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麦田里的绝望者
“高为，不来了吗？”贝楠站在风景大楼对面的咖啡店外，猛吸了一口雷泽的细杆雪茄，引得一阵猛烈的咳嗽声。
“那孙子，吓尿了呗。”
戴着贝楠机车头盔、大墨镜、还有骑行面罩的雷泽掀起一截面罩，抽了一口雪茄。这时，两人身后传来尤娜的声音。
“二位，早啊。”
“你还能认出我来？”雷泽拨下墨镜，看着端着咖啡的尤娜。
雷泽夸张地这么做，一则是意外，二是因为尤娜今天穿得格外性感漂亮。只见，微卷的栗色中长发，衬托出干练精致的五官，耳边各戴着一只白色珍珠耳钉，胸前也是搭配着一串同款的精美珍珠项链，身着低胸长袖小黑短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小香风外套，优雅得体，而又气场十足。
雷泽半开玩笑地随性说道：“啧啧，这也太好看了，我要不是等着挨对面那群孙子骂，高低请您去酒吧喝一杯，见识了。”雷泽说着，还瞟了一眼贝楠。
“看人家文化人前去撕逼的气场都不一样，不像咱们圈子里，这几天就差互相刨祖坟了，话说，尤总，您今天这是打算发动魅惑技能，然后把对面的记者们都迷晕吗？”
“雷老师，真是脑洞大开呀，我只是尊重场合，至少不能让那群人认为我不好撕。”
“无意冒犯啊，尤总，按我的理解，好像您今天的任务也得是当着媒体的面，向我们forestar疯狂甩锅吧？”
雷泽此话一出，贝楠立刻瞪了雷泽一眼。而尤娜却笑着摇了摇头：“艺术家，果然是才思敏捷啊，没错，但是甩锅解决不了实质问题，这不是我们风影的最终目的。”
“什么意思？”贝楠不安地问道，他想起了那昨晚，在仓库门口，尤娜对他意味深长的那些话。
“吸引目光，才能搭台唱戏。”尤娜喝了一口咖啡，朝着两人微微一笑，“二位，一会儿还要多发信号多交流噢！”
贝楠此时看着尤娜，心里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了。本来，在合作开始，他以为尤娜只是个职场精英经理人，同时又懂艺术，和自己很有共同语言。但是现在看来，他对于尤娜这种人到底在盘算什么，也许一无所知。贝楠以前都觉得职场精英，无非也就是狐假虎威，搅弄泡沫的钻营之人，此刻，他却有了新的一层理解，互相的尔虞我诈，都不过是在担心与虎谋皮罢了。
当贝楠、雷泽、尤娜走上发布会台前的同时，台下一阵炫目的闪光灯也相继暴闪，一阵眩晕感涌到眼前……
而眩晕的高为再次缓缓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幻想中记者们的唇枪舌剑，而是一个身着白衣的模糊身影。
“躺好了，我给再你量一次血压……”
紧接着，高为左臂传来了一阵挤压感，他的意识在渐渐恢复：“我，这是在哪？……我撞车了？”
“差一点儿，你晕在车里了，这儿是市二院，急诊室。”
眼前女大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她撑大高为厚厚的眼皮，用小手电照了照高为的眼睛。
“还头晕吗？好点儿了吧？”
“好像还是有点儿……”
“嗯，是有点儿低血压。”
“大夫，我这是怎么了？咳咳咳！”高为说完，忽然觉得胸腹部一阵翻腾，还一个劲儿地恶心反酸水。
“你跟着护士，出去缓一缓，再去仔细做个检查，自己能起来吗？”女大夫说着撕开高为左臂上的血压绑带，拍了拍高为的肩膀。
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的高为，还没等张口回答，急诊室处置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来。紧接着，三个120急救人员推着一个担架车就冲了进来。高为被惊得一翻身坐了起来，随即便看到了一副触目惊心的场景。只见担架车上，满是滴滴答答的血迹，担架车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不辨五官的人。急救人员捏着氧气袋，朝着高为这边就过来了。
高为见状，不知怎么的，身体瞬间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他紧忙抱起搭在一边的西装上衣，绕着眼前忙碌着的人们，走出了急救室。可是，一出急救室又被吓了一跳，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加上一个老太太立刻就把高为围了起来，哭嚎着问这问那，甚至还要给高为磕一个，等到弄明白高为不是大夫后，又把高为甩在一边，像泄了气一样无力地坐在地上呜呜地抽噎着。
