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阿虾大人
池婉婉有个妹妹名叫池双鱼。
姬有瑕一直很想知道这姑娘到底练的什么轻功。
弥乐方答应带他一同出门，她便神鬼莫测般出现。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着了一身清新明媚的鹅黄衣裙无声无息地往那儿一戳，恍如一只凭空飘来的森严罗汉，骇得姬有瑕顿时毫无心情。
弥乐见怪不怪，对着池双鱼温和一笑：“可吃了早饭？”
池双鱼轻轻点头，猫儿一样的圆瞳飞快瞥了一眼姬有瑕、旋即欲语还休地一收。
姬有瑕被池双鱼瞧着郁闷，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她已经转而望向了弥乐，清脆嗓音冷冰冰道：“都城衙门的欧阳大人到了。”
弥乐从善如流：“请欧阳大人入宅。”
“是。”许是不愿令弥乐受惊，池双鱼微微点头后一改先前的缥缈本色，步履娉婷缓缓出门。
只不过……她在经过姬有瑕的时候还是顿了顿。
先是仰头看了看姬有瑕发间横生的树叶、再是低头看了看他靴边沾染到的泥痕，最后直视他的眼睛、以一种“不知当不当说”的表情说了句：“世子殿下天性活泼，但下回出门访友之时还是讲究些好。”
弥乐面如老僧入定，池婉婉“噗嗤”一笑。
姬有瑕暗暗咬牙，心道若非急于避难不可得罪于人，本世子立刻便会将你们公子也弄成这般模样。
?
欧阳从心战战兢兢来到琨霜别苑。
他是都城衙门的差役之一，勉勉强强混到了个小头领，因为出身微末、善于忍气吞声，升任三年以来，几乎以一己之力包揽下了衙门当中所有问询权贵之事。
简而言之，就是个命里带怂的绝世受气包。
但今天不一样，欧阳从心只觉头顶似有福星高照，居然有幸被派来迎接清泷圣师。
早在乡境边陲时，他便对清泷圣师的事迹深有耳闻——知道他是列位甚至历代圣师里年纪最轻、灵力最高、容貌最优、性情最善的那一位，于待人接物之上十分温文尔雅，从不开口骂人、也从不主动赶人。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就是一位只应活在云端中的活圣人。
而为什么这位大名鼎鼎的活圣人不居庙堂，而偏要住在如此偏远的城郊？
欧阳从心听他的前辈说，是因为清泷圣师虽然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眸蕴繁星，简直完美无瑕，但却唯在口舌之上素有些许挑剔——旁物不爱，只食兰泽湖中的水虾。
对此，欧阳从心表示，那些虾们可真是三生有幸！
待他声如蚊蝇念完圣旨。
姬有瑕已然经不住睡意来袭，险些以头抢地。
弥乐则微整衣襟，笑得客客气气：“欧阳大人办案辛苦，恰巧在下近日有闲，可随大人前去查看。”
欧阳从心一愣，感动道：“多谢圣师大人！”
他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恍恍惚惚瞧着弥乐移动尊臀、二话不说便坐进了门前备好的马车。直到远远一路行至出了命案的楚宅门口，欧阳从心还是没能完全压下心头汹涌的动容。
弥乐先行下车，姬有瑕紧跟其后。
欧阳从心眼见两人齐出，这才反应过来弥乐身边竟还多了个人。
姬有瑕随着王室怪胎端王长大，随了他万里挑一的朴实性子，不喜奢华外物，又从小习武，故平素所用皆以简练为主。
况且今天是来找弥乐，穿衣方面就更不必讲究——他只穿了一身耐脏的灰色窄袖武服，全身上下唯二的装饰就是脑袋顶上疑似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灰发带，和腰上别着的一把一旦掉进兵器堆里就绝对翻不出来的黑色铁剑。
但仅仅是这样，衬着一幅剑眉星目，和健康匀称的蜂蜜色肌肤，便已经足够的俊俏好看。甚至是站在清雅脱俗的弥乐身边，竟然也神奇得未落下乘。
欧阳从心一双狗眼瞪得溜圆，差点被对面两人的仙气和英气齐齐闪瞎。
他不晓姬有瑕的身份，又生怕一不小心便得罪了某个喜欢低调的大人物，只好结结巴巴问道：“不、不知这位是？”
“哦~”弥乐看向姬有瑕，随口编了一句，“他是我的护卫，你叫他……阿虾就好。”
欧阳从心一听，连忙低头作揖：“下官见过阿虾大人！”
同时心中沉吟，原来传闻清泷圣师喜食水虾一事竟是真的！这不，连给这么人模人样的贴身护卫起名，居然都用了虾的名字~~
阿虾大人和姬有瑕都不会读心术，但即便没能听见欧阳从心这番腹诽，他也依然暗搓搓地想要咬人。
?
