，一车一马走到快黄昏才一半距离。
两个孩子已经累得东倒西歪，睡着在马车里。
坐一天，腰酸背痛，四肢麻木。
给两个小家伙盖好薄毯，金光瑶低低吩咐了声停车。
蓝曦臣下马，掀开帘子，抬手扶住金光瑶，小心翼翼，唯恐他摔了。
赶车的老倌儿常年在外替人赶车，早就学会非礼勿视，说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前面有家客栈。
默默把马车赶到路边草地上，撒开，任马儿吃草。
走了几步，腿脚活动开，金光瑶觉得疲累渐消，还爬上路边一块石头往远处眺望。
快到黄昏，晚霞明丽。
秋草肥美，层林尽染。一线天蓝下，红叶如火，黄叶灿金，绿叶凝碧，层叠铺陈如画。
天高地阔，舒畅满襟。
风将衣摆吹起，与发丝上下呼应，在晚霞辉光中舞动。
许久没有这样，将自己置于无尘无垢的自然天地之中了。
不止六年的困囿，还有位尊仙督时为百姓仙门的筹谋思虑。
再往前更是在困顿泥沼里挣扎活命。
哪有什么晚霞红艳艳，都是满坑满谷的惆怅和脏血。
“当心着凉。”
蓝曦臣将自己外袍披在金光瑶身上，这件外袍是蓝曦臣特意带的，几乎时时覆在金光瑶身上。
瘦，凭这瘦削的肩膀，成仙门百家的中流砥柱。
“果真天大地大，呼吸都顺畅了。这般壮美秋景，二哥笔下才绘得出吧。”
“好！回去送你秋景图。”
“二哥忘记了？已经送过我四景图啊。”
“不嫌多。就是，想送你。”
“好。那就劳烦二哥了。”
蓝曦臣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如今还与我这般客气做什么？”
两人同乘一匹马，跟在马车后面，也不急投宿，慢悠悠走着。
带着两个小家伙，热闹，也添了不少琐事，竟好几天没有安静说说话了。
“二哥，还记得百凤山围猎后，那幅扇面吗？”
“那幅《牡丹深处》？”
蓝曦臣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聂怀桑向金光瑶讨要的一个扇面。正面是一幅金星雪浪花丛，叫《牡丹深处》，背面却是空白。
聂怀桑见蓝曦臣在，说曦臣哥，泽芜君，丹青妙笔，文辞绝妙，央求着题上字。
蓝曦臣浅然和煦，雅正素立，笑而不答。
金光瑶说：二哥远道而来，想也疲乏得很，怀桑就不要勉强二哥了。
旋即拿出另一个花团锦簇的扇面加一个玉坠送给聂怀桑才算了事。
回到芳菲殿，蓝曦臣问金光瑶要那个扇面。
然后，提笔，金光瑶研磨，在牡丹高处填了一个小小的月牙，又在空白面上题了几行字：
敛来芳菲似有情，世间何物自轻盈。
金麟台上带露看，瑶玉一枝弄娉婷。
那扇面，金光瑶再也舍不得送人了，一直被他藏在暗格的木匣里。
百凤山围猎结束，蓝曦臣又在金麟台住了近一个月。直到蓝启仁来信才回姑苏。
启程前，金光瑶又拿出一个扇面送给蓝曦臣。一面是空白，只在一角画了一个似有似无的月亮，另一面已经写好几行字：
穿云朔月照画屏，箫音无需惆怅听。
花前远送姑苏客，未必圆时才有情。
回到姑苏，蓝曦臣在空白面的月亮下，画上金星雪浪，只一朵，将扇面藏在寒室暗格中。
两人忆起往昔，相视而笑。
晚饭吃得迅速。
蓝曦臣说明天还要一整天才能到姑苏，要早睡早起。
在洋洋不能出去逛出去玩的哀嚎中，蓝曦臣严肃地给两个小家伙掐了个安睡决。
“孩子们都睡了？”
见蓝曦臣这么快回房来，还在净面的金光瑶颇为惊讶。
“许是累得紧。躺下就睡着了。”
蓝曦臣拿过面巾，给金光瑶擦脸，擦手。
“二哥也累了，早点儿歇息吧。我自己擦洗就好。”
金光瑶心疼蓝曦臣一整天都在马上吃灰暴晒。本可以御剑的，却要为了他们三个受罪。
蓝曦臣说确是要早点歇息。
转头问金光瑶，可否发现客栈外那处树林，今晚山月高挂，正是赏月的好时机。
“不如，你我二人前去赏月？”
在姑苏也常常一起对月抚琴，只是终年都只能在寒室中遥望夜空。就算是当仙督那些年，曾一起在夜谈时临风同赏，也因殚精竭虑，没了好心思。
山野间的月亮倒是很少见，金光瑶闪着亮亮的眼睛，随蓝曦臣落在林间一处地势较高的草地上。
银盘垂挂，仿佛近在咫尺。
山风细微，虫鸣啾啾，枝叶簌簌，人在其中，顿觉无比惬意安宁。
从乾坤袋拿出薄毯，铺在软软草丛上，两人并肩坐着，仰望夜空。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世界只属于你我。
时间静止，天地方停。
转头，
互相望着对方，在爱人闪亮的眼中找到自己。
雅正和煦的笑
酒窝醇香的笑
温和绵柔的笑
明艳黠媚的笑
松鼠从一棵树跳下，将松果埋在枝旁又跳到另一棵树上，踩落几个小枝，“咔嚓”打破了宁静。
金光瑶说：
“如此好的景致，如果是文思绝妙之人，便可吟诗作赋了。”
蓝曦臣说：
“何需如果，阿瑶便是文思绝妙之人啊。”
“在二哥面前，怎敢言诗文？”
“阿瑶自然可与我同对诗，同作赋。不如我们以此地风华夜月为题，对上几对？”
“好啊。对答不上，二哥可是不要取笑我才好。”