高为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老一少，心里不是滋味，瞬间想到了自己找陆昂拼命的场景。
“活着，是挺好。”高为自言自语道。
下一秒，高为突然撸起手腕，“我艹，发布会！晚点儿二十多分钟了！这要是赶不上，雷泽那孙子又指不定该怎么讲究我呢……”
高为紧接着一摸裤兜，又傻眼了，车钥匙呢？交警拖走了？高为正着急的时候，急诊护士走过来，把病历单递给了高为。
“快去检查，范大夫一会儿忙完就给你再看看。”护士说完，便急着走开了。
“哎？我什么病……”高为低头翻开病历本，见上面只写着一些症状：左上腹部急性腹痛，向背部放射，轻微呕吐，发热。
吃坏肚子了？胃肠感冒？那也不能晕过去了啊？高为自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个劲儿地瞎琢磨。就在这时候，急诊室内的门被推开，随后，那个女大夫匆匆走了出来。当即，那两个妇人又爬了起来，将女大夫围住。高为看着女大夫摘下口罩，虽然听不清女大夫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神态十分肃然，紧接着，女大夫对着两个妇人鞠了一躬。
两个妇人随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老人一阵眩晕，被女大夫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中年妇人则哭嚎着冲进了急救室内。女大夫安慰了一会儿老太太，然后把病历记录交给身边的护士，然后便走向了高为这边的问诊室。
高为见状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向问一问自己的具体情况。
“大夫，您是范大夫是吧？我那个——”
“进来吧。”这位满身还染着血的年轻女大夫朝着高为招了一下手。
“大夫，我那个还有要紧事，时间不太充裕，您能简单跟我说一下，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这位小范大夫，此时面无表情，熟练地摘下带血的橡胶手套，然后走到消毒区开始洗手，换了一件新大褂。
“你都晕在路上了，还对自己身体这么宽心？这要是开着车晕过去呢，你知道后果吗？”
面对小范大夫的质问，高为有些发憷。其实刚才高为原本以为一个急诊小大夫，自己没必要当回事，但是当他看到这位小大夫面对生死的淡然态度后，瞬间收敛起了自己满不在乎的态度。
“是是，那个——我现在能开车吗？对了，我车呢？”
小范大夫坐回到高为面前，拿过高为的病历，又低头看了起来：“交警拖走了呗，这我管不着，不过——你不检查，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开车？”
这小姑娘几句话把高为噎得一愣一愣的。高为还想到怎么回嘴，小范大夫又把手伸向了高为的腹，开始轻轻按压着。同时，小范大夫又简单问了高为一些年龄，职业，血糖，是否有脂肪泻等问题。
“还疼吗？……”
高为咧着嘴点了点头：“哎……还有点儿。”
“说实话，你疼了多长时间了？”小大夫时强时弱地按着高为的腹部。
“大半年了吧。”高为犹豫着说道，一脸紧张。
“平时吃饭，作息规律吗？经常喝酒吗？最近精神压力大吗？”
“吃饭还行，就是熬夜，喝酒应酬什么的。”高为没回答精神压力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对自己反复质疑又自责的痛苦状态。
小范大夫缩回手，抬起头，皱着细长的眉毛，一脸严峻地看着高为：“你这个问题，我怀疑是急性胰腺炎引发症状，加上精神压力。”
说到这儿，小范大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啧啧，但是又不能完全确定，你还是得好好检查，现在B超显像病灶不是特别明显，急性坏死，还是水肿不好判断，验个尿，看看淀粉酶，再做个核磁，还有血液检测，才能进一步确定。”
“坏死？血液检测？”高为隐隐觉得不安起来，直觉告诉他血液检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这个病，目前对于胰腺的判断，可能是胰腺炎，但是也不排除恶性病灶的可能。”
小范大夫这句话，让上一秒还恨不得飞到发布会的高为，一下子“堆”在了椅子上。
“什……什么意思？”
“就是恶性肿瘤，胰腺癌？”小范大夫淡淡地说道，如此，好像是能让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弱一些。
