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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德黑兰(伊朗)
    伊朗喜欢换首都,德黑兰做为伊朗的第32个首都,和伊斯法罕、设拉子等历史名城相比,德黑兰年轻而繁杂——人口众多,城市建设杂乱无章。魏无羡一方面喜欢它的自由和世俗,一方面很不喜欢它的消费——景点性价比太低,外国人门票尤其贵;蓝忘机则很不喜欢它的嘈杂和缺失历史感,尤其是不喜欢它在文化和宗教上的种种维和感、割裂感。

    伊朗的清真寺里可以睡午觉,男女分区,有地毯、空调,甚至还有充电口和饮用水。当蓝忘机无奈地看着几乎全是游客、而没几乎有当地人祈祷的清真寺时,魏无羡往往已经四仰八叉躺在休息区里的空地上了,他经常能占到充电口附近的位置,惬意休息的同时见缝插针地给手机充电。

    如果蓝忘机试图把他拽起来,他就会立即翻身,八爪鱼一样牢牢扒在地毯上,同时扭头轻佻地对蓝忘机眨眼,“我没钱买门票了,蓝湛你自己去别的地方转转啊,回酒店的时候来叫我一下,要是我睡着了,就陪我一起睡会儿。”

    他的声音又软又嗲,尤其最后一句,语调悠悠地拐了上去,一如他弯弯的笑眼。

    在德黑兰两天,看过了几个博物馆,连蓝忘机都不再愿意继续参观纯是旅游景点、千篇一律的清真寺了,他计划着该去伊斯法罕和波斯波利斯了。但离开德黑兰之前,他想先定下回程的机票。

    伊朗的网速极慢,查询不便。蓝忘机摊开<<lonely planet>>估算下两个城市大概需要几天的游览时间时,魏无羡正在一旁抱怨,“伊朗的伙食也太差了,蓝湛我们回去后,下了飞机就去吃火锅、麻辣烫,好不好?”

    蓝忘机默默心算了一下行程所需时间,“魏婴,定一周后回程的机票,好吗?”

    正拿着勺子挖西瓜的魏无羡愣了愣,没答复。

    蓝忘机不疑有他,又问了一遍,“定一周后回程的机票,好吗?“

    魏无羡依旧没有作声。

    蓝忘机抬头看着坐在床边的魏无羡,情不自禁抓紧了手中的书,指尖微微发白。

    魏无羡把勺子和瓜放到一边的桌上,笑容中带了几丝讨好,“蓝湛,编辑看了我前面发给他们的照片和一些随感,建议我写个专栏……”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蓝忘机,声音越来越低,“建议我在伊朗多生活一段时间,深入了解伊朗人的生活和思想动态。”

    蓝忘机静静听着,魏无羡慢慢没声了,两人之间静默了下来。

    蓝忘机忽然开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魏无羡低声道,“在土库曼斯坦收到的email,我以前只拍摄风光,这次受你的影响,发照片的时候附上了些历史方面的随笔,两家知名网站都表示了签约的意愿。”

    蓝忘机道,“好几天了,你就没想起来告诉我?”

    魏无羡嘴唇动了动,但没有回答。

    蓝忘机接着问,“你打算在伊朗待多久?“

    魏无羡慌忙道,“停留期就30天,我最多再留三个星期。”

    蓝忘机向前走了一步,迫近魏无羡,“你在lodge待了三个月,从lodge出来,去了落基山脉才回国。如果编辑再建议你去另一个国家呢?”

    蓝忘机紧盯着魏无羡,眼中隐隐带了血丝,“回答。”

    魏无羡突然抬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的。”

    蓝忘机深吸了几口气,勉强用尽量平和的语调道,“你有学历、有能力,为什么不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是到处旅游?”

    魏无羡突然笑起来,“我从大学起就靠人像摄影养活了自己、挣出了学费,现在我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风光摄影师,也是众多网站的签约摄影师。”

    魏无羡淡淡道,“我在野外的最长记录是二十八天,二十八天没洗澡、每天晚上背着被冻成冰的水壶在野外拍照。我是陪你才这样走马观花地旅行,你觉得我没在工作?”

    蓝忘机定定望着魏无羡,道,“难得你从没想过安定下来?”

    魏无羡沉默了很久,“我现在正处于事业稳步上升期,不能退,也不想退。“

    第二天一早,蓝忘机收拾好背包,正要把包拎起来时,魏无羡从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轻轻地趴在他肩膀上。

    蓝忘机身上有令他着迷和安心的味道,淡淡的檀香味,一丝丝的甜,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苦。

    两人静静抱了一会儿,魏无羡慢慢松开两条紧搂住蓝忘机的胳膊,蓝忘机转身握住他的手。

    两人都很平静,蓝忘机轻声道,“一个人注意安全。”

    魏无羡乖巧地点头,试探道,“蓝湛,我回上海后,去找你吃火锅好不好?”

