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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儿子
    “阿瑶怎么站在这儿?快进来。”

    把小苏和洋洋在弟子屋舍安顿好,嘱咐思追和景仪如何看顾,蓝曦臣回到寒室,已是晚上。

    见金光瑶站在寒室门口,巴巴地看着远处,像个想儿子的老父亲。

    虽仍是一副从容淡定,蓝曦臣知道他在担心小苏和洋洋。

    “不用担心!小苏和洋洋我会安排好。”

    蓝曦臣抓过手一摸,冰凉,赶紧把人拉进屋内,握在两只手中间暖着。

    “今天过后,二哥……还是不要特别去过问他们,让他们像其他弟子一样便好。”

    金光瑶忧心忡忡:

    “二哥,你,和我,对他们越是特别,越是亲近,便越是对他们不利。”

    蓝曦臣瞬间明了他的话。

    心里一酸。

    他们如果对小苏和洋洋特别,就会引来其他人的关注,避免不掉引人追究他们的过往来历,一旦发现他们和罪大恶极的金光瑶关系这样紧密,便是个死。

    都说爱屋及乌,爱倒未见得多少,恨屋及乌倒是很常见。

    这两个孩子,他要护,却没有资格护,他也没有办法护。

    只能远远看着,越远越好。

    想起因为自己,连累金凌经历过的艰难处境,金光瑶就心口闷疼。

    好事难成,坏事却无休无止。不管经历几次,自己都被困其中,无法挣脱,无法破局。

    这日子啊,不知怎么就过成了千疮百孔,明明自己那么努力。

    ———

    过了十天,蓝启仁要在午后见小苏和洋洋。

    早课下,蓝曦臣将他们带到寒室。

    此时两个人已经换上蓝氏弟子服。

    小苏一脸清冷,背手站立,一板一眼,让蓝曦臣不由得想起蓝忘机小时候。

    洋洋也收起捣蛋相,进门先施小辈礼,叫了声:

    “弟子见过泽芜君,敛芳尊。”

    不过十天光景,已经有模有样。

    金光瑶问了课习,又问过吃穿睡觉是不是习惯,和师兄弟相处如何。

    两人一一作答。

    洋洋偶尔蹦出一句不耐烦,无非是家规死板,不能玩儿,好无聊。再就是伙食太差,比自己在土地庙要饭还不如。

    小苏一声不吭,金光瑶看着他好像憋了一肚子话。

    “洋洋是您的弟子,可又不能说。有人问起来,小苏实难回答。”

    路途劳顿,回来就累得病恹恹躺了三天,金光瑶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洋洋的身份确实尴尬,但他又不肯拜师蓝曦臣。

    “师父……”洋洋蹭到金光瑶跟前:

    “我觉得认您做爹也挺好的。嘿嘿,人又美,又有钱,还说了算。”

    “爹怎么能随便认呢?洋洋以后不准说这么轻佻无状的话。”

    金光瑶看着他,发愁。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们不用担心。”金光瑶拿出一叠纸道:

    “你们的课业我看过了,做的很好。”目光看向小苏问:

    “小苏想习琴修?”听到肯定回答,继续道:

    “你师父泽芜君持洞箫,当然,他琴艺也是举世无双的。无妨。你师叔含光君习琴,也可适时指点你。想好了,就去做吧。”

    又看看纸上比鬼画符还难认的字说:

    “洋洋认字也有进步,已经学会12个字。很好。”

    洋洋得意地扬扬下巴,笑出虎牙。

    “不过,修炼要读典籍,你没有基础,要勤加学习才是。切记,沾沾自喜。”

    洋洋刚刚得意的表情顿时垮下来。

    “今天,你们会见到蓝先生,你们称呼先生。”

    “要老实回话,明白就说明白,不明白的要据实以告。”

    “蓝先生德高望重,学识渊博,非常宽容慈爱。”

    洋洋忽然接话:“是那个罚抄家规的老古板吗?”

    “洋洋!”

    金光瑶严肃起来:“不许妄议长辈!”

    感觉自己语气过于严肃,稍微缓和说:

    “蓝先生严肃是严肃了些,可他心肠很好,是位受人尊敬的长辈。”

    “你们要像尊敬自己爷爷一样,去对待蓝先生。”

    洋洋撇撇嘴嘀咕:“我又没有爷爷”。

    小苏说他和洋洋还给先生准备了礼物。

    献宝一样拿给金光瑶看。

    小苏捧出玄冰尺。

    玄冰尺是一品灵器,又是小苏生父唯一的遗物,实在太过贵重。

    金光瑶说蓝先生大德,礼物朴实,代表心意就好。

    小苏说,自己是真心实意想送给先生,感谢蓝家收留照顾自己。

    金光瑶想一品灵器带在一个孩子身上确实不便,也就随他了。

    洋洋则别别扭扭伸出手,抓着一颗糖。

    看着洋洋掌上那颗糖,金光瑶问为何是一颗糖?