可是在高为听来，那依旧是没差，如遭雷击。看着高为凝固的表情，小范大夫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才要好好检查一下，才能排除你早上这个晕厥不是急性器官功能障碍导致的休克啊。”
此时，走廊外依旧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高为晃了一下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拉着椅子向小范大夫凑近了一些。
“大夫，万一是的话，那我还有多久？”
小范大夫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说了，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去做个检查，即便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通过化疗、放疗、靶向药物治疗、免疫治疗，还是可以延长一年左右寿命的。”
“一年？那就是最多一年……”
高为呆呆地站起身，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见小范大夫的声音了
“一年多……”
高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大门的，让他回过神的是，居然是驶进医院的黑色殡仪馆灵车。高为看着灵车，瞬间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与此同时，起了一身冷汗的还有贝楠。本来一些提问都被尤娜有效地化解了，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因为胜鹿科技的法务带着政府文化部门的调查报告，居然突然杀到了现场，并且抛出了一个大瓜。根据调查报告显示，forestar存在非法融资嫌疑，同时，有关部门怀疑（也可以说胜鹿科技假传圣旨），forestar涉嫌对政府扶植项目行业补贴进行诈骗。这个重磅突然新闻，让在场的记者们都兴奋不已。
“难怪，TEC云新闻汪帆这孙子，一直不说话呢？原来等这招呢！”雷泽咬着牙盯着台下的法务，低声对贝楠说道。
“你少说话，忍住了。”
贝楠刚嘱咐完雷泽，TEC云新闻，同时又是自媒体基德曼森评论员的汪帆举手开始要话筒了。
“你好，贝总，我有以下几个问题，请您回答，首先我向问的是，高为高总今天没有来是什么原因？在公司公示出来的职位表上来看，高总是胜鹿科技与您的合作代表，又是您的同学兼多年好友，他和您之间是否之前就对于《降临》项目有着深入的沟通呢？”
虽说汪帆这个问题只是前菜，但是这第一个问题里面还是下着套。贝楠倒也看得出来，这明显是在问自己和高为是否存在相互勾结谋取私利啊。
尤娜这时瞟了一眼，坐在台下第一排一脸得意的刘刚，随后非常自然地接话道：“我可以回答您这个问题，不管胜鹿科技方面是否涉及到之前与高总的接触，贝总与我们风影的合作，一直都在正常范围内，是吧，刘总？”
尤娜说完，用一种极尽嘲弄的笑意看向台下的刘刚。同时，尤娜带有魔力的魅力笑容，也让台下其他人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投向了刘刚的身上。刘刚沉下脸色，不自在地抓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这时，汪帆见状，为了吸引回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而且问题的核心故意落在了贝楠这样一个文科生的知识盲区了。
“但是据我所知，胜鹿科技高总所主导的经营主体资格并不太合乎法规，而且主要财产的权利归属也是模糊的，您对于合作方，是否有相关的调研报告呢？”
汪帆这番话，不单把锅甩回到了高为身上，而且还把贝楠问得一头雾水，打乱了节奏。贝楠此时心里也的确有点儿发慌了，他根本不太懂对方想要问什么。
而尤娜此时也非常紧张，她的紧张来源于一眼便看穿了汪帆的目的。这是在质疑高为非法融资啊，并且引导在场的金融记者们对贝楠和高为进行法律调查和财务调查的深挖。尤娜心知肚明，对于胜鹿科技这样的一个傀儡公司，能迅速壮大，全是赖于曹梵背后的TEC云和唐元文化在给它支持，圈内他们怎么会去请专业投行对它做出上市前的调研工作呢？贝楠即便听懂了对方在问什么，也什么都拿不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一份诱饵是没必要做得色香味俱全的，只要有肉香吸引猎物就可以了。
