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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程慕白当然还没睡着。他清楚地记得头天发生的事情。

    陆小芳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是有急事,一定要见他。程慕白虽觉得不方便,但毕竟难以拒绝他的女人。见到她时,发现她哭红了眼睛。原来,本来在一家酒店做收银员的她,因为头天晚上同丈夫吵架,神情恍惚,第二天竟开错了发票,将本该开成280元的发票,错开成了2800元。结果她不仅赔偿了两千多元钱,工作也丢了。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陆小芳,程慕白心生怜悯。半天才将她安慰好,并掏出三千元给她,她立即破涕为笑。

    “还是程哥好!”瞬即主动投向程慕白的怀抱。

    一番激情之后,陆小芳央求程慕白道:“程哥,帮我找个工作吧,我们家的那位一天到晚除了写一些没用的狗屁文章,什么忙也帮不上啊!”

    这种信任与依赖令程慕白无法拒绝。他想到了老同学老冯。他也曾想过夏烟也在这里工作,让两人相见会不会最后穿帮,但转念一想,这事只要他不说,谁也不知道。

    当天,他便给老冯打了个电话,说是想让老冯帮他的一个同事的女儿安排一个空职位,干什么都行。老冯满口答应,程慕白还特地交待老冯,这事不要让夏烟知道,免得她多心。老冯诡异地笑着,并未多问什么。

    老冯当然不会多说什么,因为程慕白的单位每年可以给他的酒店带来巨大的收益,莫说是夏烟,就是再多养几个闲人,他也亏不了啊。更何况,夏烟在酒店工作的这几年,的确是全身心放在酒店里的,虽然现在和李菲闹得不可开交,但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倒也相安无事,天下太平。

    陆小芳好几次想看看程慕白的老婆,但都被程慕白拒绝了。所以,程慕白自认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

    因为要拉业务,李菲经常跑到陆小芳所在的分店去。比狐狸还狡猾的李菲一听说陆小芳是冯总的亲戚,赶紧上来巴结她,拉拢她,希望将她归入自己的圈子,还让陆小芳在冯总面前多多美言几句。陆小芳虽读书不多,但非常会察言观色,对于李菲的逢迎,笑而不纳。花了几天的时间看清形势后,她始终在李菲和夏烟两个女人间保持不亲不疏的中立关系。

    陆小芳上班第七天,突然鼻青脸肿地来到酒店。夏烟刚好去她们分店视察,见此状,关切地问她怎么了,陆小芳支支吾吾地说:“不小心自己摔的。”

    夏烟心里很清楚,这一定是被人打的!莫非是她丈夫打的?但也只是猜测,因为谨慎的陆小芳除了工作必须说的话之外,其余的时间都保持沉默。

    夏烟让她回家休息,她却惊恐地摇着头说:“我不回去!回去还是会被那个人……”话未说完,她已是泪流满面。

    夏烟抱着痛哭流涕的她,突然对她产生了好感。这样一个好女人,可惜命不好啊!自己虽然活得辛苦,但至少丈夫程慕白对她不错,想到这里,她不禁为自己找到一个好老公而暗自庆幸。

    当年,她的父母都是反对她和程慕白结婚的,因为程慕白来自农村,家中又有两个妹妹,除了单位好点外,其他的一无是处。是她一再地坚持,才让二老妥协。现在想来,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的。

    夏烟为哭得一塌糊涂的陆小芳递上餐巾纸,陆小芳感激地说:“谢谢你,夏经理!”

    回到家中,夏烟将陆小芳的事告诉了程慕白,并发了一通感慨。程慕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说:“我出去买包烟。”

    程慕白让小卖部的老板娘给陆小芳打了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稀里哗啦的。

    程慕白问道:“他呢?”

    “他死了!”陆小芳咬牙切齿地说。

    “他为什么打你?”

    “他写文章不顺了,就拿我撒气!他非要怀疑我的新工作来路不正!”

    “他没发现什么吧?”

    “应该没有。程哥,我该怎么办?”

    “别理他。好好干工作,冯总会照顾你的。”

    “恩,程哥,谢谢你。”

    “我现在不方便,以后没事尽量不要联系。”

    “恩,我知道。”

    程慕白挂断电话,转身回了家。

    夏烟见他空手回来,奇怪地问:“你买的烟呢?”

