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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  追路逢出
    阿三不记得自己下坠了多久,喊破了嗓子,然后就没意识了,醒来时竟发现自己没缺胳膊少腿,也不怎么痛,连先前挨的蝙蝠毒好像也没太大动静了。

    他正要乐,突然一僵,他感觉到了。

    他是又死了一次。

    阿三:“……我说呢,哪有这种好事。”

    转念一想,他又高兴起来,又死而复活一次,那他不是又变强了一点?

    他这才开始打量身处之地,看着是个很小的洞穴,站直就能碰到顶,一眼就能发现乌祉不在。

    “乌祉!乌祉?你在哪?”

    他急得爬去了洞口,才发现这根本是个崖壁上的小坑,下面依旧是深渊,但依稀能看到底了,是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水流好像很湍急。

    阿三朝下喊:“乌祉!”

    没有动静。

    不会淹死了吧?

    那怎么行!

    阿三心一横,跳了下去。

    没有坠落感,他刚出去就被抓住了,阿三艰难地朝上一看,立刻裂开嘴:“啊,你没死。”

    乌祉一只手提溜着他,把他塞回了洞里。

    阿三:“你从哪突然冒出来的,刚刚没看到你,我正打算下去找你呢,还以为你淹死了,水流那么急。”

    乌祉:“那不是水。”

    阿三:“啊?不是水是什么?”

    乌祉:“是刀。”

    阿三朝下看去,什么刀,明明就是条河啊:“里头还有鱼呢,你看,还跳呢!”

    乌祉捡起一块石头,扔了出去,阿三惊愕地看到那水里蹿出一条水流,瞬间飞冲上来,把那石头削了个粉碎,离阿三不足一尺的距离,石头连碎屑都没剩。

    他瞪圆了眼睛,发现那“水流”里根本一滴水都没有,全是一把把尖利的小刀。

    这根本是小刀组成的流水形。

    阿三不信邪地又扔了三个石头出去,瞬间又是两道“水流”上来,还夹杂着一条“鱼”,那“鱼”也是填充着小刀的形,但模样像极了,张口吞掉石头,还摆了下尾,落回了“水里”,还溅出了好些“水”。

    三颗石头依旧渣都不剩,顷刻间就被削没了。

    阿三一阵后怕,要是刚才乌祉没拽住他,现在渣都不剩的就是他了。

    哦,他应该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就是那么死的吧。

    阿三匪夷所思道:“这些刀什么情趣啊,自己在崖底扮活水玩?还整了几条假鱼?”

    乌祉:“是被控制的。”

    阿三惊道:“控制?这崖底有修士?”

    乌祉:“这里没有活口。”

    想想也是,活物下去都跟那几个石头一样会瞬间被刀流攻击,越往下刀流越密集,就算有命落了底还不直接被整条刀河吞了啊。

    阿三这才想起问:“那我们先前被什么力量拽下来,也是这个崖搞的鬼?”

    乌祉:“嗯。”

    阿三:“我去,那这根本就是个丧命崖,只要路过就必死啊……咦,你刚刚就飞在外面拉住的我,为什么刀流没有攻击你?”

    乌祉没说话,走进了矮洞里。

    阿三撇嘴:“切,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保命法子啊。”

    乌祉看他一眼。

    阿三也进了矮洞,站不直,便找了块看起来结实的石头坐。

    这洞里的行迹,看着已经存在上百年了,甚至千年也说不定,许是环境所致,这里片草不生,石壁古朴年旧,到处是积灰。

    这个洞坑应该是风貌形成的,在这种丧命崖壁上能辟出一个洞坑,也只能相信是自然所为了。

    他坐下后,看着不远处的乌祉,似乎没有要和他讲话的意思。

    他百无聊赖地撑着石头,手上沾了满手灰,屁股上估计也全是,但他懒得管了,看乌祉倒是身上干净得很,一点灰都没沾到,连之前被他蹭脏的衣袖都恢复了素白,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不知怎么的,他想再去补几脚。

    阿三想着不着调的事,手磨蹭着石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磨蹭几下,摸到一些纹路,他起身蹲下,掸去灰,那石头真的有异。

    “这上面有字!”

    乌祉闻声过来,阿三把石头上的灰掸了个干净,字也就占了整块石头的中间一部分,字数不多,像是随手刻就。

    石头最上方写着三个稍大些的字。

    阿三认出来:“祸、水、崖……是在说这个悬崖?”

    他的字还没能认得很全,通篇读完也就懂了个大概意思。

    刻字者也是无意间被这个悬崖扯下来的,没法上去,那股吸力总会把他再扯下来,就暂住在这壁洞里想法子,住了一段时间,因为闲得无聊,就根据崖的特性,在崖底压出了一片刀河,自己钓“鱼”玩。

    阿三愕然地看着那句“钓鱼以自乐”。

    “……那刀流居然真的是受控形成的……不过这什么人啊,因为无聊就搞出了这么危险的陷阱。”

    乌祉:“他出去了。”

    阿三:“?!”

    他立刻往下看,刻字者提到,本来是为了排遣无聊做的刀流,却最终靠着它们想到了出去的法子,是什么法子没说。

    阿三气:“关键东西不写,写这么一堆破玩意……还有这狗爬字,我写的都比他好!”

    乌祉无声看他一眼。

    阿三:“……不信啊!”

