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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你算个什么东西
    那天余甘的话让季芒芒觉得自己做人好像很冷漠,人心都是肉长的,她的心好像没有长全。最好的好朋友在网络上被语言暴力时,她在为自己艺人做的破事擦屁股,以免自己的艺人被网络暴力,以免自己丢工作,虽然余甘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怪她,可是她还是感觉到她们的友情里似乎被她弄丢了一些东西;最亲密的爱人在工作中生活中遇到刁难和挫折时,她没有耐心去安慰,反倒一而再再而三把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发泄在爱人身上,她不是看不见,而是自私地选择视而不见。

    季芒芒的心仿佛都给了工作,给了艺人,给了黄以安。

    公司新开的戏没有给黄以安角色,她从选角导演到制片人按个去求了个遍,一个男四号的角色,她找遍所有能找的关系。为了能够多加两场戏,她不惜给导演送烟又送酒,只为了黄以安能多几个镜头。

    她这么付出,真的只是为了工作吗?真的没有夹杂私人情感吗?她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她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

    黄以安看她这么辛苦,也只是感动地说了声:“谢谢!”

    季芒芒也是傻,这一声“谢谢”就让她觉得自己的辛苦没有白费。

    琳姐拍戏回来后,看到季芒芒打趣道:“我拍个戏回来,你就摇身一变成经纪人了啊!”

    季芒芒只是笑笑,继续对着琳姐低眉顺眼做小伏低。

    琳姐其实很好对付,只要让她感觉到她是第一位的就好,或者让她觉得面子没丢就好。季芒芒想起之前琳姐去拍公司一个有很多好演员的群像戏,她在里面严格按顺序算只是打酱油的女六号,去打这个酱油也是公司大老板想让她多认识一些人脉,结果琳姐在拍戏过程中看见主演们吃的都是特别准备的饭盒,而自己吃的却是和群演们一样的盒饭,她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让临时助理给经纪人打电话投诉,直言如果下顿饭自己拿到的如果不是和主演们一样的饭盒,这个戏她就不拍了。

    季芒芒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有一丝丝惊讶,她知道琳姐是个虚荣的人,但是虚荣到这个地步真的是令人无语。一个演员去剧组是演戏的,又不是比盒饭的,这种幼稚的攀比真的是连小学生都不如。后来又转念一想,琳姐那段时间一直在和其他主演拉关系,各种蹭热度,如果饭盒档次不一样,依琳姐的性格的确接受不了这样明显的区别对待,更何况如果刚好一起玩的主演故作天真地问琳姐呢?

    娱乐圈的人并没有如大众想象的那样恃势凌人,反而是礼貌优雅的。

    但是他们的礼貌优雅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傲慢与偏见呢?令人不舒服的礼貌与优雅不就是带着不平等心去施舍自己的所谓善良吗?

    就像黄以安,他心里的季芒芒不过是一个好信任的帮他赚钱的工具经纪人。

    其实,无论是黄以安,还是琳姐,亦或是吴与和师哥,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不一样的是季芒芒在心里把他们区别对待,季芒芒觉得他们不一样,季芒芒对他们付出的感情不一样。

    师哥给季芒芒打电话说,自己的经纪人也辞职了,问季芒芒愿不愿意也当他的经纪人。

    季芒芒有点懵,考虑了两天还是答应了。

    虽然师哥是一个神经质的人,但是在文艺片这块,他还是认识一些国内小众的文艺片导演的,季芒芒想借助师哥多认识一些文艺片导演,她觉得如果热门剧塞黄以安很难,那就剑走偏锋,去文艺片里碰运气,如果到时候能凭文艺片拿个奖,那她的营销策略里最关键的东西就有了。

    试戏这种事,哪有那么多一眼被看中,季芒芒打心里清楚他们不会是幸运的少数人,但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去投资料卡。

    但也做好了资料卡最终被垫桌脚的准备。

    黄以安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被她推去演了一个穿越网剧里的男三号,在里面饰演的是一个不善言辞的木讷阿哥。整个剧的制作质量一眼看上去就是脑残剧的经典配置,阿宝色的滤镜,垃圾网剧特有的美学理论,没有逻辑的爽剧套路,一群没人认识的瞎胡闹演员,搏眼球的亲来亲去,这就是季芒芒也知道的“多看一眼也是残忍”但是单纯少女会爱看的“好剧”,市场和受众欢迎,她再不喜欢也要顺从,毕竟她现在的目的是让更多人看见黄以安,以及多赚一点钱,基本工资快不能支撑她的花销了。

    不是烂剧也能出好演技,而是差不多的演技在一群装疯卖傻、牛鬼蛇神的烂演技里显得格外突兀。

    人真的好奇怪,爱随大流,也爱在大流中找清流。

    哪有什么清流,不过是摸透人心。

    黄以安最开始很不愿意演这种戏,可是耐不住季芒芒一再劝说,加上他那段时间的确没有别的戏可演,也就答应了。

    傲骨这种事儿,宣传里说说就好了,就如同rapper的keep real,当傲骨成为一种噱头后,它和媚骨本质上的区别再大,哪怕相互对立,也只是合并同类项。

    吴与在□□事件过后终于和公司解约了,那天季芒芒正在外面给黄以安推戏,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本着友好同事的态度给吴与发了一条祝福以后星途顺畅的微信,结果得到的回复是——吴与已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认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看到这样的微信通知,季芒芒说不生气是假的,她那时正在四惠东地铁站外面的立交桥上,桥上人来人往,她低头看着底下的车水马龙祈祷吴与以后糊到死。

    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黑历史真以为抹干净了吗?