    “哦,我出门碰到一个老朋友,聊了半天,结果把这事儿忘了。”

    夏烟将一条大中华递给他:“家里还有几条别人送的烟呢,你都忘了?”

    “是啊,我现在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夏烟问:“你的心跑到哪里去了?”

    程慕白一时思维短路,竟没接上她的话茬儿。

    他的心跑到哪里去了呢?他爱的到底是夏烟还是陆小芳呢?他怎么会让她们在一家酒店上班呢?唉,他怎么会走这一步臭棋呢!

    很少为儿女情长伤神的程慕白此时竟反复地为女人的问题而纠结,他在心底狠狠地骂自己“没出息!”

    夏烟给陆小芳批了两天假,劝她在家好好休息两天,这两天的工资照发。陆小芳感激地连声说“谢谢”。

    快到下班时间了,夏烟还在向服务员交待各项事宜。下楼时,李菲突然喊住了她:“夏经理!”

    夏烟猛一回头,一脚踩空,竟将脚崴了。

    “程慕白,过来接我吧,我的脚下楼梯时不小心崴了。”

    “严重吗?”

    “还好,只是有一点疼,肿了一点点,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你等着,我二十分钟以内到。”

    夏烟看好时间,一步一步挪到酒店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等程慕白。

    李菲也下楼了,脚蹬“恨天高”趾高气扬地走路,根本就没注意到附近一声不响的夏烟。李菲一看到程慕白来了,便热情地迎上去:“这是什么风把程处长吹来了呀?”

    “夏烟呢?”

    “她可能还没下班吧,好久没看到程处长了,要不到我们楼上去坐坐?”

    “不了,我来接夏烟。”

    “程处长真不给面子,我还给你留了些上好的铁观音呢,就等着你来了我亲手给你冲泡呢!”李菲边说边上来挽程慕白的胳膊,他巧妙地避开了。

    “你们家夏烟呀,很受客人欢迎呢!好几位局长都专门点名要她作陪呢,冯总也很欣赏她……”

    不等她说下去,程慕白就打断了她的话:“我要接夏烟去了,恕不奉陪。”说完,就上楼去了。

    夏烟在旁边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她想冲出来,指着李菲的鼻子骂:“贱人!竟敢勾引我老公,还在我们面前挑拨离间!”但她忍住了,她想看看这个蛇蝎女人更恶心的表演,也想看看程慕白对此作何反应。还好,程慕白通过了考试。

    “我在楼下。”夏烟给程慕白发了条短信。

    程慕白找到她时,她酸不溜秋地问:“被女人性骚扰的滋味如何?”

    程慕白略一思考,答道:“不错啊,很爽。”

    夏烟便赌气不理他。

    “傻妞,逗你玩儿的。”

    “你会喜欢李菲这种女人吗?”

    “不会,太贱。”

    “可为什么来酒店的男人都很喜欢她呢?”

    “那是想占她便宜,白占的便宜谁不占?”

    夏烟怒骂道:“就是!她这种骚女人,被男人甩几百次也是罪有应得!”

    “其实,她一个离婚女人也很可怜。”

    “我从前也是这么想,也很同情她,可你看她现在,完全是在作践自己啊!”

    “在那种环境里,是很容易受污染。”

    “你就不怕我也变成李菲那样?”

    “你不是那种人,你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荷花仙子。要是不放心你,我也不会让你到那里去上班了。”

    “你就吃定了我是那种一辈子只对你死心塌地,生为程家人死做程家鬼的人?”

    “你不会的,小烟,我当时就是看中了你的传统和单纯。”

    “慕白,你会做对不起我的事吗?”

