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昆仑山
老夫子的医学堂名为清昭阁，建在东海的中心城——云起城的昆仑山上，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因其学生多是氏族子弟，所以成了东海重点保护的一方土地。
老夫子步履蹒跚，还没进学堂就听见了里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几乎要冲破屋顶的嬉笑声，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韩子陌回来了。有韩子陌的地方就不会安静，这话真的是从来不会假。
老夫子驻在门口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浑浊的目光定立在人群中心，没好气道：“韩子陌！你干什么呢！”老夫子年迈力不足，一句话常常拆成几句话讲，不过教训起韩子陌来倒是流利得很。
人群立马“嗖”地散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这阵仗太熟悉了，所以学生们都默契到了行云流水的程度。
韩子陌也立马坐下去，将腿摆正，余光斜睨着夫子。
“封丹了？”老夫子一步一步走进来，语气中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嘲讽。
“没，没有，”韩子陌吞吞吐吐道。
老夫子一听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竟吼了起来：“氏族子弟哪还有像你一样的！啊？你看看你周围有谁没有金丹，我早就说过你……不要整天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毒术！”
韩子陌无谓地玩弄着小本，这老夫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作为东海最有名望的上医，不好好教医治病，整天苦口婆心地要学生们好好修炼法术，不要做凡俗之辈。
不过韩子陌早就掌握了战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
只是今日老夫子来势汹汹，好像执意要撬开她的嘴，一定要让她炸毛才行。
老夫子连着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从今天开始……韩子陌不准进炼丹房半步，《医道论》抄一百遍！”
这惩罚来的突然就罢了，抄《医道论》也罢了，只是炼丹房怎么也不让她进了？如果不进炼丹房，那她就没法接触药草，更没法研制毒药解药，还有那偷取来的羽重飞的血样也没法检验了！
韩子陌果然炸了毛，站起来和夫子理论：“凭什么？就因为我没能封丹吗？”
“封不封丹是你的造化，我管不了。但是我们清昭阁是培养上医的地方，绝对不允许毒医出现！”
毒医？韩子陌冷哼一声，说的不就是她吗。她不明白，医术、毒术本就同根同源，至于救人还是害人应当取决于用者自身，而不是术法类种。为何老夫子如此顽固排斥毒术？
韩子陌暂且不去与他论“毒医”是非，拿出上医牌符，道：“夫子，这可是您亲手给我的？”
有资格被封为上医的人，五个条件缺一不可。首先医术过一等，二是见不同病因病死的尸体过百具，三是去民间义诊过百天，四是自撰医书二三册，五是摒弃多愁善感看淡生死之距。
夫子瞧了一眼，他依稀记得她第一次看见尸体哭得不知所云的样子。本以为她是糖罐里泡大的，定会半途而废，没想到她竟能苦中寻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尽管如此，夫子依然假装不以为意：“是我给你的……一个名号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说明不了什么？”韩子陌顿了顿，抬眸继续道，“它既在我手上，您就不能否认我是一名上医的事实……它既在我手上，我便不会做违背医德之事。我从未用毒术害人，您为什么非要一棒子打死呢？”
“你不用不代表别人不会用，毒术的存在就是祸害！”
“对，我不用不代表别人不会用。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据为己用？”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老夫子更加猛烈地咳了几声，瞬间气虚无力，颤巍着往后倒去。
“夫子！”
学生们一拥而上，老夫子迷离之际还打掉了韩子陌要给他把脉的手，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
韩子陌呆愣在原地，以往老夫子虽然也会责骂她，但她都觉得是“恨铁不成钢”的历练，像这次这样雷霆大怒的还是头一次。
赵奕然遂把她推到一边，自己去探夫子的脉搏。
“还好……没有大碍，”赵奕然深深松了口气，对周围的人道：“快把夫子扶到房里，我去煎药。”
说完重重瞪了一眼韩子陌，转身就走。
赵奕然是赵开的妹妹，一个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好强、娇气，还爱哭，简直就是一个矛盾体。极少人会敢去惹她，韩子陌也避之不及。
