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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净泉古寺
    陈家镇西南五里外是一座古旧的寺庙,名为“净泉寺”,乃是前朝留下的古寺,改朝换代并未将这座偏僻小庙摧毁,算来应有两百余年了。净泉寺规模不大香客也不多,只有附近几个村镇的百姓常来进香祈福。

    冯笑表面从容不迫,心底却急于求得一个真相,原本一直卯时二刻练剑的他今日提早小半个时辰便醒了,为的就是早些赶去一探究竟。他不愿吵醒戚筱凤,打算独自去客栈后的空地,刚走出几步却听得外头已有武器划过的利落声响,他探头朝窗外一瞧,空地上正有一抹鹅黄色的纤细身影跃然舞动。

    他笑了笑,支着脑袋撑在窗台上静看。

    细长的峨眉刺在手中飞旋,她衣袂翩然,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刚中带柔,柔中含俏,出招时身似轻燕飞过,刺如凛冬冰雪森然。

    微风拂向一旁的木槿树吹得枝头树下洋洋洒洒,如雨飘落,花瓣近身时又被她凌厉的势头带起,随动作在周围飞旋萦绕。她忽一抬头后仰,腰肢随上身微沉,足尖凌空划过一道弧线,随即翻身落地,轻盈曼妙,当真有几分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之势。

    冯笑直起身,不顺着楼梯出去而是从窗口纵身跃下,剑上清光径直向她身影飞去。

    戚筱凤一惊,随即噘着嘴略带不悦地收刺拦在身前挡下他的攻击,手腕微振,刺尖朝前,左右拨挑开去。

    冯笑暗暗吃了一惊,不由身随剑走闪过几招,戚筱凤两眼一瞪又追了过来,她身姿灵巧,一跃而上,峨眉刺转了半圈两相交叉,从下方迅速上挑。

    他后撤半步,侧身绕至戚筱凤左边又挥剑巧妙化解了她的攻势。

    三五十招后,戚筱凤败下阵来,扶着木槿树气喘吁吁,他笑吟吟上前搀了她一把,她不应,自己站直了身子嘟哝起来:“哼,这么快又被你打退了。”

    冯笑展眉道:“你真是长进了不少,能接我四十三招了,先前我单手都能在十招内赢过你。”

    “我觉得还不够。”她呼吸渐渐平缓,用袖子轻擦了擦一对峨眉刺。

    唐立一直在屋檐下候着,见二人停下休息便递了巾帕过去。冯笑接过对叠,直接往戚筱凤脸上来来回回胡乱抹了一把,擦掉她脸上的汗,眼眉舒展,欣慰地笑道:“来日方长,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三人略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前往净泉寺,走过柜台正要跨出门槛,陈严就追过来跟着,笑嘻嘻的冲他们问道:“你们去哪儿呀?这么早就上路?”

    “出去散散心,用不着鞍前马后伺候着。”冯笑瞥了他一眼又讥讽了句继续朝外走。

    陈严尴尬地笑了两声,但仍旧紧追不舍:“这地方我熟,我好给你们指路!”

    “不必了。”

    “嗳,别这么快拒绝嘛,我只不过……”

    “陈严!”忽然有一人从旁呵斥打断了他,并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去。

    来的正是他父亲陈掌柜,陈严还想反驳几句却被生生骂了回去。

    陈掌柜见他悻悻回到客栈,才对他们道歉:“我这儿子不懂事,不是刻意要打听的,还请三位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

    陈掌柜说着叹了口气:“虽说唐突了点,但三位恐怕就是为了郑家的事来的吧?”

    冯笑眼神闪过一丝凌厉。

    他背上一寒,连连摆手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三位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如果能帮到你们自然最好,毕竟……”他顿了顿,面有哀戚之色,“十年了,咱们镇子因为那件事搬的搬,逃的逃,始终人心惶惶,如果真能查出个真相也好让大家心安。”

    冯笑未置可否,也并不说明自己目的,只是随口问了句:“你那儿子也这么想?”

    “这……”陈掌柜挠了挠头,拉家常似的说道,“这小子调皮捣蛋,十几岁的时候说是要四处闯荡,就从家里跑了出去,一出去就是五六年,上个月才回的家,一回家又老往那三尺水榭跑,没混出个人样还总是不学好,我回头就去教训他。”

    冯笑摆摆手笑了笑,迈开步子说道:“罢了,不劳您费心,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陈掌柜点头应声,和颜悦色地送走了他们。

    出镇子不需走太久便可到达净泉寺,这座寺庙独自伫立在平原上显得古朴而厚重,原本黄色的砖墙历经风霜雪雨已染上一层青灰色,柱上的朱漆也剥落了不少。

    冯笑直接走了进去,先扔了些香火钱让戚筱凤去烧柱香,随后趁机抓住一个小沙弥开门见山地问他住持在何处,小沙弥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径直带他去了寺庙西侧。

    接待他的是一名较为年轻的僧人,冯笑便直接问了,这僧人同样表情一滞,良久才开口说道:“住持上月圆寂了,现在寺里的诸多事务都是我在打理。”

    冯笑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他回身看了看唐立,唐立会意即刻出门四处留意查看。

    他也不多客套,马上附耳对僧人说:“我本姓郑,住持生前可有要交予郑家人的东西?”

    僧人双眼微微睁大,点头说道:“确有一物,但是我须得证实你是否是郑家人。”

    “如何验证?”

