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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2 画眉深浅入时无
    甘棠与程渊二人回到空桑是月余后的事了。

    回家没多久,程渊便被程澹叫去帮着处理宗里的事务,甘棠也去寻了嫂嫂想要帮忙。

    这些年杨翕作为主母,一直是一人打理整个程氏,事情都是做惯了的,这下有甘棠帮忙,效率更高,二人早早处理完便一同去看程澹与杨翕的女儿,程安歌。

    安歌本是在习字的,见到杨翕丢下笔就跑来:“母亲。”

    杨翕无奈:“母亲是怎么教你的。”

    安歌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动作实在不雅,于是拽住母亲的手,响亮地“啵”了一口,以示讨好。

    甘棠见状笑起来。

    杨翕说:“叫人没有。”

    安歌恭敬地朝甘棠作了一揖:“叔母好。”

    甘棠蹲下身子,摸摸安歌的头顶:“你好呀,小安歌。”

    又掏出她与程渊在外边给安歌买的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具,问安歌喜不喜欢。

    到底是小孩子,安歌看到这些小玩意儿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但念及礼仪不敢收下,请求的目光看向杨翕。

    杨翕道:“还不谢过叔母?”

    安歌喜道:“谢谢叔母。”

    “不客气。”

    “你也是,给她买这些做什么,还买这么多。”

    甘棠笑:“我小时候最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每次都要缠着舅舅买这买那。这不是出门又看见了,想着安歌也到喜欢这些的年纪了,这也想买那也想买的,就买多了。”

    杨翕怀安歌时,伐周之战刚刚开始,罪遭了不少,加之生安歌时遇到周军偷袭,生下安歌也没好好将养,一来二去的,身子落下不少病根,这么多年肚子也再没见动静。她与程澹虽是有心再要一个,却总也不能如愿。

    故此,安歌便一直被以程氏未来的家主身份培养着,小小年纪要修的课却不少,莫说与同龄人戏耍,就是休息的时间都极其有限。杨翕看着甘棠向安歌介绍这些小玩意儿时,安歌满脸新奇的模样叹了口气。

    杨翕虽是母亲,却不及甘棠这个做叔母的会玩、爱闹。故而片刻过后,安歌已与甘棠打闹在一起。

    杨翕看着他们二人打闹的样子,脸上不禁挂上一抹笑容。杨翕对甘棠说:“你真的很喜欢孩子。”

    “小孩子最好了。”

    “泽鲵也喜欢孩子。”

    “他才不是喜欢孩子呢,他是喜欢小安歌。”说完还用手指点了点安歌的鼻尖,“安歌说对不对呀。”

    “嘻嘻嘻,叔父最喜欢安歌了。”

    安歌对此倒是毫不怀疑。别的孩子见到程渊总是躲到一边,好像都有些怕他,只有她程安歌,可以在程渊身上爬上爬下。

    杨翕看着甘棠和安歌一唱一和的样子有些无奈:“你和泽鲵打算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啊?”

    甘棠少见地有些羞:“我说了也不算啊。”

    “那便是想要的。”

    甘棠浅笑。自然想的。

    杨翕说:“我看泽鲵他也不急,还以为是你们不想要。”

    家宴上程太夫人曾说过想程渊甘棠二人早日给她抱个曾孙、曾孙女的,但程渊并没有接话。

    “大鱼他,可能是怕我出事。”甘棠抿起唇,“您也知道,大鱼的母亲,还有我的母亲,都是因为……”

    这下杨翕明白了——程渊是怕甘棠在生产时遭到意外。

    杨翕似是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心中叹着:程家的男人,确实深情。

    妯娌二人随意聊了些,杨翕却能感觉到甘棠的心不在焉,便道:“天也不早了,你刚回来,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甘棠正想寻个理由去看程渊,闻言便顺着道:“那就不打扰嫂嫂了。”

    ——*——

    甘棠本想去程氏藏书之地文源阁找程渊,路上又变了心思,往浅灵室走去。

    浅灵室的窗子开着,甘棠站在院中时正对上屋内那双清冷的、此刻却泛着微光的眸子。

    “我还以为你这会儿回不来呢。”

    “剩下的不太重要,我便同兄长说带回来处理。”

    甘棠见书案上果然摆着一沓卷宗,便道:“你继续忙,我不打扰你。”

    语毕,甘棠在程渊身侧坐下,托着腮看他。

    这人可真好看,甘棠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看。

    也对,毕竟自己从看程渊第一眼开始,满脑子就只有“好看”二字。

    这样看似是还不够,甘棠又移到程渊对面,转而盯着程渊的正脸。

    甘棠最喜欢程渊的一双眼睛,眸中有天地有繁星,最重要的是,有她。

    此刻程渊低头看卷宗,眼帘遮住光亮的眸子,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让甘棠想起晚风吹过簌簌作响的竹林。

    一根眼睫毛掉落,正落在程渊鼻翼一旁,这一幕被甘棠捕捉到。

    甘棠下意识伸手想替程渊拂去,却被程渊捉住了手。

    “你脸上有根睫毛,我帮你摘下来。”

    程渊闻言放开甘棠的手。

    “呐,你看。”甘棠将摘下的睫毛在程渊眼前晃了晃,便轻轻一吹,又道:“你继续看吧。”

    程渊拿起卷宗又放下:“阿梨,你一直看着我,我没法儿看。”

    甘棠这才意识到被人盯着的确很难看得进去别的什么东西,特别是被自己的爱人盯着。

    于是甘棠从程渊的案上随手拿了本书,道:“那我就坐在这里看书。”