    程慕白开始他一贯的沉默,半天才开腔:“有时候,不要把游戏看得太认真了。”

    夏烟很不满意他这个答案,认为他在敷衍,或者根本就是默认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尽管她亲眼看到过,但她宁愿程慕白骗自己说:“没有,从来没有。”她开始沉默,沉默是她愤怒的表达。

    程慕白带她到快餐店吃快餐,她也只简单扒了几口菜,饭一口未动。程慕白扶她上车,她将他的手用力一甩,自己一瘸一拐地坐到车后座上。

    夏烟一般生气只是耍耍小性子,摔个枕头塑料杯之类的,很快就好了,但一旦真的生起气来,是任谁也哄不好的。程慕白心中暗自叫苦,后悔不该失言得罪了“慈禧太后”。幸亏今天不是夏烟的生日或者什么特别的日子,要不她真像慈禧那样:你让她一天不高兴,她让你一辈子不爽。那他岂不是亏得大了!

    这一次,夏烟真的生气了。

    程慕白下车后准备过来扶她时,她已经自己下了车,单脚跳着朝前走,样子非常滑稽。程慕白伸手去扶她,她却用力将他一推,结果反将二人都摔倒了。

    程慕白狼狈不堪地爬起来,夏烟却傻笑着,笑着笑着,最后笑出了许多眼泪。这笑声令程慕白感觉毛骨悚然,此时他面前的夏烟竟是如此陌生,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

    夏烟是瘦小的,但有时她内心隐藏的力量却强大得抵得过几个男人;

    夏烟是坚强的,许多事她可以一笑而过一笑了之;

    夏烟是复杂的,看似简单实则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程慕白忽然很害怕,他一直以为,围城中的他占主导地位,夏烟只是他背后的女人,只需她相夫教子,孝敬公婆;他也可以随意掌控她单纯的思想,不让她偏离正常的轨道。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错了。

    他是对自己太过自信,自信到了自负的地步。

    他们在一起相处了十年,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们,彼此注定排斥又互相缠绕。

    程慕白抱住她,夏烟却拼命挣脱,再抱,再挣脱,最后,程慕白弄得筋疲力竭,夏烟却如一头发疯的母牛般执拗地不与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程慕白放弃了,此刻的夏烟,变成了一只失去理智的刺猬。

    夏烟披着满身利刺保护着自己,不让程慕白亲近半步。她想起情人假日酒店看到的难堪的一幕,她想起抽屉里程慕白和一个女人的照片,照片上那个女人有些像陆小芳,但只是神似,绝不可能是陆小芳!否则依程慕白的睿智,他是断不会做出这种弱智的安排的!

    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是程慕白的初恋情人吗?从前她问过他,但他一直顾左右而言它,有时只是一笔带过。莫非,他们一直还有来往?

    冯总可以对自己的女下属下手,那程慕白呢?对像李菲这样投怀送抱的女人是接受还是拒绝呢?他们在一起时,曾开过这样的玩笑,程慕白的态度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这到底只是一句戏言还是根本就是事实呢?

    夏烟思维混淆神经错乱地想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越想越乱,越想越烦。她感觉这个屋子里的空气都要爆炸了。她想要逃出去!若再不出去,她难保自己不会找个打火机将导火线点燃!

    走吧,走吧!

    活了三十余年,她总共出走过两次,一次是父亲冤枉她偷拿同学的橡皮,一次是父母闹离婚。

    第二次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十几年前,父亲揪着母亲的头发,将母亲的头往墙上撞,非要她承认和邻居郑老四“有一腿”,可怜的母亲却一声不吭,父亲越发来气,直到将母亲撞得头破血流还不肯罢手。幼小的夏烟冲上去,用单薄的身体护住母亲,高声叫道:“她没有!她跟我在一起!”

    父亲这才跪倒在地,边哭边向母亲忏悔。

    夏烟一个人跑到村外的小山口,抱着一棵刻有她名字的老槐树哭了一整夜。她相信母亲是清白的,当时她并没有跟母亲在一起,但不这么说,犟牛性子的父亲是绝不会相信的。

    父母从此再没提过离婚的事。但从那时起,夏烟便对婚姻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原来,婚姻真的是一座令人窒息的围城。十几年前就已经明白的道理她却要再用十年来验证。

    她决定出走,冲出这座城。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程慕白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

    终于,她走累了,也困了,脚亦很痛,她来到一所简陋的宾馆,准备找个地方睡觉。

    “小烟,别闹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们回去吧!”

    夏烟直摇头,不,绝不!今晚她绝不会回那座遍布火药的围城!