    回家后,秦天一又沉迷在游戏世界里不可自拔,桌上是吃了一半的外卖,汤汁溅在桌边也没有擦,早已凝固。脏衣篓里一堆要洗的衣服,明明只要动手放进洗衣机里就好了,可是衣篓里的脏衣服已经满得都溢出来了,还是没有洗。地上有季芒芒掉的头发,喝完的啤酒瓶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排排摆好。老旧的房子中总有一种陈旧压抑的气息在蔓延,糟乱到不堪,这些都让季芒芒想起小时候的家,那时候爸爸妈妈忙工作,家里也是这样一团乱。有一天爸爸妈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结果乱到无处下脚,送客后,妈妈的情绪开始崩溃,看着那个一团糟的家和脏兮兮的女儿开始哭,那是季芒芒少有的看见妈妈哭,她抱着脏兮兮的布娃娃给妈妈擦眼泪,却没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会像妈妈一样不会收拾家,同样拥有一个脏乱不堪的生活环境。

    她手机里有好几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内容无非是“我爱你的男朋友,我懂他的脆弱灵魂,请你不爱就放手。”

    她很清楚这不是伊宁发的,因为这种无耻的事情伊宁干不出来。是谁呢?季芒芒没有心力去追究,谁都有脆弱灵魂,能说出这种话的女的不是傻就是贱,她干嘛跟一个傻子或贱人较劲呢?谁也没有她了解秦天一,那些口口声声说爱秦天一的贱人们真的了解他吗?跟他生活过吗?知道他待业在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知道怎么保护他的自尊心吗?知道怎么与他长久地相处吗?知道他的软肋与心结吗?

    所谓感情里的第三者,大多都是自以为是的贱人,用漏洞百出无耻至极的爱情理论来为自己不道德的情感做辩护,如果真的爱一个人,就应该懂得要点脸面。

    季芒芒什么话也没有说,挽起袖子把屋子里的垃圾都收拾了一遍,再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然后拿着两大袋垃圾出去扔。

    站在垃圾桶面前,冷风袭来,她突然不想回去,便坐在楼下的秋千上晃荡了很久,晃荡到秦天一下来找她,看着她和旁边秋千上的小孩比谁荡得高。

    夜色朦胧,季芒芒露出的一丝笑容像闪亮的流星一样划过黑夜,秦天一站在不远处看着,没有上前打扰她这短暂的欢愉。

    他们在那些寒冷冬日里各自有各自的坚持与难熬,但是他们还在一起就是最大的温暖。

    总有需要依偎的时候吧,也会有想要逃离的时候。

    待小孩走后,秦天一过去找季芒芒,他坐在旁边的秋千上荡荡悠悠地看着季芒芒,开口说:“年后我就去找工作,不能再让你这么辛苦了。”

    季芒芒笑着看他,回应道:“我辛苦也是值得的,你就在家安心做《筑家》吧,我又帮你联系了几家投资机构,我们再把你的商业计划书丰富丰富,你不能放弃《筑家》,关于slogan我们再改改吧,我现在都对它有感情了,觉得它不仅是一款游戏,还是一个逃离现实生活的世外桃源。你看何老师他们做的那个综艺《向往的生活》,咱们的《筑家》不就是游戏版的《向往的生活》吗?一个大众都可以参与体验互动的《向往的生活》,我不想你就这么放弃,我也不想你以后后悔。”

    “咱们的”这三个字说出来时,季芒芒自己都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把秦天一的梦想写进自己的梦想里,纵使她有再多不满与压抑,还是没能逃脱爱的枷锁。

    秦天一站起来,摸了摸季芒芒的头,伸手拉她回家。

    他想,自己大概是上辈子做了英雄,这辈子才能有一个这么支持他的女朋友。

    筑家,他们什么时候才能筑起属于他们的小家呢?

    大概越是缺乏什么,才能越对什么感兴趣吧。

    季芒芒觉得无力,不论是她,还是秦天一,亦或余甘和黄以安,甚至于师哥、琳姐、吴与,都是被幸运抛弃的普通人,于是拼命想在这个城市留下证明自己存在的足迹,可是越是用力,便越是无力。

    普通人奋力挣扎的十年抵不过幸运者轻轻松松的一刹,这就是现实。

    就如同最好的证明便是不用证明。

    北京的夜晚看不到星星,破旧的老小区仿佛在苟延残喘,再怎么收拾也有陈旧气味的房间里还好很温暖,这就是他们的生活,这也是他们想努力挣脱的生活。

    那是2016年的12月31日,那个跨年夜,他们没怎么过,因为时间的流失已经让他们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