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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烟再往下看时,楼下黑乎乎的一片,静夜里偶尔传来几声乌鸦尖厉的叫声。她疲惫地洗完澡,穿上程慕白送她的真丝睡衣来到卧室,程慕白正在看官场小说《国画》。一看到她,他的眼睛顿时闪过一道精光。

    程慕白来到她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燃起了夏烟的热情,她开始主动吻他。

    程慕白抱紧她瘦弱的身体,怜惜地说:“你又瘦了。”夏烟用指甲一遍遍梳理他坚硬的头发,只叹时光不能在这一刻停驻。

    他情欲的手指穿过她的真丝睡衣,她抑制不住地低声喘息。在这个情欲之夜,他们又重回到六年前,似乎一切不快都从未发生。

    围城里静悄悄的,刺目的阳光映照在鲜艳的红墙上。

    今晚,程慕白破天荒地6点多就回来了,夏烟正准备出去买菜,却被他拉住了:“我们出去吃吧。”

    还是从前和程慕白来过的“蓝桥遗梦”西餐厅。昏暗的灯光,悠扬的萨克斯音乐,卿卿我我的恋人们,暧昧的情人们。夏烟不懂程慕白为何对这家西餐厅情有独钟,她感觉这里太晦暗,颓废的音乐让人感觉很哀伤。这里,原本是不适合夫妻来的,估计这里像他们这样的夫妻也没几对。

    莫非,他从前和那个“小芳”也来过?刚想完,她立即后悔自己太敏感了,破坏了这难得的好气氛和好心情。

    女人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程慕白正冲她笑着,她低头一看,原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将面前放平整的餐巾折成一朵花放入红酒杯内。

    “职业病犯了吧?”

    夏烟不好意思地笑了,她在酒店上班,一看到哪个服务员有一丝细节没做好,是一定要亲力亲为地纠正的,而此时,她竟心不在焉地将这里当成了她上班的酒店。

    一份鹅肝、一份蜗牛、一个比萨,外加三对烤翅,还有两份罗宋汤,便成就了他们的晚餐。

    吃到一半,程慕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款女式手表送给她。

    夏烟一看,竟然是名表卡地亚!望着这一款价值不菲的手表,她有些茫然了。

    “这个,哪儿来的?”

    “不用问那么多,只管戴就是了。来,我帮你戴上!”

    程慕白拉过她纤细的小手,心疼地说:“怎么这么凉?”

    “恩,正好合适。”程慕白反复欣赏着,不知是欣赏她的手还是手表。

    夏烟还是不放心地问:“是别人送的?”

    程慕白看了看四周,小声说:“不要问那么多了,相信你老公的能力。”

    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吃完晚餐回到家,他们便早早地入睡了。程慕白似乎意犹未尽,得意地告诉她:“我可能会升一级。”

    “真的吗?”

    “恩,今天领导找我谈话了,有这个意思。”

    “那你一定要注意了,背后会有许多人盯着你,千万不要被那些小人算计了。”

    程慕白听到夏烟说出的这番话,十分感动,他温柔地褪下她的衣物,细细地吻她。“前段时间工作压力太大,冷落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烟略带委屈地说:“我还以为我早不在你心里呢。”

    “傻瓜!”

    “今天我要好好地要你一次,我要你这辈子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属于我!”

    程慕白的话有些霸道,却很受用。夏烟心里顿时泛起一丝苦涩,她心说:“慕白,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记忆飘忽到那段不堪回首的从前……

    十二年前,父亲出了车祸,肇事者逃逸,拮据的一家人只得找邻居陈二狗家借了两万元高利贷住院,过了还款期却还是无钱还债。陈二狗是个混世魔王,当地一霸。一天到晚在外泡妞,吸毒,赌球,正事儿不干。

    一天,陈二狗带了帮地痞流氓来到她家,气势汹汹地要他们还钱,夏母跪求他们再缓几天,却被陈二狗一脚踢开。陈二狗狼一样的眼睛色迷迷地看着她,一只脏爪子开始摸她的脸。

    “把你的爪子拿开!”夏烟怒目而视。

    “臭娘儿们,装什么清纯!有本事你给我还钱!”陈二狗更加肆无忌惮了。

    夏烟瞪着这个人渣,眼里快喷出火来。

    “没钱是吧?拿人来抵也不错呀。”陈二狗阴阳怪气地说。

    夏母气得指着他大骂“畜生”, 夏烟却面无表情地对陈二狗说:“是不是我人去了,那笔债就两清了?”

