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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冰山一角不可怕
    今年夏天的雨可真多,而且都爱在晚上下。

    深夜,余甘听着外面“哗哗”的雨声,想着行星今天说的话,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她没有想到的是,行星在十年后也有些改变了,变得开始讲人情了。

    原来成人世界真的会让人变庸俗,谁又不想活得容易一点呢?

    余妈妈被行星送回去休息了,余甘已经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可是她真的睡不着,余爸爸还没有醒过来,她此刻唯一的心愿就是爸爸可以恢复。

    她想起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很忙,经常因为加班把她一个人锁在家里。小余甘就一个人静悄悄地自娱自乐,她也有无聊的时候,小小的一个人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数着自己刚刚学会的算数等晚归的爸妈。那时候的爸爸会骑着摩托车回来,余甘家住在二楼,她会在冬天的时候趴在窗户旁等爸爸,因为她能很清楚地辨别出爸爸的摩托声,这是她的特异功能。她说,爸爸的摩托车声和别人的不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她是表达不出来的,就像心灵感应一样,这是个玄学。

    小小的她在饭桌上跟晚归的爸爸妈妈宣誓,自己长大以后一定会挣很多很多钱让他们不再那么辛苦地工作,还要带他们游山玩水,看遍四海。

    可是这些小时候的傻气话她都还没来得及兑现,生活便跟她玩起了恶作剧。

    她从北京刚刚回来的时候,爸爸说终于可以不再操心了,如果余甘再给他生个小外孙,就可以颐养天年,尽享天伦之乐了。

    她还没来得及实现爸爸现在的心愿,还没来得及兑现小时候的承诺,还没来得及在婚礼上让爸爸把她的手交给另一个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她怕最后变成来不及。

    她从小就不愿面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

    行星没有猜错,第二天爸爸就通过廖阿姨知道了他的事情,一大早便来到了他家。

    行父有些生气,目光如炬,一眼就看见了茶几上的粉色水杯。

    “你交女朋友了?”行父跟儿子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他离婚的时候也是直接告诉了行星,并且直言劝他跟自己。当时他给的理由是:“你妈妈工资低,跟着她你们都过不好。”

    “嗯,打算结婚了。”行星也不跟他兜圈子。

    “她爸爸住院了,是吗?”父亲继续追问。

    “嗯,她家就她一个孩子,负担挺重的。”儿子也继续回答说明。

    “那就先不要结婚了,这种情况还是好好治病,结婚以后再说吧!”父亲“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态度。

    “她需要我。”儿子也不甘示弱,但是他出奇地平静。

    其实谁也不需要依靠着别人才能活下来,这世间有数亿种活法,更多的是艰辛与困苦的活法。生活中没有难题是无解的,只是分正解与歪解,最坏的解法还有走投无路、撒手不管。

    所以,她不需要他也行的。

    “那也不行,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难道是给别人养的吗?你现在做的工作、你现在住的房子、你现在的毫无负担,都是我给你的!没有我,你早就跟着你妈寄人篱下了!你跟她现在结婚,能有什么好日子!”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对儿子总是没有耐心的。

    行星握紧了拳头,手指甲嵌出了深深的印。

    他得到的父爱是求回报的,是锱铢必较的,是因为重男轻女养儿防老的思想才给他的爱,这是爱吗?爱需要等价交换吗?他不愿细想。

    他恨自己无能,更恨自己摆脱不掉父爱的诱利。

    人性幽深复杂,他却无法甘之如饴。

    人究竟该坦荡荡睁着眼睛活得有骨气?还是应该闭眼接受爱利活得舒服?他不是不爱他爸爸,是难以启齿地爱,是用接受父亲的利赠以示爱与亲密。

    “爸,我需要她,我需要她给我一个家。”行星已经很久没叫过父亲了,所以这声“爸”在这对父子之间显得很突兀。

    行父愣了很久,留下一句“好自为之”摔门而去。

    行星是真的想要一个家,一个必须有余甘的家。这世上漂亮的女孩有很多,可爱的女孩也有很多,温柔善良的女孩也不少,可是他只需要余甘,善解人意、给他温暖、任性倔强的余甜甜。在他心里,家是爱的承载,是彼此救赎的锁链,是唯一安全感的来源。

    玫瑰花太多,他只想好好守护自己的绿箩。

    可是此时的余甘不想依靠任何人,也不再需要谁的守护。

    余甘没有家的概念,就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她从来不明白家的珍贵,直到爸爸躺在医院的床上,妈妈以及爷爷奶奶的苍老无力,她才顿悟,家的珍贵在于平安,所有家人的平安无事。她从小到大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离世,没有过生离死别,也不知道家的重担有多重。

    余甘突然很怀念那个白雾围绕的冬天,窗户上都是白雾凝结的冷空气,哈一口气就能画一个笑脸,“突突突”的摩托声带着爸爸回来,厨房里传来妈妈炒菜的香味,她“噔噔噔”地跑到门口,等着爸爸进门,然后抱着他的腿撒娇,说一声“爸爸回来了,有没有给我买巧克力呀?”

    她以为家就在那里,是不会走的,纵使历经风吹雨打也坚若磐石的,直到现在才明白,家是家人都在、充满烟火与吵闹的时候,是爱与被爱完美融合的组合,是心甘情愿过平凡日子的暗淡冬日。

    行星与余甘都无比珍惜家与家人。

    行星想到了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行阳,她是不是比他更需要爸爸这个家人。

    有了廖阿姨的帮忙,余甘在医院办各种手续都方便多了,她看着还在昏迷的爸爸,心里的石头始终悬着。早上趁着余妈妈来送饭,余甘才回家洗了个澡,换下了自己酸臭的衣服。

    随着花洒的水流,她强忍了几天的眼泪终于爆发。

    在这个无人的家里,余甘卸下了所有外壳,□□裸袒露出自己的脆弱与害怕。

    她安慰着所有人,坚强给所有人看,可是内心早已慌乱不堪。生活就是一辈又一辈的循环交替,她已经到了要承担的辈分,她不能逃脱躲避,她无处可逃,也无背后可躲避。

    她和行星的爱情,需要和她所谓的自尊心、责任感、独立坚强做长期斗争。她也不想活得这么累,想得这么多,做这么多的自作多情自我感动,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这时,她感到一阵眩晕与恶心。

    《泰坦尼克号》中是先发现了冰山的一角,最开始觉得不可怕,直到撞上了冰山,才知道更可怕的在后面。

    余甘也没想到生活给她的打击不会适可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