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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的心事
    施图南去看施怀瑜,施图安替她开的门。屋里梁晚月歪在贵妃榻上抽烟,整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施图安把上午发生的事一股脑都说了,说完又指指梁晚月:“姨太太晕了过去,醒来又哭了一阵,这会正抽烟呢。”

    “你二姐呢?”

    说起二姐,施图安难过道:“一个钟前三姐让姨太太进去了,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姨太太出来狠狠打了二姐一巴掌。二姐半边脸都红了!”

    “其实二姐也吓坏了,饭都没吃在这守了一下午。姨太太什么也没说,照着就是一巴掌!我当时都吓坏了!”

    “你二姐什么反应?”

    “二姐就捂住脸哭啊,说自己什么也没做,扭头就跑了!”施图安捂住心口,悄声道:“我也不明白三姐为什么说二姐害她。二姐有时候是讨厌,但她不会害人的。”

    “怀先呢?”施图南问。

    “怀先哥一直都在处理三姐的事,说要让船长给个说法,为什么护栏一撞就断?刚才船长过来致歉,说查到甲板上的牛奶是小孩撒的,护栏上的裂痕是开航前没检查存在的失误!”

    施图南听完没应声,敲了敲内室的门,里面没动静,施图安趴在门上道:“三姐,大姐看你来了。”没一会,里面门开了,施怀瑜躺回床上蒙着被子不做声。

    施图南在床边坐了会儿,问道:“你怎么会去船尾?”

    施怀瑜不应声。

    “你不说,我就没办法替你查出凶手。你二姐挨了姨太太一巴掌,现在人跑不见了。你要是怀疑她,就不能空口无凭。”施图南缓缓道:“这事可大可小,你认真想想清楚再告诉我。我不会包庇施家任何人,我也不会让她们平白受冤。”

    半晌,施怀瑜还是不应声。

    “你好好休息,想起什么再同我说。”施图南准备离开,施怀瑜在被子里,声音闷闷地说:“是何跃居约我去的船尾。”

    “何家四公子?”施图南诧异。

    “我们偷偷交往了半年。他说打算带我见他父母。”

    施图南没接话。何家老四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北平的舞女没一个不认识他。出去喝花酒都要记账,就是一个无赖至极的浑公子。

    “然后呢,他去了么?”

    “我去了船尾只顾找他,脚下一滑人就摔了出去,等我被人救上来的时候他就偷偷地跑了。”

    “船长说甲板上的牛奶是孩子撒的,护栏有裂痕没检查出来。你信船长说的么?”施图南问。

    好一会儿,被子里面哽咽道:“我也不知道。”

    “你为什么怀疑你二姐?”施图南又问。

    “我也不知道,但我第一直觉就是她,我太害怕了!我发现了她的秘密,我以为她要……”说着痛哭起来:“大姐,我以为我要死了!”

    施图南安慰道:“哭出来就好了,没事了。”施怀瑜搂住她腰,趴在她身上放声大哭。

    施图南轻拍着她,再没说一句。

    施图南从内室出来,施图安悄悄地问:“三姐哭了?”

    施图南点点头,施图安突然抱住她道:“大姐,我也好想哭。”

    “好了,”施图南拍她道:“不要添乱了。”

    “对了。”施图安恨恨道:“姐,那个登徒子说你在他屋里……”

    “他姓李,名邽山。”施图南纠正她。

    “我才不管他叫什么。姐你喜欢他?”

    “你懂什么是喜欢?”施图南笑问她。

    “我早就懂了!看见喜欢的人心脏会砰砰乱跳,会脸红气喘,会要死要活!”施图安咄声道:“书上说的。”

    施图南笑了笑:“少看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

    “大姐大姐,你都不晓得《金粉世家》有多好看,我都还没看完,也不知道岛上有没有卖。”

    施图南在想事情,没应她。

    “大姐,你是不是喜欢他?“施图安不依道:“现在好多人都在背后议论——昨天慧雯就问我,说你大姐是不是同船警队长谈恋爱?”见她不回,又嘟囔道:“我觉得他配不上大姐。”

    “你觉得谁能配上我?”施图南回过神问。

    “宋律明就非常好,有学识有家世有教养,各个方面都同大姐般配。那个谁……言行举行像一个粗鲁人。”

    “可是怎么办?”施图南笑吟吟道:“这位有教养有学识的宋律明,不会看上我这个残花败柳。”

    “大……大姐,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

    施图南本不想说,但作为长姐,又不得不说了两句:“安安,我恰好同你相反,宋律明才是真真正正的粗鲁人。”

    “怎么可能?他的风评最好了!我们姐妹团里好几个人都暗恋他!”

    “他用笔名写了篇文章,暗讽时代倒退了,女人就该把裹小脚的传统保留下来。也对国外一些宗教里的割扎礼大肆褒扬。”

    “啊,——原来写这篇文章的是宋律明?!”施图安惊呼。当时她还用施图南的笔名大骂回去,俩人在报纸上冷嘲热讽。“他这伪君子也太恶心了!我呸!我呸呸呸呸呸呸!”

