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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回春妙手
    关山睁开眼时周围不见一个人影,只有空荡荡的山洞以及深处传来一滴一滴的流水声,身旁不远处有一个火堆正“噼里啪啦”地发出木屑燃烧的细微响声。

    他想稍微动动调整一下僵硬的身躯,才刚侧身疼痛感便瞬间扩散开来。

    “嘶!”他倒吸了口凉气又回复到原来的状态,低头看见身上印出的血迹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嘲般想着:最近大大小小的伤没停过,往后更不知是什么龙潭虎穴,事情好不容易有些眉目如今又开始停滞不前,有没有命活到手刃他的那一天都是个问题。

    他摇头苦笑,四下看了看,缓慢牵动手臂往背后一摸微微感到壁面湿滑,心想这定是在郊外临时找的住处,却不知那鬼丫头和唐立人在何处。

    恰逢其时,洞口传来脚步声,轻盈稳健、内功并不深厚,他细听之下放了心,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冯静从强光照耀下的洞口慢慢走近,面目逐渐清晰,等走到他身边,见他睁着两只眼睛神色清醒地瞧着自己,高兴地说道:“正好,给你带了些药回来。”

    “这里是……”

    “唐立找的,应该还算安全,等你伤好了我们再走。”她从带回的东西中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和布条伤药,“外面买的药比不得我自己配制的,但足够了。”冯静说着直接伸手拉开了关山的衣襟。

    “喂,你想干嘛!”

    “给你换药啊。”

    关山拧着眉毛笑道:“不如换唐立来?你一个姑娘家的,不太妥当吧?”

    “我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介意什么,告诉你,现在我是大夫,不是什么姑娘,你得听我的。”她沉下脸,山洞中光线不足照得她面目半明半暗,着实有些恐怖,只听“嘻嘻”几声笑,冯静三两下就把关山的上衣剥了个干净。

    他结实的身背上其实已经整整齐齐包扎好了布条,是冯静在他昏迷时止血所用,但现下仍在血,不得不敷药替换。

    她低头耐心解开原先打的在结,血渍已略略转暗,掀开布条时难免拉扯到伤口,她微皱起双眉目不转睛的盯着手里的动作,关山自恃皮糙肉厚也不觉得有多疼,可冯静的神情倒出奇的小心翼翼。

    她左手两指牵拉住细布,极缓慢地一点点褪下来,双唇微微抿起,仿佛屏息凝神丝毫不敢懈怠,和平日蛮横不饶人的样子大相径庭,正如她所说,她现下的确是个真真正正的大夫。

    身侧被刀划开的口子逐渐显现,冯静的动作愈发轻缓,柳叶似的细眉也越拧越紧,她右手按住伤口,手腕一带,将黏连在干涸血迹处的布料迅速拉开,轻柔且干净利索。

    她随手丢掉了手中这堆血迹斑斑的东西说:“你命大,刀砍的虽然深但是没有伤及要害,不过还是要吃点苦头。”

    “还要怎样?”

    她取出袖中一根软针,穿上细线举到关山眼前,明晃晃的银光闪烁几下,又把针尖放到火上烧了数秒,随后指向还在渗血的伤处眯眼笑了笑:“还能怎样,缝起来呗。”

    关山顿时头皮发麻,虽说以前也见过师妹在人身上穿针引线,但落到自己头上到底骇人,他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冯静一把抓住他手臂笑道:“挨刀子都不怕,还怕这个吗!”

    “救命啊啊啊!”

    “看针!”

    洞口刮过一阵寒风伴着身后空旷凄厉的惨叫,在外面守卫的唐立忽地感觉背脊发凉。

    一旁的火堆仍旧发出细小的爆裂声,听来让人心安,天色渐暗,火光摇摇曳曳映在潮湿的石壁上,冯静手里的针即将收尾,末了她凑上去用牙咬断细线,鼻息扫过关山胸膛略有些痒,他抬手朝冯静额头推了把,却觉察出异样。

    “你生病了?”

    “没有。”冯静拍开他的手利落地拿出怀中的小瓷瓶,推下盖子一寸一寸洒在刀口处,最后再层层包扎,细致入微。被缝合起来的地方针脚整齐且扎实,用针施药、治病救人,他第一次觉得这个臭脾气的小姑娘做事竟如此可靠而细致入微。

    关山的食指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歇会儿吧,大户人家的小姐吃不好睡不好还担惊受怕,不生病反而怪了。”

    “没事,我睡一觉就行,你先吃药。”

    “不用这么费心。”

    “你为我受了伤,这是救命之恩。”

    关山别过脸去笑了笑:“你也救过我一命,扯平。”

    “一码归一码,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关山不作声,扬眉笑起来,心底却轻叹了口气,他转头远眺说:“下雨了。”

    冯静也转头,停下忙碌的双手望着外面:“是啊,下雨了。”