说起楚家。
它是王都的首富。
仅仅是迎面一扇紫心木镶金边的大门，就无比深刻地向众人诠释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弥乐一瞧见这扇门，左边眼皮就不自觉地跳了跳。
姬有瑕对所有姓楚的人或东西或畜生都没兴趣，只一直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弥乐的反应，见状笑道：“你是看见这门太贵，所以见财起意想要敲他一笔？”
弥乐扭头望他：“向来只有生人给死人烧纸，你见过有人问死人要钱的吗？”
姬有瑕坏坏一笑：“这不是还有其他楚家人嘛！”
弥乐无言以对，果然灯下黑是有道理的，他居然直到今天才透过皮囊、发现姬有瑕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他转身望向欧阳从心，招了招手。
欧阳从心一直在后面瞧着这主仆二人交头接耳地在说话，然两人音量太低，他又不敢靠近，故而实在未曾听出他们对此一扇大门作出了何等“高谈阔论”。
眼见弥乐动作，这才快步上前请示道：“圣师大人，是否要下官带您去看看现场？”
“……”弥乐惊奇于这个结巴在念完圣旨之后，原来竟是可以说出一句完整人话的。于是未免过于严厉将其说人话的积极性打消，便继续保持着面上人畜无害的和煦微笑。
“有劳。”
欧阳从心顿时感到有一股比琨霜别苑更加浓郁的仙气当头浇下。
立马醍醐灌顶一般背不弓了腿不软了，宛如战时先锋似的带着一行人乌泱泱涌进了院子里。
掠过一众吓得面色惨白、哭得不能自已又不能离开的仆从丫鬟，再绕过一派雕梁画栋盖着五彩琉璃瓦的亭台楼阁，才终于在后院一棵鹤立鸡群的参天大树下，见到了那具死状离奇的尸体。
尸体的名字叫楚暮沉，是这间宅子的主人，也是楚贞候的第二个亲孙。
年岁刚满十八，据说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优点就是嘴巴甜，所以自小就很受以他爷爷为首的楚家人宠爱。平素吃穿用度，丝毫不逊于王宫之中的王子公主。
此时，这片“金枝玉叶”显然已经被拆得枝叶两分。
死相还有点出乎意料得难看。
弥乐和姬有瑕齐齐抬头——目所能及之处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雪白骨架，它就着斑驳灿烂的阳光、在头顶这棵“众树皆黄我独翠”的树冠里挂得四仰八叉。而除此之外的肉块和人血，则十分均匀地散落在树根各处。
如果忽略掉浓郁的血腥气，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滩被碾压的极其细碎的朱砂红泥。
再倘若此世之中没有妖魔鬼怪，那么楚暮沉的死因应该是这样的。
他可能坐着一支比树干还要粗的巨大火筒飞上了天，然后火筒理所当然在半空中炸出了满天金灿灿的烟花。但不知道为什么把他的人炸死之后，却没有炸开他的骨头和衣服。于是他的骨头和衣服被挂在了这棵无辜的树上，只掉下了一堆被炸得粉碎的血肉。而这之后，作为凶器的火筒神秘消失了，并且也没有人看见了天上有烟花出现。
难怪宅中下人和衙门官差都被吓成这样，确实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姬有瑕脸色微沉，俨然被这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扰得有些不适，但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什么的，站在人群之前半点也不后退，只揉揉鼻子嘟囔了一句：“死了之后还把人挂树上，这妖怪可真够无聊。”