都说这学堂上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二名往往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而这第一名和第二名则是永远的敌人。赵奕然便是在她之后的第二名，从小就事事与她比，什么都想比得过她。韩子陌心情好的时候会故意放水，结果还要被她骂不尊重对手，实在难伺候。
不过此情此景，韩子陌也无心与她计较。
“赵奕然？”韩子陌轻声叫住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赵奕然呆愣在原地，以前这人不是叫她赵大小姐就是直接把她当空气，不屑又无谓的样子总是让她气的牙痒痒，这下突然叫她的名字，语气还这样的软，她还真的心里一噔。缓缓回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把这些存到炼丹房吧，”说着递给她那株本惜草和一些决明草药丸，顿了顿才道，“让夫子好好休息。”
赵奕然诧异着接过来，依然嘴硬：“要你提醒！”
韩子陌望着她的背影深呼了口气，赵奕然虽然脾气娇纵了点，行事神经了点，但是在正经事情上还是靠得住的。何况老夫子有那么多的贴身医侍，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状况出现。便乖乖被两个医侍卫带去书房抄《医道论》了。
只是抄着抄着就有些不耐烦了，《医道论》第二条就是“立仁心而包容天下，避毒术而治病救人”。
韩子陌初识毒术是因为学堂曾经被一个叫赵临的氏族子弟称霸，那人仗着自己有金丹加身，法术高于普通人一等便横行霸道。韩子陌有几次被他和他的狐朋狗友陷害捉弄，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好奇做的一味毒粉下到他们喝的水里，第二天他们便浑身疼痒难耐。
老夫子检查后勃然大怒，很快就揪出了她，并狠狠地责罚了她。
不过那时她初生牛犊，还天真地想要纠正《医道论》中的病句：立仁心而包容天下，避毒术而治病救人。既能包容天下了，毒术难道不属于天下吗？
纠正病句的结果就是老夫子让她又多抄了五十遍。
从那以后韩子陌便对毒术产生了莫名的向往，并且渐渐地可以利用毒术代替法术来惩恶除邪。医学堂内风气也渐渐转正，许多同窗都对韩子陌的毒术赞叹不已。
“都是行侠仗义，不过是别人用法术，我用毒术罢了。”她都已经说服了那么多人，却说服不了老夫子。
想到这，韩子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那老顽固怎么样了。
“两位大哥？夫子怎么样了？”韩子陌放下笔，朝着门外的医侍卫喊道。
“你已经问了五遍了，我们在这里看着你，也很想知道夫子怎么样了！”其中一个抱怨道。
韩子陌撅了噘嘴：“怪我咯。”随后拿了两本书当枕头躺下去，翘起二郎腿轻抖了起来。
韩子陌望着天板发了半天呆，闲得无聊便把玩起了那“异禀”——百里嗅。虽然世间气味万千，她却总能精确地从这些气味里寻找到药草的味道，再根据味道推出药方，就轻而易举地知道在多远的地方有人患了什么病。
韩子陌闻着闻着猛坐了起来，在那十里之外的炼丹房里正煎着一味药，由当归三钱、幽兰茎五钱、蛇蜕两节、菁石土半块，小火加真气炼制。
“大哥！大哥！你们快放我出去！我有重要的事情！”
“狼来了，狼又来了。”两位大哥相视一笑，同时眯上了眼。只是这一眯，再次醒来就是第二天下午了。
老夫子步履蹒跚，还没进学堂就听见了里面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和几乎要冲破屋顶的嬉笑声，这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韩子陌回来了。有韩子陌的地方就不会安静，这话真的是从来不会假。
老夫子驻在门口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浑浊的目光定立在人群中心，没好气道：“韩子陌！你干什么呢！”老夫子年迈力不足，一句话常常拆成几句话讲，不过教训起韩子陌来倒是流利得很。
人群立马“嗖”地散开，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这阵仗太熟悉了，所以学生们都默契到了行云流水的程度。
韩子陌也立马坐下去，将腿摆正，余光斜睨着夫子。
“封丹了？”老夫子一步一步走进来，语气中说不清是期待还是嘲讽。
“没，没有，”韩子陌吞吞吐吐道。
老夫子一听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竟吼了起来：“氏族子弟哪还有像你一样的！啊？你看看你周围有谁没有金丹，我早就说过你……不要整天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毒术！”
韩子陌无谓地玩弄着小本，这老夫子不知道着了什么道，作为东海最有名望的上医，不好好教医治病，整天苦口婆心地要学生们好好修炼法术，不要做凡俗之辈。
不过韩子陌早就掌握了战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当没听见。
只是今日老夫子来势汹汹，好像执意要撬开她的嘴，一定要让她炸毛才行。
老夫子连着咳嗽了几声，继续道：“从今天开始……韩子陌不准进炼丹房半步，《医道论》抄一百遍！”
这惩罚来的突然就罢了，抄《医道论》也罢了，只是炼丹房怎么也不让她进了？如果不进炼丹房，那她就没法接触药草，更没法研制毒药解药，还有那偷取来的羽重飞的血样也没法检验了！