她也没想到汪帆会问到这么专业的问题，显然汪帆背后的TEC系智库已经为他拟定好了这层层绞杀的套索问题了，不难猜出，背后的操纵人只有曹梵。
发布会此刻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之中，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贝楠的沉默也是在无形中向台下昭示着，他对于整个项目融资的失职。就在尤娜迅速思索该如何回应时，贝楠不合时宜地开口了。
“对于这个问题，不在本次发布会讨论范围内，我们是一家有行业核心竞争力的公司，另外，我们的相关计划也在持续稳步的推进当中，我们《降临》项目的动画样片，即将在全网登陆，相信会得到市场的认可。”
贝楠简单地认为他的这番回应，算是一种迅速有效岔开话题的手段了。可是，今天的发布会又不是动漫展，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鳄鱼池之中，在这样的一个“人精”云集的场合。这么做的结果，甚至不禁让发难的汪帆心里窃喜的同时，都有些意外。
这是明摆着当大家是傻子啊！那好，本来以为是个白银，谁知道你是个黑铁，还摆出一副硬刚的样子？那我就让你更下不来台！
汪帆想到这里嘿嘿一笑：“贝总，您刚才的话，侧面表明forestar是经得起行业内业务调查，对吧？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然后您又提到了《降临》动画，影视化的项目制作，但是，据TEC云财经大数据分析，如今《降临》项目的预算资金好像已经陷入断裂危险，您自己也向银行抵押了房产，虽然我很同情您，但是我这里有一份TEC云视频协商协议，就是关于当下影视化平台竞标是否透明化的，而且还有，相关报道称平台会员价格的定价原则出现垄断高暴力倾向，请问风影、forestar制作方，对抱有期待的广大热爱动漫观众们有什么样的解释呢？”
汪帆这番话一出，在场无不哗然，懂商业的记者们立刻听出了forestar或许即将成为项目烂尾的弃子，难以为继的结局，不动商业金融的内容记者们，更是脑补出了劲爆的新闻大纲：合着forestar拉大旗作虎皮，和平台一起诓骗动漫群体，然后让无辜群众们等一个遥遥无期只有预告片的《降临》？！
贝楠被问得面红耳赤，这时才想起转头看尤娜。而尤娜这时，只是靠在椅子上，抱着肩膀，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眼神中仿佛闪烁着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毁灭吧，累了。
就在贝楠眼见着雷泽似乎是想要抄起矿泉水瓶抡向汪帆的同时，会议室的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吼：
我来讲！——
“那孙子，吓尿了呗。”
戴着贝楠机车头盔、大墨镜、还有骑行面罩的雷泽掀起一截面罩，抽了一口雪茄。这时，两人身后传来尤娜的声音。
“二位，早啊。”
“你还能认出我来？”雷泽拨下墨镜，看着端着咖啡的尤娜。
雷泽夸张地这么做，一则是意外，二是因为尤娜今天穿得格外性感漂亮。只见，微卷的栗色中长发，衬托出干练精致的五官，耳边各戴着一只白色珍珠耳钉，胸前也是搭配着一串同款的精美珍珠项链，身着低胸长袖小黑短裙，外面披着一件白色小香风外套，优雅得体，而又气场十足。
雷泽半开玩笑地随性说道：“啧啧，这也太好看了，我要不是等着挨对面那群孙子骂，高低请您去酒吧喝一杯，见识了。”雷泽说着，还瞟了一眼贝楠。
“看人家文化人前去撕逼的气场都不一样，不像咱们圈子里，这几天就差互相刨祖坟了，话说，尤总，您今天这是打算发动魅惑技能，然后把对面的记者们都迷晕吗？”
“雷老师，真是脑洞大开呀，我只是尊重场合，至少不能让那群人认为我不好撕。”
“无意冒犯啊，尤总，按我的理解，好像您今天的任务也得是当着媒体的面，向我们forestar疯狂甩锅吧？”
雷泽此话一出，贝楠立刻瞪了雷泽一眼。而尤娜却笑着摇了摇头：“艺术家，果然是才思敏捷啊，没错，但是甩锅解决不了实质问题，这不是我们风影的最终目的。”
“什么意思？”贝楠不安地问道，他想起了那昨晚，在仓库门口，尤娜对他意味深长的那些话。
“吸引目光，才能搭台唱戏。”尤娜喝了一口咖啡，朝着两人微微一笑，“二位，一会儿还要多发信号多交流噢！”