    僧人侧过身为他引出条路:“你们随我来。”

    他带着二人一同走进一间颇大的佛堂,地方虽大布置但却极其简朴,似乎已经空置许久,僧人与外头的沙弥叮嘱了几句,于是阖上门牢牢锁住。

    他走到南面,朝墙角边一块普通的砖块上轻轻一按,地面略略晃动,传来轻微的隆隆声响,倏忽间另一侧墙角下赫然开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僧人并不多话,迈步就往洞下走,他们紧紧跟上,方一入内走过一小段便是目不可视的地道,冯笑脚步放慢紧紧揽住戚筱凤。一片漆黑之后,眼前忽然出现屡屡微光,洞壁湿滑如镜,折射出愈来愈多的光线,狭窄的通道逐渐宽阔延展,脚步声听来也更加空旷。光照逐渐变亮,最终眼前呈现出一方圆形暗室,其内烛火通明,四周分别供奉了些佛家宝物,华光照耀,粲然生辉,让人一时不移不开眼。

    僧人在中间站定,叮嘱他们不要乱动,他拿来角落里一个长形的匣子递到冯笑手上,略一施礼道:“我叫怀鉴,师父十年前受人所托,要将此物交给郑氏后人,里面有你们想知道的答案,但是有个条件,施主你必须自证身份。”

    冯笑心下了然,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什,摊在掌心上让怀鉴过目,小小的剑形饰物正是元乔当初交给他的。怀鉴细看之下点了点头,心如明镜,冯笑故意试探地说道:“你们也不怕有人强闯或冒领?”

    怀鉴淡然一笑,只伸手朝四壁指了指,冯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圈不由皱眉。圆形暗室的砖面中隐隐有不少细小的空洞,并非是因地下湿气长久侵蚀产生,他只一眼就明白里面藏着无数机关暗箭,若有人要盗取秘宝怕是要扎成个刺猬不可,也难怪刚到此处时怀鉴就让他们不可擅动。

    他脑中一凛,出家人的心倒比常人更狠些,而这百年古刹更是玄妙难测……

    冯笑接过匣子,也不知是何物件竟如此神秘令他好奇心顿生,他缓缓打开尘封已久的匣盖,地道中暖火摇曳,开盖的瞬间寒意毕现,银光熠熠生辉,只见里面安然横放着一柄无鞘之剑,他握在手中细看,此剑的样式平平无奇,材质也并不稀罕,但剑身上有个醒目的缺口,不过不像记忆中九全剑和关山的剑那样缺口处也精心打磨,这残缺的剑身反而更像被不慎磕碰出来的。

    冯笑一看已心如明镜,寻常人见了只道是普通东西,郑家人则能一看便知。

    只是这剑中藏着怎样的秘密他竟半天也没能参透。

    他问:“住持还有留下其他话吗?”

    怀鉴道:“师父只让我好生看管,其余什么都没有说。”

    冯笑凝视剑身良久,在火光照耀之下反复观察,仍是毫无头绪。

    怀鉴看他迟迟没有动作,伸手往来处请了请:“二位不必在此地耗费心思,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马上去安排客房。”

    是夜,他与戚筱凤在净泉寺的客房里盯着那把貌似寻常的残剑足足研究了两个时辰,剑首、剑柄、剑格、剑脊,凡是能看的地方全都查了个遍,就差把它掰开看个究竟。

    戚筱凤伏在桌上盯着简陋的屋子出神,她有些沮丧的说:“这哪是找人,分明是在刁难人,说不定这就是把普通的剑,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秘密。”

    冯笑也轻叹了口气,心下不由焦躁,戚筱凤往窗外看了看,问道:“唐立呢?还在外面守着吗?”

    他眼神忽而闪过一丝狡黠,笑了笑说:“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什么事?”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戚筱凤长长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剑随手挥了挥,又用剑尖朝桌上的烛火砍了几下,屋内忽明忽暗,剑影流光在周围来回闪动,煞是好看。突然耳边传来两声敲门声,她手中一个不稳,“哐当”落在了地上。

    冯笑起身去开门,倏忽间进来一位背着包袱的蒙面人,戚筱凤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摸上腰间的峨眉刺,直到那人取下脸上的黑布她才如释重负。

    唐立一身夜行衣,手心莫名一片血红。他利落地打开包袱,里面零零碎碎装了不少瓷器书画和首饰,她不禁走过去看:“这是……”

    冯笑道:“是那些村民在三尺水榭偷去的东西。”

    戚筱凤惊讶地看着他,他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只缓缓说出四个字:“物归原主。”

    她没有说话,俯身去捡落在地上的剑,残剑隐去光芒躺在青灰地面上,她探头过去,昏暗中剑尖竟隐隐有光!

    她迅速拿起剑在灯下猛瞧却又似乎并无变化。

    她揉了揉眼睛,手心摸上剑尖,只觉一股淡淡的温热。

    冯笑马上把她的手捉进掌心,皱眉道:“你做什么,还想用血染上去不成?”

    “不是。”她摇摇头,抽回手重又碰上剑尖,此时温度已经渐渐冷了下去,“方才我拿它在烛火上翻动了一会儿,好像有什么……”

    “小凤!”冯笑欣喜地叫了她一声,剑被他夺过凌空挽出一个剑花,他双眼灿若星辰,凝视着这柄三尺长剑,朗声说,“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