韩子陌果然炸了毛，站起来和夫子理论：“凭什么？就因为我没能封丹吗？”
“封不封丹是你的造化，我管不了。但是我们清昭阁是培养上医的地方，绝对不允许毒医出现！”
毒医？韩子陌冷哼一声，说的不就是她吗。她不明白，医术、毒术本就同根同源，至于救人还是害人应当取决于用者自身，而不是术法类种。为何老夫子如此顽固排斥毒术？
韩子陌暂且不去与他论“毒医”是非，拿出上医牌符，道：“夫子，这可是您亲手给我的？”
有资格被封为上医的人，五个条件缺一不可。首先医术过一等，二是见不同病因病死的尸体过百具，三是去民间义诊过百天，四是自撰医书二三册，五是摒弃多愁善感看淡生死之距。
夫子瞧了一眼，他依稀记得她第一次看见尸体哭得不知所云的样子。本以为她是糖罐里泡大的，定会半途而废，没想到她竟能苦中寻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尽管如此，夫子依然假装不以为意：“是我给你的……一个名号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说明不了什么？”韩子陌顿了顿，抬眸继续道，“它既在我手上，您就不能否认我是一名上医的事实……它既在我手上，我便不会做违背医德之事。我从未用毒术害人，您为什么非要一棒子打死呢？”
“你不用不代表别人不会用，毒术的存在就是祸害！”
“对，我不用不代表别人不会用。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据为己用？”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老夫子更加猛烈地咳了几声，瞬间气虚无力，颤巍着往后倒去。
“夫子！”
学生们一拥而上，老夫子迷离之际还打掉了韩子陌要给他把脉的手，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滚！”
韩子陌呆愣在原地，以往老夫子虽然也会责骂她，但她都觉得是“恨铁不成钢”的历练，像这次这样雷霆大怒的还是头一次。
赵奕然遂把她推到一边，自己去探夫子的脉搏。
“还好……没有大碍，”赵奕然深深松了口气，对周围的人道：“快把夫子扶到房里，我去煎药。”
说完重重瞪了一眼韩子陌，转身就走。
赵奕然是赵开的妹妹，一个恃宠而骄的大小姐，好强、娇气，还爱哭，简直就是一个矛盾体。极少人会敢去惹她，韩子陌也避之不及。
都说这学堂上倒数第一名和倒数第二名往往能成为很好的朋友；而这第一名和第二名则是永远的敌人。赵奕然便是在她之后的第二名，从小就事事与她比，什么都想比得过她。韩子陌心情好的时候会故意放水，结果还要被她骂不尊重对手，实在难伺候。
不过此情此景，韩子陌也无心与她计较。
“赵奕然？”韩子陌轻声叫住她，又往前走了两步。
赵奕然呆愣在原地，以前这人不是叫她赵大小姐就是直接把她当空气，不屑又无谓的样子总是让她气的牙痒痒，这下突然叫她的名字，语气还这样的软，她还真的心里一噔。缓缓回过头去，问道：“怎么了？”
“把这些存到炼丹房吧，”说着递给她那株本惜草和一些决明草药丸，顿了顿才道，“让夫子好好休息。”
赵奕然诧异着接过来，依然嘴硬：“要你提醒！”
韩子陌望着她的背影深呼了口气，赵奕然虽然脾气娇纵了点，行事神经了点，但是在正经事情上还是靠得住的。何况老夫子有那么多的贴身医侍，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状况出现。便乖乖被两个医侍卫带去书房抄《医道论》了。
只是抄着抄着就有些不耐烦了，《医道论》第二条就是“立仁心而包容天下，避毒术而治病救人”。
韩子陌初识毒术是因为学堂曾经被一个叫赵临的氏族子弟称霸，那人仗着自己有金丹加身，法术高于普通人一等便横行霸道。韩子陌有几次被他和他的狐朋狗友陷害捉弄，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好奇做的一味毒粉下到他们喝的水里，第二天他们便浑身疼痒难耐。
老夫子检查后勃然大怒，很快就揪出了她，并狠狠地责罚了她。
不过那时她初生牛犊，还天真地想要纠正《医道论》中的病句：立仁心而包容天下，避毒术而治病救人。既能包容天下了，毒术难道不属于天下吗？
纠正病句的结果就是老夫子让她又多抄了五十遍。
从那以后韩子陌便对毒术产生了莫名的向往，并且渐渐地可以利用毒术代替法术来惩恶除邪。医学堂内风气也渐渐转正，许多同窗都对韩子陌的毒术赞叹不已。
“都是行侠仗义，不过是别人用法术，我用毒术罢了。”她都已经说服了那么多人，却说服不了老夫子。
想到这，韩子陌深深叹了口气：不知道那老顽固怎么样了。
“两位大哥？夫子怎么样了？”韩子陌放下笔，朝着门外的医侍卫喊道。
“你已经问了五遍了，我们在这里看着你，也很想知道夫子怎么样了！”其中一个抱怨道。
韩子陌撅了噘嘴：“怪我咯。”随后拿了两本书当枕头躺下去，翘起二郎腿轻抖了起来。
韩子陌望着天板发了半天呆，闲得无聊便把玩起了那“异禀”——百里嗅。虽然世间气味万千，她却总能精确地从这些气味里寻找到药草的味道，再根据味道推出药方，就轻而易举地知道在多远的地方有人患了什么病。
韩子陌闻着闻着猛坐了起来，在那十里之外的炼丹房里正煎着一味药，由当归三钱、幽兰茎五钱、蛇蜕两节、菁石土半块，小火加真气炼制。
“大哥！大哥！你们快放我出去！我有重要的事情！”
“狼来了，狼又来了。”两位大哥相视一笑，同时眯上了眼。只是这一眯，再次醒来就是第二天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