贝楠此时看着尤娜，心里越来越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人了。本来，在合作开始，他以为尤娜只是个职场精英经理人，同时又懂艺术，和自己很有共同语言。但是现在看来，他对于尤娜这种人到底在盘算什么，也许一无所知。贝楠以前都觉得职场精英，无非也就是狐假虎威，搅弄泡沫的钻营之人，此刻，他却有了新的一层理解，互相的尔虞我诈，都不过是在担心与虎谋皮罢了。
当贝楠、雷泽、尤娜走上发布会台前的同时，台下一阵炫目的闪光灯也相继暴闪，一阵眩晕感涌到眼前……
而眩晕的高为再次缓缓睁开眼时，看到的却不是幻想中记者们的唇枪舌剑，而是一个身着白衣的模糊身影。
“躺好了，我给再你量一次血压……”
紧接着，高为左臂传来了一阵挤压感，他的意识在渐渐恢复：“我，这是在哪？……我撞车了？”
“差一点儿，你晕在车里了，这儿是市二院，急诊室。”
眼前女大夫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她撑大高为厚厚的眼皮，用小手电照了照高为的眼睛。
“还头晕吗？好点儿了吧？”
“好像还是有点儿……”
“嗯，是有点儿低血压。”
“大夫，我这是怎么了？咳咳咳！”高为说完，忽然觉得胸腹部一阵翻腾，还一个劲儿地恶心反酸水。
“你跟着护士，出去缓一缓，再去仔细做个检查，自己能起来吗？”女大夫说着撕开高为左臂上的血压绑带，拍了拍高为的肩膀。
这时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的高为，还没等张口回答，急诊室处置室的门就被“砰！”的一声撞开来。紧接着，三个120急救人员推着一个担架车就冲了进来。高为被惊得一翻身坐了起来，随即便看到了一副触目惊心的场景。只见担架车上，满是滴滴答答的血迹，担架车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已经不辨五官的人。急救人员捏着氧气袋，朝着高为这边就过来了。
高为见状，不知怎么的，身体瞬间觉得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他紧忙抱起搭在一边的西装上衣，绕着眼前忙碌着的人们，走出了急救室。可是，一出急救室又被吓了一跳，一个农村中年妇女，加上一个老太太立刻就把高为围了起来，哭嚎着问这问那，甚至还要给高为磕一个，等到弄明白高为不是大夫后，又把高为甩在一边，像泄了气一样无力地坐在地上呜呜地抽噎着。
高为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老一少，心里不是滋味，瞬间想到了自己找陆昂拼命的场景。
“活着，是挺好。”高为自言自语道。
下一秒，高为突然撸起手腕，“我艹，发布会！晚点儿二十多分钟了！这要是赶不上，雷泽那孙子又指不定该怎么讲究我呢……”
高为紧接着一摸裤兜，又傻眼了，车钥匙呢？交警拖走了？高为正着急的时候，急诊护士走过来，把病历单递给了高为。
“快去检查，范大夫一会儿忙完就给你再看看。”护士说完，便急着走开了。
“哎？我什么病……”高为低头翻开病历本，见上面只写着一些症状：左上腹部急性腹痛，向背部放射，轻微呕吐，发热。
吃坏肚子了？胃肠感冒？那也不能晕过去了啊？高为自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个劲儿地瞎琢磨。就在这时候，急诊室内的门被推开，随后，那个女大夫匆匆走了出来。当即，那两个妇人又爬了起来，将女大夫围住。高为看着女大夫摘下口罩，虽然听不清女大夫说了些什么，但是看神态十分肃然，紧接着，女大夫对着两个妇人鞠了一躬。
两个妇人随即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老人一阵眩晕，被女大夫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中年妇人则哭嚎着冲进了急救室内。女大夫安慰了一会儿老太太，然后把病历记录交给身边的护士，然后便走向了高为这边的问诊室。
高为见状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向问一问自己的具体情况。
“大夫，您是范大夫是吧？我那个——”
“进来吧。”这位满身还染着血的年轻女大夫朝着高为招了一下手。
“大夫，我那个还有要紧事，时间不太充裕，您能简单跟我说一下，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这位小范大夫，此时面无表情，熟练地摘下带血的橡胶手套，然后走到消毒区开始洗手，换了一件新大褂。