弥乐正微微俯身观察那滩通红肉泥，听见这话头也不回：“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无聊的人，第一次和七王子见面，就把人装进木桶滚下了山。亏得人家人傻心善，磕得头破血流的也没和你计较。”
姬有瑕：“……”
姬有瑕还准备说什么，欧阳从心已经拎着管家过来了。
那管家像是练过传说当中的缩骨神功，一落地就跪成了一团。还没等人问呢，就一边抖着两腮肥肉一边主动交代了起来。
“昨天夜里子时一过，府中住在后院附近的下人们、便都听到了一声惨叫。因听着声音像是二公子，老朽害怕主人出事，便吩咐府中下人循着声音在宅中寻找。后来，后来就一同在这棵树下看见了二公子。”
弥乐看着他这不知道被拷问了多少次的样子，问：“除了二公子，有没有看见旁人？”
“没有。”管家胡子乱颤道，“当时一见到这情况大伙都吓疯了，就算有什么人，估计也难注意到。”
姬有瑕望着那棵树：“会不会是树妖？”
“树妖”两个字，在这个时候的效果无异于两条饿了三天的疯狗。
此时这两条疯狗一出栅栏，立刻就追得围观众人失声惊叫抱头鼠窜，生怕面前大树当即醒来、把他们一个个蘸着底下的一滩人.肉酱活吃了。
就连因为弥乐在场而一直强装镇定的欧阳从心，也有种腿麻脚酸即将当堂跪倒的架势。
弥乐瞪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罪魁祸首，眉目平宁淡淡安抚：“莫要慌乱，王都之中人烟鼎沸又有王气镇压，并非适宜妖魔修行之地。”
转身再见欧阳从心满脸青白行将就木，又笑着补了句：“顶多就是偶尔能碰上些恋栈人间的孤魂野鬼罢了。
“………………”
欧阳从心半软不软的腿弯化成一滩烂泥，一声不吭直接坐了地。
弥乐这才正色：“玩笑而已。”
他稍稍拢住两只飘逸的袖口，于众人的视线中掏出了两把洁白晶莹的细沙。修|长手指将沙捧着当空一抛，那沙尘便仿佛顷刻间叫日光点燃了，于落地之时坠成一片清净剔透的水晶萤火。
抛完了，弥乐轻怕手掌，对着欧阳从心面色如常。
“此事确非人力所及，往后面见陛下之时，在下自有定议。欧阳大人还是和其他大人一起，先将楚二公子的身遗体取下来吧。如此下去，未免过于不雅。”
说完，衣不带水飘摇离去。
在场没人敢拦他，他们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楚暮沉和姬有瑕这对血缘上的表兄弟先后吓傻了。
只有姬有瑕恪守他阿虾大人的护卫职责跟了上去。
而等到弥乐走出府门出了街角，他就失去了阿虾大人。姬有瑕.伸出一臂拦住弥乐，整个人挡在他面前：“我们现在去哪？不查案了吗？”
弥乐被迫止住脚步，面色不善道：“你还真把我当官差了？本公子饿了，要去吃饭。”
姬有瑕奇道：“我们不是已经吃过早饭了吗？”
弥乐面色更加不善了，他几乎有些仇视地盯着姬有瑕：“纠正一下，是你，一个人吃掉了属于我们的两份早饭！”
姬有瑕一直很想知道这姑娘到底练的什么轻功。
弥乐方答应带他一同出门，她便神鬼莫测般出现。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着了一身清新明媚的鹅黄衣裙无声无息地往那儿一戳，恍如一只凭空飘来的森严罗汉，骇得姬有瑕顿时毫无心情。
弥乐见怪不怪，对着池双鱼温和一笑：“可吃了早饭？”