蓝曦臣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金光瑶，说：
“月下清姿露华浓，倚风不语敛从容。”
金光瑶肩膀轻轻晃了蓝曦臣一下，嗔怪道：
“二哥惯会取笑我。”
稍加思索，和道：
“应知今宵人自在，最是两心入蟾宫。”
蓝曦臣拢过金光瑶肩膀轻轻说：
“阿瑶，以后，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信你，你也信我。”
“嗯。”
看着月亮依旧，想起斗转星移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果真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一无所有，只有眼前这个人在旁边。
摸了摸那剑痕，痕迹永远不会消失，却也感觉不到疼了。
何必囿于往日的恩怨情仇，既然老天让你活下来，就不能白白活着。
命运再无常，也有可以转圜的一天。
金光瑶想了想，出一句：
“芳菲落尽成泥久，孤魂一缕问归家。”
蓝曦臣拢了拢他鬓边碎发，在耳边说：
“而今姑苏云端月，独照金麟台上花。”
命运芜杂，各人有各人的无奈和伤悲。
命运无常，从前的落魄、从前的恣意、从前的富贵荣华，一朝反转，成了握不住的指间沙。
唯有那九天银月，高挂在那里。巅峰得意时看你，跌落坑谷时看你，顺风顺水时看你，深陷泥足时看你。
他那样高不可攀，那样卓然不群。原只当他无悲无喜，只会为自己落下升起，不会因为别人阴晴圆缺。每个人眼里都有月亮，都能看到它，它从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后来才知道，月亮高高在上，也会有孤独，有无奈，有不可对人言的凄凉，有无人懂得的苦闷。
如今，他却落下凡尘，只为一人悲伤欢喜。
这夜，这山间，这月下，两个清影，一个人间。
林暗素衣落，月下赏牡丹。
兴味何嫌久，入怀不知寒。
———没错，这四句就是那两千字的扭扭车———
临近午时金光瑶才醒来。蓝曦臣正盯着他颈上两处紫痕浅笑。
忘了今天还要赶路，怕是披风的毛绒也很难遮住。被他发觉知道，又要怪自己无状。
蓝曦臣刚刚要给金光瑶挽头发，洋洋的呼叫声传来，紧跟着是小苏的制止声。
“大美人还没起？”
“小点儿声，叫师父！我师父昨夜给你师父疗伤了吧。别吵。”
“那应该是你师父起不来啊。”
“让你小点儿声！不许敲门！站好。”
门口没了声音。
挽好发髻，交换了一个吻。蓝曦臣打开门。
俩孩儿一边站一个，小苏规规矩矩，洋洋蹲在地上。
“进来吧。”
金光瑶说，嗓音有点儿沙哑，只因昨夜用得过度。
“师父，敛芳尊，安好。”
小苏施礼。洋洋白了他一眼，嘀咕：马屁精。
小苏看着金光瑶的脖子，担忧涌上脸，旋即要哭出来：
“师父！师父！快来看看敛芳尊，这是怎么了啊？”
蓝曦臣一看小手指头正指向那两处紫痕，小脸儿急得通红。
“无妨。疗伤瘀血，难免如此。不必担心。”
一个字儿都没说假话，也一个字儿真话都没有。
离姑苏越来越近，金光瑶告诉他们，要见到很多师兄，还会有师叔，师叔公。
叫他们不要怕，说蓝家人是世上最好的人。
不过还是一遍遍嘱咐，不要太淘气，要好好学习，修炼。
洋洋坐不住了，喊着要撒尿拉屎。小苏说这种粗话以后不许说。洋洋说那怎么说。小苏嫌弃地告诉说委婉些，要说离开一会儿、方便或者小解。总之不许那么粗鲁。
俩人和师父打完招呼，推推搡搡往林深草密的地方走去。
蓝曦臣耳力好，隐隐听见俩孩儿在密谋什么。
“哎～我其实不拉……不方便。就是一紧张就想……内个……小解。”
洋洋对小苏说。
“紧张什么？你不会吓尿裤子了吧？”
小苏笑起来。
洋洋沮丧地说：
“我也想好好的，可是没人教过我，我也不会。到了蓝家，万一坏了规矩，会不会被赶出来啊？”
小苏说：“应该不会。你别惹事就行。”
洋洋说：“也是。有你师父和我师父在，咱俩不会被赶出来的。”
“就因为有师父在，咱俩才应该好好学规矩。”小苏语气严肃起来：
“蓝家本来不会要咱俩这样的，因为师父，才能要咱俩。不能给师父丢人，知道吗？”
“可怎么才能不给师父丢人啊？”
“哎呀，你就学我。实在不行，看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来。少说话，多练功。总之，不要惹师父生气。”
“知道啦。要是不小心坏了规矩，你要提醒小爷。”
“知道啦。烦死啦。走吧，别让师父等久了。”
蓝曦臣正对金光瑶耳语，金光瑶笑得眉眼弯弯。见俩人嘀嘀咕咕钻进马车，吩咐老倌儿出发。
看看忽然规矩的俩小孩儿，金光瑶说：
“刚刚蓝宗主对我说：小苏很好，洋洋也很好。”
“真的吗？”
“当然。你们是受云深不知处欢迎的孩子。”
“你们，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