    甘棠原以为程渊的案上大概只有经史子集,不成想竟是册话本子,想来只能是这人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心里觉得甜丝丝的。

    原是为了陪程渊,随手拿来打发时间用的话本子,不知不觉间竟入了迷,连身侧那人何时出去的都不知道。待到反应过来时,已是满屋饭菜的香味。

    “你何时出去的,也不叫我。”

    程渊已将菜摆好,正要将筷子置于筷枕之上:“来吃饭吧。”

    甘棠坐下,接过程渊递来的餐具,与爱人一同享受每日最轻松惬意的时刻。

    明明是最简单的清汤小菜,却好似山珍海味,能让食者露出幸福的微笑。

    饭后,程渊继续处理事务,甘棠则坐在他对面弹起瑶琴。

    时而右手抹弦,左手带起;时而右手勾弦,左手同声;又或是右手打圆,左手进复;再或右手叠涓,左手推出……一曲广陵散弹完,又接梅花三弄,再至阳关三叠。

    最后一个滑音取完,窗外的梧桐正巧被吹落一地树叶。

    程渊顺着甘棠的目光向外看去:“天凉了。”

    “秋天了,该凉了。”甘棠抚平琴弦,说:“忙完了吗?”

    “怎么了?”

    “我想出去走走。”

    “好。”

    ——*——

    程渊与甘棠出门时已至戌时,这会儿除了忙着的杂役、使女,还在外走动的大多是幽会的恋人,这样想着,甘棠便笑了出来。

    “笑什么?”

    “笑‘月上柳梢头’。”

    程渊捏了捏甘棠的掌心:“今年元夜时,犹见去年人。”

    “去年人?我记得去年元宵夜,我是和表哥在宜苏过的。好啊你程大鱼,你老实交代,去年元宵你和谁过的,现在还想去找她,你胆子肥了是不是!”甘棠装作生气道。

    “可怜娶得河东狮,再难相见美娇娘。”程渊难得陪甘棠开起玩笑。

    “你说谁是河东狮!”

    “谁生气便是说谁。”

    “我们成亲才多久,你就嫌我烦了是吧。我告诉你,嫌我烦也晚了,我既然进了你程家的门,你就赶不走了。”

    “唉,这可怎么办呢。”程渊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你说我是不是引狼入室?”

    “不仅仅是引狼,还是头女色狼,”甘棠将手搭在程渊的两颊,狠狠地揉起来,“专吃程三公子皮相的那种。”

    程渊将甘棠的两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只吃皮相?”

    “不然呢?”

    “真的只吃皮相?那我这个人呢?”

    甘棠的脸唰得一下变红,幸亏天色渐暗才看不出异常。

    甘棠尚未回话,旁边倒是有人咳嗽起来。

    程渊敛了形色:“兄长。”

    甘棠见程澹一脸笑意,脸变得更烫:“兄长。”

    程澹说:“你们这是,散步?”

    程渊说:“是。兄长可是刚刚忙完?”

    “对,为兄正打算……”

    “天色已晚,兄长既然忙完了便早些回房休息,免得嫂嫂担心。”程渊打断了程澹的话。

    首次被弟弟打断话的程澹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程渊又接着说:“我们就先告辞了。”说完便要领甘棠行礼告退。

    后知后觉的程澹应了句:“好。”

    看着弟弟弟媳离去的背影,程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嫌弃了?

    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哥!

    哼,你以为只有你有媳妇吗?

    这样想着,程澹又迈开脚步朝房中走去。

    被程渊拉走的甘棠笑了起来:“哈哈哈,大鱼真有你的。你看刚刚兄长的样子,他都傻了,哈哈哈。”

    程渊全无责备的意思:“不可妄议兄长。”

    “你这人,真是,啧啧。”

    程渊眸中虽带着笑意,脸上却不显:“刚刚的话还没说完。”

    “什么?”

    “只吃皮相?”

    甘棠刚凉下去的脸颊又热起来:“你没完了是吧。”

    程渊委屈巴巴地说:“你就只喜欢我的脸吗,我这个人就不喜欢了吗?”

    甘棠这才反应过来是她自己想多了——不对,看他程三公子眼里调笑的意味,自己分明是被他戏耍了。

    甘棠刷开程渊的手,迈着大步向前走去:“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得到满意答案的程渊追了上去,又握住甘棠的手。

    “程三公子,你的礼仪呢?”

    “牵自家娘子,有何问题?”

    甘棠见程渊一脸要和自己辩到底的模样,忙道:“没问题没问题,你牵着吧。”

    我可不敢有问题。

    “阿梨。”

    “嗯。”

    “阿梨。”

    “怎么了?”

    “阿梨。”

    “干嘛呀一直叫我。”

    “就是想叫你。阿梨,阿梨,阿梨。”

    “我在,我在,我在。程三公子你多大了。”甘棠像对安歌那样,点了点程渊的鼻尖。

    “阿梨。”

    “你再不说什么事,我就不理你了。”

    程渊也不恼:“我是想说,不单单是今年人、去年人,还有前年人、十年前的人,都是你,也只有你。”

    “我知道。”甘棠学着程渊的样子,捉住程渊的手吻着,“你也要知道,明年人、后年人,还有十年后的人、十个十年后的人,还是我,我会一直在。”

    甘棠伸出小指给程渊:“拉钩。”

    程渊也笑着伸出小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的小指相勾,然后大拇指碰在一起。

    “谁变谁是小狗,汪汪叫的那种。”甘棠又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