    洋洋说:我没有爷爷,蓝先生是第一个见到的爷爷。我希望他能喜欢我,不要赶我走。

    我身上最好的东西就是糖了。我留下一颗,先生吃了糖,一高兴,就不会赶我们走了。对吧?

    旁人眼里匪夷所思的礼物,甚至觉得可笑。但,这已经是他们心里最珍贵的东西了。

    是夜,金光瑶失眠了。

    听着身旁蓝曦臣平稳的呼吸,金光瑶不敢翻身,唯恐吵醒他。

    就那样睁着眼,在夜色里发呆。

    这两个孩子的出现实在过于巧合,到底是偶然还是有人设计?

    多番思量,也想不通哪个环节不对?

    他发现某些事的端倪,却始终想不明白对方的用意。

    好像有人在一步一步让金光瑶按他的设计走。到底什么目的呢?

    “怎么了?不舒服吗?”

    蓝曦臣将他圈进怀里,轻轻抚着背:

    “不用多思多虑,凡事有我。”

    金光瑶往蓝曦臣怀里蹭了蹭,闭上眼,叹口气:

    “不能不想啊。一着走错,你和蓝家就会受牵连,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不是牵连。你我夫夫本就一体,福祸自然共担。有我在,没人敢上云深不知处要人。”

    “二哥……”

    金光瑶心里被温暖和酸涩同时堵满,憋闷得呼吸困难。抬起身,对蓝曦臣唇边咬了上去。

    数年相伴,几多情仇,经历过生生死死,两人早已看得通透,放开心防,情深义厚。

    童年阴影过甚,金光瑶有时会莫名不安,甚至偶尔会想如今的平静恬淡,会不会像场梦,总有梦醒一切成空的那天。

    他渴望平常安宁的生活,却被命运推着一步步陷入洪流漩涡,不活得血雨腥风、精疲力竭,便要被吞没其中。

    他怕。

    他不安。

    连活着,都觉得是偷来的岁月,好像亏欠了上天一样。什么时候上天发觉,便要收回这些,还会给他施加惩罚。

    惩罚自己就算了,反正爬过棺材,也算死过一回。

    怕的是惩罚落在身边已经不多的、爱护自己的人身上,比如蓝曦臣,比如金凌,还有小苏和洋洋,甚至蓝启仁。

    了解他心思的千回百转,蓝曦臣环住他腰身,任他发泄似的野蛮啃咬。

    翌日,早饭刚端进寒室,思追来通报有要事,蓝曦臣匆匆出门。

    金光瑶又有种不祥的预感。

    午间,蓝曦臣匆匆回来,将餐食码上桌。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金光瑶心慌得厉害,五内如焚,凶煞之气乱冲。

    蓝曦臣拉着他的手,拢住背,思索片刻,用轻缓的语气道:

    “苏奇死了。”

    “谁?苏奇?”金光瑶不敢信:“哪个苏奇?”

    “小苏的养父……”

    听到蓝曦臣的回答,金光瑶“轰”地一声,脑内炸响,全身僵直。

    “他不是回陇西了吗?”

    “小苏知道吗?不能让小苏知道。”

    然后皱眉道:“在哪?在哪发现的?”

    “在云深不知处山门外,早上弟子巡视发现了尸身。已经成了干尸……”

    蓝曦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

    “谁干的?还没查出来对不对?”

    金光瑶急切得推开蓝曦臣,问:“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蓝曦臣叹了口气:

    “还有……秣陵苏氏被……灭门。27口人的舌头被放在包裹里,和苏奇一起。”

    秣陵苏氏,本就是苏涉开宗立派,到如今不过第二代家主。苏涉身死之后,秣陵苏氏被仙门唾弃排挤,大部分弟子四散逃亡,如今只有苏涉的堂弟苏钦带着老弱病残勉强度日,早已没了仙门的样子。