“你都晕在路上了，还对自己身体这么宽心？这要是开着车晕过去呢，你知道后果吗？”
面对小范大夫的质问，高为有些发憷。其实刚才高为原本以为一个急诊小大夫，自己没必要当回事，但是当他看到这位小大夫面对生死的淡然态度后，瞬间收敛起了自己满不在乎的态度。
“是是，那个——我现在能开车吗？对了，我车呢？”
小范大夫坐回到高为面前，拿过高为的病历，又低头看了起来：“交警拖走了呗，这我管不着，不过——你不检查，我怎么知道你能不能开车？”
这小姑娘几句话把高为噎得一愣一愣的。高为还想到怎么回嘴，小范大夫又把手伸向了高为的腹，开始轻轻按压着。同时，小范大夫又简单问了高为一些年龄，职业，血糖，是否有脂肪泻等问题。
“还疼吗？……”
高为咧着嘴点了点头：“哎……还有点儿。”
“说实话，你疼了多长时间了？”小大夫时强时弱地按着高为的腹部。
“大半年了吧。”高为犹豫着说道，一脸紧张。
“平时吃饭，作息规律吗？经常喝酒吗？最近精神压力大吗？”
“吃饭还行，就是熬夜，喝酒应酬什么的。”高为没回答精神压力的问题，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对自己反复质疑又自责的痛苦状态。
小范大夫缩回手，抬起头，皱着细长的眉毛，一脸严峻地看着高为：“你这个问题，我怀疑是急性胰腺炎引发症状，加上精神压力。”
说到这儿，小范大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啧啧，但是又不能完全确定，你还是得好好检查，现在B超显像病灶不是特别明显，急性坏死，还是水肿不好判断，验个尿，看看淀粉酶，再做个核磁，还有血液检测，才能进一步确定。”
“坏死？血液检测？”高为隐隐觉得不安起来，直觉告诉他血液检测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这个病，目前对于胰腺的判断，可能是胰腺炎，但是也不排除恶性病灶的可能。”
小范大夫这句话，让上一秒还恨不得飞到发布会的高为，一下子“堆”在了椅子上。
“什……什么意思？”
“就是恶性肿瘤，胰腺癌？”小范大夫淡淡地说道，如此，好像是能让这几个字的“杀伤力”弱一些。
可是在高为听来，那依旧是没差，如遭雷击。看着高为凝固的表情，小范大夫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才要好好检查一下，才能排除你早上这个晕厥不是急性器官功能障碍导致的休克啊。”
此时，走廊外依旧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高为晃了一下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拉着椅子向小范大夫凑近了一些。
“大夫，万一是的话，那我还有多久？”
小范大夫有些无奈地说道：“我说了，你现在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去做个检查，即便是结果不尽如人意，通过化疗、放疗、靶向药物治疗、免疫治疗，还是可以延长一年左右寿命的。”
“一年？那就是最多一年……”
高为呆呆地站起身，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见小范大夫的声音了
“一年多……”
高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医院大门的，让他回过神的是，居然是驶进医院的黑色殡仪馆灵车。高为看着灵车，瞬间浑身起了一层冷汗。
与此同时，起了一身冷汗的还有贝楠。本来一些提问都被尤娜有效地化解了，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因为胜鹿科技的法务带着政府文化部门的调查报告，居然突然杀到了现场，并且抛出了一个大瓜。根据调查报告显示，forestar存在非法融资嫌疑，同时，有关部门怀疑（也可以说胜鹿科技假传圣旨），forestar涉嫌对政府扶植项目行业补贴进行诈骗。这个重磅突然新闻，让在场的记者们都兴奋不已。
“难怪，TEC云新闻汪帆这孙子，一直不说话呢？原来等这招呢！”雷泽咬着牙盯着台下的法务，低声对贝楠说道。
“你少说话，忍住了。”
贝楠刚嘱咐完雷泽，TEC云新闻，同时又是自媒体基德曼森评论员的汪帆举手开始要话筒了。