    *

    李邽山这夜孤枕难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听着另一张床上呼声大作的老二,心里越发寂寞。

    寂寞——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起床出去甲板,夜空中挂着轮明晃晃的大月亮。他隔空遥望,热血沸腾心潮澎湃,瞬间明白了为何古人喜欢引月作诗,他诗性大发,在脑海酝酿片刻,吟唱道:“啊,月亮!又圆又大又明又亮的月亮!你是人间皎洁的光,你是天上……天上……可去你娘的吧!”再抬头望月,它果真就不漂亮了!

    他心有郁结,越理越乱,对自己今天的表现耿耿于怀。不过几分钟,猛地一上头,没把持住,就泄了。当时的颜面可想而知,恨不能化作一滩也随了去。为了顾及尊严,他竟脱口而出说男人都这般!尽管施图南没说什么,但从她侧身睡去这个举动,就知对自己失望至极!本要拉起她再战,但见她乏极了睡去,也就没忍心。

    乏极了睡去——多么耻辱的五个字。胸口犹如被一注淤血糊住。尽管是这样,他绝不肯承认是自己不行,他把这归咎于太激动,归咎于自己没准备好。

    郁闷了会回房间,老二起身一面去撒·尿一面问:“大哥,你去哪了?”

    “赏月。”李邽山闷闷道。

    卫生间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李邽山躺回床上问:“你尿不尽?”

    老二回来问:“大哥,你能尿尽?“

    “能,一注到底!”李邽山重拾自信。

    “大哥,要不咱们聊聊深夜话题?”老二问。

    “不……好,你先聊!”

    “大哥,我觉得我有点虚,弄不了二十分钟就不行了。你说,我要不要找老苏调调?”

    “老苏一个外科大夫,他还管这事?”

    “大哥,外科内科不分家,都是一样的!”

    “不一样。”李邽山有凭有据道:“我见洋医院里有男科,我怀疑这事归男科管,就像生孩子要找妇科。对症下药才是……”

    “大哥,现在接生婆也有男医生了,什么男科女科都一样!老苏能治感冒发烧,能治枪伤砍伤,有人肠子漏出来他还有本事缝回去,我这肾不比肠子好治?”

    “大哥,这肾跟肠子都是内脏,也都挨着,他凭什么能治肠子治不了肾?”

    “有理。”李邽山点头。

    “大哥,我感觉我老了,力不从心了!”老二双手托着后脑勺,惆怅道:“上次我去找杜鹃,十分钟就完事了。我都完事了,杜鹃还在假装快活,哎,为了不让她尴尬,我也只能装作没完事。哎,当男人真累!”

    “后来我就研究出了一个理。我以前逛楼子只顾自己快活,草草了事就行了。但在喜欢的人身上我会顾及,我会想办法也要让她快活……”

    “你在喜欢的人身上多久?”李邽山斟酌道。

    “想弄多久就弄多久,只要她快活了我就能……”

    “没一次例外?”

    “头两回都很难把持,但后面久了……说着扭头看他,惊坐起道:“大哥,你问这话是啥意思呀?你不能让七……大嫂快活?!”

    “滚滚滚,睡觉。”

    “大哥,这事千万不能难为情!早面对早治疗!大嫂不能快活,她还会铁了心的……”话没落,被李邽山打了一顿。

    *

    施图安端着一个餐盘,踢开门回来道:“大姐,二姐三姐姨太太都没去餐厅吃。晚香和玉珠正一个个同她们拿餐呢。”

    “刚玉珠说,昨晚二姐难受了一夜,一直趴在床边吐。今一早姨太太去看她,二姐闭门不见。”施图安往桌上摆着餐道:“玉珠说二姐的脸都肿了!好像又说现下二姐闹得不行,昨夜踹了三姐的门……”正说着,门外玉珠一脸为难道:“大小姐,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吧!”

    房间一片狼藉,玉珠拿回来的餐都被挥到了地上。施怀瑾在屋里哭,哭累了就趴在桌子歇息。昨天挨了梁晚月一巴掌,她就跑去质问施怀先,问施怀瑜差点落海是不是他做的,谁知他却厌恶地盯着她,说她是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她极力解释这事与她无关,可施怀先就是断定了这事是她做的,让她跪在房间反省。直到晚上,他回来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船长已经道歉了,但他很生气,他要惩罚她,惩罚她对他的不信任。否则就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他让她换上施图南的衣服,拿着软鞭狠狠抽了两下,抽着骂着,抽着骂着。看她疼的受不了了,就立刻跪下抱住她,又是亲吻又是道歉。没一会,又故态复萌,把她哄到甲板上,找一个背人的位置,让她跪下替他吃。如果听见有人经过,他就异常兴奋,拽住她头发喊:囡囡,囡囡。

    “二小姐,二小姐,大小姐来看你了。”玉珠在外敲着门喊。

    施怀瑾缓缓睁开眼,没理会门外的人,捂着肚子回了床上。她要睡一觉。清醒时也许明白施怀先是个变态,也想过要离开他。可一见着他,他一求饶,虔诚地吻着她肚皮,说要给她们母子最好生活的时候,她就很幸福很幸福,对他又有了万般期待。

    门外换了人喊,她听见了施图南的声音,她双手捂住耳朵,严严实实地躲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