    蓝忘机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魏无羡心中漫上了一股强烈的慌张。

    蓝忘机进了地铁口,没有回头。魏无羡目送蓝忘机离去,转身回了酒店,退了房,背着包上了去设拉子的大巴。

    这段漫长的旅途曾经很热闹,蓝曦臣带着亲友们加入,蓝忘机一路陪伴,地狱之门巧遇温情、绵绵,他们一个个以不同的方式参与了旅途,但又一个个离开了。

    魏无羡从西安独自开始了行程,现在到了行程的尾声,他又是独自一人了。

    十多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蓝忘机回到了上海。

    上海的深秋已经颇为寒冷,凄风细雨让刚从干热沙漠回来的蓝忘机分外不习惯,他竖起领子,搓了搓脸,才有勇气走出机场,排队打的。

    蓝忘机回到自己独住的二居室,推开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门厅地上的一个纸箱子。

    他弯下腰,把箱子挪到墙边,然后有条不紊地收拾背包、洗澡,换上了干净舒适的家居服。

    冰箱里空无一物,因为已经是半夜了,蓝忘机也不想叫外卖或去24小时超市购物,到厨房下了碗简简单单的素面果腹。

    一切都收拾停当,连碗都放进了洗碗机后,实在是没有任何其他需要忙碌的事情了,蓝忘机终于把视线放到了墙边的纸箱上。

    他用刀拆开了纸箱,箱子里是一张不大的手工地毯和两卷《中亚文明史》——刚到希瓦的那个下午,他和魏无羡出门吃饭时经过了一家手工毛毯店,魏无羡对其中一块色彩艳丽的小毯子极为喜欢,赞叹不已。第二天早上,蓝忘机从乌尔根奇换车回来后,魏无羡依旧熟睡不起,蓝忘机再次出门去买了这块毛毯,并去了邮局邮寄回国;《中亚文明史》则是因为背包实在太重,而且书中的内容他早已熟记于心,就带出旅馆和毯子一起邮寄了。

    蓝忘机把书拿在手里,随意翻了两下,看到书页上的写下的小字注释,一阵汹涌的情绪突然喷涌而出,这次旅行所承载的所有心情——少年时对波斯文化的向往、筹备行程时的烦躁兴奋、出行前因为要和魏无羡一路同行的辗转反侧、一路的激情放纵和缠绵悱恻——突然都混沌成一团,喷涌而出。

    过去一个月中的景、人、事交替出现,眼前似乎还有夕阳下的花剌子遗迹、咸海泥泞中的贝壳,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天山垭口的风声、地狱之门噼里啪啦的火声、黑暗中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蓝忘机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很久以后,蓝忘机终于动了动,他起身把书放回书架,悲伤地想,“即使读一样的书,走一样的路,我们还是不同世界的人。你这样的鲜活和自由,我终究还是不能把你带回来、藏起来。”

    魏无羡到了设拉子之后,很快找到一处小旅馆住下,他把背包放下,直接背了相机出去吃晚饭、看夜景,很晚才回到旅馆。

    房间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魏无羡打开背包,想找出干净衣物去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洗漱,他拿出袋子里最上面的一件短袖后,看到了一个信封。

    魏无羡似乎知道信封里是什么,他呆了一会儿,才慢慢拿出信封打开封口。

    信封里是一摞现金,看数目是蓝忘机所剩的几乎所有的现金——蓝忘机在阿什哈巴德取钱时,他就在边上,路上的花费他也有数,蓝忘机除了他自己回程的机票钱,把所有的现金都留给了他。

    魏无羡拿着厚厚的一摞现金,想起了父母双亡后在父亲好友江叔叔家的日子,每次他需要大笔花费时,江叔叔和他的妻子都会大吵一架,姐姐江厌离会把他和弟弟江澄都叫到自己的卧室里,三个孩子挤坐在一起,心惊肉跳地等待着隔壁屋子里的争吵声结束。争吵中,江叔叔总会推开门,拿出些零钱让他们一起出去,找个小吃铺吃点东西,晚点再回家。

    这一摞现金瞬间击溃了魏无羡所有的防备,击溃了他从早上起就苦苦维持着的故作平静。悲伤和惶恐在他心中爆发,魏无羡坐在床沿,泪如雨下,为早上刚和蓝忘机在地铁站分开的自己,也为那个十多年前惊慌失措的小孩子。

    深夜的悲伤,汹涌而澎拜,真实而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