    夏母叫道:“傻孩子,不能去!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妈,我没事,我去去就来。”

    夏烟毅然决然地走出门外。

    陈二狗领着她来到一个小旅舍,恶虎扑食一样向她扑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二狗才停止了对她的折磨。夏烟一直紧咬嘴唇,起身时发现床单上一片血红。她强忍着疼痛,穿好衣服,并拿出纸和笔,义正辞严地说:“打个收条,写正规一点!”

    夏烟命令的语气震慑了陈二狗。照着她的话,陈二狗在纸上写下两排鸡抓的字:“今收到夏烟所还的贰万元欠款。从此两家债务已结清,保证不再纠缠。陈二狗”

    “以后不许再找我,否则我阉了你!”夏烟刀子般的话语抛向陈二狗,他打了个寒战。

    夏烟收好收据,颤颤巍巍走出破旧的小旅舍,鲜血浸红了她的牛仔裤。

    她回到家,和母亲抱头痛哭。

    她在大学住校,为避免见到陈二狗,她尽量不回家,在清冷的大学校园里度过了两年的时光。直到两年后她找到一份清闲的工作,也遇到了当时意气风发的程慕白。

    程慕白看中了她的清纯与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落寞,好几次激情难耐时都想冲破她的关口,她却把守得死死的。程慕白也无可奈何。

    某一天,夏烟突然红着脸对程慕白说:“你今晚就留下来吧。”程慕白欣喜若狂,当场向她发起猛烈的进攻。更令他喜不自胜的是,他看到了床单上的斑斑血迹!

    他没看错,他的夏烟是个纯洁的圣女!

    当夜,程慕白紧拥着她,郑重对她发誓:“小烟,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相信我!”

    夏烟流着泪,心里的话却不能说给眼前的爱人听:“程慕白,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请原谅我!”

    原来,那天不过是她经期的最后一天。

    许多次夏烟内心都感到非常自责,为自己善意的欺骗。但一看到程慕白真的在履行自己的承诺,将她视若珍宝,她也就不忍心揭开这个天大的秘密,破坏这美好的一切。

    就让这段耻辱的往事随风而逝,一辈子烂在肚子里,让它风干,封存,发酵,发霉……

    夏烟失神地想着心事,程慕白却忙碌得大汗淋漓。许久,他才进入夏烟,不久就泄了。

    程慕白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万分恼怒地从夏烟身上爬下来。

    夏烟将头枕在他胸前,抚摸着他有着坚硬胡茬的脸,温柔地说:“没关系的,你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这一夜,程慕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夏烟也感冒了,不时咳嗽几声。原本温馨的夜竟平添了几分寂寥与凄凉。

    肿着眼睛上班时,李菲告诉她:“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必须抓住男人的胃!”从前她对这句话不置可否,但自从来了那两个乡下亲戚后,她才感受到这句话是至理名言。她一直忘不掉那王村水临走前对程慕白说的话:“国庆啊,你家里最近是不是开销很大呀,一定要把伙食搞好,要是把身体搞垮了,当再大的官也没用啊!”程慕白和她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当下,她就默默地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学一手好厨艺。

    他们结婚七周年纪念日那天,夏烟按照菜谱,并请教了李菲这个军师,准备了一大桌好菜,可乐鸡翅、啤酒鸭、农家小炒肉、油淋茄子、豆瓣鱼、香辣虾、排骨藕汤,七道家常菜被她做得色香味形俱全。

    她静等程慕白回家,不料突然接到他的电话:“小烟,我今天不能回来吃晚饭了,单位派我临时下乡,我得赶紧走了。”

    “怎么不派别人去?”

    “现在是非常时期,这是单位对我的考验啊,表现好升迁的机会很大。”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不等她将这句话说完,程慕白已经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夏烟一个人面对一桌菜发了好一阵呆。

    勉强吃了几口,突然很想给父母打个电话。父亲自从十二年前遭遇那场车祸后,左腿受了影响,畏寒且关节疼痛,干不得重活,因此,家里的里里外外都靠母亲一人操持。

    “妈!吃饭了吗?”