    27口,就是那些老弱病残和女眷。

    骇人的屠戮,居然就这样发生了,还被送到云深不知处门口。

    手段残忍,甚至堪比当年薛洋屠常家。

    金光瑶哽咽了,说我要去看看,二哥,我要去看看。

    蓝曦臣紧紧拥住他,连声说好,我陪你去。你先冷静,我陪你去看。

    待颤抖渐渐平缓,金光瑶沮丧地瘫坐在桌边。

    他不能去看,他没有资格。

    既然是被巡视弟子发现的,即使云深不知处封锁消息,蓝家弟子嘴巴严实,恐怕这件事也已经被仙门百家知道。

    早晚的事啊。

    秣陵苏氏的人活着的时候被视作敝履,遭到唾弃。死了,便会成为新的谈资话题。

    不用指望那些打着追查真相的所谓仙门,能真的去追查什么,还逝者公道。

    仙门百家从来不乏无事生非和看热闹的人。

    在他们看来,也许这只是个谈资,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或者一个助纣为虐后落得活该下场的热闹。

    金光瑶试图冷静下来,却无法冷静,呼吸紊乱,体内煞气横冲。五脏又像煮沸的水一样升腾起来。

    喉咙涌上咸腥气,血“倏”地从嘴角渗出来。

    咬住牙,浑身颤栗。

    “二哥,我想去看看。”

    穿着普通弟子的衣服,跟蓝曦臣到了兰室后间。

    在蓝启仁假装无视的目光里,金光瑶看到一具干尸。确切说是一具精血和灵识被吸干的僵尸。

    状如骷髅的脸上,还残留着苏奇特有的憨厚。

    “这不是干尸。”金光瑶探了探印堂:“他的精血和灵识被吸干了。状如干尸而已。”

    魏无羡说:“不是鬼道。蓝湛问灵也问不到。”

    “是凶煞之气。”金光瑶努力控制抖个不停的手道:

    “鬼道符咒封印不住的。只能开渡化法阵焚烧。”

    魏无羡有些担忧:

    “可他的灵识不在,已经无法渡化。这样开法阵岂不是催醒一具僵尸?”

    “为无灵识者开渡化法阵,需要布阵之人将一魂一魄置于阵中,引其渡化。只是需要修为高深者,还要冒魂魄被拘的风险。”

    蓝曦臣知道这个法阵,却从没开启过。

    可如果不焚烧,带凶煞之气的僵尸可比鬼道炼化出的僵尸更难控制,更麻烦。

    用了一整夜,蓝曦臣和蓝忘机才将苏奇渡化焚烧。

    忠心者未得善终,化作阴气里的一缕齑粉。

    寒室里等消息的金光瑶一边坐立不安,一边反复推想这件事发生意味着什么。

    他手攥住桌上的纸,手指戳进纸里,额上青筋爆出。

    双目赤红。

    刚迈进寒室的蓝曦臣被缭绕的凶煞之气冲撞得呼吸困难。

    “阿瑶!阿瑶!我在!阿瑶!”蓝曦臣从背后抱住他,不住呼唤:“阿瑶!阿瑶!”

    “阿瑶!我在!”

    “阿瑶!我是蓝涣!”

    “阿瑶!我是二哥!阿瑶!”

    赤红眼睛恢复清明,金光瑶惶惶然抬头看了一眼,低下头,绷紧的身体像卸劲的弦瘫下来,扶额喃喃落泪:

    “二哥……二哥……”

    眼泪和着嘴里的血落下,落在画了一半的图纸上。

    那是他早就和蓝曦臣筹划的开设医馆的图纸。

    他想做个所谓的好人,为那些百姓,为仙门的将来。

    那日,听思追说金凌生病了。加上宗务繁忙,请示蓝曦臣想去金麟台帮几天忙。

    金光瑶便和蓝曦臣说起自己萌生已久的想法。

    玄门存在,以血缘维系几代以来,出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一旦子嗣稀薄或直系血亲遭遇变故,整个宗派都会受到影响。比如江澄,金凌,聂怀桑等等。

    虽然莲花坞、金麟台和清河仍居四大仙门,但难免露出独木难支的困窘。

    人才难求。而其他宗派也或大或小存在同样的问题。

    再看云深不知处,从实力和影响力上,几年之间就远远领先其他宗派,得益的恰恰是人。

    蓝氏的人才,一直有储备和壮大。

    “将来呢?未雨绸缪为好。”

    金光瑶说。

    虽然小辈之中思追和景仪已经能独挡一面,但以后呢。

    人才存续储备是长远的事。

    “二哥,忘机和魏公子不会有所出。”

    金光瑶思虑一番,叹了口气,继续说:

    “如果……二哥不娶妻生子,和我……这样下去,我们也不会有后代……”

    见蓝曦臣停下倒茶的手,眼睛看着他,正在思量的样子,金光瑶索性说出全部想法:

    “办学是蓝家一直以来为仙门百家称道的事,特别是有蓝先生这样德高望重的大德之人讲学。”

    “讲学对于发现和教化世家子弟发挥极大作用。稍显不足在于,一些小宗派或散修没有到云深不知处听学的机会。而这部分人的基数才是最大的。”