    他捡起一块石头,就在那刻字的旁边,一笔一划认真写了两个字,写完还一脸得意:“是不是比他好?”

    乌祉盯着那两个字,没出声。

    阿三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习惯性地写了“乌祉”二字,有些窘迫,立刻又在边上补了自己的名字:阿三。

    两相折腾完,这份没留名的祸水崖刻字书,倒像是出自他们之手了。

    阿三看着这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名字,忽然问:“你为什么杀了那个时修?”

    “时修不能杀,连我都知道,死一个,六界便少一刻。”

    没有回答,阿三以为自己的话又石沉大海了,却听他道:“不是不能杀,而是顺其自然,若他在那时就应该被杀死,那便是顺其自然,一味地任其长命,才会导致时界错乱。”

    阿三:“那你凭什么判断他在那个时候是顺应自然该死呢,你又不是栀子悼,能断六界生死。”

    乌祉:“错了,栀子悼都无法判断。六界无谁能判断他何时该死,除了我。”

    阿三:“为什么?”

    乌祉:“直觉。”

    阿三:“……你居然也是个厚脸皮。”

    乌祉不语,阿三盯了他一会儿,问:“你到底是什么?我信了你不是神修。”

    乌祉看向他,似是在问怎么信了。

    阿三:“神修不会管我的死活。”

    “神修也不可能会杀时修,”他笑了一下,“虽然你说直觉的时候,很像神修。”

    乌祉:“哪里像。”

    阿三:“毫无缘由,定人生死。”

    乌祉不语。

    两人又来回把这碑文看了几遍,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依靠刀流出去的,无解,阿三烦得把脑袋磕在上头,磕出了个小坑,没想到这石头这么脆。

    但这小坑里,却有一个字,歪歪扭扭的,很不端正,阿三没见过这个字,不识,便问乌祉,乌祉也认了一会儿,道:“夙。”

    阿三:“夙?哪个夙?”

    乌祉:“夙愿的夙。”

    阿三哦了一声,不着调地问了一句:“岂夙的夙,是不是也是这个夙啊。”

    乌祉一顿。

    阿三:“……?真是?”

    “嗯。”

    阿三瞪大了眼,心里升起荒唐的想法,这个藏在石头里的夙字,明显是个落款:“该不会,留下这字碑的,辟出这刀流的,曾被困在这又出去了的,就是岂夙大魔头吧?”

    乌祉不语。

    阿三干笑两声:“应该没那么巧吧。”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已经跑马灯似的沸腾起来了,观这洞,可能已经存在千年了,岂夙是九百年前陨落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想着又觉得没真实感,这可是个传说中的人物,就被他这么碰着古迹了?单就一个“夙”字也说明不了啥呀。

    阿三还在琢磨那个字,乌祉已经缓慢在洞坑里移动起来,找其他能出去的线索。

    直到夜里,他们都没能想出法子离开这个洞坑,只能在坑里过夜了。

    阿三蜷缩在那块石碑旁,身体轻微抽搐着,虽是死过一次,身体里的毒依然没消化干净,蝙蝠毒液和他自己的蛤蟆毒素仍在冲击作祟。

    那蝙蝠毒液回光返照般汹涌起来,隐隐要扑灭蛤蟆毒素,阿三只得咬着牙,不停地分泌蛤蟆毒素打进身体,没一会儿就涨出了全身蛤蟆皮,疙瘩直冒。

    他躲在石碑后没出声,闭着眼像是睡了,只有紧蹙的眉心和不间断抽搐的身体显出了痛苦。

    乌祉矮着身子出洞,经过时无意踢到了阿三,阿三立马蜷起脚,不挡路。

    乌祉出洞去了。

    阿三体内的蝙蝠毒液消停了一瞬,蛤蟆毒素开始细细地吞噬起来,不似先前着急忙慌,好像稳定了许多。

    被乌祉踢到的地方传来一股奇异的补充力,被蝙蝠毒液扑灭的蛤蟆毒素都回来了,绞在毒液里厮杀,他不需要再分泌新的蛤蟆毒素,痛苦减轻许多。

    疲累涌了上来,阿三困了,迷迷瞪瞪间,他看见乌祉兀自站在洞外涯边的背影。

    那背影像是祸水崖一面寻常的墙,或是地上的碎石,或只是一阵没来由的崖风。

    他又融到背景里去了。

    恍惚间,阿三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从那冥河之莲上掉落,本以为会摔进冥河里,被吞没消失,却砸在了他身上,阿三不知道这天鹅是何时出现在冥河里的,也不知道他为何能安然无恙地浮在冥河上,当时见他身上有拂光,便想成是神修的能力了。

    可他不是神修。

    不是神修,又是什么?

    他那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只天鹅,和冥河是一体的,冥河不对他起反应,是因为没把他当成外物,再后来,发现不止是冥河,乌祉好像无论出现在哪里,都和背景融为了一体,明明是出挑极了的人,却总显得不起眼。

    他一只偷入冥河的怪修,本该被大卸八块溶解消亡,却被他渡了出去,可这天鹅压根就不记得自己,仿佛他只是当日冥河的一滴水,被他顺出去了而已。

    阿三睡过去了。

    是第几次呢,在第十多次吧,他又找到了他,冲撞他,说要吃他时,这天鹅,似乎才堪堪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