    “还没呢,你爸关节炎又复发了,哪里也不能去,在床上静养呢。”

    “妈,你等着,我马上过去。”夏烟马上将基本未动的几道菜打包,打车赶到父母家。

    几个月没见母亲了,夏烟与母亲抱头痛哭,父亲房中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母亲的白发日益增多,父亲的关节炎更严重了,二老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餐桌上的饭菜非常简单,一道清炒小白菜,一盘丝瓜炒蛋。

    一想到自己虽与父母在同一个城市,却不能经常来照顾他们,夏烟的心便如刀割,她恨自己不孝,恨自己无能,无力为父母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

    她来到父亲房间,父亲明显苍老了许多。父亲老老实实做了一辈子的工人,无权无势。父亲时常叹息自己没用,不能让女儿上更好的大学,不能为女儿出钱找更好的工作,父亲反复念叨当年夏烟考上了重点高中,却因为交不起两万块钱的赞助费而不得不放弃了,只上了一所普通高中,要不肯定可以考上重点大学。每每听到此,夏烟都热泪盈眶。

    父亲老糊涂了,刚才明明告诉过他自己吃完饭才来的,父亲却问她“吃饭了没”,问了三次。母亲给父女俩端来了水果,那是一盘放得快丧失水分的苹果,她知道,父母是一定舍不得买五六块一斤的红富士的,只舍得到夜摊上去买便宜水果。她装作很喜欢吃的样子吃了几块,母亲才满意地笑了。

    夏烟为父母讲了许多酒店发生的趣事,一个福建来的客人将“枸杞”读成了“狗屎”,又将点的“八宝菊花茶”听成“爸爸喝杯茶”,一个新来的小服务员问牛鞭是不是牛尾巴,这些笑话逗得父母开心地大笑起来,好久他们都没这样心情舒畅了。

    从前她觉得《常回家看看》这首歌很俗,现在想来竟觉得是那样温馨。

    夏母说:“不早了,老头子该睡了,先洗把脸,洗个臭脚。”

    夏母正欲起身去准备,夏烟说:“妈,我去吧。”

    她拗不过女儿,只得答应。

    夏烟调好水温,用毛巾细细地替父亲洗脸,父亲感慨道:“还是养姑娘好啊!”他这话是说给女儿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自从女儿出生,他母亲就一直对孙女和儿媳横挑鼻子竖挑眼的,非要再生个儿子,可惜,造化弄人,正当他们准备再要一个时,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下来了,若再生第二胎,就面临着失去正式工作的危险。为此,他遗憾了一辈子,也怨恨了女儿她娘大半辈子,但看到女儿这么争气,他渐渐地改变了看法。

    夏烟又替父亲洗脚,五十余岁的父亲的双脚走过太多的路,脚板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她一寸寸地替他擦洗,生怕漏掉了一处地方。细心地替父亲将脚擦干,她开始为父亲进行足部按摩。按了不知多长时间,父亲竟睡着了。

    母亲看到这一幕,已是老泪纵横。

    夏烟也泪流满面。

    母亲问她:“慕白对你好吗?”

    她点点头:“很好,他给我买新手机,进口手表,还有真丝睡衣……”但她的小心思逃不过母亲的眼睛,母亲还是担忧地说:“夫妻之间千万不要有隔阂,有什么话一定要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她不住地点头,知子莫如母。

    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抛弃你时,唯一接受你的人一定是父母。

    当所有的人都欺骗你,背叛你时,你最想去的地方一定是父母家。

    夏烟当晚住在父母家,和母亲睡一个床,拉了许多家常,这一夜,是她自一年多以前看到程慕白和一个陌生女人的照片后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早早地起床上班。母亲一大早便起来为她做了她最喜欢吃的皮蛋瘦肉粥,她一气吃了两大碗。她偷偷往母亲的钱包里塞了一千元钱,她知道,若直接给母亲,她是肯定不会要的,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孝顺母亲了。

    在去酒店的路上,她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妈,我在你钱包里放了一千块钱。”

    “傻姑娘啊,你留着自己用啊。”

    “我和慕白的工资都不低。你们两个多买些水果吃,伙食也要搞好一点,一餐至少要做三个菜,千万不要节约钱,不够了我再给;还有爸,经常给他用温水泡脚,让他下床活动一下筋骨是有好处的;还有,我一有时间就会经常来看你们的,你们有事没事都要给我打电话啊……”母亲为了替她省电话费,说了声“知道了,你变得比我还啰嗦啊”,便挂断了电话。

    夏烟不禁潸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