池双鱼轻轻点头，猫儿一样的圆瞳飞快瞥了一眼姬有瑕、旋即欲语还休地一收。
姬有瑕被池双鱼瞧着郁闷，正欲开口询问，却见她已经转而望向了弥乐，清脆嗓音冷冰冰道：“都城衙门的欧阳大人到了。”
弥乐从善如流：“请欧阳大人入宅。”
“是。”许是不愿令弥乐受惊，池双鱼微微点头后一改先前的缥缈本色，步履娉婷缓缓出门。
只不过……她在经过姬有瑕的时候还是顿了顿。
先是仰头看了看姬有瑕发间横生的树叶、再是低头看了看他靴边沾染到的泥痕，最后直视他的眼睛、以一种“不知当不当说”的表情说了句：“世子殿下天性活泼，但下回出门访友之时还是讲究些好。”
弥乐面如老僧入定，池婉婉“噗嗤”一笑。
姬有瑕暗暗咬牙，心道若非急于避难不可得罪于人，本世子立刻便会将你们公子也弄成这般模样。
?
欧阳从心战战兢兢来到琨霜别苑。
他是都城衙门的差役之一，勉勉强强混到了个小头领，因为出身微末、善于忍气吞声，升任三年以来，几乎以一己之力包揽下了衙门当中所有问询权贵之事。
简而言之，就是个命里带怂的绝世受气包。
但今天不一样，欧阳从心只觉头顶似有福星高照，居然有幸被派来迎接清泷圣师。
早在乡境边陲时，他便对清泷圣师的事迹深有耳闻——知道他是列位甚至历代圣师里年纪最轻、灵力最高、容貌最优、性情最善的那一位，于待人接物之上十分温文尔雅，从不开口骂人、也从不主动赶人。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这就是一位只应活在云端中的活圣人。
而为什么这位大名鼎鼎的活圣人不居庙堂，而偏要住在如此偏远的城郊？
欧阳从心听他的前辈说，是因为清泷圣师虽然眉如墨画鬓若刀裁、鼻若悬胆眸蕴繁星，简直完美无瑕，但却唯在口舌之上素有些许挑剔——旁物不爱，只食兰泽湖中的水虾。
对此，欧阳从心表示，那些虾们可真是三生有幸！
待他声如蚊蝇念完圣旨。
姬有瑕已然经不住睡意来袭，险些以头抢地。
弥乐则微整衣襟，笑得客客气气：“欧阳大人办案辛苦，恰巧在下近日有闲，可随大人前去查看。”
欧阳从心一愣，感动道：“多谢圣师大人！”
他没想到此行竟然如此顺利，恍恍惚惚瞧着弥乐移动尊臀、二话不说便坐进了门前备好的马车。直到远远一路行至出了命案的楚宅门口，欧阳从心还是没能完全压下心头汹涌的动容。
弥乐先行下车，姬有瑕紧跟其后。
欧阳从心眼见两人齐出，这才反应过来弥乐身边竟还多了个人。
姬有瑕随着王室怪胎端王长大，随了他万里挑一的朴实性子，不喜奢华外物，又从小习武，故平素所用皆以简练为主。
况且今天是来找弥乐，穿衣方面就更不必讲究——他只穿了一身耐脏的灰色窄袖武服，全身上下唯二的装饰就是脑袋顶上疑似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灰发带，和腰上别着的一把一旦掉进兵器堆里就绝对翻不出来的黑色铁剑。
但仅仅是这样，衬着一幅剑眉星目，和健康匀称的蜂蜜色肌肤，便已经足够的俊俏好看。甚至是站在清雅脱俗的弥乐身边，竟然也神奇得未落下乘。
欧阳从心一双狗眼瞪得溜圆，差点被对面两人的仙气和英气齐齐闪瞎。
他不晓姬有瑕的身份，又生怕一不小心便得罪了某个喜欢低调的大人物，只好结结巴巴问道：“不、不知这位是？”
“哦~”弥乐看向姬有瑕，随口编了一句，“他是我的护卫，你叫他……阿虾就好。”
欧阳从心一听，连忙低头作揖：“下官见过阿虾大人！”
同时心中沉吟，原来传闻清泷圣师喜食水虾一事竟是真的！这不，连给这么人模人样的贴身护卫起名，居然都用了虾的名字~~
阿虾大人和姬有瑕都不会读心术，但即便没能听见欧阳从心这番腹诽，他也依然暗搓搓地想要咬人。
?
