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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并肩同行
    山洞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影子被日光逐渐拉长一路移动到洞中深处,如同黑夜随日落不断侵袭,直至延伸到关山跟前。影子盖过他的脚面,遮挡住大部分光亮也隐匿了自己的容貌。

    原本裹在剑身外的粗布散落在地,关山提着剑冲他朗声问道:“朋友,你来找冯家的哪位?是冯笑还是冯静?”

    “你就是关山?”

    “喔?找我?难得啊。”他撇嘴笑了笑,剑搭在肩上,目光凶煞。

    对方朝他微微点头致意,直接说明来意:“她在里头么?我想和她聊聊。”

    关山啐了一口,神色染上一丝轻蔑:“原来不是找我的,白高兴一场。不过,你要找她的话还得问问我手里这柄剑同不同意。”

    那影子忙摆手推脱:“不必如此。”

    “我是个粗人,你若想进去,还是打一场来的痛快!”关山说着握剑曲臂横在身前,看上去粗糙宽大的剑身卷着山洞中潮湿阴冷的空气将寒意也扩大了数倍。

    他先发制人,足踝一沉直冲黑影跟前,那人从容冷静地侧身躲过,关山竟扑了个空,他反手斜刺,对方退了半步,抬手迅速朝他手腕一击。关山惊诧,长剑竟险些脱手,但他也抢占先机出腿扫过对方下盘。

    人影微微晃动趔趄了一下,可扎眼的功夫就全然稳住,掌风也随即袭来瞬间拢住关山周身,这些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一刻停顿。

    棘手。

    关山面色凝重只绕开半身,一侧手脚还来不及躲,可奇怪的是对方并没有出手,只是转而去拍拍关山的肩,不紧不慢地说:“抱歉,我不是来和你动手的。”

    关山一愣,从他身上丝毫感觉不到杀气,但此人的身手绝非先前那些人能够比拟。

    影子已经绕开他准备往里走,关山拾起脚边裹剑的旧布朝他一挥,粗布牢牢缠上他手臂,关山的长剑出刃而去,对方躲闪之下双腿顺势踩上石壁,沿弧度踏向高处,从关山头顶位置攻来,他单手握剑格挡,另一手已在准备下一击。影子仿佛已预判到,翻身窜至别处,趁关山的动作还未成形,五指微屈,将臂力蓄至掌根,对准他腹部空档处聚力一击!

    关山不甘示弱,抬剑强行回护,只听“当”地一声,掌根与剑身猛然碰撞,二人被内力震开各自连退了数步。

    还未分出个胜负时,冯静已循声擅自走了出来,她在不远处止步,神色复杂,犹豫中冲黑影叫了声:“二哥。”

    “二哥?”关山疑惑,剑刃顿时敛去杀气:“你就是冯迁?”

    对方点点头,含笑同他解释道:“先前我在扬州脱不开身,回府后也一直忙于家事,未曾与你打过照面,不认得是自然的,关兄不必介怀。”

    “这么说……你是来带她回去的?”关山又摆起防御的姿势,警惕地看着冯迁。

    “不,我要你们带我去见阿笑,我想帮他。”

    “你要帮他,还是帮爹?”冯静当即跨步挡在关山身前,义正言辞的质问他。

    冯迁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直接表明立场而是娓娓说道:“宁朔王东窗事发后朝廷就下令追捕他们二人,仅仅是这样他们兴许能逃过一劫,但是,爹已广发江湖召集令,彻底下狠手要把阿笑和筱凤置于死地,这场局做的太过了,牵扯进去的人不计其数,这么多年下来也该了结了。”

    “你的意思是……这些事情都不是巧合?是有意为之?”

    “他们只是其中一环。”

    冯静垂头不语,她的食指指节抵在下巴上思忖,不管答不答应他其实都有办法跟着他们一路找到冯笑,又何必来找自己。洞中的水滴还规律的敲打地面,除此以外又回荡起她沉稳的声音:“想好了?”

    “同你一样。”

    “那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走吧。”冯静笑了笑,指指洞口,“我们去找三哥。”

    关山的剑重新收进了粗布中:“有意思。”他摸摸泛青的胡茬也看向外面一片光亮的世界笑道。

    白茫茫的青天像过度洗刷过一样泛出死白,日光透过云层无力的照耀在身上,转瞬间浓云骤变,如江河汇流般汹涌翻滚,云中的墨色堆积渐浓,直至黑暗笼罩,由一声炸裂的雷鸣引出暴雨倾盆。

    冯笑惊醒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心脏不受控地快速跳动。最近那个熟悉的噩梦变本加厉地侵袭他,如今就连片刻小憩也不曾放过。