“你好，贝总，我有以下几个问题，请您回答，首先我向问的是，高为高总今天没有来是什么原因？在公司公示出来的职位表上来看，高总是胜鹿科技与您的合作代表，又是您的同学兼多年好友，他和您之间是否之前就对于《降临》项目有着深入的沟通呢？”
虽说汪帆这个问题只是前菜，但是这第一个问题里面还是下着套。贝楠倒也看得出来，这明显是在问自己和高为是否存在相互勾结谋取私利啊。
尤娜这时瞟了一眼，坐在台下第一排一脸得意的刘刚，随后非常自然地接话道：“我可以回答您这个问题，不管胜鹿科技方面是否涉及到之前与高总的接触，贝总与我们风影的合作，一直都在正常范围内，是吧，刘总？”
尤娜说完，用一种极尽嘲弄的笑意看向台下的刘刚。同时，尤娜带有魔力的魅力笑容，也让台下其他人的目光也不自觉地投向了刘刚的身上。刘刚沉下脸色，不自在地抓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水。这时，汪帆见状，为了吸引回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而且问题的核心故意落在了贝楠这样一个文科生的知识盲区了。
“但是据我所知，胜鹿科技高总所主导的经营主体资格并不太合乎法规，而且主要财产的权利归属也是模糊的，您对于合作方，是否有相关的调研报告呢？”
汪帆这番话，不单把锅甩回到了高为身上，而且还把贝楠问得一头雾水，打乱了节奏。贝楠此时心里也的确有点儿发慌了，他根本不太懂对方想要问什么。
而尤娜此时也非常紧张，她的紧张来源于一眼便看穿了汪帆的目的。这是在质疑高为非法融资啊，并且引导在场的金融记者们对贝楠和高为进行法律调查和财务调查的深挖。尤娜心知肚明，对于胜鹿科技这样的一个傀儡公司，能迅速壮大，全是赖于曹梵背后的TEC云和唐元文化在给它支持，圈内他们怎么会去请专业投行对它做出上市前的调研工作呢？贝楠即便听懂了对方在问什么，也什么都拿不出来。简单来说就是，一份诱饵是没必要做得色香味俱全的，只要有肉香吸引猎物就可以了。
她也没想到汪帆会问到这么专业的问题，显然汪帆背后的TEC系智库已经为他拟定好了这层层绞杀的套索问题了，不难猜出，背后的操纵人只有曹梵。
发布会此刻陷入了尴尬的安静之中，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贝楠的沉默也是在无形中向台下昭示着，他对于整个项目融资的失职。就在尤娜迅速思索该如何回应时，贝楠不合时宜地开口了。
“对于这个问题，不在本次发布会讨论范围内，我们是一家有行业核心竞争力的公司，另外，我们的相关计划也在持续稳步的推进当中，我们《降临》项目的动画样片，即将在全网登陆，相信会得到市场的认可。”
贝楠简单地认为他的这番回应，算是一种迅速有效岔开话题的手段了。可是，今天的发布会又不是动漫展，全然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一个鳄鱼池之中，在这样的一个“人精”云集的场合。这么做的结果，甚至不禁让发难的汪帆心里窃喜的同时，都有些意外。
这是明摆着当大家是傻子啊！那好，本来以为是个白银，谁知道你是个黑铁，还摆出一副硬刚的样子？那我就让你更下不来台！
汪帆想到这里嘿嘿一笑：“贝总，您刚才的话，侧面表明forestar是经得起行业内业务调查，对吧？那我们就拭目以待了，然后您又提到了《降临》动画，影视化的项目制作，但是，据TEC云财经大数据分析，如今《降临》项目的预算资金好像已经陷入断裂危险，您自己也向银行抵押了房产，虽然我很同情您，但是我这里有一份TEC云视频协商协议，就是关于当下影视化平台竞标是否透明化的，而且还有，相关报道称平台会员价格的定价原则出现垄断高暴力倾向，请问风影、forestar制作方，对抱有期待的广大热爱动漫观众们有什么样的解释呢？”
汪帆这番话一出，在场无不哗然，懂商业的记者们立刻听出了forestar或许即将成为项目烂尾的弃子，难以为继的结局，不动商业金融的内容记者们，更是脑补出了劲爆的新闻大纲：合着forestar拉大旗作虎皮，和平台一起诓骗动漫群体，然后让无辜群众们等一个遥遥无期只有预告片的《降临》？！
贝楠被问得面红耳赤，这时才想起转头看尤娜。而尤娜这时，只是靠在椅子上，抱着肩膀，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眼神中仿佛闪烁着那句经典的电影台词：毁灭吧，累了。
就在贝楠眼见着雷泽似乎是想要抄起矿泉水瓶抡向汪帆的同时，会议室的门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吼：
我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