    关山起身扶着壁面缓步走到洞口,冯静跟了过去,止步在大雨淋不到的地方。

    二人坐在檐下,雨洋洋洒洒落向地面,滴滴答答敲在林间,风雨下颤动的树叶泛出枯黄之色,已是一阵秋雨一阵凉。

    冯静抱膝坐在地上,耳边哗啦啦只有雨声,她觉得有点冷,整个人抱成了一团嘴上却不吭声,她偷偷瞄了关山一眼,他正盘腿坐着,心无旁骛,静看一切。

    冯静垂头,下巴搁在双膝上呢喃:“今日风兼雨,洞外飒飒秋声。”

    关山听后却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冯静默不语只是听着,方才的缝合、包扎与上药仿佛耗费了所有精力,她脑中昏沉沉的懒得动弹。

    关山见她静得出奇反倒不习惯,手背刚搭上她额头又被推开。他无奈脱下衣服盖在她脑袋上:“别硬撑了,快去休息。”

    “我有点担心。”

    “这话不像你会说的。”

    “如果再有下次,你可能就没命了,所以现在要走还来得及。”她的头埋在宽大的旧衣裳里,声音听来闷闷的。

    “来都来了,不高兴走。”关山打了个哈欠,伸手向外接了几滴雨复又甩掉,来回几次还是那副懒散随便的模样。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万一我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把飞刀,又或许我根本不想告诉你呢?”

    “不会吧。”关山故作沉思,耸耸肩回头冲她笑了笑,指尖的雨水故意甩了她一脸。

    “不走拉倒,我去休息了,你不许过来!”她抹抹脸掀开衣服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走到深处的火堆旁背对他侧卧下来。

    入夜后,秋雨逐渐转小直至无声无息,冯静一起一伏的吐息在那堆篝火声中时隐时现。

    他不放心,走过去看了眼,冯静已靠得离火极近,再往前几寸怕是会被火星燎着,关山轻手轻脚地把她拖远了些,低头见她额发缀汗,瑟缩蜷曲,双眉紧皱。他忍不住往她湿漉漉的脸上轻轻碰了一下,皮肤热得发烫,可人却冷成了一团。

    关山在她身旁不远处坐下,倚靠着潮湿的壁面睡了会儿。后半夜忽然觉得像放着个火炉似的热起来,他半眯着睁开一只眼,困倦中看到一小个裹着他衣裳的影子糊里糊涂挪动到他身旁,像是要攫取热量似的挨着他倒头睡去。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他笑笑枕着手闭上了眼。

    两日后,唐立在四处打探好路,他们准备循冯笑的足迹前往玉山,关山的伤已无大碍,冯静也恢复如常,临行前她准备再替他换次药。

    关山端坐着任由她忙碌,冯静轻细缓慢地清理起伤口。他身上有好几处愈合和留下的疤,今日才得以好好看清。

    这些新伤旧疤散落在前胸后背,她默默数了数,好奇的一个个问下来,但关山只是百无聊赖地摆弄手边的瓷瓶和草药,大多用一句“不记得了”来打发她。

    冯静没有置气,接着问:“这些伤都是谁替你处理的?”

    “小口子自己包上就行,搭上半条命的那种只好回天台了。”

    “去找你师妹?”

    “嗯。”

    冯静两眼滴溜溜转了转,抬头盯着他问道:“你师妹师从天台杏林宗,我呢是跟着叔伯入门,自己一路摸索过来的,你说说是你们天台的医术厉害,还是我们冯家的厉害?”

    关山没听明白其中的言外之意,开口就直抒己见道:“你们那算旁门左道,出了你这么一号小神医纯属巧合,若论悬壶济世救侠义者之性命,当属我天台派更胜一……”

    他话还未说完,冯静竟狠心朝他腰侧缝合处拧了一下,剩余的细布被她一股脑团起来扔在他身上,山洞内顿时震耳欲聋般响彻起她的怒吼:“回天台去找你师妹给你治吧!再见!”

    关山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的看她收拾起东西来,他胡乱地把伤口一圈圈包扎起来,披上衣服想过去搭话,可冯静却始终背对他。

    关山一跑到正面去,她就调转方向不看他,关山在后头连声赔不是:“是我不领情,我说错话了。”

    冯静板着脸也不理睬,自顾自地收起那些瓶瓶罐罐,关山又好言相劝了几句也不奏效,他撇撇嘴打算去找唐立帮忙。

    回身刚在洞中踏出一步而已,这不轻不响的一声步伐却引出了三下回音,光线照耀处似是茂密的叶影随风闪动了几回。

    关山猛地抓住冯静,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道:“别说话,又有人找上门了。”

    冯静蹙眉,拉开他的手掌小声说:“为什么唐立在外面没有察觉?”

    “此人内功深厚远在唐立之上,想避开他易如反掌。”

    “那怎么办?”

    “我去会会他。”

    “一起去!”冯静拉着他就要往外冲,关山立马拦住,正色道:“不需要你出手。”

    “你的伤还没好呢,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如果情况不妙我就见机逃走。”

    “你给我乖乖在这儿待着。”他按住冯静的肩迫使她坐在地上,牵起嘴角粲然笑道:“打架都是男人的事,哪有让小姑娘冲锋陷阵的道理。”

    “我……”

    “噢,还有。”他打断她,伸出两指朝她脑门儿上“嘣”地一弹,“你的医术,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