    “第二也为了让散修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有学习的机会。但,这种学习不能与他们养家糊口冲突。”

    蓝曦臣微微眯眼,点点头。

    金光瑶受到鼓励,继续道:

    “二哥,我的想法是建立医馆。”

    “第一,医馆可经营灵器生意,将散落在外的灵器收拢。也可将一些闲置低阶灵器形成流通,所得收益可作壮大宗派开销之用。”

    “第二,可以汇聚天灵地宝,医物药材。平时可以惠及仙门和百姓。战时可以后勤补给。”

    “第三,最重要的一点,聚拢人才。医馆开设可以吸引能人异士,也可培养医童学徒。无论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童,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学习,也可以解决生计。”

    “不仅如此,医馆遍布各地之后,也便于掌握仙门情态,于宗派也大有裨益。”

    听了金光瑶的话,蓝曦臣不断点头,递给他一杯茶。

    笑而不语。

    金光瑶很熟悉这个神情。

    清谈会或一些应酬场合,蓝曦臣就是这样笑而不语。那笑容和煦、温润,美则美矣,就是满满的“你说吧我听着呢你可以继续说但我并不想搭理你”的意味。

    金光瑶想:可能是医馆的事关系到宗派和仙门情态,比较重大,蓝曦臣需要时间了解。

    于是,金光瑶看蓝曦臣微微歪头思索,等他回应时问:

    “二哥可否有些建议?”

    蓝曦臣抿了下嘴唇,郑重道:

    “阿瑶怎会说如果我不娶妻这样的话?没有如果!我哪里还会娶妻?”

    “娶也只会娶你!”

    随即收起常常挂在嘴角的笑意,有点儿气哼哼地说:

    “谁说我们没有后代?”

    “明天就叫小苏和洋洋过来奉茶,认我做义父。”

    金光瑶惊得下巴颤了两颤,使劲回想蓝曦臣这是接自己的哪句话。

    他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蓝宗主这几句,也吓得再也不敢和大公子提医馆这个话题。

    三天后的早上,看金光瑶把药喝完,蓝曦臣要他换上和自己同款式那件蓝氏家袍,把他按坐在坐席上。

    不一会儿,小苏和洋洋穿着一身新衣服规规矩矩进来。

    蓝曦臣指了指桌上两杯茶,对小苏和洋洋说:

    “我与敛芳尊看过你们的八字。为了你们平安顺遂,按云梦的老规矩,你们仅拜师还不够,更应认个义父。今天就把茶奉了吧。”

    金光瑶扭头看看蓝曦臣,纳闷:他们什么时候看小苏和洋洋的八字了?而且,怎么不记得云梦还有认义父的老规矩。

    难道自己失忆了?

    正犹豫,小苏和洋洋的茶已经奉到眼前。蓝曦臣雅正地喝下茶,说:

    “好了。以后在寒室,你们称我为父亲,称敛芳尊为爹爹。出了寒室,就叫义父,明白吗?”

    金光瑶刚想张嘴,蓝曦臣又说:

    “没什么事就下去吧。我和你们爹爹还有事要商议。”

    金光瑶又张嘴,说:

    “等一下……”

    蓝曦臣说:

    “你爹爹稍后会给你们准备礼物,下去吧。”

    还没等金光瑶再吐出一个字,小苏和洋洋已经躬身施礼,脆脆地叫着:“爹爹、父亲,孩儿告退。”

    蓝曦臣端坐着,看向金光瑶,问:

    “现在不必担心我们没有后代了。”

    金光瑶:………

    当晚,金光瑶有些气恼地不理自作主张的人。

    蓝曦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用标准蓝家睡姿往床边一躺,眼一闭。

    金光瑶到睡觉时,只好从他身上越过去。半途中,被一把捉住。

    “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哪有这么随便认儿子的。你可……真是……”

    金光瑶像市井责备做错事丈夫的妻子那样的语气,气恼道:

    “你真是……也不商量商量。奉茶认父这么大的事……”

    “阿瑶不喜欢儿子们?”

    “怎么会不喜欢呢?”

    “既然喜欢,那因何闷闷不乐,气恼我到现在。”

    “突然的……不知道你怎么突然要……”

    “有儿子不好么?或者,我们生一个?”

    “胡说什么呢?”

    “事不宜迟。就现在吧。”

    ……

    温馨和乐、绮丽缠绵犹如昨日。

    今天却有人杀上门来。

    可能上天发现自己偷来几年光阴,终于要把梦叫醒,把偷来的幸福一件一件讨回去吧。

    泪水和着血流了很久,直到把那医馆图纸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