说起楚家。
它是王都的首富。
仅仅是迎面一扇紫心木镶金边的大门，就无比深刻地向众人诠释了什么叫“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而弥乐一瞧见这扇门，左边眼皮就不自觉地跳了跳。
姬有瑕对所有姓楚的人或东西或畜生都没兴趣，只一直专心致志地观察着弥乐的反应，见状笑道：“你是看见这门太贵，所以见财起意想要敲他一笔？”
弥乐扭头望他：“向来只有生人给死人烧纸，你见过有人问死人要钱的吗？”
姬有瑕坏坏一笑：“这不是还有其他楚家人嘛！”
弥乐无言以对，果然灯下黑是有道理的，他居然直到今天才透过皮囊、发现姬有瑕已经无耻到了这种地步。
他转身望向欧阳从心，招了招手。
欧阳从心一直在后面瞧着这主仆二人交头接耳地在说话，然两人音量太低，他又不敢靠近，故而实在未曾听出他们对此一扇大门作出了何等“高谈阔论”。
眼见弥乐动作，这才快步上前请示道：“圣师大人，是否要下官带您去看看现场？”
“……”弥乐惊奇于这个结巴在念完圣旨之后，原来竟是可以说出一句完整人话的。于是未免过于严厉将其说人话的积极性打消，便继续保持着面上人畜无害的和煦微笑。
“有劳。”
欧阳从心顿时感到有一股比琨霜别苑更加浓郁的仙气当头浇下。
立马醍醐灌顶一般背不弓了腿不软了，宛如战时先锋似的带着一行人乌泱泱涌进了院子里。
掠过一众吓得面色惨白、哭得不能自已又不能离开的仆从丫鬟，再绕过一派雕梁画栋盖着五彩琉璃瓦的亭台楼阁，才终于在后院一棵鹤立鸡群的参天大树下，见到了那具死状离奇的尸体。
尸体的名字叫楚暮沉，是这间宅子的主人，也是楚贞候的第二个亲孙。
年岁刚满十八，据说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优点就是嘴巴甜，所以自小就很受以他爷爷为首的楚家人宠爱。平素吃穿用度，丝毫不逊于王宫之中的王子公主。
此时，这片“金枝玉叶”显然已经被拆得枝叶两分。
死相还有点出乎意料得难看。
弥乐和姬有瑕齐齐抬头——目所能及之处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雪白骨架，它就着斑驳灿烂的阳光、在头顶这棵“众树皆黄我独翠”的树冠里挂得四仰八叉。而除此之外的肉块和人血，则十分均匀地散落在树根各处。
如果忽略掉浓郁的血腥气，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滩被碾压的极其细碎的朱砂红泥。
再倘若此世之中没有妖魔鬼怪，那么楚暮沉的死因应该是这样的。
他可能坐着一支比树干还要粗的巨大火筒飞上了天，然后火筒理所当然在半空中炸出了满天金灿灿的烟花。但不知道为什么把他的人炸死之后，却没有炸开他的骨头和衣服。于是他的骨头和衣服被挂在了这棵无辜的树上，只掉下了一堆被炸得粉碎的血肉。而这之后，作为凶器的火筒神秘消失了，并且也没有人看见了天上有烟花出现。