    冯笑从椅中站起冷静了会儿,抬眼却遍寻不到戚筱凤,他飞奔出去也不见其人影,问手下人全都欲言又止,训斥几句后,磨蹭了半天才算道出实情。

    原来戚筱凤正在不远处跟着贺舟练功。他们如今借宿在玉山村子里一户普通人家中避人耳目,这么贸然出来仍有危险。

    他快步走到目的地,并不急着上前。冯笑两手交叠在胸前倚靠在她背后不远处的树干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只等她回头发现自己。但戚筱凤却聚精会神地听贺舟解释,频频点头,并没有注意身后。

    她的袖口和裤脚全都束起,头发也束成长辫,俨然一副干练的女侠客打扮。

    贺舟的余光立马瞧见了冯笑,冯笑把食指按在唇上让他不要出声,贺舟也算识相,退了几步不再说话。

    戚筱凤丝毫未察觉出异样,正认真端着手里的峨眉刺练习身法,不断朝一截枯树挥舞着拳脚,模样实在有些笨拙。

    冯笑看着她一招一式不得要领的样子觉得好笑又有趣,但她还是执着地反复挥动,来来回回不停重复直至用本能牢牢记住。

    时间久了,冯笑等得有些不耐烦,遂捡起一块小石子朝她后脑轻轻一丢。

    “呀!”她捂住脑袋扭头看去,冯笑已迅速躲到树后,藏的严实。戚筱凤以为是山林间落下的野果,没有多在意便又继续起原先的动作。

    冯笑又故伎重演再次丢了块石子过去。

    “谁!”她忍不住回头四顾,但除了贺舟还是没有旁人,终于,她气鼓鼓像只刺猬一样走出去几步,踩得落叶“哗哗”直响,在走过一颗大树时,冯笑找准时机从后头闪身而出,她来不及反应一头撞了上去,冯笑双臂一拢将她抱进怀中,得意地笑了几声。

    戚筱凤猜到是他便也不挣扎,埋头在他衣襟间问了句:“睡得还踏实么?”

    “好的很。”他习惯性的用那些好字眼来回答她,然后反问,“你呢,趁我睡着的时候又在做什么?”

    “练功。”

    “什么功?练怎么砍树?”他眯眼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我要派上点用处,不能每次都你拖后腿。”她抬起头,明媚无暇的眼睛紧紧盯着他,认真且固执。

    “所以你就来学砍树?”他肆无忌惮地拿她打趣,引来戚筱凤一阵怒火:“不是砍树!不是!”

    “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事,还要趁我休息瞒着我向别人学。”冯笑目光扫过一旁的贺舟,贺舟心头一紧,立马低下头不敢直视。

    戚筱凤举起峨眉刺说:“以前我那些身法招式都是在家闹着玩的,现在不比以前,我要自保也要顾及你,直到可以和你并肩前行。而且,这么好的兵刃不能物尽其用,也太可惜了。”

    “你啊你。”他语气是轻浅又亲昵的责备,盈盈目光像赞许像欣赏亦像敬慕。

    他的小凤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纯粹中透着一丝坚韧,两颗心也比过去更近了。她以前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现在?又或许一直都是。

    他拿过戚筱凤手里的峨眉刺摆弄了几下,手指拨动间兵刃灵巧的在他手心贴掌转动,指尖稍一使力,刺把竟脱手朝前飞出去,“咚”一记沉闷地扎进了贺舟耳边的树杈中,贺舟一个激灵,见冯笑远远朝他招了招手,他拔下峨眉刺走过去恭敬地两手递给他,心底略显焦虑。

    冯笑接过,目光冷冽地一连质问了三句:“出门前为何不向我禀报?事先探查过此处吗?为何不多叫几人护着?”

    “我……”贺舟面露难色。

    “好啦,你别怪他,是我非要来的。”戚筱凤见状忙上前打圆场,冯笑的扇子就这么结结实实敲在她头顶:“急着揽下来也没用,失职便是失职,你替他辩驳不了。”

    “好吧……我明白了。”戚筱凤知他表面纨绔,但做事总是责任当先一丝不苟的,决定了的事也不会轻易更改。

    “回去再领罚。”冯笑挥了挥手,贺舟识相地退到了一边。

    他低头看向戚筱凤,把这轻巧如空无一物的峨眉刺放到她手心里:“这么好的师父就摆在眼前,你倒去请教别人。”

    “你这几天已经很累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你的事我不觉得麻烦。”

    “可是……”戚筱凤面露难色,有些支吾地说道,“你比我厉害得多,我怕你到时候嫌我笨。”

    冯笑敛容正色,嘴角不再上扬,两眼定定凝视她:“我竟没想到这一层,你这样笨,的确是容易把我气出病来。”

    “你!”戚筱凤气的直跺脚,可唇畔始终挂着笑。

    她是个称职的学生,冯笑恰巧也是个耐心的老师,在这一方小小的林中严谨地教她一招一式,如何应对、如何攻击、如何自保。

    他明白她的心思,他们要活下去,不再是谁保护谁,而是一起并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