难怪宅中下人和衙门官差都被吓成这样，确实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姬有瑕脸色微沉，俨然被这铺天盖地的血腥气扰得有些不适，但不知道是为了面子还是什么的，站在人群之前半点也不后退，只揉揉鼻子嘟囔了一句：“死了之后还把人挂树上，这妖怪可真够无聊。”
弥乐正微微俯身观察那滩通红肉泥，听见这话头也不回：“也不知道当年是哪个无聊的人，第一次和七王子见面，就把人装进木桶滚下了山。亏得人家人傻心善，磕得头破血流的也没和你计较。”
姬有瑕：“……”
姬有瑕还准备说什么，欧阳从心已经拎着管家过来了。
那管家像是练过传说当中的缩骨神功，一落地就跪成了一团。还没等人问呢，就一边抖着两腮肥肉一边主动交代了起来。
“昨天夜里子时一过，府中住在后院附近的下人们、便都听到了一声惨叫。因听着声音像是二公子，老朽害怕主人出事，便吩咐府中下人循着声音在宅中寻找。后来，后来就一同在这棵树下看见了二公子。”
弥乐看着他这不知道被拷问了多少次的样子，问：“除了二公子，有没有看见旁人？”
“没有。”管家胡子乱颤道，“当时一见到这情况大伙都吓疯了，就算有什么人，估计也难注意到。”
姬有瑕望着那棵树：“会不会是树妖？”
“树妖”两个字，在这个时候的效果无异于两条饿了三天的疯狗。
此时这两条疯狗一出栅栏，立刻就追得围观众人失声惊叫抱头鼠窜，生怕面前大树当即醒来、把他们一个个蘸着底下的一滩人.肉酱活吃了。
就连因为弥乐在场而一直强装镇定的欧阳从心，也有种腿麻脚酸即将当堂跪倒的架势。
弥乐瞪了一眼站在身边的罪魁祸首，眉目平宁淡淡安抚：“莫要慌乱，王都之中人烟鼎沸又有王气镇压，并非适宜妖魔修行之地。”
转身再见欧阳从心满脸青白行将就木，又笑着补了句：“顶多就是偶尔能碰上些恋栈人间的孤魂野鬼罢了。
“………………”
欧阳从心半软不软的腿弯化成一滩烂泥，一声不吭直接坐了地。
弥乐这才正色：“玩笑而已。”
他稍稍拢住两只飘逸的袖口，于众人的视线中掏出了两把洁白晶莹的细沙。修|长手指将沙捧着当空一抛，那沙尘便仿佛顷刻间叫日光点燃了，于落地之时坠成一片清净剔透的水晶萤火。
抛完了，弥乐轻怕手掌，对着欧阳从心面色如常。
“此事确非人力所及，往后面见陛下之时，在下自有定议。欧阳大人还是和其他大人一起，先将楚二公子的身遗体取下来吧。如此下去，未免过于不雅。”
说完，衣不带水飘摇离去。
在场没人敢拦他，他们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楚暮沉和姬有瑕这对血缘上的表兄弟先后吓傻了。
只有姬有瑕恪守他阿虾大人的护卫职责跟了上去。
而等到弥乐走出府门出了街角，他就失去了阿虾大人。姬有瑕.伸出一臂拦住弥乐，整个人挡在他面前：“我们现在去哪？不查案了吗？”
弥乐被迫止住脚步，面色不善道：“你还真把我当官差了？本公子饿了，要去吃饭。”
姬有瑕奇道：“我们不是已经吃过早饭了吗？”
弥乐面色更加不善了，他几乎有些仇视地盯着姬有瑕：“纠正一下，是你，一个人吃掉了属于我们的两份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